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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军师

_19 随波逐流(当代)
  段无敌说得虽然有道理,龙庭飞和萧桐都是神情一动,偏偏石英心中怨恨已深,他对段无敌本就怀恨,如今龙庭飞又摆明偏袒段无敌,那两封书信也说不定是萧桐栽赃,所以他心中激愤之下,不仅没有趁势解释,反而怒道:“段无敌,不用你故作好心。”
  龙庭飞听到此言心中更怒,厉声道:“将石英关入死牢,萧桐,立刻将石英亲信将领全部拘禁起来,一一盘查,看是否有人已经被他收买叛变。”他声色俱厉,段无敌和萧桐也都凛然不敢多言。石英只觉心灰意冷,看了看龙庭飞和段无敌,心道,我虽以私心告发段无敌,可是毕竟段无敌走私贪渎是实情,大将军不问此事,反而责问我如何得知,如今又拿着这两封不明不白的书信来向我问罪,罢了,既然大将军存心偏袒,我又何必还要辨白。石英本就是将生死看得极淡的人,想到这里也不向龙庭飞拜别,转身下堂,也不管身后跟上来的侍卫如何,心中满是苦楚悲愤。
  龙庭飞见石英如此,心中越发气恼,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代名将,虽然早已落入江哲彀中,心中还是隐隐觉得石英可能有些苦衷,便向萧桐问道:“萧桐,还是要仔细查一查,这段时间你应该对石英有所留心,可知道有什么人和他比较接近,说不定那两封书信真是有人栽赃也不一定。”
  段无敌神色一喜,他虽然也怨恨石英无故向他发难,可是却不相信石英真的叛变投敌。
  萧桐则是深思片刻道:“这件事属下也很奇怪,石将军往来之人并无嫌疑,除非是他的属下亲信有人通敌,才能替石将军和大雍交通消息,不过这也殊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必然需要多次密商,传递消息之人必然需要常常外出,形迹必然会落入人眼,可是石将军属下没有这样形迹可疑之人,若是石将军派了数人分别传信,也断然没有可能,他纵然有了反意,也必定只能让一二亲信得知,绝不会如此不谨慎。所以这两封书信如何到了石将军手中还是难以推测。属下想来,不妨将飞雁楼青黛姑娘请来问话,今日石将军迷恋青黛姑娘之事人尽皆知,虽然属下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不过召她前来询问也应该有所收获。”
  龙庭飞轻轻点头,一个歌女而已,无辜与否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正要答应之时,段无敌已经神色慌乱地跪倒在地道:“大将军,青黛不会与此事相关,还请大将军不要为难于她。”
  龙庭飞和萧桐都是一惊,段无敌怎会为青黛求情,两人心中疑虑,齐齐向段无敌望去,龙庭飞神色冰冷地问道:“无敌,你为何替她求情,莫非你和此女有些什么关碍,她不是石英钟情之人么?”
  段无敌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末将不敢隐瞒大将军,末将在荣盛十七年被贬出京城,转戍代州,可是途中末将得罪的权贵派人追杀,末将重伤落水,性命垂危,幸得青黛姑娘相救,不避嫌疑,日夜侍奉,末将才能保住性命。这样的恩情末将不敢忘记,石将军钟情青黛,并非是她之罪,求大将军不要加罪于她。”
  龙庭飞和萧桐对视一眼,萧桐似笑非笑地道:“段将军,荣盛十七年,你只有二十五岁,青黛姑娘其时也只有十七岁,莫非你们有了私情么?”
  段无敌面上一红,他知道萧桐并非是盘问他的私事,只因青黛已经牵涉到石英案中,如今又和自己扯上关系,萧桐必定要盘根究底的,只是他和青黛之事乃是心中隐秘,他又担心说出之后害了青黛,不由踌躇难安,无法出口。
  龙庭飞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加罪于人,只要青黛姑娘并非大雍奸细,纵然受些苦楚,也不会有生命之虞的。”
  段无敌心中越发担心,但是这样情景也不容他不说,只得道:“末将和青黛患难相交,日久生情,当时末将灰心仕途,我们有了婚姻之约,青黛因为家仇而对朝廷不满,所以要求末将随她隐居,最好是离开北汉,再不回头。可是末将伤愈之后遇到军中好友,他重责末将为了私情私恨辜负家国,末将乃痛悔前非,向青黛说明心意,之后我们两人发生了争执。末将希望青黛和我一起去代州,虽然代州艰苦,可是末将断然不会让青黛吃苦,而青黛也不是弱质女子,不会受不住风沙之苦。可是却被青黛严辞拒绝,她说与朝廷无恩,纵然不为敌,也不能反而为朝廷效力,坚决要求末将随她离去,也是末将忘恩负义,终于和她分道扬镳,青黛绝裾而去,从此我们两人恩断义绝。如今虽然青黛牵涉其中,可是末将承恩在前,负情在后,还请大将军看在末将面上,若是青黛与大雍无关,还请体谅她孤身飘零,不要怪罪于她。”
  龙庭飞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此女之事,我也略有所闻,她家破人亡,也难怪她对朝廷不满,若是她与石英背反之事无关,我也不会为难她。”
  萧桐神色古怪地道:“大将军、段将军,我见石将军对段将军深怀恨意,近日石将军又对青黛姑娘钟情,莫非石将军知道了两位旧事,因此怀恨将军么,若是如此,石将军也未必是真的背叛,属下觉得青黛姑娘似乎有些不妥,还请段将军见谅,恐怕属下要对青黛姑娘严加盘问了。”
  他这话如同冰霜一样让段无敌立刻心冷如冰,而龙庭飞却是心中一动,仔细想来,石英背叛的证据除了重重可疑迹象之外只有两封书信,若非是秋玉飞等人所见,加上石英向段无敌发难,恐怕自己也不会这般肯定石英背叛。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龙庭飞心中早已相信身边有大将背叛,若不是石英,难道还是段无敌么,所以他只是冷冷道:“你去问吧,不过不要动刑,青黛既然以孤傲著称,那么必然不喜欢矫词掩饰,问清楚她是否受人指使给石英送过什么书信。”
