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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军师

_2 随波逐流(当代)
  小顺子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道:“你以为我总跟着你干什么,你从来没有瞧不起我,你认为我小顺子是个人物,你教我读书,帮我学习武功,没有了你,谁还看我小顺子一眼,你若是死了,我就跟你死,下辈子我要做你的兄弟,让你永远得罩着我。”
  我的泪水滚滚而落,是啊,我怎么能死,我还有一个兄弟呢,我若死了,小顺子岂不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从来都知道,小顺子总望我那里跑,是因为,我把他看成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小太监,一个没有面孔的人。哼,蜀国算什么,你们的人死了和我有什么相关,别说蜀国,就是南楚亡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关,这些日子以来,我病势沉重,除了小顺子和军医,我没有看见什么人,德亲王虽然来了两次,可是他后来也遗忘了我。我勉强起身道:“把我包袱里面白瓷瓶里面的药给我两粒。”小顺子连忙过去照办,我艰难的吃下药丸,道:“我要休息一会儿,明天早上给我准备丰盛一点的早饭。”
  三天之后,我在昏睡了整整三天之后,终于吃上了小顺子送来的早饭,走出营帐,看看晴朗的天空,我伸开双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小顺子说,我的病刚刚好,跟王监军说,今天我搭他的车。
  在我卧病的十几天,南楚军队的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南楚攻破巴郡的打击让这些小城池失去了坚守的信心,借助这种策略,强攻软骗,进军的速度超过了预计,大雍方面不知情况如何,没有情报传来。接下来的日子,我大病初愈,所以公务不多,常常在余暇的时候写写诗什么的,我可没有再多言,虽然德亲王曾经歉疚得来问我的病情,但是我不会原谅他的,从前对我这样看重,我一生病就把我丢在一边,所以,我总是不冷不淡的说上几句多谢,反正我经常和王监军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他会为难我,我就是这样小气,怎样。
  就在行军作战中,南楚大军到了雒城之前,和已经提前赶到的水军会合,雒城是蜀国国都成都的屏障,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蜀国五万大军,蜀国名将魏贤率兵两万在雒县前面依山立寨,作为护持,大将军龙步率领三万镇守雒城,南楚水陆大军以雷霆之势,攻击涪水关,守将血战数日,终究弃城而走,在涪城安下大营,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战非得旷日持久不可,所以只是安排水陆守军布置周密,令水军游弋涪水,隔绝后援,雒县北门临涪水,南门外都是山路,德亲王借助水军运兵从东西两门攻打雒城。但是魏贤每每率军夹攻,数日之间,两军血战数场,南楚大军未占优势。德亲王见军士疲惫,索性收兵,除了不时派水军游弋之外,只是在涪城休兵备战,虽然距离南楚很远,但是靠着水运和蜀中的丰富物产,南楚大军补给并无缺乏。战局陷入僵局之中。
  十一月二十七日,终于得到大雍的战报。
  大雍由雍王李贽领军二十万,由于事先收买了阳平关守将,轻而易举破关而入,连战连捷,花了两月时间攻克南郑,东川虽然属于蜀国,但是繁荣锦绣都在西川,所以东川之人不免怨恨,李贽入川之后,大军秋毫无犯,四处荡平残军败将,扫清贼寇,不到三月,东川平定,李贽方陈兵葭萌关前,葭萌关一破,则成都东侧就再没有屏障。
  蜀国国主孟昀两面守敌,捉襟见肘,紧急调派,葭萌关守军共达九万,又派了两万援助雒城,成都空虚。十一月十二日,两万援军在雒城三万守军和魏贤两万军队的支援下进入了雒城。
  德亲王得到战报的时候,满脸青黑,因为大雍即使退兵,只要守住阳平关,则东川必然被大雍控制,而自己若是得不到雒城,则不能抵御蜀军,若是退到巴郡,他也舍不得,所以现在,南楚比大雍更着急攻打蜀国的事情。可是对峙这么多天,没有丝毫进展,怎不令人心焦。不过值得宽慰的是,南楚援军赶到了,现在南楚水陆两军一共九万,至少不会败退了,这样,在大雍和南楚双方攻击下,蜀国迟早必然败亡,只是事后未必是南楚得到成都罢了。
  这段时间我过得比较悠闲,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四处走走,当然为了小心蜀军的谍探和刺客,我不会走得太远,而且如果太悠然的话未免招人眼红,反正现在我也插不上手。容渊趁着我生病,剥夺了我参赞军务的权力,当然借口是我的大病。在他来说,我还在卧病呢。不过我也不计较,反正这场仗应该没有什么机会打败。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跟小顺子说找个护卫的事情,小顺子想了半天,很是为难,他并没有认识太多的高手可以介绍给我,按照他的说法,他遇见的高手若是可以交手的都被他杀了,而且还需要忠心,这就更难了,他问我要不找个小太监做徒弟教他武功,然后保护我,被我拒绝了,一个原因是时间太长,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太监没有办法经常出宫,小顺子想了半天道:“要不过几年,我诈死从宫里出来然后到你那里去。”
  我本来想点头的,可是小顺子若是给人认出来,或者被人发现身份都有麻烦,后来我干脆道:“这样吧,我准备这次回去就辞官,你反正也不喜欢呆在宫里,不如我们两个从此浪迹天涯如何?”小顺子想了想,高兴地道:“这也不错,我早就想四处走走了,建业我都腻味了。那么我们去哪里呢?”我想了一想道:“反正蜀国灭亡了,如果大雍和南楚暂时打不起来,我们就到大雍看看,等到大雍和南楚打起来,我们再到北汉去看看,等到大雍若是和北汉打起来,我们就回南楚。几十年的时间,够我们四处游历了,如果什么时候厌倦了,就找个地方住下来。”小顺子满脸都是向往的神色。
  就在我们两个憧憬未来的时候,突然小顺子毫无征兆的向庭院里面的花丛扑去。身影如同鬼魅,快捷无比,草丛中一个灰色影子弹身而起,两人身影一合而分,小顺子退了丈许,身影一折,凌空折转,再次扑击,那人仓促还击,却被小顺子一掌击中心口,顿时委顿在地。
  我见小顺子对我点了点头,轻轻走到近前看去,那人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相貌平凡,是那种一走进人群就再以分辨不出来的相貌,穿着南楚的军服,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那件衣服有些不大合身,而且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这人是蜀军的探子,我心里想,原本应该交上去,一则立功,二来这是本分,可是想到我刚才的话若给德亲王他们知道,心里顿时生出杀机,对小顺子使了一个眼色,小顺子会意,一掌向那人头颅拍去。
  那人痛苦的睁开眼睛,恰好看见小顺子的动作,他艰难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小顺子冷冷一笑,掌势折转,继续向那人头上击去,我看见那人眼中满是悲愤的神色,不知怎么,开口道:“住手。”小顺子掌缘已经到了那人天灵,听见我阻止,猝然收回攻击,退到我身后。我郑重地道:“兄弟,我必须杀了你,如果你有什么遗愿,我可以成全你。”
  那青年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开口道:“求你放了我妻子。”
  我愕然,什么时候我抢了他的妻子么,我好像没有干这种事情啊。
  请继续期待《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续集
~第十一章钩心斗角~  
  那个青年痛苦的咳嗽了几声,满眼期望的看着我,我无可奈何地示意小顺子把他扛到房间里,然后问道:“本官不才,也是读书士子,自信没有劫夺妇女的恶行,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尊夫人在我这里呢?”
  那个青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草民韩章虽是蜀国人,但是并非官员或者军士,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草民的妻子却是名门之女,相貌出众,身份高贵,三年前,拙荆因为不满家里订下的婚事而离家出走,因缘和草民成婚,几个月前,拙荆得知母亲染病,所以回去探亲,草民因为正值秋收,不便久留,所以自行返家,谁知碰上大雍和南楚一起攻打蜀国,拙荆的父亲田维是巴郡守将,不幸阵亡,拙荆和岳母被俘虏,我听到巴郡城破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去,探得她们被德亲王赏给了军中幕僚江哲为奴,所以又一路追踪而来。”
  我疑惑的看看小顺子,小顺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大人,那时候您在病中,德亲王见田维之女相貌俊秀,所以把她赏给了大人,用来奖励大人献策的功劳,只是大人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奴才代大人作主,将她们留在了王公公那里,这些日子,奴才因为大人身体刚刚康健,想多伺候大人几天,见田氏服侍王公公十分周到,索性就安排她们继续伺候王公公,这样大家欢喜。”
  我这才明白,怪不得这段时间小顺子总在我身边呢,我问道:“王公公待她们如何?”
  小顺子恭敬地道:“大人放心,田氏聪明灵巧,王公公还想收她做义女呢,只是田夫人因为伤心田将军之死身体不大好。”
  韩章听到这里,露出不可抑止的喜色,只是片刻就被痛苦的神情掩盖。我心想,看来这个韩章不是蜀军的探子,但是他听到我刚才的话,还要不要灭口呢?转念一想,也没有必要,难道他还能去向德亲王告密不成。在我犹豫的时候,韩章已经是奄奄一息,我连忙掏出一个针盒,从里面取出金针替他针灸,然后又给他服下伤药,他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睡去。我对小顺子说:“田维之死,我无能为力,两国交兵,死伤是难免的,但是他的妻子女儿又没有什么大罪,你安排一下,等我们攻下雒城,道路通畅之后,你就放了他们一家三口。”
  小顺子道:“是,到时我跟王公公说清楚就好了,王公公不会不高兴的,不过有点可惜,这个韩章功夫底子不错,奴才不敢妄自菲薄,就是宫里的侍卫高手能在我攻击下活命的也不多,如果能把韩章留在身边做大人的侍卫就好了。”
  我觉得不大可能,道:“我是南楚官员,他是蜀国将领的亲属,何况还有岳母和妻子,哪里能够做我的侍卫。你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小顺子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的妻子现在是大人的奴仆,如果大人允许他留下来和妻子团聚,他不也得感恩么,只是我知道大人需要的是忠心的侍从,这人若是被迫留下,就不好了。”
  我点点头道:“是啊,宁缺勿滥,若是不忠心,留也没用,不过我们若能攻下雒城,至少还得一两个月,这段时间他们没法子离开,就让他暂时做我的侍从吧,免得你我来往过密,惹人生疑。”小顺子同意的道:“也好,免得我总是担心大人的安全。”
  等到韩章醒来已经是深夜了,他能够感觉到四肢百骸里面真气蓬勃,完全感觉不到曾经沉重的令他几乎丧命的内伤,他没有动作,但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小房间里面,他感觉不到周围有人,正要坐起来,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的按住他的胸口,然后火光一闪,有人点燃了火烛,韩章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去,看见那个打伤自己的少年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杀意。韩章聪明的停止了动作,他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尤其是在得到妻子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后。
  那人见他十分冷静,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开口说道:“我叫李顺,你要找的江哲是我的主人,主人已经决定,等到雒城之战有个结果的时候,他会释放你和你的岳母妻子,但是在这之前,希望你暂时作他的侍从。”
  韩章犹豫了一下,他毕竟是蜀国人,做侵略自己国土的官员的侍从,未免有些不愿。
  小顺子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继续道:“说句实在话,你并非好人选,如果有人怀疑你是蜀军的探子,难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但是既然大人已经决定,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明天大人会带你去见你的家人,然后会向监军大人禀明此事,监军大人许可之后,你就可以暂时留在我家大人身边,可是有一件事你要牢牢的记住。”小顺子的面孔变得阴森,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没有听见我和大人的谈话,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你泄漏了一个字,我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还要让你的妻子遭受人间最大的苦痛。”
  韩章凛然道:“江大人和李爷对我恩重如山,今日之事,韩章至死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
  小顺子收回了手掌,淡淡一笑,离开了。
  第二天我带着韩章去见王公公,王公公听说此事倒是十分成全,反正田氏母女是我的奴婢,并且允许韩章暂时留在我身边,当然,他也知会了德亲王一方,让他们知道此事,免得误会韩章是探子,不过我想,暗中的监视是不会少的,所以告诉小顺子,暂时不要过来了。当然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德亲王赏给我的奴婢,田氏名叫田素英,相貌俊秀,英气勃勃,不愧是将门虎女,听韩章说,田素英也会武功,而且不在韩章之下,这次分明是因为母亲才无法脱身,这让我吸了一口寒气,如果田素英刺杀王公公或者我怎么办,我问小顺子这件事情的时候,小顺子毫不在意的告诉我,别说王公公身边侍卫不少,而且他已经警告过田素英,如果敢行凶,必然杀了她的母亲,反正他们也逃不出涪水关。我立刻对小顺子另眼看待,这小子做事严密谨慎,如果他肯用心,何愁不能成为太监里面最大的总管,在我跟他说这个的时候,小顺子轻蔑地道:“服侍国主有什么好,低三下四,奴颜婢膝,若是稍微有个差错,还要担心人头落地,你就不同了,你要是真的生我的气,大不了骂我一顿,还得小心我受不了反噬。”我在小顺子幽冷的目光下顿时心生寒意,立刻盘算以前是不是有对他太过分的时候,但是想来想去,好像应该没有,不过不管怎样,一定要记住,这小子武功很高。
  此时的成都已经一片混乱,朝中重臣丞相审峻带着大将梵虎、孟靼驻守葭萌关,大雍攻城十分频繁,令葭萌关守军几乎目不交睫,而大将军龙步和大将魏贤守巴郡,也是不敢松懈,蜀国中枢几乎已经没有一兵一卒,蜀王孟昀数月之间黑发成霜,他又是怨恨南楚背盟,又恨自己为什么得罪大雍。想来想去,却没有丝毫办法退敌,后来蜀国重臣法澜献计,说东川既然已经失去,不如向大雍媾和,如果大雍收兵,南楚必然不会独自攻打蜀国。计策虽然被国主接纳,但是派谁做使者呢,雍王李贽名动天下,若是派个普通人,只怕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后来蜀国狂生杨灿自请前去。杨灿日夜兼程到了葭萌关,葭萌关上下血火熊熊,杨灿好整以暇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出关到了雍营,递上国书求见。未几,雍王命令帅帐请见。
  杨灿是蜀国有名的狂生,平日里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但是看到雍王军容整肃,帐前虎赍雄壮非常,也不由心生寒意,他整理仪容,走进大帐,只见一相貌雍容,神态温和却隐隐带着森然气息的戎装男子坐在帅案后,雍王李贽今年三十一岁,常年征战沙场的他却丝毫不带杀气,他穿着黑色轻甲,外罩锦袍,神色间雍容安详,仿佛是在家中闲坐,而非在沙场领兵一般,他左手一方,依次站着十几个武将,个个气势沉稳凶悍,他的右手站着十几个或穿文官官服,或者身着布衣的幕僚,可见其麾下文武之盛。
  杨灿入帐,立而不跪,高声道:“蜀国使臣杨灿拜见雍王殿下千岁。”
  那些武将个个怒目圆睁,其中一个相貌粗豪的武将叱道:“小小使者,见了殿下为何不跪?”