  萧桐应诺,正要出去办事,突然押送石英的两个侍卫冲了进来,高声道:“大将军不好了,石将军突然出手,将我们击晕,他逃走了。”
  堂上三人都是听得呆了,谁也没有料到石英会在这时脱走,虽然龙庭飞下令将石英拘禁起来,可是毕竟还没有公开他的罪名,就算是石英真的反叛,也未必没有机会挽回龙庭飞的信任,这样突然脱走,就是龙庭飞原本相信他无辜,此刻也不会再有别的想法,更何况龙庭飞本就已经相信石英反叛之事。
  龙庭飞深吸了一口气道:“传我谕令,四门紧闭,城内大索,一定要将石英生擒活捉。”
  萧桐冷冷道:“大将军放心,属下和秋师弟一起出手,一定不会让他逃走。”
  萧桐匆匆走下堂去,不多时,外面传来号角声,这是向四门传令,也是代表着沁州城此刻起进入军管,所有平民都必须闭门不出,三四年来,沁州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势,满城军民不免人心惶惶。而在大将军府中,龙庭飞神色冰冷漠然,他真得觉得很疲倦,这些年来从军作战,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孤单和空虚。
  苏定峦死于雍都,谭忌死在泽州,已经让他痛失臂膀,石英背叛,段无敌身陷缧绁,更让他觉得羽翼尽折,失去得力的心腹大将,龙庭飞第一次觉得再无杀敌取胜的把握。他沉默片刻,对段无敌说道:“我已决定,等到石英被擒之后,就说是他诬陷你入罪,这样一来此事谅可遮掩下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上和朝中重臣也该知道轻重缓急,再说你的行事也是我默许,看在我的面上,不会有人追究此事,如今我身边四将已经只剩下你了,无敌,你不要辜负我的苦心,不可死在我的前面。”
  段无敌只觉得心中一酸,泪如涌泉,虽然他不计毁誉,行那走私贪渎之事,都是为了北汉着想,可是却也知道一旦事情泄漏,自己不免要担上污名,就是不死也要失去军职,想不到龙庭飞竟然决定亲自承担罪责,这般维护爱重,自己就是一死也难以报答。他双膝跪倒,泣声道:“末将遵命,末将立誓舍身报国,捍卫江山社稷,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
  龙庭飞眼中也不禁闪过泪光,他强行忍住,道:“如今时势危急,乱世见忠臣,庭飞世受国恩,龙家本是刘氏家将,如今拜将封侯,名扬天下,都是国主所赐,此恩此德,永世难忘。虽然大雍势强,可是龙家万万没有屈服的道理。而且我北汉和大雍多年交战,双方死伤无数,就是大雍几位宗亲将领,也都死在晋阳城下,一旦北汉败亡,只怕我国子民,世世代代都再也不能翻身,为人臣虏。无敌,你虽然出身寒微,又屡受挫折,可是国主、林大将军和我对你都是不薄,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若是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除了嘉平公主,北汉再也无人能够支撑大局,到时候你要全力襄助公主殿下,力挽狂澜,绝不能让我北汉子民死在大雍屠刀之下。”
  段无敌心中一痛,道:“大将军不可这样说,虽然我国危急,可是也未必没有转机,大将军不可轻言生死,末将心中只有精忠二字,只有无敌在一日,绝对不会辜负家国。”
  龙庭飞长叹一声,道:“你也去协助萧桐,一定要将石英擒回,我要知道他泄漏了多少军机出去。”段无敌应诺退下,龙庭飞手抚额头,只觉得身心俱疲。
  飞雁楼中,青黛坐在厅中椅上,手持琵琶,不时拨动琴弦,却是始终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侍女也不敢过来打扰,只当她在谱曲,却不知青黛心中全无曲谱,她心中切切只是念着石英一人。
  突然外面传来吵嚷声,侍女急切地道:“石将军,姑娘正在谱曲,说了不见客人。”话音未了,门外已经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石英神色平静的站在外面,但是青黛可以看得出他眼中深藏的灰心和绝望。
  石英看向神色有些惊疑的青黛,朗声道:“青黛,我可以进去么?”
  青黛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心中一软,轻声道:“将军请进。”
  石英走进房间,毫无忌惮地看向青黛,室内温暖如春,此刻的她只穿着一件青色薄衫,婀娜修长的娇躯体态若隐若现,乌黑亮泽的秀发披散在肩上,越发显得娇美动人,可能是独处的缘故,她原本孤傲的神情也变得温柔缓和,使得现在的她失去了往日的冷漠傲然。石英心中悲凉,多少个夜晚心中苦思冥想,就是想见到青黛这般情态,如今得见,却是已经物是人非。
  青黛轻轻簇眉,石英炽热而悲凉的目光让她心中不安,放下手中琵琶,她去拿挂在旁边的披风,可是她刚刚一动,石英已经到了她面前,然后她的娇躯就被石英紧紧抱在怀中,青黛心中一慌,就要出手反击,可是她的素手刚刚抬起,却又放下,因为她能够察觉石英心中并无情欲,石英只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她能够感觉到有泪水顺着自己的头发流淌。青黛素来守身如玉,虽然曾经说过自己失身于段无敌,可是实际上却仍然是处子之身,初时的紧张慌乱之后,青黛竟然觉得自己也沉迷在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当中,可是心中灵光一闪,青黛伸手推开了石英,两人之间既然如隔渊海,又何必让自己动心呢?这一次,石英没有反抗地被她推开了,他转过身去,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方才曾经流泪。石英轻笑道:“青黛,我即将远行,不知是否可以为我弹一曲琵琶。”
  青黛淡淡道:“将军想听什么?”
  石英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明晰,出了节堂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看了一眼那他永远舍不得伤害的女子,他从容地道:“青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亲书的诗词怎么会被人换掉,也不明白你和无敌之间有什么恩怨,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我知道我对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如今我已经无从辩驳,你就当是同情我,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青黛神色一凝,轻轻拿起琵琶,却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冰寒,纤纤手指已经按在了琵琶的云头之上,那里藏着机关,可以射出毒针暗器。石英爽朗地一笑,道:“你不要多心,我如果有意伤害你,方才就会动手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下了决定对付段无敌,无论如何,他走私贪贿总是实情,可惜我想不到大将军竟然偏袒他,两封书信就可以让他怀疑我的忠诚,青黛,我已经心灰意冷,临死之前,只想听你再弹一曲,这样你都不肯答应么?”
  青黛眼中闪过凄然的神色,她淡淡道:“青黛愧对将军,愿为将军弹奏一曲。”
  石英凝神看去,青黛神色冰冷中透着绝情,他心中一痛,知道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无情意,可是只要看着那清艳如冰雪寒梅的容颜,他已经沉醉其中。
  青黛坐在椅上,轻轻拨动琵琶,随着“轮拂”指法的运用,铿锵有力,激昂高亢的乐声溢满天地,动人心弦。石英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一曲《十面埋伏》,当日他初见青黛,青黛就是弹奏此曲,也是那一面,让他从此钟情,不能自拔,青黛曾经为他讲解过此曲,所以石英心中明白这是第一折《列营》,果然是尽述人声鼎沸、擂鼓三通、军炮齐鸣、铁骑奔驰的列营情景。
  继而旋律变得悠扬壮丽,令人仿佛见到军容整齐,浩浩荡荡的行军之景。之后节奏变得活泼跳跃,石英虽然只听过数次,却也知道进入了第三折《点将》。
  沉醉在震动人心的乐声当中,石英仿佛不知今夕何夕,经历了《埋伏》和《小战》两折之后,终于到了此曲的精华所在,青黛十指如飞,技艺尽展,将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激战展现的淋漓尽致,石英坐正身子,这是他最爱的一折,每次听到这里他都要浮上一大白,忍不住四顾,看到窗前桌子上放着酒壶,他大踏步走了过去,也不倒酒,拿起酒壶痛饮起来。随手推开窗子,他看到几个身影闪到青松后面,他淡淡一笑,这些时候,来追捕自己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外面,不知道自己能否听完这一曲。这时,曲声一变,变得阴沉悲凉,石英心中一震,这一折他从未听过,可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一折正是青黛从来不肯弹奏的《乌江自刎》。
  青黛的性子古怪,这一曲十面埋伏,青黛从来都只弹到《九里山大战》这一折,下面那一折《乌江自刎》,青黛却是从来不曾弹过,她总是说《乌江自刎》后面的三折太累赘,她不喜欢弹,《乌江自刎》太悲凉,不吉利,所以她不肯弹。想不到今日青黛为他弹奏了此折,乌江自刎,青黛未免太抬举自己了,石英苦笑着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这时,石英眼中已经看到了萧桐的身影,而在他身后负手而立的黑衣青年,只看气度便知道必定是高手,不需要楚歌,已经是自知陷入了绝境。
  乐声嘎然而止,青黛抬起头来,目光如同冰雪,望向石英,本以为是虚情假意,可是这个粗鲁爽朗的汉子竟然让自己真的动了心,曾经对那个负心人怨恨非常,这人是不是也会怨恨自己的负情负义呢?石英本是莽撞之人,可是此刻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看穿了青黛的心思,他走到青黛身边,握住她的纤手,笑道:“这不怪你,大将军本来就已经起了疑心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青黛低声道:“刚强易折,你这又是何苦?”