  杨灿扬声道:“杨灿虽是布衣,却是蜀国之民,殿下虽然尊贵,却是大雍之臣,今日灿奉国主之命前来出使,焉能下拜。”
  一个相貌斯文,年仅五旬的谋士温文尔雅地道:“蜀国朝夕败亡,我大雍二十万大军,兵陈关下,贵国国主不思求胜,却派你这个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杨灿欠身道:“我国国主自知得罪大雍,如今兵临城下,焉能不恐惧,但是我蜀国一日没有沦陷,身为蜀民,不敢有辱国体。若是大雍恕罪,允许我蜀国称臣纳贡,则灿虽狂妄,焉敢不敬上国重臣。”
  一个年轻谋士,相貌平常,却是鹰鼻深目,冷冷道:“蜀国如今朝不保夕,葭萌关旦日即下,不知蜀国拿什么求和,我国即可全胜,又何必留尔等残生。”
  杨灿昂然道:“现在蜀国虽然大败,但是葭萌关和巴郡仍然在掌握当中,未必没有苟安的可能,若是贵国执意要灭亡我蜀国,我国主宁可将蜀中全部送给南楚,到时南楚既得蜀中沃土,又据有荆襄,即使以大雍之强,从此也只能坐视南楚壮大,若是肯罢兵休战,我蜀国不仅向大雍称臣,而且葭萌关外东川之地也不敢索回。我主深恨南楚国主背盟负义,今后若是怀恨,只会向南楚报复,大雍得我半壁江山,又可坐视我蜀国和南楚相互仇杀,岂不快哉?”
  众人都听得沉吟不语,连日来攻打葭萌关不克,令他们也多多少少生出撤军的想法,只是战略已定,不能修改,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雍王李贽的身上。
  李贽微微一笑,问道:“不知蜀中人物如何?”
  杨灿朗朗道:“我蜀中人物鼎盛,文有萧何之才,武有霸王之勇,谋有良平之智,我蜀中俊杰,皆是忠义之士,灿虽不才,敢效田横壮士,或有灿未知者,愿效聂政荆卿之行。”
  李贽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寒光,继续问道:“现在蜀王驾下,如君者几人?”
  杨灿道:“文武全才,智勇兼备之人,数以百计,如在下者,车载斗量。”
  李贽问道:“既然如此,贵使身居何职?”
  杨灿答道:“国主治下,物富民丰,我等野人,归于田园,朝夕享乐。”
  李贽淡淡一笑,道:“贵使远来,必然疲惫,请暂回关,若是有所答复,必然遣使相告。”
  杨灿再拜告辞,出帐不远,一个白衫儒士,细眉长目,气度风流,悄然出帐,问道:“杨先生蜀中狂士,为何先倨后恭?”
  杨灿答道:“先前倨傲,为的是不屈心志,后来恭敬,为的是我蜀国社稷。”
  白衫儒士默然,道:“在下大雍宣松,字常青,日后若有托付,可以送一纸书信与在下,只要不干系国家大事,常青必会尽力。”
  杨灿谢过,自经葭萌关返回成都复命。
  之后半月,雍军不再攻城,葭萌关压力顿减。
  未几,消息被南楚密探千里加急送到德亲王赵珏手中,赵珏愤然,他这段时间不大好过,雒城久攻不下,龙步不愧是蜀中大将,常常趁着南楚军势变化的时候出城作战,常常让南楚不得不败退,而魏贤擅长截寨,三日一小截,五日一大截,让南楚军睡不安枕,龙步、魏贤两人交相呼应,南楚军队一月来没有寸进,后方粮道常常受到溃散的蜀军的侵扰,赵珏一时之间束手无策,正在烦恼的时候,又得到了这个惊人的坏消息,如果蜀国和大雍真的媾和,那么真是南楚的末日到了,这时他想起了江哲。这个年轻的状元个性实在有些古怪,虽然赵珏迫使江哲从军,在江哲因为战场受惊而重病期间又不大过问,但是这倒不能怪赵珏,前者,赵珏认为江哲乃是南楚的臣子,既然有才能怎能不报效国家,后者,赵珏却是因为当时军务太忙,忙于行军作战,连克城池,岂是易事。而江哲病愈之后对军务十分冷淡,赵珏一来是觉得江哲大病初愈未免懈怠,二来,他也察觉到心腹幕僚容渊对江哲的排斥,因为不想破坏和容渊的宾主关系,毕竟容渊军略上十分精通,是他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所以相比之下,对江哲不免有些淡然。两方面原因,让赵珏和江哲越来越疏远。可是到了今日,赵珏再次感觉到江哲的重要,江哲远胜众人的,不仅仅在于分析情报处理公文的能力,而更在于江哲对战略上的远见卓识,从攻打巴郡一战看来,江哲善于事先规划好作战的目的,并且能够从浩如烟海的情报中找到突破口,虽然实施上需要有谨慎细密的人来作,但是已经是难得非常。现在赵珏遇到决策上的疑难,他终于再次想起江哲,只是容渊又怎么办呢?
  正在赵珏烦恼的时候,容渊前来拜见,一见到赵珏就双膝跪倒,口称请罪。赵珏愕然,连忙扶起容渊,问道:“容先生为何如此大礼?”
  容渊惭愧地道:“属下心胸狭窄,排斥贤能,罪在不赦,近日来,属下每每想起如何破敌,总是想不出有效的方法,若是江状元在此,必然能够抽丝拨茧,订下大计,王爷请偕同属下前去,让属下当面向状元请罪,戮力同心,以破雒城。”
  赵珏大喜道:“先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珏也有错,疏忽名士,我们两人一起去见江哲,必然能够得到谅解,好请江状元定计,破此僵局。”说着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容渊,容渊一看,面色如土,他自然知道现在局势的凶险,如果蜀国真的向大雍称臣,那么一旦蜀国恢复元气,必然会以南楚为报复对象。想到这里,他连忙催着赵珏一起去找江哲。
  此刻的我还沉浸在舒适的客居生活,知道田素英也会武技之后,王海监军立刻同意把田素英和田氏归还给我,他们一家团圆,自然喜乐,只是田素英对我还是不冷不热,毕竟我是南楚高官,又是出谋划策让她的父亲败亡的罪魁祸首。我还不知道南楚的天空上已经压了一片黑云。
  就在我写下一首刚做的诗文的时候,门外有人问道:“江大人在吗?”
~第十二章毒计连环~  
  显德十九年十二月,南楚大军战于雒城,时,雍王李贽战于葭萌关,未几,有谣言大雍与蜀国将媾和,德亲王赵珏不安甚,问策江哲,密谈良久,翌日,楚军攻城甚急,十二月十九日,雒城破,大将魏贤中伏死,翌日晨,再度攻城,大将军龙步误听谍报,出城追击,乃诱入重围,战一日,人困马乏,德亲王亲自阵前招降,龙某不从,愤而自尽,王叹息,亲收骸骨,礼葬雒城。
  十二月二十五日,葭萌关得知雒城失陷,蜀军无战意,十二月二十八日,葭萌关陷,至此,蜀国再无屏障。有人云江哲曾于此时献破城、离间二策,后某偶遇故德亲王幕僚容渊,问其事,容某沉吟良久,曰有之,然二策详情终不肯说,未几,容某病逝,某往祭之,其子代白父语,江随云天下奇才,惜德亲王不敢用之——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我放下笔,韩章已经走了出去,打开院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黄色金甲,披着白色锦袍的大将,这人身后则站着一个黑衫儒士,而在两人之后,则是一队身穿白色衣甲的亲卫,韩章在南楚军中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怎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他心里忐忑,默然让开门口,站到一边。赵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进屋子里去,容渊打了一个手势也跟了进去,其他的亲卫立刻将江哲的书房团团围住。
  我没有听见韩章通报的声音,正感觉奇怪,就看见赵珏走了进来,连忙按照礼仪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王爷莅临寒舍,随云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赵珏先对了施了一礼道:“赵珏近日军务繁忙,没有前来探望江大人病情,还请见谅。”
  我淡淡道:“王爷手持重兵,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暇顾及下官,不知今日到此,有何指教。”
  赵珏看了容渊一眼,容渊连忙上前歉疚地道:“江大人,日前多有怠慢,还请大人海涵。”
  我自然道:“容先生不必多礼,两位亲自莅临,必然有紧要的军务,还请直言。”
  容渊惭愧的看了我一眼,道:“蜀国派使臣求见雍王李贽,请求媾和,李贽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说着递给我一大堆情报,十分详细,就连李贽和杨灿的对话都有。我看完之后,不由微笑,这个杨灿名字和我第一个学生陆灿一样,个性也差不多,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只是太可惜了,我长叹道:“蜀国人物锦绣,可惜蜀主不能用贤才,如今江山危亡,这些贤才却仍不弃蜀国,难怪人说蜀人忠义。”
  赵珏问道:“怎么,随云已经看出大雍不会接受蜀国的求和么?”
  我笑道:“若是雍王想要同意媾和,就会问问有什么好处,但是雍王只问蜀中的人才,分明是打算收揽人才好治理蜀中,所以雍王不会同意求和。”
  赵珏皱眉道:“那为什么雍王会让这样的消息流传出来,若是我南楚知道,未免有些……”
  我淡淡道:“雍王果然是厉害,他这是故意让这样的谣言流传,恐怕就是要我南楚知道,据下官所知,这段时间我们南楚并没有认真攻城。我想王爷是希望雍王血战攻下葭萌关,到时雒城守军受到影响也不能再全力守城,到时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雒城。”
  赵珏和容渊相互看了一眼,这本是他们两人暗中商议好的决策,想不到被我一语揭穿,两人都不语默认。我继续说道:“我想雍王也是心疼自己的损失,所以利用这个谣言迫使我们速战速决。唉,雍王真是可怕,就算我们看穿了他的心意又怎么样,到了后来,大不了雍王同意蜀国的求和,就可以让我们直面蜀国的怒火,大雍可以容忍蜀国的继续存在,他只要守稳阳平关,就可以占据东川沃土,而我们苦战至今,却只能得到艰险的蜀道,得不偿失,我们没有能力,也不敢拖下去,若是蜀国喘息过后,必然会向我们这背盟的南楚攻击,唯今之际,下官有上中下三策献上。”
  赵珏听得心乱如麻,问道:“是哪三策?请大人详细讲来。”
  我正容道:“这下策是仍然如旧,若是大雍忍耐不住,先攻下葭萌关,那么我们达到了原来的目的,只是若是大雍一怒之下,改了主意,接受蜀国的求和,那么我们就完全失败,此一策,胜败在雍王一念之间。”
  赵珏黯然道:“胜负若是完全仰赖他人,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么中策呢?”
  我沉声道:“中策是我大军戮力攻城,只要我们攻破雒城,大雍就会立刻攻打葭萌关,到时蜀国自然灭亡,我们所得会超过预计,但是损失也会超过预计。”
  赵珏皱皱眉,他就是不想损失太大才不想全力攻城的,他沉声道:“那么上策呢?”
  我淡淡笑道:“我们用奇攻城,攻下雒城,损失不大,到时候在蜀中争夺战果的时候再克制一下,就能够达到全部的战略目的。”
  赵珏眉头舒展,道:“可是如何用奇破城呢?”
  我胸有成竹地道:“如今雒城守军分为两军,一军守城,一军在外扎营,交相呼应,如想取胜,必先断其外援,我建议我们加急攻城,然后在外面大营的敌军可以看到的方向点燃大火,那么外面的军队必然会以为雒城危急,前来救援,我们在途中设伏,全歼蜀军,外援斩绝之后,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城内的守军。到时,我们可以再一次攻城,然后让人穿了蜀军的衣甲假意袭击我们的辎重,让他们以为外面的蜀军仍然存在,我们表现的因为辎重被毁急忙撤退的样子,引诱蜀军出城追杀,安排伏兵断去后路,诱杀主将,到时雒城不破待何?”