  石英心中一暖,知道青黛是劝自己向龙庭飞服软,解释清楚,虽然他很清楚青黛的无情,可是有这样的一丝心软已经让他心满意足。石英本性率直刚强,对他来说,龙庭飞的怀疑已经足以摧毁他的全部信念,而青黛的无情也让他再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这时门外传来萧桐阴森的声音道:“石将军,大将军传你前去见他,你若不想连累青黛姑娘,还是自行出来吧。”
  青黛心中一抖,她的手再次按上琵琶云头,如果石英改变心意,决定向龙庭飞屈膝陈情,那么自己擅自改变计划的后果就太严重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当场刺杀了石英,才能挽回大局。石英却是微微一笑,朗声道:“我的事情和青黛无关,萧大人请进来说话。”
  萧桐轻轻皱眉,找到石英并不困难,他跟本就没有掩饰行踪,直接就来了飞雁楼,若是此人负隅顽抗,于己不利,他不想轻身涉险,这时,房内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萧桐一惊,正要上前,身后的师弟秋玉飞已经越过自己,纵身入了青黛闺房。等到萧桐进入的时候,只见石英坐在椅上,一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小腹,石英的右手按在匕首柄上。看到萧桐进入,石英微微一笑,用力一扳匕首,萧桐不忍地转过头去,他知道这样一来,石英的肺腑必然一团混乱,再无一丝生机。鲜血横流,石英沾满鲜血的左手指向青黛,道:“不要牵累她。”说罢,阖然长逝。
  青黛面色苍白,从未想过这个男子身死,会让已经是无情无爱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心痛悲伤,她拿起琵琶,十指轻动,房内响起悲怆缠绵的曲声,一曲终了,青黛拭去泪水,面色恢复冰雪一般的冷静。这时,萧桐走到她身边,客气地道:“青黛姑娘,石将军之事牵涉到姑娘,还请姑娘暂时和我们回去,如果姑娘并无牵连,我们会很快还姑娘自由之身。”青黛淡淡道:“妾身敢不从命,请容妾身更衣。”
~第五章 恩断情绝~  
  其时,英以叛逆之罪下狱,未入狱而脱走,大将军下令拘捕,英自戕死,大将军余怒未息,草草葬于沁州北郊。
  荣盛二十五年,北汉亡,大雍齐王昭示天下,英无辜被戮之情乃为世人所知。
  ——《北汉史·石英传》
  秋玉飞站在回廊之上,听着轩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琵琶声,只觉得心旷神怡。
  青黛姑娘被带进大将军府后,萧桐盘问之时,秋玉飞隐在暗中,他对青黛的才貌颇为爱惜,尤其是她这一手好琵琶,担心萧桐辣手摧花,故而暗中维护。不论萧桐如何软硬兼施,青黛只是冷冷应对,就是秋玉飞也能够看得到此女对北汉朝廷的恨意。对萧桐,她是冷淡疏离,提及段无敌,她是带着恨意,而提及石英,她的神情却是惆怅而歉疚,秋玉飞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思,她对石英或者并无深情,可是石英的痴情却令她十分感动。这样一个女子若是大雍密谍,也未免太不称职了,只凭她的性子,就不适合做谍探。
  在萧桐初步肯定此女无辜之后,却没有将她释放,一来是想仔细查清楚此女过往,另外龙庭飞也暗示他留下青黛,段无敌多年来军务繁忙,并没有成婚,见他昨日情急,便知道他对青黛并没有忘怀,如果能够让他们重归于好,也未免不是一段佳话。不过数日来,段无敌军务繁忙,石英死后,安抚他的旧部,处理走私一案的善后,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段无敌几乎没有时间来和青黛见面,可是秋玉飞却隐隐觉得两人之间怕是没有可能,因为青黛数日来除了弹奏琵琶之外就是静静发呆,从未要求和段无敌见面,非若是碍着段无敌,秋玉飞倒想和青黛在音律上探讨一番。
  身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秋玉飞只听步伐,就知道是凌端来了,也不回头,耳边传来凌端的声音道:“四爷,酒来了,四爷听曲听得入迷,就不想去见见青黛姑娘么?”
  秋玉飞回头白了凌端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伸手给了他一个蹦栗,凌端作出一副苦脸来,自从石英死后,凌端觉得谭将军和李虎的仇恨已经报了,心中再也没有挂碍,也恢复了从前的开朗。秋玉飞见他神色古怪,轻叱道:“胡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段将军和青黛姑娘曾有婚姻之约,虽然中途分道扬镳,不过我看他们并未忘情,再说,我敬佩青黛姑娘的人品才华,可不是有心求凰。”
  这时凌端远远的看见段无敌缓步走来,连忙拉了一下秋玉飞的衣襟,秋玉飞心想不便让他看见,连忙拉着凌端隐入假山之后。只见段无敌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几次伸手想要推门,却都放下了手。这时,门内传来一个清冷冰寒的声音道:“是段将军么,请进。”
  秋玉飞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可不想牵涉到人家的私情里面,凌端却是心中好奇,他年纪不大,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见秋玉飞已经远去,便掩到窗下偷听里面的谈话。若是从前,他的举动自然瞒不过里面的段无敌和青黛,可是如今久别重逢的两人都是心中激荡,全没留心外面有人在偷听。
  青黛见到段无敌走进,并没有站起相迎,仍然手抚琵琶,不时轻轻拨动琴弦。段无敌站在门口,望着青黛,心中感慨万千,那时的青黛不似如今这般冷淡清艳,如果说如今的她如同冬日寒梅一般傲雪怒放,当日的她就像雨后的梨花一般孤洁动人。
  青黛的目光落到段无敌身上,整整七年了,当日的青年将军如今已经是成熟稳重的中年人,那曾令自己动心之处仍然存在,可是两人之间却是已经如隔渊海,七年前,自己还只是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女,除了有着对北汉朝廷的深切恨意之外,就连如何报复也想不出来。当日遇到段无敌,她是真心想和他共携白首,可是此人心中终究是只有一个忠字,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他去做他的北汉忠臣,自己却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青黛,原本的北汉名门闺秀苏青,如今已经是大雍兵部司闻曹下辖的北郡司北汉谍报网的总哨,大雍武林盛传的四大青年高手——娥眉青衫,已经不可能和北汉的铁壁将军段无敌有什么私情存在了。
  段无敌见青黛始终沉默不语,终于开口道:“青黛,多年不见,你受苦了,这么多年难道你没有遇到钟情之人,以你的才华容貌,理应早择佳婿才是。”
  青黛别过头去,冷冷道:“石将军对青黛有意,不是已经被你们迫死了么。”
  段无敌连忙道:“青黛,你听我解释,当日我见到石英钟情于你,就刻意避开,我知道你绝不会原谅我,石英性情率朗,你若嫁了给他,定然能够幸福,可是我也料不到他会叛国投敌,更想不到他会自戕。”
  青黛冷冷拨动琵琶,道:“你不必多说,石将军对我青睐,并非代表我就要下嫁给他,不过他为人至情至性,比起你这种人来说好得多了。”
  段无敌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怪我么?”