  听到这里,赵珏失手打碎了茶盏,这个计策如此精密狠毒,他用崭新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其妙,赵珏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状元,竟是一个心机深沉阴柔诡谲的人物,赵珏不由生出一丝寒意,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也曾用过计策,但是却没见过这样阴险的伏杀、诱杀连环圈套。他有些不大自然的向江哲告辞,前去安排作战。
  十二月十六日黄昏,南楚军队开始猛攻雒城,不久,点燃大火,魏贤果然误以为雒城危亡,从山路急驰而来,却被南楚军中途伏击,魏贤拼死作战,被亲自参与伏击的赵珏亲手击杀。蜀军四散,楚军严守通道,避免消息被雒城得知。
  十二月十七日清晨,南楚军队再次大举进攻,大将军龙步率领守军击退数次进攻,伤亡惨重,到了未时,南楚军队突然混乱,然后立刻收拢退兵,龙步在城上看见涪水关方向的南楚大营大火熊熊,这时,有赵珏亲信伪装蜀军斥候,前来禀报说是魏贤烧毁南楚辎重,龙步大喜,见蜀军败退毫无条理,率领铁骑从后面追杀,南楚军队大败四散,龙步追出二十里,却被隐藏在山中的南楚军队截断后路,南楚军收拢,形成十面埋伏,龙步带着七千精兵四处冲杀,苦战一夜,血染战炮,身背十几处重伤,终于冲不出去,身边亲卫全部阵亡,最后被南楚军队围住,赵珏亲自劝降,龙步大笑道:“我蜀国只有断头将军,怎有屈膝投降之辈。”说罢举剑自刎。赵珏为之叹息,命令厚葬。
  十二月十八日,南楚军队撤回涪水关修整,十二月十九日,赵珏再次攻城,雒城失去大将,无力防守,于黄昏时开城投降。
  十二月二十三日,葭萌关得到雒城失守的消息,军心大乱,成都已经完全裸露在南楚兵锋所指。同日,雍王李贽大举攻城,城中蜀军毫无斗志,十二月二十五日,葭萌关失守,丞相审峻被俘,至此,蜀国再没有可以据守的关隘。
  蜀国孟昀得到战报,几度昏厥,在朝堂上泣道:“先祖开国,至今六十年矣,如今烟消云散,孤虽死不敢见先人。”问计于朝臣,有人提议投降,孟昀思之再三,掩面回去后宫。朝臣面面相觑,只得四散。
  显德二十年辛未,元月新年,大雍、南楚朝野庆贺大胜,蜀国上下一片惨淡,等待正在修整的大雍和南楚两军入蜀中会师成都。
  军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我在帅帐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告退了,回到住处,躺在床上,迷糊糊地想着将来,这次我献计只有赵珏知道,我还请他不要传扬出去,赵珏倒是答应了,想必是也觉得我这个计谋太狠毒,却不知我是因为即将离开南楚,若是给人知道我的计谋,恐怕我一辈子也不得安宁。胜利带来的喜悦并不多,因为我知道韩章昨夜在房中痛哭,虽然声音很低,甚至避开了他的妻子。
  其实比起我的计策,雍王的计谋才是狠毒,堂堂正正的设计,让他人为他火中取栗,当时我还有一点没有告诉赵珏,雍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趁此得到我南楚间谍网的第一手情报,想来,为了收集大雍和南楚媾和的情报,再把情报经过蜀中传递给德亲王,雍王应该趁机掌握了不少我南楚密探的身份行踪,到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的铲除南楚的势力,这是何等心机啊。我并非有意没有告诉德亲王,这一点他们如果想不到,也未免太迟钝,更何况,我真的有点不敢得罪大雍,再加上赵珏对我的隐隐忌惮排斥,让我也失去了辅助他的兴趣。
  唉,我本来是真的希望南楚能够有个中兴明主的,可是赵珏此人并非管仲乐毅之才,倒是有点像鲍叔,黑白善恶太分明,不知道合光同尘的道理。
  南楚,真的没有希望了么,我沉痛的想着。
  显德二十年的一月,双方大军都没有急于进取,各自修整,巩固已经占据的地盘,等待春暖花开的时节。对于蜀国来说,这是最后一个冬天。蜀国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军事力量,但是局势并不容易安抚,蜀民的骄傲和执拗让我见识了,短短的一个月,发生了七次叛乱,二十三次刺杀,当然没有人特意针对我,我不是一个出名的人。蜀中的名士也大多不肯降服,不能反抗则默默抵制,局势如此险恶,让赵珏的头发都白了几根。明明取胜,却如此艰难,最后统一的意见达成了,若是蜀王投降,应该会好一些,所以大雍和南楚经过鱼雁往来,终于决定提前在二月一日,同时向蜀中进发,兵指成都。
  在出发之前,赵珏再次来见我,他现在喜欢私下来见我,而不是公开征询我的意见,想必是觉得我的计策太阴毒,不过我倒是比较喜欢这样的方式,比较安全么,没人知道是我的主意才好,何况这段时间我出了不少主意,都是有些阴狠的,所以我早就让韩章走了,他一个蜀国人这时候留在我身边,太危险了,万一他觉得杀了我可以抵得上他一家性命,我可就惨了。
  为了保护我,小顺子费尽心机,居然在南楚军的大牢里面找到了一个好人选,那人叫陈稹,是蜀军的密谍杀手,城破之后他被俘虏,因为查出他多次行刺我军将领,原本是应该处死的,而且此人个性阴狠,天性凉薄,是个除了自己什么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物,若非这次破城太快,他早就逃走了。但是小顺子就是看中他天性凉薄好控制,让我管赵珏救了他,赵珏正觉得没有给我什么报答,所以就答应了,小顺子用秘传手法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我还不放心,又让小顺子把我配制的一种慢性毒药给他吃了,当然只告诉他解药在小顺子那里,这样,我就有了一个可信的保镖,按照小顺子的说法,此人不会舍生取义的来杀我,爱惜生命又让他不会背叛,是最好用的护卫了。
  赵珏坐下之后,忧虑地道:“我们即将攻占成都,到时没有了蜀国的缓冲,我们应该怎样应对大雍呢,国主传来密旨,让我们不可得罪大雍。”
  这一点我早就有了腹稿,说道:“下官想,主要的矛盾会在成都,谁能够俘虏蜀王,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一点我们不要和大雍争夺,争夺了也没有用,下官有个主意,让蜀王不会落到大雍手里,这就可以了,另外,我听说蜀王之所以远贤才,亲小人,是因为宠爱王妃金莲夫人和内宦张全,我听说金莲夫人美丽绝伦,我们将蜀国朝臣后妃全部让给大雍,若是雍王将他们送到雍都献俘,那么凭着金莲夫人的美色必然能够得到雍帝的宠爱,到时候我们就在大雍的后宫埋下了火种,若是雍王杀了他们,虽然有点可惜,可是雍帝得知必然心里恼怒,年老之人最爱美色,尤其是雍帝这种并非十分贤明的君主,不论事成事败,我们都离间了雍帝父子。当然我们也有必得的东西,入城之后,请王爷派容先生先去户部,收集典籍户口图册,这是我们将来治理西川的关键,金银珠宝之类当然也得抢夺,一则掩盖我们夺取文书的重要性,二来好犒赏三军,贿赂国主,至于其他,我们就不要管了,那些蜀国朝臣的府邸我们就让大雍去处理吧。”
  赵珏听了连连点头道:“江大人提到离间雍帝父子,不知道可否多说一些。”
  我想,反正我也要离开南楚了,就别藏着掖着了,所以说道:“雍王和大雍太子李安争夺皇储一事,天下皆知,大雍以武立国,李安必然处境尴尬,这次雍王破蜀,如此大功,李安必然恨得咬牙切齿,我们派密探到大雍去散布流言,说雍王要在东川自立……”说到这里,赵珏已经明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满是惧意,他深深拜服道:“江大人良策,可保南楚数年平安,不知大人有何需求,赵珏必然全力相助。”
  我心想,这是许愿封官了,淡淡道:“下官这次鞍马劳顿,染了病根,希望回去之后辞官回乡,若能得王爷许可,向国主进言,感激不尽。”
  赵珏皱皱眉,心想,江哲此人心机深沉,若是不图权势倒是好事,可是他若走了,万一投了别国,那么南楚危矣。所以赵珏断然道:“江大人此言差矣,君才智过人,赵珏正要仰仗,怎可归隐,若是江大人不喜欢政务繁忙,本王当禀明国主,让江大人在翰林院恩养,无事不必处理公务即可。”
  什么,我目瞪口呆,怎么事与愿违。当天晚上当我委屈地跟小顺子说的时候,小顺子拍着脑门道:“天啊,大人,你还是不明白那些皇家人的心思,你这样的人物,他们若肯放手,不怕你去投靠大雍、北汉么,谁让你这么露锋芒,看来你不仅不能辞官,从此以后还要韬光养晦,有了合适的机会干脆弃官而走。”
  我赧然的看着小顺子,表示惭愧和拜服。
  显德二十年二月十五,南楚和大雍会师成都,两军将成都围得水泄不通,德亲王前去拜会雍王李贽,我按耐不住好奇心,也想看看雍王是何等英雄人物,就跟着赵珏去了。来到雍王大营,看着虎踞龙盘杀气隐伏的大营,我就先是赞佩不已。雍王李贽在营门迎接我们。离得老远,我就看见了他站在营门口,他身穿亲王服饰,雍容高贵,虽然只是站在那里,我却觉得仿佛整个大营的气势都聚集在他身上。离大营百步,德亲王下马步行,我自然也照着做,离大营越来越近,雍王微笑着迎上,而我在这时终于发现了一件令我惊骇欲绝的事情,雍王李贽,我居然是认得的。
~第十三章一曲催行~  
  我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低下头去,没错,是恐惧,那个李贽居然就是我在赴建业途中遇见的李天翔,天啊,我居然在大雍的雍王面前说了如何一统天下的大计,而且还说了大雍的内患,难不成,雍王真的听了我的建议,先破蜀,后破南楚,不会的,雍王文韬武略十分惊人,应该是他自己早有的主意吧。
  这时雍王迎上前来,和赵珏以礼相见,雍王温和地道:“德亲王一路杀伐,途中辛苦了,破巴郡、陷雒城,只此两战,便可见亲王名将之姿。”
  赵珏脸微微一红,道:“雍王如此赞誉,珏愧不敢当,今日我们两军会师,蜀国只剩成都孤城,不知雍王殿下如何打算。”
  雍王道:“成都如今轻易可破,只是此城乃是蜀国都城,士民千万,繁华非常,若是我们两军破城,必然有害百姓,本王已经拟了一道劝降表,不知亲王以为如何?”
  赵珏淡淡道:“劝降可以,只是这蜀王应该向大雍归降,还是归降我南楚呢?”
  雍王理直气壮地道:“南楚为大雍属国,蜀王自然应该向大雍投降。”
  赵珏心里早有准备,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请雍王殿下派遣使者前去说降,如果蜀王不肯归降,明日你我两军大举攻城如何?”
  雍王笑道:“正该如此,苟廉苟先生是我帐下使节,我已请他出使,德亲王意下如何?”
  赵珏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应,便道:“苟廉先生跟随雍王殿下多年,据闻当年常常替殿下出使各方诸侯,想必定然能够劝降蜀王,珏静候佳音就是,只是珏军务繁忙,这就先回去等待消息。”
  雍王李贽见赵珏同意自己的决定,便请赵珏留下一个亲信将军或者幕僚,好便于双方联络协商军务,赵珏想了一想,觉得也很有必要,只是看看身边的人,虽然都是亲信,但是传个话还行,若想能够和雍王商量军务,争取南楚的利益,就只有容渊和江哲两人,容渊是赵珏一刻也离不开的,所以他坦然道:“明日是战是和还没有一定,这位江参赞是我臂助,就由他留下吧,若有什么变化可以和他商量。”
  雍王这才看了我一眼,似乎才看见我一般,我却觉得浑身发冷,赵珏这个白痴,雍王如此轻易就骗了他,我才不信商量什么军务呢,八成要我留下才是雍王的目的。眼看着赵珏离去,雍王请我跟他一起到帅帐叙谈,等待使节返回。我忐忑不安的跟着雍王进去,至于我的护卫陈稹早就被挡在帐外了。雍王坐在帅椅上,见我拘谨不安,笑道:“江大人怎么如此拘束,我们也算是旧识,还是不要多礼吧。”
  我在心里痛骂了半天,才道:“当日下官多有得罪,不知是雍王微服出行,还请殿下恕罪。”
  李贽见我坐下,才道:“何言恕罪,当时本王化装入蜀,查看蜀中军机民情,回程之时幸遇公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大雍若能一统天下,江公子功在社稷。”
  我差点气晕过去,我若是功在大雍的社稷,岂不是罪在我南楚的江山,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我的命么?我连忙辩解道:“雍王殿下胸藏锦绣,小臣的些许见识必然早就在殿下心中,殿下将这样的功劳推给小臣,随云可不敢当。”
  雍王淡淡一笑,没有继续编排我,而是单刀直入地道:“当然听了公子的计策,又听说公子要到南楚出仕,本王原本想效强盗之行,将公子带回大雍,可惜恰好有人发现了本王行踪,欲图行刺,本王当时身边侍从不多,唯恐不能保护公子的安全,只得放过,如今公子已经成了南楚的臣子,真令李贽扼腕痛惜。”
  我一听,心想,以他的身份,就是身份泄漏给蜀国和南楚,八成也没有人敢要杀他吧,那么想杀他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了,想到李贽如此才华身份,却因为是次子,不能承继帝业,还要遭受兄长的妒忌和暗算追杀,倒也不由让人痛惜,不过我痛惜痛惜就算了,你就不要痛惜了,若是当日我被你带走,十有八九已经遭到池鱼之殃,死于非命了。心里想着,嘴里却道:“这也是小臣无缘为殿下效力,想必是天意如此。”
  李贽看看我,眼中满是笑意,道:“当日你我有缘相逢,今日相见,江公子已经是德亲王的心腹军师,想必给德亲王出了不少好主意,德亲王和他手下其他的幕僚将军,都是比较正统的军人谋士,攻打巴郡、雒城这两战几乎都是用了诱杀和伏击的计策,想必是江公子的妙计了。”
  我觉得身子有点僵硬,苦笑道:“小臣对军务上的事情哪里明白,只是说了一个原则,都是德亲王英明果断,定下计谋,才取得大胜。”
  李贽郑重地道:“孙子兵法上面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公子长于庙算,就已经是绝世之才,李贽能遇公子,如同周文王遇姜尚,汉高祖遇张良,南楚苟安江南,文恬武嬉,德亲王虽然文武双全,可惜没有帝王的气度,公子在南楚不过一文人骚客,若是归我大雍,必然是右弼之才。”
  我心想照样招纳别国官员也未免太嚣张了吧,所以反问道:“听说石彧石子攸是雍王幕府首席谋士,雍王殿下每次出外,所有治下政务都由他一手处置,想必石先生就是殿下心目中的左辅吧。”
  李贽显然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但是仍然答道:“子攸长于政务,有子攸坐镇后方军政,李贽才能用兵如神。”
  我正色道:“若是石子攸也是别国臣子,其主并未薄待,一说而降,那么殿下还能这样重用他么?”
  李贽一愣,苦笑道:“若是如此,李贽焉敢深信子攸。”
  我笑道:“所以殿下明白小臣的苦衷了?”
  李贽叹了口气道:“南楚并非梧桐,何缘栖得凤凰,南楚以凡人待汝,我以国士待君,随云还是不肯投我大雍么?”
  我呆呆的望着李贽,其实我是真的有一点点后悔,如果当初李贽真的把我强行带走,我当时或许会很不高兴,甚至怨恨,可是也许现在就不用为了南楚费心,可是我既然已经做了南楚的官员,而且这些年来升迁顺利,又在翰林院学到了那么多东西,南楚待我不薄,我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投靠大雍,然后看着大雍灭亡南楚。想到这里,我黯然道:“南楚虽以凡人待人,我亦不该背叛,随云身为楚臣一日,就要为南楚效力一日。”
  李贽轻声叹息,道:“若是南楚被我大雍灭亡呢,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一想,道:“我自认没有覆雨翻云手,没本事绘出锦绣经纶图,若是南楚灭亡,若是大雍不加罪小臣,小臣自当浪迹天涯,与草木同朽。”
  李贽淡淡道:“你在南楚攻蜀之时参赞军务,如此能力让人侧目,那赵珏虽然不能尽用汝才,但是想必日后也免不了用你参赞,到时,就算你想,大雍也不会放过一个你这样的人才。”
  我认真地想了一想道:“若是小臣肯答应回到南楚之后不再出谋划策对付大雍,不知到时殿下可以放过小臣一条生路么?”
  李贽微微皱眉,半晌问道:“你在蜀中仍有计策没有实施?你认为已经足以报答南楚君恩了么?”
  我钦佩的看着李贽,雍王真是绝顶聪明,从我的一句话,就可以看出这些东西。我也不隐瞒他,道:“我替德亲王策划一谋,若是成功可保南楚数年平安。”
  李贽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是和蜀王有关,蜀王若是归降我大雍,是南楚的心头大患。”
  我也不掩饰,道:“正是如此,若是蜀王投降,我自有办法让蜀王死去,到时至少大雍占不到便宜。”
  李贽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若是蜀王不肯归降,你我两军攻打成都,杀死蜀王或者蜀王自杀还都可能,若是蜀王投降,你真的有办法令蜀王死于大雍军中?”
  我知道他不相信,但是却斩钉截铁地道:“正是如此。”
  李贽站起身来,在帐中走了几步,道:“好吧,若是你真能如此,并且回到南楚之后再不替南楚设谋,只要我大雍破楚之时,你不在建业,本王就答应你让你平安度日。”
  我大喜,这可是保命的谕旨啊,连忙上前拜谢,李贽意味深长地道:“如果蜀王平安到了大雍,又如何?”