  青黛漠然道:“曾经怪过你的,当日我离开你之后,只觉得人生无趣,因此闯入深山,只想默默死去,若非得到恩师相救,青黛早就死在野兽口中,后来青黛想通了,我恨北汉,你忠于北汉,这本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是你错,不是我错,只不过当初我们忽略了两人之间的分歧。”
  段无敌摇头道:“不是你错,是我的错,当日你很早就告诉我你的心意,我也答应了随你隐居,可是我出尔反尔,伤害了你,你至今未嫁,我心中万分愧疚,只是青黛,如今已经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对北汉还这么怨恨么,那是国事,无关私仇,你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青黛面上露出讥诮的笑容道:“国事,私仇,我只知道我的族人死得死,散得散,都是因为国主的谕旨,我母亲死于贫病,我被迫青楼卖唱,都是因为北汉。我至今仍然留在北汉不肯离去,就是想看到北汉亡国的那一天,这才遂我心愿。”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段无敌出手之后,看到青黛素颜上面的红肿,不由愧疚地道:“青黛,抱歉,我不该对你动手,你不该说这些话,如果别人听到,你会被当作奸细的。而且你不该——”
  青黛截住他的话语,道:“而且我不该当着你北汉将军的面说这种丧气话,是不是,这些年来,民间困苦不堪,除了少数豪强豪门仍然锦衣玉食,百姓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更别说安居乐业,就是北汉亡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段无敌面色沉重,道:“青黛,这里是大将军府。”
  青黛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段无敌道:“今日我只当没有听见你的说话,你应该清楚一二,如今上至王室,下至庶民,除了少数权贵之外,谁不是拼死一战。亡国奴的惨状,谁不清楚,大雍和北汉积怨已深,如果北汉亡国,那么我们的子民只怕是数代都不能翻身,这场战争必须打下去,就是我们最后惨败,也要让大雍损失惨重。到了那时,大雍就是灭亡了北汉,也不敢对我们的子民过分迫害,他会永远担心我们的子民揭竿而起。青黛,这些话我只对你说,北汉如今的确形势危急,不战是死,战可能也是死,可是我们不得不战。我们若能胜了最好,若是不胜,也要让大雍永远记得北汉勇士的可怕,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子民不会被人屈辱,你也熟读经史,难道不记得东晋立国的时候,代州、晋阳、沁州归顺之后,整整百余年,我们这里的赋税要比别处重三成,蛮族时而入侵,东晋派来的官员刻意盘剥,直到百年后,状况才有所好转,青黛,你也想我们的乡亲受这样的苦么?”
  青黛没有辩驳,若是北汉战败,将来大雍如何对待北汉的亡国子民,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事情,而且就是大雍善待北汉百姓,北汉王族和文臣武将也是下场堪忧,只凭这一点,北汉就不会轻易放弃作战。更何况以目前的局势,大雍也未必就能稳操胜算。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是否段无敌真的这样悲观,如果北汉这样身份的大将都是这样的心情,那么大雍的胜算就又多了一些。想到这里,青黛不由心中苦笑,多年来的历练,让自己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冷静,就算是方才的“失态”也不过是加深自己在段无敌眼中的孤傲印象,凭着这样的印象,就可以让段无敌不会想到自己是奸细的可能。
  见她不再说话,段无敌歉意地道:“青黛,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过几日我会向大将军请求放你自由,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青黛心中一惊,被滞留在这里并非是她所愿,她知道萧桐仍然没有放弃追查自己,虽然自己多年来谨慎小心,可是还是有些说不清的行踪,为了安全,自己还是应该尽早离开才行。想到这里,她冷冷道:“石将军可下葬了么?”
  段无敌犹豫了一下道:“石将军葬在北郊,大将军很是恼怒,所以只命人草草安葬。”
  青黛低头道:“石将军生前待我情深意重,我想去祭拜于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段无敌心中一酸,虽然早已经不敢存着和青黛破镜重圆的奢望,可是见青黛对石英颇有情意,仍然让他心中有些不快,可是他毕竟早已放下此事,想了一想道:“也好,明日我应该无事,就让我陪你去拜祭石将军吧。”
  青黛微微点头,有段无敌相陪最好不过,她重新拿起琵琶,十指轻抚,悲怆的乐声响起,段无敌知道青黛已经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他深深的看了青黛一眼,要将这个女子的容颜铭刻于心,然后转身走了出去,隔绝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是不可能填平了,他只希望大将军不会怪罪青黛,毕竟在现在的情势下,杀死一个心存恨意的歌女,这是谁也无法反对的。