  我毫不犹豫地道:“若是如此,随云情愿为殿下效力。”
  李贽大笑道:“好,好,你我一言而定。”说着伸出右掌,我心里一暖,也伸出右掌,两人击掌为誓。为了保险,我又道:“若是小臣取胜,回到南楚之后,如果殿下有和南楚无关的疑难,小臣可以代为参谋一二。”
  李贽又是一愣,他原本想,若是我真的有本事在自己掌握之中杀了蜀王,那么自己将来又要放过他,但是是否要借助在南楚的力量先把我困住,想不到我又有这样一个提议,不由惊叹,默然良久道:“好。那我们先看看蜀王会不会投降吧?”说罢,回到帅案前坐下。
  我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也就坐在那里等着苟廉出使的结果。
  等到日沉西山,苟廉回来了,向李贽禀报,蜀王明日正午将出城投降。我和李贽都是面露喜色,关系着我命运的赌注就要开始了。在和李贽商量过明天两军如何配合的细节之后,我要返回南楚军营,雍王亲自送我出营,让我受宠若惊。
  第二天,蜀王白衣素服,带着文武百官,众位王子,出城十里投降大雍。纳降之后,我们两军分别从西门和东门入城,两军已经有了默契,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纠纷,只是在户部,容渊容先生和雍王的幕僚崔峦相遇,两人都奉命夺取户部文书典籍,对峙不下,在争论良久之后,雍王和德亲王亲自协商,决定异人一半,虽然可惜,但是总是比没有得到的好。赵珏暗中问我,蜀王投降,那么我们的离间计如何进行,而且蜀王归降大雍,对南楚统治西川也十分不利,我早就胸有成竹,告诉赵珏,只要在蜀王出发到雍都之前,举行一次宴会,让我参加就可以了。
  经历了复杂的谈判和分赃之后,德亲王决定启程回国,雍王按照礼仪提出为德亲王饯行,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德亲王自然要赴宴的,而蜀王也要出席相送,在华丽的蜀王宫中,大雍和南楚的将军谋士坐在两方,饮酒作乐,蜀王坐在雍王下首,殿下坐着跟着蜀王归降的臣子,他们面色都不大好,尤其是蜀王,听说不到五十岁,可是相貌憔悴,须发皆白,说他是七十岁都有人信。酒过三巡,赵珏按照我的计划提出有酒没有歌舞太没意思,不如让被俘的蜀王女乐来歌舞助兴,大雍将帅虽然觉得南楚果然柔弱,但是也没有什么阻止的理由,就让蜀王的女乐前来助兴,蜀国琴乐,若浪激奔雷,蜀国宴舞,矫健婀娜,那些即将离开蜀国的君臣自然是强忍泪水,大雍和南楚的将领却是拍手叫好。
  我看时机已经到了,对赵珏使了一个眼色,赵珏会意,起身道:“今日见了蜀中乐舞,十分动人,我南楚文雅风流,岂能没有歌舞悦宾,只是军中没有女乐,只好由在下操琴,以悦主人,翰林江哲,乃我南楚才子,为了今日之会,特意写了新词,请众位赏鉴。”
  雍王李贽心里一动,这些日子以来,他派重兵保护蜀王,可是没有见到半个南楚杀手,今日蜀王即将赴大雍,他本就猜到我要有所动作,可是我只是要当场唱一首新词罢了,若是拒绝了赵珏亲自操琴,那么南楚君臣必然恼恨大雍无礼,所以虽然李贽明明知道不妥,仍然只得同意。
  我站了起来,向众人施礼,赵珏坐下,轻抚琴弦,琴声悠扬清越,正是词牌《破阵子》的音律,我朗声唱道:“六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一曲唱罢,满殿寂静,李贽心里一寒,知道我已经出手了,向蜀王看去,蜀王本是麻木枯槁的面容上,露出悲痛欲绝的神色,而那些在殿下的蜀臣不是泪下如雨,就是怒目瞠视。良久,蜀王孟昀起身道:“小王酒后疲惫,请大雍雍王殿下允许小王暂回后宫小憩。”
  雍王李贽面露苦涩,想要阻止,却偏偏无法出口,只得长叹道:“国主暂到后宫休息,请不要多虑,陛下必然不会薄待国主。”
  孟昀没有答话,只是向殿中众人一一看去,当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他那目光中的绝望和怨恨,对于一个撕破你的美梦的人,还能有什么好感,然后蜀王离席而去,蜀国的朝臣都默默跪下相送。李贽苦笑着看向我,又是赞佩又是恼怒,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几个内宦哭着到了殿前,下拜道:“国主饮鸩而亡。”
  李贽大笑道:“好,好,江状元真是厉害,一曲破阵子,送了一位国主的性命。”说着淡淡道:“本王即将回国,军务繁忙,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赵珏和容渊都已经背心湿透,他们既是欢喜终于让蜀王自尽,又是担心过于得罪大雍。我则是哭笑不得,虽然逼死蜀王是很过分,但是也要他有羞耻之心,李贽临行的一句话似乎表示了对我的怨恨和不满,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我在南楚就可以安稳度日了,不过,他这一句话让我名扬天下,将来我岂不是难以隐姓埋名,这个李贽,这种情况还记得反击,真是可怕。
  李贽坐在马上,终于处理完了蜀中的军政,他就要回大雍了,虽然蜀王自尽,但是蜀王妃和王储都在,足够献俘太庙的了,南楚大军已经在前日回军,按照两国盟约,东川归大雍,西蜀归南楚,实际上,葭萌关控制在大雍手里,雒城控制在南楚手里,蜀中却是两国缓冲之地,他的战略已经得到实现,只是,南楚占得便宜也不小,李贽苦笑,现在他可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冒险掳走江哲了。
  他的幕僚谭说上前道:“殿下为何当日不阻止蜀王自尽,平白让南楚得意?”
  李贽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些幕僚和属下将领对此都有疑问,淡淡道:“来不及了,若是蜀王在那种情况下还不自尽,只怕蜀中之人都会鄙薄他,他就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李贽麾下猛将樊群怒道:“肯定是那个赵珏的诡计,居然让那个状元写词讥讽蜀王。”其他人都一一附和,不过有些幕僚也说,江哲的这首词真是绝世之作。
  李贽微笑不语,心道:“你们怎么知道,那个江哲才是罪魁祸首,不过他倒干得巧妙,至少没有人猜到是他的主意。这个江哲,真是值得本王费心啊。”看看天色,扬鞭道:“我们快走吧,就让他们得意一阵子吧。”
  附:
  显德二十年二月十六日,蜀王孟昀白衣归降,蜀亡。
  显德二十年三月二日,雍王贽为德亲王珏饯行,蜀王孟昀陪宴,席间不乏蜀乐歌舞,王乃亲自操琴,命哲演唱新词,哲歌《破阵子》,蜀王闻之,羞愧而退,乃饮鸩,殇,终年四十七岁。时人称江哲此作为《断肠词》,或为《绝命词》——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第十四章玉碎珠沉~  
  远远的看见建业城,我真是心潮澎湃,终于回来了,离城三十里,国主带着文物百官前来迎接凯旋的功臣,我们都下马参拜国主,国主大喜,拉着德亲王的手道:“王叔功在社稷,孤已经备了酒宴,为王叔庆功。”当我随着大军入城的时候,无意中感觉到有人在御道左边的一座小酒楼上,一直的看着我,但我却没有觉得有什么恶意。
  庆功宴后,我带着陈稹匆匆忙忙的赶回住所,这次攻打蜀国,我得到不少赏赐,所以早就决定另外在郊外买一座房子,反正德亲王也答应帮我通融,允许我在家养病,我就不用住在城里面那么拘束了,在我回来之前,小顺子已经跟着王海先回来了,他早就替我选好了房子,付了钱,得到房契了。在昨天晚上,他到驿站见我,告诉我房子的位置。我和陈稹按图索骥,没有多久就找到了那处宅院。那是一座清雅幽静的小农庄,亭台楼阁倒是应有尽有,小顺子已经雇了几个仆人,将上上下下打理得一尘不染。
  我沐浴更衣之后,到了书房,里面小顺子已经把我的书籍都摆了进去,我拿起一本史记看了起来,这时,陈稹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有人在外面求见,我一愣,我刚搬到这里,还没有到吏部登记,怎么会有人来拜访我。”
  陈稹见我迷惑,解释道:“大人回来的时候是雇的马车,那个车夫回去之后有人问了大人的住处。”我心想,车船店脚牙,捉住就该杀,果然如此,一边想一边说道:“帖子呢?”
  陈稹双手将帖子送上,坦白说,原本陈稹虽然听话,但是我总觉得他对我不大看得起,可是自从我一首词逼死蜀王之后,他的神情就变了,对我必恭必敬。我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柳飘香三个字,我连忙问道:“那人还在么?”
  陈稹答道:“小人已经让他们在门房等候。”我连忙道:“快让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去迎接。”说着,我连忙赶了出去,到了门房,我看见一个青衣书生,披了玄色披风遮挡了全身,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相貌,但是只看她的身材举止,我就不顾他身边两个乔装书童的侍女,冲过去握着他的双手,叫道:“你来了,今天是你在楼上看我么?”
  一个侍女冷冷道:“自从状元公出征以来,我家小姐寝食不安,就连画舫也不去了,若非状元公今日回来,小姐还不会出门呢。”
  我强忍心中的喜悦,握着柳飘香的纤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柳飘香摘下斗笠,露出苍白憔悴的容颜,我呆了一会儿,上前抱着她,道:“卿如此待我,随云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美人恩重。”
  柳飘香淡淡道:“你出征之后,我日夜不安,总是担心你的安危,今日见你凯旋回来,我才放心下来,本来不该来见你,只是总想亲自问问你到底如何。”
  我感激地道:“其实我想去看你的,只是总想着你未必希望看见我。”
  那个侍女笑道:“好了,你们别酸了,奴婢可要累死了。”
  我和柳飘香相视一笑,我扶着飘香走了进去,那两个侍女,自然有人照顾的。
  深夜良宵,我看着柳飘香慵懒的睡姿,起床拿了纸笔,下笔如流水,这时,柳飘香醒来了,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笑道:“状元公又在写诗了。”
  我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在膝上,让她看到我的新作。
  她将秀发拢起,拿起诗稿,却是一首《鹊桥仙》,她低声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啊!”她低声轻呼,然后用炽热的目光看着我,我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抱着她走向床榻,一夜缠绵。等到第二天我起来,佳人已经不见影踪,我痛心地想,难道她还是不准备嫁给我么,可是她已经不再接客见客了,难道不是想嫁给我么?然后我就看到案头上墨迹尤新的一首小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万分感激的跪在地上祝祷道:“老天保佑,飘香真的愿意嫁给我了。”
  什么清白,什么名节,飘香这样的奇女子如果能够嫁给我才是我的幸运,想一想,飘香不会是喜欢名利权势的女子,也不会太喜欢安定的生活,等我想办法离开南楚,就带着她云游天下,让她看看四海风光,美人相伴,游历天下,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等到我们两个都倦了,就留在一个风景迷人的地方终老,这该是多么美好的前景啊。
  我匆匆忙忙地赶到吏部,得知国主已经下诏升了我一级官职,我已经是翰林侍讲了,而且国主已经同意我暂时在家养病,办完了各种文书手续之后,我高兴的跑到一家珠宝行,看了半天,都没有中意的首饰,飘香见惯各种珠宝,怎么会喜欢这些俗物,后来我自己设计了样子,让他们为我打造一支金钗,一支金镯,他们看了我的设计图之后,要求可以使用这个样式,但是被我拒绝了,这是我要送给飘香的,怎么可以让他们仿制。不过我倒是答应给他们另外两张设计图,反正赚钱么,只要不传出去,都没有关系。他们十分高兴,说虽然我的设计需要名家精工制作,但是绝对不会误了我的期限。
  也难怪他们这么郑重,我这根金钗不是普通的凤头钗,而是真正的凤钗,凤啄垂下的流苏上端,要有三颗三分径晶莹滚圆的珍珠,宝光四射的真正的南海珠。金钗、银珠、翠绿流苏,抢眼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最惊人的是,我要求每颗珠都要由名匠毫刻一只凤凰,细小如粟,栩栩如生,位于珠孔的侧方,如不细心观察,不易发觉。金钗本身,凤嘴的吊环是所谓含环珠转球式的,可以任意八方旋转,这样的一支精美金钗,千金难求,若非赵珏私下里给了我大笔的赏赐,我哪有这个财力。
  至于只手镯,我的设计是手镯的主体由十数条细巧的金丝按照螺旋的方式缠绕起来的,金丝上不规则地铸上铃铛,接口的地方是一朵莲花,每一个铃铛上还要雕刻上莲花的图案,这是我对飘香的赞誉,告诉她,在我心中,她仍然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忙了大半天,快到晚上我才志得意满的带着陈稹回家,刚到家门,却看到飘香的侍女扑到我面前痛哭,我愣住了,不知怎么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生出,良久,我才听到我用僵硬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侍女哭诉道:“小姐今天早上回去十分高兴,准备遣散奴婢,从良嫁人,谁知艳娘派人来说,有贵客要见小姐,小姐不从,说是从今再也不见客人了,可是艳娘说,来人来头太大,求小姐救命,小姐想这些年来艳娘十分照顾我们,只是见一见,敷衍一下就可以了,等到小姐从良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了。谁知,谁知,小姐一去不回。今天黄昏,突然有人送了小姐的尸体回来,说是小姐急病身亡……”
  听到这里,我惨叫一声软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看到小顺子焦急的容颜,我拉着他问道:“怎么会这样,飘香怎么会死?”