  望着段无敌的背影,青黛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两人没有分开,或者不会有今日敌对的局面吧,自己怎能说无恨,若非是存心报复,自己何必擅自更改计划呢。原本上面传来的命令,让自己安排栽赃石英投敌的证据,然后放出段无敌走私军需,叛国投敌的流言,最后谨慎安排,将线索牵引到石英身上,这个任务虽然有难度,但是大雍军方在沁州暗藏的势力足以做到。可是当青黛亲自前来安排此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石英居然对自己一见钟情,而在飞雁楼邂逅段无敌之后,更激起了她心中怨恨,所以她选择了自己也难以控制的计策,故意挑拨石英对段无敌的嫉妒,然后安排石英得到她提供的情报,让他对段无敌开始攻击。原本上面的要求是要让石英蒙上嫌疑,段无敌名声受些损伤就可以了,可是自己的所为,让段无敌几乎被问罪,而石英也惨死在飞雁楼,如果不是石英性子果然如同上面所说,只怕自己此举必然失败,幸好最后还是成功了,可是自己也被软禁起来,如今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青黛不知道自己是否做的太过火了,只怕回去之后会受到责难惩罚。但是能够看到段无敌的窘境,却让她更是欢喜。不过这都是过眼云烟了,今日两人相见之后,青黛知道,自己真得不再恨段无敌,理念上的分歧本就不是情爱可以掩盖的,当初就算段无敌和自己一起隐居,也终有分道扬镳的一日。
  幽幽一叹,青黛又想起了石英的音容笑貌,想起当初自己赴泽州大营向江大人述职的时候,那个温和淡然的青年一针见血的评价道:“石英此人,虽然是有数的名将,却是少受挫折,他从军不久就得到龙庭飞赏识,从此以后几乎是一帆风顺,在龙庭飞庇护之下,有很多阴暗之事,他都不甚明了,而且此人性子有一不好处,就是受不得委屈,尤其是不能容忍有人对他怀疑不信任,只要让龙庭飞怀疑他有投敌的可能,此人必然忿忿不平,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做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到时候,就是龙庭飞想不怀疑他,都不可能了。”那位江大人果然看人极准,若非是石英这样的性情,若是他向龙庭飞宛转陈情,只怕死得就是自己了。不过即使以自己如今的铁石心肠,也不免对他生出怜悯情意,这次虽然说是自己要想脱身寻的借口,不过却也是真心想祭拜于他,这样一个人,就是自己也不免动心的。
  寒风萧萧,天地间一片苍茫,站在石英简陋的墓前,青黛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焚化了纸钱之后,段无敌轻声道:“青黛,回去吧,天寒地冻,不可久留,你今日来看石将军,他在泉下知道,也必然瞑目。”
  青黛微微苦笑,只怕石英英魂有灵,得知自己如何陷害欺骗于他,想要瞑目可就难了,她将特意带来的酒壶中的烈酒倒在坟上,心中默默祝祷道:“石将军,青黛害你英名受污,也是不得已,等到大雍一统天下之时,青黛必然想法设法为你洗清冤屈。”祝祷已毕,青黛取下背上琵琶,就在寒风当中弹奏起了几乎从来不弹的《十面埋伏》的最后一折——《回营》。
  段无敌也没有觉得奇怪,再见青黛之后,他就发觉青黛似乎对于琵琶有着近似痴狂的喜爱,几乎不肯离身,而且她在石英坟前弹奏琵琶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就在乐声嘎然而止的时候,段无敌耳边突然传来呼啸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身后的两个亲卫已经惨呼倒地,咽喉上插着黑色翎箭。而在三十丈外,十几个黑衣骑士都是黑巾蒙面,背负雕弓,冷森森地望着自己。段无敌心中一惊,怎会有刺客袭击,莫非是石英属下有人怀恨在心么,不由后悔只带了两个亲卫出来。他拔出腰刀,护在青黛身前,低声道:“上马,我们冲出去。”谁知青黛轻声一叹,段无敌只觉得一缕真气透体而入,强烈的麻痹感让他再也站立不住,软软倒在地上。然后一双素手将他扶起,让他倚着石英坟墓坐起,青黛那冷若冰霜的清艳面容落入他的眼中。
  段无敌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石英会对自己如此愤恨,为什么他会死在飞雁楼,他厉声道:“青黛,你莫非已经投靠了大雍么?”
  青黛眼中闪过冰寒的光芒,这时,一个黑衣骑士提着包裹下马走来,道:“小姐,请速速更衣,我们不能久留,必须赶在有人发觉之前离开沁州城。”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再看他身形,就知道是一个女子。青黛将琵琶交给她接着,拿了包裹走到石碑之后,不多时已经换了黑色男式骑装出来,接过另外一个黑衣人递过来的黑色大氅。此刻的青黛,身穿男装,腰悬长剑,神色凛然,不再是青楼卖唱的歌女,而是统领千余密谍的北汉情报网总哨——娥眉青衫苏青。
  她走到段无敌身前,漠然道:“七年前你绝情如此,令我险些自尽在山谷,可是我终于活了下来,既然你如此忠心北汉,我也没有话说,只有选择了这条路,北汉不亡,我今生不能瞑目,无敌,如今你我已经是陌路之敌,虽然知道不可能,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归降大雍?”
  段无敌冷笑道:“你既然知我忠心,叛国投敌之事怎会去做,青黛,我为私情蒙蔽,如今想来,可是你挑拨石英向我发难,你是存心如此吗?石将军是真的叛变还是被你陷害。”
  青黛轻轻叹气,早知道段无敌不会归降,既然此人不能杀,那么就只有继续诬陷石英了,她神色间流露出愤怒之情,道:“石英比你识趣得多,若非是他因我之故擅自向你挑衅,我大雍也不会失去这样的绝好内应。”
  段无敌心中叹息,自己已经成了阶下之囚,石英业已自尽,青黛既然这样说,那么石英果然是叛国之人了,他勉力抬起头,道:“青黛,我不怪你投靠大雍,你心有仇恨,如此作为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段无敌却是绝不会屈膝投降,你若看在昔日情分,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青黛冷冷道:“你放心,我本就没有想着将你擒去大雍,你的性子我清楚,左右都是死,何必让你多受一番屈辱呢?”
  段无敌心中略安,道:“也好,既然如此,我昔日欠你的也可用性命偿还,从此你我恩怨两消。”说罢闭上双目,只待青黛动手。
  青黛手抚剑柄,心中一痛,喃喃的道:“恩断情绝,也好,也好,终究有这一日。”说罢举剑向段无敌刺去。这时,那黑衣蒙面的女子突然拔剑出鞘,挡住了青黛的长剑。段无敌听得声音有异,睁开眼睛,看到这样情景,心中有些奇怪,神色却依旧从容自若。青黛见他神情,心中一软,昔日深情涌上心头,心道,就是无人拦阻,这一剑我难道真的能够刺下去么?