  小顺子黯然道:“我将柳姑娘的尸身带了回来,仔细验过了尸体,柳姑娘是被人强暴之后,用阴柔的内力震断心脉而死,虽然做了清洗和掩饰,可是下体的伤痕和内力的痕迹瞒不过我。”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如果飘香不是为了替我守节,何必如此,我继续问道:“是谁,是谁杀了她。”
  小顺子道:“我已经查过了,艳娘说是梁婉派人来说有贵客要见柳姑娘,艳娘想梁婉不会为难柳姑娘,,大雍的贵客又不敢得罪,所以才勉强柳姑娘去了。我已经去探过明月楼,没看见什么贵客,不过我抓了他们一个下人拷问,知道,柳姑娘确实是在明月楼被害的,如果我没有看错,可能就是梁婉下的手,我试了试偷袭她,她的内力和柳姑娘的伤势符合。”
  我惨然道:“梁婉,好,好。小顺子,扶我去见见飘香。”
  我到了一间厢房,里面的棺木里面放着飘香的尸体,我看着她那栩栩如生的容貌,那带着愤怒和遗憾的神情,大哭起来,她真的死了,我心爱的女子,我要娶为妻子的女子,就这样被人杀害。
  “梁婉!”我痛声高呼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好生安葬了飘香之后,然后,我真的病了,这一病就是半年,在蜀中留下的病根复发了,后来,我开始重新修炼养生的气功,渐渐的病体好转,容貌回复,只是却总是带着几分悲伤。
  我病后不久,听说德亲王赵珏被国主封赐,许他剑履上殿,见君不败,也难怪,德亲王本来就是王叔,又是大都督,此刻真的封无可封了,我坚持着写了一封信,让陈稹送给赵珏,没有多久,赵珏就上表推辞,说自己本来就是王叔,地位已经十分尊荣,没有继续封赏的必要,如果国主觉得有功不赏未免有失国家体面,就请国主多赏些田地金帛,国主果然大喜,赏赐极厚,过了一段时间,德亲王自请镇守荆襄,国主也欣然恩准。
  德亲王赵珏到荆襄镇守前,曾经来看过我,见我病重,还特意叮嘱太医院替我治疗,后来他在襄阳还多次送来药物和补品。不过小顺子说赵珏派了人留心我的行动,不必管他,反正我现在天天在床上养病,他不会留意我身边其他人的动静的,至于小顺子的行踪,现在也不是谁都可以发现的。
  有一点倒是很令我担心的,国主本来想恢复帝号,不过大臣们都进谏说现在刚刚平蜀,兵力损失很大,还是等一段时间,国主本来很不高兴,后来接到齐王的信才黯然放弃,从此之后国主日夕迷于酒色,尤其迷恋从蜀国得来的一批女乐,在一班伴驾的文人墨客陪伴下,饮酒作乐,作诗填词,还把从蜀中得来的名家字画典籍登册收入崇文殿,除了这一点还比较令我欣赏之外,其他的都是昏君所为,他还把政务都交给丞相尚维钧处理,说什么外有王叔,内有尚丞相,孤可以旦夕宴饮了,在国主的带动下,很多朝臣也越发纵情声色,我派人收集了他们的诗词,都是些艳词,真是惨不忍睹。
  南楚这般醉生梦死,大雍也不好过,雍王意欲自立的消息传到太子李安的耳朵里面,李安亲自到雍帝李援面前哭诉,李援诏回雍王,将他置闲,这半年来雍王留在长安,旦夕不宁,数次遭到刺杀暗算。我听到这个消息不久,有一个神秘人拜访了我的住处,他风尘仆仆,自称是雍王的护卫,我接过雍王的书信,上面说,他如今身背谗言,十有八九跟我的计策有关,当初我答应替他参谋,这件事和南楚无关,请问我该如何自保。我微微苦笑,雍王殿下真是会利用一切力量啊,想了一想,我回了一封书信给他,为了安全,我用左手写了一行字,没有抬头和落款
  “欲取先予,外有强敌,内无忧患。”
  雍王果真是聪明绝顶,后来我听说在雍帝召宴的时候,雍王李贽的酒中被人下毒,李贽饮后吐血不止,若非医圣桑臣恰好身在长安,只怕李贽已经死了,因为此时雍帝大怒,牵连甚广,李安这才收敛,过了不久,又听说北汉寇边,李贽立刻上书要求去抵御北汉,果然得到批准,雍帝也想暂时分开他们兄弟,让他们冷静一下。我知道这个消息,淡淡一笑,这对我来说是一举两得,雍王和北汉必然有数年交锋,太子李安在内掌握军需,必然百般为难李贽,这样就可以牵制大雍,令其无暇南顾,将来我若报仇,有雍王作靠山,只要我手段高明,没有人会特意来为难我。
  我在病中的时候,小顺子亲自探察,最后告诉我说,如果要杀梁婉,他可以趁隙刺杀,可是我拒绝了,梁婉虽然罪无可赦,但是害死飘香的还有一个人,让梁婉为之拉皮条,除后患,这个人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是梁婉绝对不肯透露的,我知道这个女子艳如桃李,却毒如蛇蝎,我就是抓住了她,也不能让她乖乖说出凶手是谁,我必须让她处在一个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处境,才能迫使她说出实话,所以,现在不能杀她。
  梁婉的确是狠毒,飘香死后,我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声扬,只是让艳娘悄悄的替她安葬,然后又示意陈稹,将飘香的积蓄给了她一部分,其余的都分给了飘香的侍女,安排她们离开建业,到别处生活,这些我都是透过陈稹暗中和艳娘联系的,艳娘知道飘香有了良人,却不知道是我,但见我这样慷慨,自然高兴,等她处理完一切之后,梁婉的杀手果然到了,梁婉派人监视艳娘,看她处理的井井有条,就没有着急下手,等到事情完了,她便派人杀了艳娘,我看她没有派人对付陈稹,确定飘香没有透露自己即将嫁人的事情。小顺子暗中跟着梁婉的杀手,亲眼看到了他向梁婉禀报说,一切线索都已经切断,那些飘香的侍女都已经远走高飞,对于梁婉来说是更好的处理方式,若是一并灭口,不免引人疑窦。
  我听到小顺子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梁婉,你真的是该死至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背景,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过了一些日子,我的病情渐渐好转,一天夜里,我在后园里设香案祭祀飘香。想起两番恩爱,不由魂断神伤,默默祝祷道:“卿与我一见钟情,相知相爱,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卿受难陨身,玉碎珠沉,倩影不留,残香难觅,卿若有灵,助我查出真凶,并帮凶梁氏,一并处死,以慰卿泉下冤魂。”
  祝祷完,我拿起香案上的一个锦盒,里面是我本来想送给飘香的金钗和镯子,睹物思人,更加惆怅,锦盒里面还放着一枚玉指环,那是飘香被害那日特意找出来的,说是要送给我,飘香其他的首饰,我都作主给了她的侍女,只有这个指环我留了下来,这个指环原本是飘香自己买的,当时喜欢它碧绿的色泽和剔透的质感,只是大了一些,无法戴上,所以一直留在梳妆盒里面。我将指环戴在中指上,这是我心爱之人的遗物。锦盒里面还有两纸诗词,我拿出来,读到“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时候,终于潸然泪下。
~第十五章筹建秘营~  
  站在远处的陈稹见我伤心,走上前来道:“大人,节哀顺便,若是李爷知道大人这样难过,一定会怪罪属下没有伺候好大人的。”
  我看了一眼陈稹,见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淡淡道:“你还记恨小顺子和本官么?”
  陈稹坦然道:“小人从来没有怨过大人,当初小人身陷缧绁,命在旦夕,如果不是大人相救,小人早就被处死了,小人既是蜀人,大人是南楚官员,担心小人的忠诚也没有什么奇怪,虽然小人开始是有点不安,毕竟生死操之人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小人从来都能够按期得到解药,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和碍难,只要小人尽忠职守,必然不会受害,所以小人再没有怨言。”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精明,继续问道:“我献计连破巴郡、雒城,又逼死蜀王,你也不恨我么?”
  陈稹跪倒在地道:“小人在蜀国只是一个谍探,出生入死不过是为了权势富贵,可是直到蜀国灭亡,小人依旧是一个生死由人的谍探,蜀国在时,小人没有背叛,蜀国灭亡,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要活命的,大人是南楚臣子,献计破蜀理所当然,小人虽是蜀民,却没有为蜀国复仇的责任,虽然是小人天生无情,但是国家既然没有能力庇佑百姓,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微微一笑,道:“你的性子和我倒是很像,其实南楚也不过是晚灭亡一段时间,到时你会怎么作?”
  陈稹道:“我虽然不知道大人和大雍有什么关系,但是相信大人到时可以保全性命,陈稹不才,已经受过亡国之痛,到时只要能够安然度日,陈稹自信不会卖主求荣。”
  我摇摇头,这小子倒是聪明,一句委婉的话都不说,应该是看穿了我的个性,如果在蜀国他也这样说话,估计早就没命了。随手取出一颗药丸道:“这是解药,你吃了之后可以解去全部毒性,以后就不用每月服药了。”
  陈稹丝毫不犹豫的服下解药道:“属下愿意效忠大人。”
  我见他这样爽快,而且胸有成竹,便问道:“你不会早就知道这毒药是我下的吧?”
  陈稹笑道:“小人早就知道是大人下的毒,一般用毒的人都会很有自信,若是李爷精于下毒,就不会在我身上另外加上禁制了。”
  我心想,这人这么精明,看来我还是坦诚一些好,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妨明言,如果只要一个护卫,只要你必须尽力保住我的性命也就够了,也不需你忠心,毕竟你不过是小顺子的替身罢了,若是想要用你办事,却非得忠诚可信才行。从今以后,本官身处群狼环伺之中,危机重重,动辄丧命,如果不是忠信之人,留也无用,你若不愿,明天我让小顺子解了你的禁制,你就离开吧,如果你真心相从,我必然待你如心腹,待我功成之后,自然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安排,不至于亏待了你,但也未必会让你飞黄腾达。你意下如何。”
  陈稹再拜道:“小人飘零无依,若是离开大人,不过能作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迟早必然受缚,我见大人凡事举重若轻,必然不会与草木同腐,若是大人不嫌弃,小人情愿为大人效力。”
  我将他扶起,暂且相信他吧,我问道:“既然如此,我想问你,目前我们该如何行事。”
  陈稹神色有些激动,道:“大人若想为夫人报仇,不管如何行事,都需要手中有一支绝对可以控制的力量,现在除了小人,李爷又不是自由身,力量太过薄弱,如果依赖他人,若是利益冲突,大人难免举止收到限制。”
  我轻轻点头,蜀国谍探出身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我至为紧要的就是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铲除敌人,可是要想建立武力,必须要足够的财力,这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躲在书房里想着该如何筹建这支力量,又如何维持它的生存,一边信手翻着书,一边胡思乱想,不能让这支力量过于庞大,既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也耗费钱粮,又不能太小,起不到作用。最主要的是要有自己的财源。
  过了几日,小顺子来了,知道我的想法之后,他建议先从小处开始,我和他将在蜀国得到的金银倾囊而出,秘密买下了离我住处不远的一个庄子,然后找了一些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来训练,按照我的要求和他的想法,这些小孩子基本上都是无父无母,倔强顽强的小孩子,先由陈稹训练他们的基础武技,然后小顺子把我以前给他的一些武技整理之后,做了一个训练武技的计划,照他的说法,如果训练两年左右,就可以让这些小孩子有二流的身手,再加上特意训练他们暗杀刺探的绝技(这是陈稹的专长),那么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也想到了赚钱的办法,想当初我设计的首饰,不仅图案精美,而且可以由一流的匠人制作出来,所以才得到青睐,我虽然不是特别擅长这些手艺,但是我博览群书,看过很多奇淫技巧方面的书籍,所以我分批设计了很多各种图纸,有的是机关消息,有的是首饰服饰,还有一些精巧的玩物,最受欢迎的就是我改进了日冕利用摆线原理而制成的钟表,这是我读到大食来的书籍,上面提到摆线原理,我费尽心机制作而成的,为了便于匠人制作,我特意重新统一了度量衡等工具,按照图纸和我给的工具,就可以制作钟表,这些图纸,我都是以天机阁的名义找人合作生产,并索取他们利润的一成作为回报。至于出面的人叫寒无计,他是陈稹的同僚,在蜀国灭亡之后侥幸逃出了成都,因为大雍治理地方严密,他为了谋生到了南楚,只擅长杀人暗算,钩心斗角的他几乎没有谋生的能力,几乎贫病而死,当初陈稹奉命四处找寻合适的小孩子接受训练,恰好救了他一命,我见这人还算有骨气,没有作杀手强盗来求生,所以就让他担任实际上不存在的天机阁的总管。让他暗中使用我的设计和人合作,开始还需要他亲自找人合作,后来一有新作出现,他就暗中召开小型聚会,邀请有资格的商人来竞价,胜利者得到图纸等资料,只要保密严谨,可以独家生产。天机阁的名声就在南楚暗中传扬,没有人高声宣扬,毕竟那样就失去了竞价的机会,也就是失去了赚钱的可能。天机阁的请帖不仅成了实力的象征,也成了诚信的象征,因为如果没有良好的信誉,就是实力再强也得不到天机阁的请帖。
  开始只是为了赚钱,后来我觉得很有意思,通过天机阁,我可以得到很多机密的情报,为了得到我的图纸设计,很多人愿意用各种机密来交换。当然我让寒无计更加谨慎小心,绝对不能失手,也不能被人跟上,寒无计做的很好,后来我手里的力量渐渐强大,我还特意派了一组十二个人受寒无计调遣,天机阁就这样成了南楚最有名的秘密组织之一。
  过了一年多,我看看收益已经足够,就开始减少设计,只是每个月象征性的发出一张,而且只召集已经合作的商行竞价,后来他们那些商人索性组成了天机行会,意味和天机阁合作的行会,想要参加这个行会,必须得到三个推荐人,然后由天机阁同意。天机行会很快就成了南楚势力极强的行会。通过干股我能控制这个行会所有商家的一成利润,第一年我就得到了六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这些商行都是信誉良好,资金充足,影响力极强的商行,虽然我不能控制他们的经营,可是失去我会让他们损失的惨不忍睹这一点足可以让他们为我作造反以外的任何事情。
  除此之外,我开始加入训练“秘营”的工作,秘营是我给这支将亲自掌握的力量所起的代号,我开始就是教他们读书识字,即使不能写诗作词,也要熟读我精心挑选的诗文典籍,因为我不可能让一群杀手类型的人物留在身边,所以他们必须学会这些礼仪进退、学会扮演可以在我身边出现的各种角色。
  经过我和小顺子、陈稹三个人仔细研究讨论,我将秘营分为四组,第一组叫做虎组,这一组善于攻坚破锐,是杀伐的主力,他们既擅长江湖武技,可以搏杀武功高过自己的武士,又可以组成军阵,围杀敌人或者坚守待援,他们可以胜任保镖家将的角色;第二组叫做龙组,这一组人数较少,都是擅长特殊技能的少年,我将胸中所学列出传授,这些人都对某一两门十分感兴趣,而且下苦心专研,我也对他们特别传授,有人擅于占算布阵,有人擅于水底功夫,有人擅于建筑,这些人将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适于单独行动的干才,他们基本上都会被我派出处理不同类型的外务,大多都在寒无计手下充任天机阁的成员;第三组称为暗组,擅于潜踪匿形,行刺暗杀,这一组我基本上不会让他们在我身边出现,只是执行我交代的任务,因为这一组比较没有前途,所以我跟他们约定为我效力十年,十年之内不能有牵挂羁绊,十年之后,他们将得到一笔丰厚的财产,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当然那时候他们可以仍然替我效力,只是作一些不大危险的工作,每完成一次任务得到相应的酬金;第四组称为隐组,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暗探卧底,基本上都可以伪装成各种人物探听消息,他们的特长不是武功,而是擅于伪装,擅于探听,完成训练之后,我在秘营里面精心挑选选择了八个人,他们都是各组的佼佼者,又都可以伪装我的仆人,这些人由我直接指挥,既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随时执行我的命令,为了便于任用,我让他们都姓江,名字依次叫做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名字也就是他们的排名,如果有了损失或者汰换,那么顶替他们的人也叫这个名字。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还轻,但是武功在小顺子的调教下都有了很大的成就,小顺子虽然不能教他们自己的武技,但是把我整理出来的武技教给他们之后,再和他们过招,这些孩子他们本身都是追求上进而又个性倔强,为了多接小顺子几招都刻苦用功,所以才能达到标准,其中有一些不符合条件的,或者动摇了的孩子,最后都被小顺子废了武功,然后用我提供的药物毁去了记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因为当初小顺子就跟他们说得很清楚,如果达不到目标的处置方法,然后小顺子暗中安排这些孩子做了伙计等各种稳定的工作。在我和小顺子有计划的培养下,这些孩子只知道忠于我,他们没有对南楚和大雍的归属感,我终于打造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力量建立之后,就是使用,我看南楚现在局势还是比较稳定,所以由我计划,由陈稹指挥,这些孩子轮流参加了不同的任务。让他们从稚嫩变得成熟,变得心狠手辣,变得冷静无情,其中最大的两次任务,一次是我的一个合作商行,利欲熏心,想要吞掉我的干股,为了以儆效尤,我让秘营出动,隐组负责收集情报,暗组负责清除商行所雇用的高手和商行的各级管事,而虎组最后雷霆一击,让这个商行上下三百多人死于非命,而龙组奉命用合法的契约,收回了我们应得的一切。这是一次我亲自策划的行动,冷酷无情、计划周密,而效果也很明显,没有人敢在欺骗天机阁,虽然很多无辜的人也死在里面,可是对我来说,他们的死更有威慑力,这样人们在选择得罪我或者背叛我的时候,就会考虑到后果了。
  这次行动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天机阁顺理成章的转入地下,人们不会因为它的神秘而忐忑不安,敢于作下这样的血案,那么天机阁本身就代表着血腥和残忍。期待着从我这里得到利益,惧怕我的报复,那么天机阁这块牌子才会站住脚。
  第二次行动是公私两便,大雍的间谍网在南楚朝廷之前注意到了天机阁的价值,梁婉策划了一次行动,派人威胁利诱天机行会的一个商人,利用他进入天机阁的竞价会,想利用合作的机会控制天机阁,不过她太贪心了,这个商人虽然顺利得到了合作的机会,可是他们的试探和跟踪很快就被龙组的成员发觉,然后暗组和隐组布网查出了根源,我得到汇报之后,安排了一次约会,宣称天机阁主会出现,而得到消息的梁婉果然派了得力手下来参加,被我合围诛杀,这次小顺子蒙面出手,将梁婉手下的两个绝顶高手全部击杀,那个商人被我们取消了参加行会的资格,并且逼他交出一年应该分配给我的利润,这样一来,他虽然没有破产,但是失去信用和大量金钱的他很快就一蹶不振了。
  我既保护了天机阁的声誉,再次表示出天机阁的超然地位和不受侵犯的决心,又狠狠的打击了梁婉的气焰,真是心满意足。
  当我看到梁婉的损失情况,并且小顺子亲自去探听,得知梁婉收到大雍方面的斥责和处罚后,只是冷冷道:“这个女人,她忘记了了自己的职责,她是负责探听南楚军情民心的密谍,不应该擅自发展自己的力量,若非南楚朝廷太愚蠢而又软弱,她早就被捕获杀死了。如果不是我还要留着她的活命,只要一封信给德亲王,赵珏就会安排军方势力将她彻底铲除。
  小顺子问道:”大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付她呢?“
  我淡淡看向远方,道:”等,时机很快就会来到,大雍已经坐不住了,小顺子,这次行动我们也损失了一些人员,你要加强他们的武功,我也会继续提高他们的才智,我们现在损失不起,我没有另外的一个两年可以浪费了。“
  看看手里的情报,那是我派去大雍的隐组成员传回来的情报,”雍王在北汉边关作战顺利,很快就会凯旋“,”齐王勤于练兵“,”大雍兵部正在征兵“,”雍帝重新起用前任水军都督任海妄“,这一切消息虽然琐碎,但是我能够看到很多东西,看看远处天边的阴云,我知道,风暴很快就会来了,虽然这风暴如此猛烈,甚至我也会在其中覆顶,可是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替她报仇,看看右手中指上面那枚指环,我淡淡笑了。
~第十六章大乱将起~  
  显德二十二年癸酉二月,雍王李贽再败北汉,然北汉主下诏,令威远将军龙庭飞夺情起复,龙惊才绝艳,力挽狂澜,力阻李贽于雁门关,李贽败退,然兵力未大损,同年三月,大雍北汉议和。
  四月初,齐王李显南下,陈兵襄阳,时,德亲王珏镇襄阳,大败之。继而朝中有人间曰,德亲王兵权在握,时时练兵意在征北,大雍因而兴兵袭楚,国主信之,诏德亲王回朝,五月初四,齐王再次兴兵犯襄阳,国主大悔,命德亲王星夜兼程,奔赴襄阳——
  《南朝楚史·德亲王珏传》
  我负手站在窗前,看看冷冷的月色,小顺子站在我后面,陈稹站在门口。小顺子道:“大人,雍王殿下的书信您准备如何回复,使者还在等着呢。”
  我淡淡道:“你替我写回信,就说齐王必然不能取胜,有德亲王在,就是雍王亲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德亲王镇守的荆襄的。我是南楚臣子,岂有避难大雍的道理。不过看来大雍即将兴兵,陈稹,你要派人好好监视梁婉,我想他们应该会有所动作。”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我点头示意,陈稹上前开门,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走了进来,单膝点地道:“公子,传来急讯,大雍齐王李显进攻襄阳。”
  我淡淡一笑,李显还是知道兵法的,荆襄若是落到大雍手里,那么蜀中和江南的联系就会截断,那么大雍就可以对南楚鲸吞蚕食了。不过我相信德亲王的本事,荆襄的防务是很严密的。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议论纷纷,大雍攻打南楚,让那些大臣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有人愤怒的要求向大雍问罪,更多的人却在那里讨论怎么得罪了大雍,甚至有人说,应该立刻上表大雍,表示请罪,请大雍收兵。还是尚维钧这个丞相立场比较坚定,要求派使臣去质问大雍为什么无故相犯,这个提议虽然得到一致同意,满朝文武的心里却更是不安,所以连续几天有人暗暗拜访明月楼,想得到一些保证。这些我都没有阻止,连朝中大臣对南楚都已经失去了信心,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让小顺子拿出襄阳的兵力布防图,仔细研究,襄阳实际是由襄城和樊城组成,两城隔汉江相望,中间有浮桥相连,两城都是深沟高垒的大城,若是敌人分兵攻击必然减弱力量不能攻破,若是敌人攻击一城,两城士兵可以通过浮桥往来支援,再加上水军保护,所以襄阳易守难攻。当初德亲王到了襄阳之后,派人送了布防图给我,让我参谋一下,我没有明确答复,只是将一种浮桥的设计图给了德亲王,原来的木桥若是损坏很难修复,我授意在河中立起两列木桩,每根木桩都是用数丈大木锤入河底,上面穿以铁链,铺上木板,就是一道可以随时修复的浮桥,另外我又将一种带着铃铛的渔网捎了样品给德亲王,让他在作战时将渔网布在水下,避免水鬼偷袭破坏浮桥。我只是给了德亲王一张图和一张渔网,至于怎么布防是德亲王自己的主意,和我可没有什么相关。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如果德亲王镇守襄阳,是不会轻易失守的,可是齐王难道不知道襄阳的易守难攻么。
  四月十四日,齐王李显下令攻城,攻势如火如荼,大雍兵士不惧伤亡,拼死攻城,德亲王下令水军借助汉水用弓箭攻击齐王步兵,迫使他们退兵,齐王二次卷土重来,令人使用投石机逼退水军,大军趁势攻城,日以继夜攻击襄阳北门,德亲王见情势危急,亲率三千骑兵从南门出,袭击雍军侧面,雍军没有料到南楚军敢出城,阵脚大乱,齐王李显下令派出五千精骑迎敌,背赵珏引至东门下以滚木檑石击溃。李显大怒,派两万大军压阵,守住两翼,自己督促八万大军轮流攻击北门,北门岌岌可危,赵珏目不交睫在城上督战,终于在雍军疲惫之际,樊城守军从后偷袭,两方夹攻,李显见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赵珏追击三十里,雍军死伤累累,赵珏方才退兵,双方交战三日,雍军十五万大军死伤六万多人,南楚守军七万,死伤两万,这是一场惨胜。雍军退后,赵珏立刻遣人到朝中报捷,并请求援兵。
  此时的朝堂上,赵嘉看着赵珏报捷的表章既是欢喜,又是忧虑,他开口道:“各位卿家,王叔虽然取胜,可是大雍军力胜我十倍,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尚维钧禀道:“启禀国主,此次虽然大雍负盟,但我国兵力远逊大雍,不如趁此机会派人向大雍求和吧。”
  众人听了纷纷道应该如此,就在这时,有人禀报,说派去大雍的使臣回来了,赵嘉连忙诏他上殿。这个使臣伏玉伦,是显德十六年的探花,现在在礼部任职,他跪禀道:“臣奉旨出使大雍,还未入大雍地界,就被齐王李显阻拦,他声称这次兴兵犯楚,是为了清君之侧,这是齐王给国主的信。”
  赵嘉连忙让内侍接了过来,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大雍齐王拜上南楚国主,此次兴兵,非为别事,德亲王赵珏,狼子野心,坐镇襄阳,厉兵秣马,时时窥视我大雍边境,更有甚者,意图谋夺神器,此人不除,大雍南楚永无宁日,本王与国主郎舅至亲,焉肯加害,如不相信,请诏其还朝,必然推三阻四,不肯应承,昔日承诺,本王牢记在心,惟其权臣势大,一旦国主恢复帝业,那人兴兵作乱,我大雍亦不便插手,若是国主收其兵权,我两国和睦如初,若是国主信其谗言,本王将与国主会猎江南矣。”
  赵嘉看了,遍体生寒,若要相信,怀疑其离间君臣,若是不信,自从赵珏攻打蜀国回来之后,屡屡索要军费钱粮,自镇襄阳,不肯回朝,莫非真的是有反意,再想起赵珏声威远胜自己,不由妒忌心起。淡淡道:“王叔取胜,也应该回朝受赏,传孤旨意,诏德亲王回朝。”
  远在荆襄的赵珏收到谕旨之后,不肯回朝,上表称军情紧急,暂时不能回朝,原本赵嘉对赵珏的怀疑之心只有一分,见赵珏不肯回来,不由多了几分疑心,连下几道诏书,初时赵珏还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而不遵旨,可是赵嘉的诏书言辞越来越锋利,最后,就连朝臣们也起了疑心,无奈之下,赵珏将荆襄防务交给容渊,自己带着一些亲卫返回建业。离建业还有几十里,一个相貌平平的汉子前来拦路,送给赵珏一封书信,赵珏打开一看,却是一行清秀飘逸的字迹。
  “君初时不归已是大错,今日来归更是错上加错,唯今之际,不妨回转荆襄,拥兵自重。”
  赵珏看了看,叹了口气,将信在火折上烧了,道:“替我谢谢你的主人,告诉他赵珏不是谋反之人。”
  那人默然退去。
  到了建业,赵珏到宫门求见,却被赵嘉一道诏书下狱了,赵珏虽然上表解释自己不肯回来的原因,但是无济于事,在赵嘉心中,若非担心齐王李显不肯依约退兵,早就将赵珏治罪了。就在赵珏下狱期间,突然有朝臣纷纷上表要求诛戮赵珏,但是赵嘉总算还没有糊涂到那份上,反而将赵珏从狱里放出,暂时软禁起来。
  上表要求杀赵珏是我的主意,在我从陈稹那里得到赵珏不肯谋反的口信之后,我就想了这个办法,赵珏是个忠臣,也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如果当初立刻回来,赵嘉必然会知道错怪了他,那么赵珏很快就可以回到襄阳去,既然开始没有回来,如今再回来,就显得做贼心虚了,赵嘉就是比较英明的人也不免生疑,更何况我认为赵嘉并不比白痴聪明到哪里去。赵珏被软禁之后,我实在是很为难,按照我的想法,其实如果赵珏就此出不来才好,这样我需要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可是想到赵珏苦苦支撑南楚,却有苦难言的情景,我真的不忍心,就算南楚要灭亡,也应该是让热爱它的人尽力之后。所以我当时就写信给容渊,告诉他让他策动官员上表要求处死赵珏。我派出的使者速度很快,在赵珏刚到建业不久,容渊派来的人就到了,他派人四处挑动那些惧怕大雍的人上表,果然,赵嘉还没有糊涂到家,他对赵珏本来就还有一般信心,见到那么多人要求杀赵珏,反而惊疑起来,赵珏的命是保住了,现在就要看什么时候能够让他回襄阳,这就要靠大雍帮忙了。
  果然,没有多久,齐王再次兵犯荆襄,这个齐王真是耐心太差,若是雍王的话,恐怕会多等等再说,容渊总算还能干,稳住了荆襄局势,襄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到来,让国主立刻醒悟过来,连忙派赵珏返回襄阳。赵珏顾不得任何事情,立刻带了亲卫上路。到了城外不久,赵珏就看见一个清秀儒雅的青年坐在十里亭中,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盏,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在亭子四角,每处都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厮。赵珏微笑着甩蹬离鞍,在那青年面前深施一礼道:“承蒙随云搭救,赵珏感激不尽,今日又蒙君相送,真是惭愧。”
  我站了起来,施礼道:“王爷福德深厚,那些鬼蜮伎俩自然是伤害不到王爷的,王爷此去荆襄,前途遥远,所以随云特来送行。”
  一个小厮上前,替我们倒上两杯酒,然后悄然后退,赵珏见这小厮手脚伶俐,相貌俊俏,不由心生好感,道:“随云这几年养尊处优了,这几个仆人一见就知道是大家风范,还多了几分书香气。”
  我淡然一笑,举杯道:“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荆襄愿路平。”
  赵珏举杯一饮而尽,道:“可惜随云不肯和我去荆襄,若是有随云坐镇,荆襄才万无一失。”
  我轻笑道:“王爷这不是低看了容先生么?”
  赵珏起身道:“好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荆襄军务紧急,我急于赶路,这就告辞了,等到击退雍军,你我再相聚畅饮,若是不幸,就请随云到我坟上祭奠一番吧。”
  听到这里,我手里的酒杯几乎滑落,今日我为他起了一课,这两年我渐渐对卜算有了心得,可是今天早晨我沐浴焚香之后,为他起课占算,却得到一个凶卦,有中道夭折的意味,现在听到赵珏的话里有了凶信,更是心寒。赵珏上马正待离去,我突然道:“王爷,我有两个侍从,虽然年幼,但是颇通一些武术,就请他们代随云陪王爷到襄阳吧,也聊表下官不能随行的遗憾。盗骊、白义你们来见过王爷。”赵珏看看上前施礼的两个孩子,苦笑道:“随云,征途劳顿,还是不要为难孩子吧?”