  那个拦阻青黛的女子道:“小姐,你因为私心令石将军身死,若是能够将段将军带回去,或者还能将功赎罪,若是杀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青黛心中一动,虽然因为自己只能凭着琵琶曲调传出消息,启动事先约定的计划,所以自己的亲信助手只知道要保着段无敌性命,不过她所说的理由却非虚假,自己这次擅自改变计划,虽然结果更加圆满,只怕上面也会怪罪下来,可惜自己只能担着了。故意望望段无敌,见他神色间已经隐隐有了不安,知道他唯恐自己真的将他掳走。她心中微微苦笑,真是当局者迷,自己可没有本事带着一个俘虏返回大雍。但是戏还是要演完的。她故意按剑不语,片刻终于叹息道:“我既已犯下大错,也不奢望将功赎罪,此人毕竟是诚心诚意待我,若没有他相助,我恐怕会陷身沁州,不能生还,罢了,我宁可拼着一死也要偿还他的恩情,留他在此,我们走吧。”
  另一个黑衣人策马出列道:“小姐,此人乃是北汉大将,若不杀之,日后恐怕此人会杀害我无数将士,小姐岂可因为私情纵之。”
  青黛扬眉道:“这里的事情还论不到你来作主,此事我既已决定,上面怪罪下来,自有我一人承担。”
  这时,一个黑衣人骑马奔来,高声道:“小姐,不好了,萧桐和秋玉飞快马向这里赶来,小姐我们快走吧。”青黛接了属下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对段无敌冷冷道:“你我从此再无瓜葛,他日青黛若是幸而不死,和你沙场相见,你也不用手下留情。”说罢策马扬鞭而去,那个被青黛斥责的黑衣人悻悻望了段无敌一眼,也策马跟去。而那个黑衣蒙面女子却是最后动身,饱含杀机的目光在段无敌面上转了一转,终于离去,离去之前她的右手在身后弹出一枚双锋针,射入段无敌身躯。段无敌微微苦笑,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然后他听到从沁州城方向传来的急促马蹄声,中针之处生出异样的麻痒,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段无敌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六章 大战前夕~  
  同泰五年,元月,大雍使臣苟廉谒见,廉以重金赂群臣,时王年幼,丞相尚维钧把持朝政,廉数以密谈,尚相畏陆灿功高,乃约束其不许出战,致令坐失良机,此诚莫赦之罪也。
  ——《南朝楚史·楚愍王传》
  望着手上的情报,我几乎是呻吟着将它看完,齐王可是拿着情报对我说道:“随云,没想到你的计策真够阴毒,这样就让龙庭飞麾下的大将一死一伤。”我只能苍白无力地辩解,这可不是我的安排,事实上,北汉总哨苏青的计策比我安排得更加狠毒更加凶险,而结果也更加完美,不仅达到了陷害石英、抹黑段无敌的目的,还顺便打击了龙庭飞的威信。如果不是苏青在带着一些密谍高手返回泽州途中被秋玉飞缀上,虽然靠着苏青出类拔萃的武功,和密谍高手的苦战,以及泽州派去的接应及时,终于逼退了秋玉飞,但是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次的计划真的被苏青演绎的非常完美。
  不过我心虚的想到,这好像不是苏青的责任,秋玉飞正是被我放走的,虽然不知道此人怎么突然成了先天级高手,可是好像是我的责任,才让苏青损失惨重的。说起来魔宗虽然是北汉的助力,可是京无极只能作个威慑力量罢了,像他这种身份的人物,若是亲自出手杀敌或者刺杀,只怕北汉军民都会觉得北汉大厦将倾了,而且京无极不动手,我们这边的宗师级高手也不会出动,所以不到紧要关头,京无极不会出手。比较起来,魔宗其他弟子对我们的威胁更大呢,就像秋玉飞,谁会想到他突然武功大进,晋入先天极数,这也怪不得苏青失误。小小的后悔了一番,不过秋玉飞终究是不能杀的,我也只得放下既成的事实,准备善后了。我决定将苏青召入中军,毕竟很快大军就要进攻北汉了,既然苏青身份已经泄漏,那么留在中军参赞更合适一下,这个女子,真的不简单,能够在北汉多年不漏半点破绽,这次身入虎穴,欲盖弥彰的手段用得炉火纯青,真是令我佩服的很。
  将情报整理好,我吩咐呼延寿传苏青进来。换了一身青衫男装,虽然仍是婀娜多姿,却是如同冬日寒梅一般铁骨铮铮的苏青神色漠然地走进我的营帐,拜倒叩首道:“属下苏青,叩见楚乡侯监军大人,属下违背大人谕令,擅自更改计划,连累众多同僚遇难,还请大人治罪。”说罢轻轻咳嗽了几声,面色更加苍白如雪。
  我赞叹的看了此女一眼,这是奇女子,六年前曾在大雍江湖上昙花一现,一身青色儒衫,却不曾掩饰女子身份,手段狠辣,却又光明磊落,不曾以真面目见人,短短半年就声名大振,然后便投靠雍王,自请赴北汉为密谍,功劳卓著,数年内就成了北汉总哨,不论才华忠心,都是密谍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次立下大功,但见她神色间既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也没有因为擅自违令而担忧失措,娥眉青衫,果然是非同一般。
  苏青心中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其实也是忐忑不安,这位江大人虽然言辞温文儒雅,但是她身为北汉密谍总哨,自然对朝廷内幕知道的极多,此人手段如何,她心知肚明,若非是她和段无敌之间有纠葛,而且石英又意外迷恋自己,她是万万不敢擅自更改计划的。可是计划成功之后,她反而更担心自己的结局,智深者往往最恶事情脱出控制,自己所为只怕触犯此人逆鳞,他也不用网罗罪名,只凭自己属下精英被秋玉飞杀死杀伤半数,就可以加罪自己了。
  我却不会想到她的心思,对我来说,属下之人能够随机应变,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既然有胆子改变计划,就要承担后果,若是败了自然要重重惩罚,若是胜了就当奖赏,苏青所得胜过所失,我自然要赏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道:“这不是你的责任,虽然你擅自改变计划,可是却比我预想的效果要好,而且你牺牲良多,本侯怎会怪罪你,至于秋玉飞追杀之事,也是事先预料不到的,这次总算是得大于失,你也不用过分自责,我让小顺子送去的伤药你服了没有?”