  我淡淡道:“他们弓马娴熟,不会误了王爷的行程。”
  赵珏本要再劝,见我意思坚决,有时间紧迫,只得挥鞭告辞,纵马而去。
  赵珏一路急赶,除了中途换马,就连吃饭和睡觉都在马鞍上,他原本担心江哲派在他身边的两个孩子支撑不住,但是每次看去,都见这两个孩子精神十足的模样,所以赵珏后来就不再担心他们了。眼看还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再换一次马应该就可以到襄阳了。赵珏在马上伸伸懒腰道:“好了,前面有座茶棚,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顿午饭,然后一鼓作气赶到襄阳,怎么样?”大家都十分高兴,这几天的狂奔,真把他们累坏了,虽然接下来还要赶路,但是能够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盗骊和白义听到赵珏的吩咐,盗骊抢先下马,几步到了茶棚,吩咐收拾几张桌子都摆上热茶,这个茶棚虽然小,但是还有一些盐水花生之类的小菜,盗骊也让摆上,将那老板支使的团团转,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座头,白义却是自动去讨了开水铜盆,洗刷干净,从包裹里拿出方巾,等赵珏一坐下,就来服侍他洗脸拂尘,赵珏虽然是王族,但是多年来征战沙场,这些世家的享受早就可望而不可及了。见这一对小厮如此能干,不由心喜,等他坐了下来,喝了一杯热茶,就着盐水花生吃着干粮狼吞虎咽之后,却见盗骊、白义两人已经早早吃完了,正在那里督促老板给马匹上草料。赵珏不由道:“好一对能干的孩子,江状元果然厉害,将一对仆人训练到这样地步。”
  他的一个亲卫笑道:“大人若是喜欢,回头跟江大人说一声,要了他们服侍也就是了。”
  赵珏虽然知道别说两个仆人小厮,就是爱妾美婢拿来送人也是豪门常事,但还是摇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两个孩子可不是随便训练出来的。”
  众人谈笑片刻,赵珏吩咐上路,就在这时,一个亲卫突然惨叫一声,众人看去,却见一支银箭射穿了他的背心。
  众人都是军旅中人,立刻寻找障碍躲避,却听见一声朗笑,一个白衣人从林中缓缓走出,只见这人相貌俊美非常,修伟的身姿在白色武士袍的贴裹下卓然挺立,一张弧度几近完美的银白色大弓侧挂左肩,同色的箭壶斜系腰间,无论是服饰还是弓箭都精美异常,显然它们的主人是个相当考究之人。赵珏心里一寒道:“来得可是银弓浪子端木秋。”
  那个白衣人笑道:“小人正是,听说德亲王到此,特来瞻仰,如蒙王爷不弃,请王爷到寒舍小憩。”
  赵珏听他言辞温和,但内中含义却是极为傲慢,冷冷道:“本王军务繁忙,不敢拖延,阁下暗箭偷袭,想来是来刺杀本王的了。”
  端木秋不屑地道:“本人从来不肯偷袭暗算,否则刚才这一箭就是要了王爷的性命了,至于那个军士不过是本人打个招呼,想来王爷不会见怪。”
  赵珏冷冷道:“本王待属下一贯是视若手足,阁下如此轻贱士卒,怪不得没有在大雍军中效力,天下谁不知道金弓长孙,银弓端木,长孙将军在雍王麾下,率军作战,战无不胜,而你银弓端木,只能在江湖中好勇斗狠。”
  赵珏的这番话想必刺痛了端木秋的心,他眼中闪过冰凉的杀气,冷冷道:“本人来此,不过是为了防止王爷逃走,如今看来,我不出手是不行了,却不知王爷能逃过本人几箭。”
  一个娇纵的声音传来道:“本姑娘敢打包票,你射不死他。”随着声音,一个红衣的美丽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相貌艳丽,但长眉入鬓,满身煞气,却是个女罗刹一般的人物。赵珏不由苦笑道:“原来你也来了,难怪,你们师兄妹本来就是形影不离。”
  那女子冷冷道:“德亲王也认得本姑娘,倒是荣幸之至。”
~第十七章忠魂渺渺~  
  王于途中遇刺,至襄阳,负伤苦战,齐王见德亲王归,大沮,乃退,未过旬月,国主诏下,责王作战不力,任雍军退去,王大恸,锥心泣血,夜半乃薨。三军缟素,以祭贤王——
  《南朝楚史·德亲王珏传》
  赵珏平静地道:“金弓长孙,娥眉青衫,银弓端木,红妆罗刹,看到银弓在此,就知道火罗刹乔焰儿也必然在此,想不到你们都潜入了我南楚。”
  端木秋轻抚弓弦道:“天下谁不知道大雍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情,就是你南楚的武林豪杰不也都基本投靠了我大雍。”
  赵珏怒道:“住口。”这本是他心里最为痛恨的事情,大雍崇尚军功,又不计较出身,所以很多南楚的江湖人物都投了大雍,而在南楚若想作高官必须是身世清白,所以南楚军中武力不如大雍远甚。
  乔焰儿柳眉倒竖,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呵斥我等,端木师兄,为我掠阵。”说着拔出背上长剑,如同一团火焰一般扑来,赵珏的亲卫拔刀迎上,这些亲卫都是擅长战阵搏杀的高手,但是乔焰儿却是一流高手,所以虽然是以一对六也毫无惧色,而且乔焰儿攻势如火如荼,不比这些亲卫的威猛刚烈逊色,端木秋的目光紧紧盯着战场,片刻,突然拉弓射箭,一道银影如同鬼魅一般穿透一个亲卫的咽喉。
  赵珏眉头一皱,这两个人,一个擅长近身搏杀,一个擅长远攻,配合默契,自己只带了八个亲卫,恐怕会被他们一一杀死,看了看身后的亲卫,低声道:“我们去对付端木秋。”
  那个亲卫点点头,两人同时向端木秋奔去,端木秋远远看见,银弓上弦,一弓两箭,又射杀了两个亲卫。这时赵珏已经到了他身前,长剑向他刺去,端木秋展开轻功身法,躲避赵珏的攻势,他的轻功十分玄妙,赵珏和那个亲卫始终伤不到他,但是端木秋也无暇放箭,只能用银弓抵挡,他的银弓是特制的,赵珏的宝剑也无法伤它分毫,众人缠战两处,端木秋的武技其实还不如赵珏,几次想要脱走都被赵珏困住,但是赵珏想要杀他也不能够。但是乔焰儿那一方却大占优势,如果等她杀光了那些亲卫,过来支援端木秋,那么赵珏就再无逃生的可能了,正在赵珏心焦如焚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两个身影,却是盗骊和白义,两人一个手持短剑,另外一个则拿着一具小巧的弩弓,正在悄悄接近乔焰儿,就在赵珏留意到两人的时候,突然盗骊手中的弩弓射出五屡寒芒,乔焰儿反映灵敏,竭力闪开,正在这时,白义手中的短剑雷霆一击,刺向乔焰儿的娇躯,乔焰儿眼中闪过烈焰,手中的长剑仿佛神助一般化作铜墙铁壁,白刃交击,白义踉跄后退,双手都是血迹,而乔焰儿小腹中了一剑,只见她玉面带煞,匆忙点穴止血,口中喊道:“师兄。”然后将长剑射向赵珏,赵珏闪身避开,端木秋趁势冲出,手中银弓连发五箭,将意图杀死乔焰儿的亲卫阻住,又回身一箭逼开赵珏,然后他已经到了乔焰儿身边,一把抱起师妹,飞奔而去。
  赵珏送了一口气,看看盗骊和白义,笑道:“多亏你们了。”正在这时,赵珏突然看到众人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赵珏心思灵敏,立刻向前冲去,但是已经迟了,只觉得一柄利刃刺透了软甲,深深的刺进腰部,这还是因为赵珏及时闪避的原因。赵珏看见那些亲卫飞奔而来,最快的却是盗骊和白义,白义掠过自己身侧,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而盗骊扶住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捏碎蜡丸,将里面的药丸塞到自己嘴里,赵珏只觉得剧痛方才传来,不由痛呼一声,昏了过去。
  等到赵珏醒来,发觉自己躺在茶棚的桌子上,盗骊、白义和其他的亲卫都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而原本和自己联手对付端木秋的亲卫横尸不远处。他苦笑道:“想不到本王身边就有大雍的探子,他已经跟了我一年多了吧。”
  盗骊上前道:“王爷,小人已经替王爷暂时止血包扎,并服下了灵药,一个月内,只要王爷心平气和,应该可以生命无虞,只是王爷伤势太重,如果能够回建业让我家公子亲自诊治,相信半年之内就可以康复。”
  赵珏想了一想道:“他们半路行刺,想必是不愿让我回襄阳,我如果不能回去,只怕襄阳有险,还是去襄阳吧。”
  一个亲卫苦涩地道:“王爷伤势如此严重,怎能上阵,还是回建业养伤吧。”
  赵珏淡淡道:“不必多说,本王岂可惜身而轻社稷,立刻出发,到襄阳。”众人只得听命,盗骊和白义对视一眼,都是满眼的无奈和钦佩。众人还要相劝,赵珏一概不听,盗骊只得将赵珏的刀伤重新包扎裹紧,唯恐赵珏劳顿,众人原本不敢快马加鞭,但是赵珏心急襄阳安危,居然不顾伤势赶路,众人无奈,况且若是不回到军营,难免还会遇到刺客,也只能加快速度。等到赵珏终于进了襄阳城,已经是第二天黄昏,趁着夜色和容渊派出的接应,赵珏顺利的进了襄阳城。盗骊和白义商量了一下,盗骊继续留下来照顾赵珏的伤势,他跟着江哲所学的主要就是医术,虽然还不够高深,但是绝对强过襄阳的军医。而白义则返回建业向江哲复命。
  当我从白义口中得知赵珏负伤之后,不由长叹,早在赵珏出征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不安,现在赵珏负伤出战,难道我的预感会成为现实么,想想赵珏对我虽然有些猜忌,但总算还是一个好上司,所以我犹豫很久终于决定去襄阳一次。
  为了完全,我带了陈稹和赤骥他们七个人随行,我们在城外汇合之后,就尽快的赶向襄阳,因为我马骑的不好,所以弄了一辆马车,虽然颠簸一些,但是总比骑马舒服一些。一路上,我从秘营得到的情报,齐王李显大举攻城,但是赵珏亲自坐镇城上,所以雍军损兵折将,不能取胜,虽然因为无法接近战场,但是我还是得知了大概情况,连日来,雍军在襄阳损兵折将已经达到四万人,我想应该已经到了齐王的极限。
  果然等我离襄阳两百多里的时候,我得知了雍军退兵的消息,而且根据秘营的回报,雍军应该是从南楚境内撤退,也就是说,我会迎头碰上雍军,为了逼开他们,我下令暂时留在一个小村子里面等候,据我所知,雍军一路行来秋毫无犯,应该不至于到这里劫掠。当天下午,雍军从村外经过,事前,雍军的前哨到村子里下令各家各户不许出门,我已经换上了青衫布衣,赤骥他们也都换上了农人的装束,所以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其实他们又不打算到村子里,所以只要将村子外面道路控制住就可以了。可是就在我等待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一片混乱,接着有人来砸门道:“屋子里面的人出来,这里我军征用了。”
  陈稹悄然走到我身边,用眼睛向我询问,我想了一想,微微摇头。陈稹装出慌乱的样子到门前拉开房门,哀求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砸门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铁甲的军士,看装束佩刀不是普通的军卒,他看了屋子里一眼,道:“不用慌,我们用一下屋子,你们到厢房去呆着,不许走动,不许出声。”
  我站了起来,带着赤骥向外走去,那个军士突然叫住我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功名?”
  我平静地道:“晚生江随云,一介寒儒,没有功名。军爷有什么指教。”
  那个军士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继而突然醒悟过来,喊道:“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他们是奸细。”随着他的喊声,一队军士冲了进来,用刀枪将我们围住,陈稹往后退了一步,挡在我的身前,没有动手,他知道这时候不可冲动。
  我用疑惑的神色问道:“军爷为何说晚生是奸细呢?”
  那个军士眼中闪过莫名的寒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从你的举止气度来看,你绝对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物,还有一种在人之上的气质,若非是奸细,为何说自己没有功名。”
  我想不到这军士如此精明,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正想着如何应付现在的情况,一骑铁骑飞奔而来,马上那人喊道:“还没有准备好房子么,殿下急需疗伤之处。”这军士连忙道:“将军,我见这户人家有些可疑……”
  话还没有说完,那位将军一眼看到了我,愣了一下,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江翰林江大人,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我从那位将军一来就在苦笑,只得道:“原来是齐王殿下身边的黄护卫,想不到今日如此相见。”
  那位将军正容道:“昔日殿下出使南楚,大人奉命随侍,礼数周到,黄某也十分感激,如今两国交兵,大人是南楚高官,为何在这荒郊小村出现。”
  我心里一动,他刚才说殿下需要疗伤之处,便道:“实不相瞒,下官一位故友身患重病,药石罔效,下官颇通岐黄,所以前去为其治病。”
  黄将军果然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道:“原来江大人擅长岐黄,齐王殿下身中箭伤,军医无法救治,只得快马赶回大雍,如今途中病势加重,就请江大人为殿下看看吧。”
  我欣然道:“医家有割股之心,下官敢不从命。”黄将军立刻吩咐人去请齐王殿下到这里来,那些军士露出古怪的神色,我听到他低声问黄将军道:“他是南楚官员,会为殿下真心诊治么?”黄将军也低声道:“当初我们在建业和这位江大人相视,他为人随和洒脱,不会拘泥身份的,殿下说此人胸怀锦绣,不可轻视,对他十分照顾,我想他不会不念旧情,更何况现在他在我军手上,谅他也不敢有什么异动。”
  过了没多久,齐王殿下的车驾到了,黄将军等人将齐王抬到房间里,我看他面色火红,昏迷不醒,上前诊脉之后,沉吟一下道:“殿下中了我南楚的毒箭,那是从南蛮得到的毒蛇汁液,若非殿下内力深厚,体魄强健,又及时服下了一些解毒药物,早就不行了,如今是毒性加剧的症状,如果不得医治,三日之内必然不治。”
  众人大惊,一个中年将军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可有救治的办法。”
  我用询问的眼光看去,那位将军道:“本将军樊文诚,乃是齐王麾下近卫将军。”
  我微微一笑道:“将军勿忧,下官来得及时,只要我替殿下针灸一番,再开个药方,定然保住齐王性命,只是今后齐王殿下需要休养半年。”
  樊将军和黄将军脸上都露出喜色,我就在他们的监视下,为齐王针灸,让赤骥作助手,我花了一个时辰,完成了金针过穴的复杂过程,然后又开出解毒的方子,他们军中药物居然很齐全,我这个方子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药物。很快一服药下去,齐王的面色变得正常,睡得安稳多了。黄将军千恩万谢地送我到厢房休息。陈稹见他们出去了,低声问道:“大人,明天他们会放我们走么?”
  我淡淡道:“没关系,我想齐王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放行,我自有法子取他性命。”
  第二天清晨,齐王醒了过来,黄将军立刻召我前去为齐王诊脉。李显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我,等我宣布他体内毒性已经无碍,只要继续服用我的方子就可以清除余毒之后,李显笑道:“想不到今日陌路相逢,蒙大人救了本王的性命,干脆江大人就跟我回去算了。”
  我淡淡道:“齐王殿下此言差矣,下官是南楚臣子,怎能投降大雍,若是殿下不念救命之恩,只管杀了下官就是。”
  李显忙道:“大人不用生气,救命之恩焉敢忘记,如果大人不愿意,我不强迫就是。”
  我心中一喜,我早就知道李显内心里仰慕雍王,雍王为人重情重义,这种情况下不会为难我,那么只要我这么说,齐王也不会作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我才会没有条件的替齐王治伤。
  李显见我消了气,又问道:“我听说江大人是去为一位朋友治病,不知道本王可认识么?”我看出齐王眼中的疑惑,淡淡道:“这人殿下自然认得,就是我南楚德亲王赵珏。”
  李显大怒道:“原来你竟是去替他治病,岂有此理,难道你以为本王会让你去治好他么?”
  我冷冷道:“大雍南楚交战,德亲王中途遇刺,殿下阵上负伤,我既然为殿下治病,就不担心将来殿下再来犯境,我不知道殿下如此畏惧德亲王,居然要他死于刺客之手。”李显语塞,良久才道:“我料想赵珏就是伤势好了也不能挡我大雍铁骑,罢了,你去给他治伤吧,告诉他,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我手上。”我微微鞠躬,表示遵命。
  三天之后,齐王的伤势基本好转,他才放我离去,直到和我分手的时候,在马车上,他还道:“江大人,南楚迟早亡于我手,到时江大人可以来找我,本王必定保全江大人的身家性命。”我只是默然不语,至于他当我是默认还是不满,就随他了。
  和齐王分手之后,我连夜赶路,终于到了襄阳,白义和守城门的将军认得,很快我就进城直奔德亲王的住处。可是我刚刚到了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痛哭的声音,我愣住了,然后疯了一般冲进去。那些守门的军士基本上都认得我,等我冲进德亲王的卧室,看见容渊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在床上正是面白如纸的赵珏,盗骊站在一旁,面色悲凄,他们见我进来,容渊哽咽道:“随云,你来迟了。”
  我失态地喊道:“盗骊,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保不住他的性命。”
  盗骊匍匐上前道:“大人,小人替亲王用药,效果明显,虽然亲王连日来上城督战,但是伤势没有过于恶化,谁知道,今日国主下诏斥责王爷,王爷见了诏书,气怒攻心,连连吐血,不到半个时辰,就,就去了。”
  容渊垂泪上前道:“随云,你不要怪他,他已经尽了力。”
  我冷冷道:“诏书在哪里?”
  容渊长叹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我走上前拿起黄绫诏书一看,只觉得胸口郁闷,口中一甜,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只见那诏书上面写着冰冷的言辞。
  “王叔深明兵法,既统十万精兵,又据襄阳天险,为何久战无功,任雍军往来自如,莫非有通敌之事,望大都督体谅此国力疲敝之秋,速战速决。”
  我放下诏书,推开要扶住我的赤骥和盗骊,看向桌子,上面摆着一份表章,我打开表章,容渊想要过来阻止我,却又站住了,我低头看去,上边字迹工整,却好几处有溅上的血迹。
  “珏以王室之尊,庸碌之才,受知先帝,委任腹心,统率兵马,敢不尽心竭力,奈何微躯多病,大志未申,中道而陨,遗恨何极。方今大雍肆虐,南楚疲敝,此诚存亡之秋也,珏今将死,敢不忠言直谏,我南楚自和亲以来,朝臣每仰大雍鼻息,惧战求和,然虎狼之心,焉肯轻息,国主应亲贤臣,远小人,疏后宫,勤于政务,专心军事,远连北汉,近拒大雍,孰几可保南楚社稷平安。襄阳防务,至关紧要,容渊者,臣之腹心,多才干,精军务,珏之旧部,可归此人统领,请王命,诏此人代守襄阳,则可保襄阳无事,镇远侯陆信为人忠烈,临事不苟,可代大都督之职,珏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倘蒙垂鉴,珏死不朽矣。”
  我放下表章,想到赵珏满怀悲痛,锥心泣血写这份表章的情景,泪落如雨,道:“王爷为何如此固执,若是当初听我一言,拥兵自重,何有今日。”
  容渊上前道:“王爷临终,念及大人,曾想推荐大人镇守襄阳,但是思之再三,说道:‘随云雅量高致,天下无双,奈何明哲保身,必不肯以身相殉,容先生代我转告随云,若日后南楚灭绝,望先生看在珏之面上,为我南楚留一脉香烟。‘”
  我默然良久,淡淡道道:“容先生尚请节哀,国主非是无情之人,见王爷表章,定会悔恨,先生镇守襄阳之事,应该可以办到,随云心灰意冷,即将辞官远行,他日相见,再叙别衷。”
  说罢,我转身离去,到了门前,我掀开车帘上车的时候,听见远远传来炮声动地惊天,炮响十二记,主帅殁于军中。放下车帘,我淡淡道:“起程。”马车跑了起来,良久,我推开车窗,看看外面阴沉的天色,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南楚,完了。
~第十八章南楚称帝~  
  显德二十二年七月,大雍遣使求和,南楚君臣颇畏征战,许之,未几朝野有人,称颂国主圣明,破蜀中,拒大雍,应晋帝位,国主惑于言辞,又信齐王当日所言,遂许之,于八月一日晋帝位,上表大雍,愿为兄弟之国。时,朝中明智之士上表劝谏,国主愤怒,贬斥极多,江哲亦在其中。先,江哲上《谏晋帝位书》,词深意切,语气激昂,痛斥国主之非,国主大怒,欲斩之,内侍劝曰:“江哲乃南楚才子之冠,不可轻易加刑。”国主乃息怒,诏曰:“迫令致仕,永不叙用。”江哲接旨,或劝之暂且隐忍,待日后相机劝国主收回成命,江哲唯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从容而退,人皆敬之——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看我神色冰冷,陈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陈稹犹豫一下道:“大人,您与大雍颇有联系,但是为何又对德亲王的事情如此伤情?”
  我沉默了良久,才道:“大雍人才鼎盛,军力强盛,又有明君贤臣,可以说天下一统的契机就在于大雍的发展,我南楚虽然人杰地灵,但是修于文略,疏忽武事,江南之人又多文弱,流弊难以革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南楚必然亡于大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我当初参加科考,并没有为南楚呕心沥血的打算,我一介寒生,在南楚根本不可能掌握权柄,就是我能够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南楚也不是我可以大展宏图的地方,更何况我有自知之明,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我所擅长的是出谋划策,决胜千里,如果没有明君贤臣,我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可是我终究是南楚人,让我看着南楚这样衰亡,我又不甘心,当初见到德亲王,我希望他能够是我心中的明君,可惜不是,他是个忠臣,不是枭雄,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锥心泣血,殁于军中。大雍之人,我见过雍王、齐王,雍王殿下乃是王者风范,必然是一代圣主,齐王殿下虽然有些鲁莽,但是也是霸王之才,我没见过太子李安,但是想来能和雍王抗拒良久,那么也非同凡响。我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对雍王和齐王我始终不愿得罪,就是为了日后可以保全性命。”
  陈稹道:“大人曾对德亲王和雍王分别献策,又是为了什么?”
  我淡淡道:“这些我本来不需要对你讲,可是你既然甘心为我效命,那么我也不妨直言,我为德亲王献策,如今已经达到目的,破城之策就不必说了,离间之策如今已经见到效果,你以为这次为什么会是齐王攻打南楚。”
  陈稹想了一想,道:“定是太子李安担心雍王功劳太大,无法控制。”
  我闭上眼睛,道:“不错,当初我逼死蜀王,为的不是让大雍无法更好的统治东川,而是为了王妃金莲夫人,果然金莲夫人到了大雍,雍帝李援喜爱她的美色,将其纳入后宫,如果蜀王还在,雍帝必然不能如此做,雍王也不会因此直谏遭怒,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接下来雍王会因为太子的攻击而狼狈不堪。”
  陈稹疑惑地道:“可是没有听说过雍王进谏啊。”
  我笑道:“这种事情,雍王怎么会当面进谏,可惜就是暗中的劝谏也不免遭到父皇的白眼。接下来的事情德亲王就不知道了,雍王派使者来求教,我让他假意中毒,拥兵边关,虽然保住了雍王的地位和安全,可是也让他更进一步的和父兄离心,这才是我离间策的全部内容。”
  陈稹惊讶的看着我,道:“属下没有想到大人抱病替雍王谋划会是这个原因。”
  我摇头道:“你也别太敬佩我,其实雍王和雍帝、太子之间的矛盾本来已经很尖锐,我只不过火上加油,而且雍王现在的困境对他来说并非是没有好处,等到雍王下定决心夺得皇位,那么大雍统一就是不可阻挡的了,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替南楚争取一些时间,如果南楚强大,那么雍王就不得不放慢脚步,南楚苟安上二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国主自毁长城,德亲王死后,南楚再也没有可以对抗大雍的将领了,容渊此人气量不足,陆信此人,愚忠而谋略欠缺,朝中重臣个个目光短浅,稍有才干者,不是沉迷酒色,就是息隐田园,陈稹,就是大雍内乱,我想南楚数年之内也会社稷不保了,但是也因为大雍内乱,我料南楚仍然会残余部分势力,在江南蜀中割据,大雍若想江南安康,没有十年以上的时间,是不可能得了。”
  陈稹记下我的话,问道:“那么,大人我们下一步应该干什么呢?”
  我淡淡道:“南楚再无可为,我回去之后会立即辞官,然后我们在建业等待,我想不久之后,我报仇的机会就到了。”
  陈稹问道:“若是报仇之后呢,雍王和齐王对大人都十分器重,若是南楚灭亡,两位殿下恐怕都会来招揽大人,到时大人如何处置。”
  我默然,然后道:“我曾以为自己会愿意投靠大雍,可是我发觉不行,南楚灭亡之后,我自然希望可以安度余生,如果雍王和齐王不肯放过我,那么我只好远离中原,如果不幸被他们所擒,我也不会为南楚殉葬,等到我报仇之后,我会将身边的势力暂时交给你掌握,对于大雍来说,我的势力太渺小,如果在我身边,只是会被注意,甚至遭到覆顶之灾,如果隐藏在暗处,或许还能救我一命。”
  陈稹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不如让李爷统领他们吧。”
  我摇头道:“小顺子在我身边的用处更大,他武功高强,心思细密,是我的心腹益友,他若在外,反而会不够冷静,不能好好隐藏力量。”
  陈稹心悦诚服的点头道:“既然如此,属下遵命。”
  黯然的回到建业,我得知国主果然后悔,接纳了德亲王的遗表,封容渊为兵部侍郎,镇守襄阳,委任陆信为大都督,陆信回朝领受节钺的时候,我看到他风采不减当年,他的儿子,小侯爷陆灿,我的学生,已经是二十一岁的雄壮少年,我听说这些年来,陆灿已经成了陆信手下的先锋,作战勇敢,富于谋略,在南楚军中颇受好评。我回到家中不久,陆灿前来拜访,我毕竟曾经是他的老师。陆灿兴奋的对我说,我当年闲着无聊给他讲的兵法让他受益匪浅,他这次来想问我愿不愿意继续教他兵法,我看着他热情洋溢的表情,只能淡淡道:“当年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小侯爷还是多多向侯爷请教才是道理。”送走了陆灿,我心中一阵苦痛,这个当年在我面前受教的学生已经成了南楚的将领,想到不久之后他将面对的一切,我岂能不难过,想了很久,我把我整理的一些军阵让赤骥送去给陆灿,嘱咐他不要对外人说起,或许我的军阵能够让他在战场上多胜利几次,虽然最终结果可能只是多死一些人,但是这是他的命运,也是南楚的命运,这,也是我对南楚贡献的最后一点心力吧?
  不久,有人上书说国主英明神武,在位数年,先破蜀国,今次又击退雍军,论其德能,应该晋位皇帝,和大雍分庭抗礼,赵嘉的耳朵太软,听了之后,居然也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忘记了被他迫死的德亲王血泪斑斑的遗表,很快就下诏征询朝臣的意见,结果迷惑于胜利的朝臣大多附和,还纷纷上劝进表。
  我听了之后,本来想先去辞官的我,沉思良久,写了一道表章《谏晋帝位书》,这份表章一递上去,国主果然大怒,我这份表章里面,明确的说明了当初攻打蜀国虽然取胜,可是大雍所得利益在我国之上,而且两国军队的强弱也十分明显,我也提到这次击退大雍不过是因为齐王领军作战过于强硬,襄阳又很坚固,如今德亲王殁于军中,我南楚再没有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将领,而大雍根基没有受到损害,如果国主称帝,那么大雍就可以以属国背叛的理由来攻打南楚,到时南楚理亏,只怕难以抵挡大雍的攻势。这份表章,我罕见的写出了自己真正的看法,因为这是我离开南楚前的最后一份表章,如果国主真的肯接纳,那么我宁愿将我的所有才智都献给南楚,即使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后悔。
  可惜,我预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国主大怒,差点要立刻传旨将我斩首,总算我事先通过小顺子收买的内侍劝解得当,我被免去了官职。原本我是想正式辞官的,可是最后我上了这份表章做最后的赌博,果然我被免了官,这样,我和南楚再没有什么纠葛,恩怨两消了。当我神色淡然的听着来传旨的官员念诵的时候,我几乎想要笑出来,这样一来,大雍应该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加罪我,也就不能用赦免我的理由让我归降了。传旨的是跟我同科的榜眼刘魁,他现在在国主身边听命,这份诏书就是他替国主书写的。满怀遗憾的,刘魁道:“江年兄,你不用消沉,国主虽然说永不叙用,等过几年事情淡了,我们为你进言,江年兄一片赤诚,为的是南楚社稷,到时国主必然会重新起用。”
  我没有理会他的安慰,只是淡淡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下官怎敢有丝毫埋怨,前几年我从军蜀中,结果落下了病根,这几年一直在家养病,本来就不应该尸位素餐。”送走了客人,我淡淡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我带着陈稹等人还没有走出吏部的大门,就看见梁婉在一辆马车上向我示意,陈稹看看我阴沉的面色,低声道:“大人,不,公子,你别忘了……”
  我拦住他的话,走上前去道:“原来是梁小姐,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梁婉笑道:“这里不好谈话,请状元上车一谈。”
  我微笑着上车,对梁婉道:“也好,请小姐送我一程吧,到北门就可以了”
  梁婉等我上了车,吩咐上路,笑着问道:“状元郎这次直言进谏,却落到这种下场,真是可怜,当初比干剖心,子胥沉江,虽是忠臣,却为天下所笑,都只为所事非人,如果状元郎不嫌弃,我在大雍颇有相识,愿意推荐大人到大雍任官。”
  我微微一笑,道:“小姐如今是南楚王后心腹,又是先王义女,不为南楚费心,却为大雍效力,未免是有些心口不一。”
  梁婉鄙夷地道:“谁希罕南楚的权位,状元郎聪明过人,齐王殿下多次赞颂,如果肯改弦易辙,想必是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我微笑不语,左手一直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玉指环,那是我爱妻的遗物,良久才道:“小姐在南楚多年,虽然功勋卓著,不过是仗着大雍势力,如今南楚大雍绝交在即,到时候还请小姐珍重才是。”说罢,我吩咐停车,下车之前,我淡淡道:“临别忠言,还请小姐勿怪。”
  梁婉迷惑的看着我离去,她不明白我为什么既不肯投降,又要劝她小心,想了半天,心道,莫非是他待价而沽,罢了,等到我大雍渡江之后,还怕你不投降么,便下令继续前行。
  我下车之后,回忆着刚才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心里涌起一阵厌恶,这样的女子,真是应该碎尸万端,我想如果大雍真的只靠她统领江南密谍,那么我倒要怀疑大雍中人的智慧了。不过想到近年来的传言,都说梁婉不嫁是因为和国主有染,这次国主称帝,据我所知,梁婉的暗中运作,是不可缺少的因素,她确实是一个出色的间谍,收买朝臣,散布流言,我没有阻止她的行动,现在国主把她的话当成纶音,这么说来,大雍用人还是会看对手的,所以在我南楚的密谍首领,就用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女间谍。
  在我之后,还有很多人进谏劝阻称帝,都被国主置之不理,例如翰林院掌院学士谢贤,谏议大夫罗大人,下场却是贬官的贬官,斥退的斥退,罗大人最后以死相谏,碧血染御阶,可惜国主没有醒悟,这些风波我都没有参与,我现在只是一个庶民罢了。
  就这样八月一日,国主正式称帝,宣布改元至化,我想起当日国主继位的时候下令沿用显德年号,我还觉得奇怪,搞不好国主就是想称帝之后再用新年号,这样看来,国主还是有雄心壮志的,可惜志大才疏,没有恒心,这个至化年号,只怕会是个亡国的年号吧。
  与此同时,大雍境内,雍王府,李贽看着手上的情报,道:“梁婉太嚣张了,她不知道谨言慎行的好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师门,我绝不会这么纵容她。”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相貌斯文,留着黑髯的中年人道:“殿下,凤仪门乃是大雍白道领袖,在大雍立国期间功劳卓著,现在她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梁婉效命殿下,在南楚行事,却屡屡自作主张,还和太子、齐王的人走得很近,而齐王的准王妃秦铮更是梁婉的师妹,我怀疑她们准备支持太子继位。”
  雍王冷冷道:“不用怀疑,我已经得到情报,凤仪门通过她们的弟子,父皇的宠妃纪贵妃向父皇进言,说我拥兵自重,若是继位,必然弑兄杀弟,而太子虽然才干稍差,但只要派贤臣辅佐,能够更好的治理天下,哼,不过是因为我不肯接纳她们的弟子做王妃罢了,一群女人,妄想控制天下,我李贽可不是木偶泥塑。”
  中年人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凤仪门势力强大,若是极力阻挠殿下登基,那可怎么办呢?唉,属下不擅长策划,不能为殿下分忧。”
  李贽目光一闪,道:“若是那人肯归我麾下,必然可以对付凤仪门,其实我并不惧怕凤仪门的武功,她们虽然武功高强,可是我已经结好了少林那些名门正派,至少可以避免凤仪门使用武力,我担忧的是她们长袖善舞,擅于挑拨离间,如果不能善用计策,让她们继续发展下去,我恐怕大雍江山落于妇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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