  苏青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道:“属下多谢大人不罪之恩,伤药很有效。”
  小顺子插话道:“苏总哨,等你伤愈之后,我要和你交手,看一下秋玉飞如今的身手如何。”
  苏青爽快地道:“属下只接了秋玉飞百招,就落败受伤,属下无能,还请大人和李爷恕罪。”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小顺子猜测秋玉飞晋入先天之境后,我就心中不安,不过苏青一个女子,能够接下一个先天高手百招,这种武功已经不简单,可真是女中豪杰,只是至今仍然小姑独处,真是可怜可惜,我心中想着是否也可能替她说个媒,却不敢流露出这样的想法,免她以为我轻浮,只是道:“苏总哨,如今北汉必然全力清剿我方密谍,而且如今大战在即,你也不用回去了,等到我军进攻北汉之时,你再随军出发吧,指挥我方潜伏的密谍,掌控情报,我方的斥候营也交给你管理,你可愿意。”
  苏青神色一喜,能够得到这样的重用,是她回来之前没有料到的,连忙叩谢道:“多谢大人厚爱,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等到苏青退去之后,我松了口气,对小顺子道:“事情如今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大战在即,去请齐王、宣将军、荆迟过来,我们得商议一下如何进攻北汉了,还有,赤骥什么时候过来?东川和南楚有情报过来了么?”
  小顺子道:“赤骥奉了公子谕令,去南楚整顿情报网,发觉这次之所以没有得到凤仪门异动的情报,实在是因为这次韦膺手段隐蔽,天机阁又不便过分插手的缘故,赤骥已经安排好了对凤仪门的监视,想来不会有这次的纰漏了,另外寒总管也没有因为东川的事情生出异心,所以赤骥已经动身赶来泽州了,预计这两三天就会到达。董缺已经到了东川,陈稹感激公子恩惠,他也不信庆王的承诺,而且他不像寒无计,对蜀国没有多少旧情,所以东川的局势已经稳定,现在已经和庆王达成了协议,相信很快就可以进入庆王势力的核心。不过若是庆王发动太快的话,只怕他们来不及控制庆王的要害。”
  我淡淡道:“这个你放心,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他已经开始对庆王下手,让董缺和他联系,庆王依靠的力量损失惨重,才能让他更加依赖锦绣盟,如果庆王想见霍纪城,就说霍纪城不便出面,什么时候庆王扯起反旗,霍纪城才能出现,反正庆王也应该知道原蜀国的势力不会完全相信他的。”
  小顺子噗哧一笑,道:“何止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他让石大人写来的书信,就差没有明着说让你赶快献策了。”
  我苦笑着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前辈子欠了他们兄弟什么,我自负聪明,偏这两个人可以轻易看穿我。”
  这时帐外传来爽朗的笑声道:“说什么呢,皇上若是能够看穿你,就不会总是吃瘪了,天下有几个做主君的像皇上一样,总是由着你的性子,什么事情,你不说皇上就不问,这样的宠信,让我都嫉妒呢。”然后齐王大步走了进来,挤眉弄眼地道:“随云,你对苏青很怜惜呢,怎么样,要不要我为你作伐,长乐贤惠得很,不会怪你的。”
  我正色道:“殿下不要胡说,若是苏姑娘听见岂不是心灰意冷,她可不是以色事人之辈。”
  李显被我硬顶了回去,赧然道:“我也是好心,苏青至今仍然孤身一人,一个女子这样苦撑,本王也看不过去,她这样心机手段,若非是你,谁能消受得起?”
  我冷冷道:“我都不是殿下对手呢,何况是她,干脆我请长乐去向皇上禀明,将她许给王爷为妃如何?”
  李显吓了一跳道:“别别,我只是开玩笑,这个苏青恐怖得很,我可不敢冒犯,再说如今她是三品的将军身份,可不能拿她开玩笑。”
  我瞪了齐王一眼,也不知是谁先开的话头,不过我又奇怪地道:“我正想让小顺子派人去请殿下和宣松、荆迟呢,怎么殿下倒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齐王正色道:“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进军的事情。”
  我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想,等到两位将军到了之后我们再谈吧,不过这些事情,殿下足可应付,哲只能听听罢了。”齐王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传他们了,很快就会到了。”这时,帐外有侍卫禀道:“荆将军、宣将军求见。”
  我和齐王相视一笑,大举进攻北汉迫在眉睫,决定大雍命运的一战即将开始,这一战若能速战速决,天下再也无人能够阻挡大雍一统天下的步伐,若是陷入长期作战的泥潭,那么就是大雍被群起而攻的局面,这一战,至关重要啊。
  南楚,陆灿愤怒地将诏书掷到地上,本已计划好,一旦大雍北汉开战,那么自己立刻将蜀中的防务交给下属,自己亲率大军渡江攻击大雍,这是南楚唯一一次夺取天下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没有了北汉铁骑牵制,南楚最多不过能够偏安江南罢了,可是雍使苟廉却用金钱和恫吓轻而易举的吓住了朝中群臣。望着那封阻止自己出战的诏书,陆灿真的觉得浑身无力。
  这时,有人禀道:“将军,辰堂首座求见。”陆灿皱皱眉,心道,韦膺怎会前来,他伤势尚未痊愈,而且因为东海惨败,他的很多权力被凤舞堂和仪凰堂分割,如今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他怎会前来和自己相见呢?不过虽然鄙夷韦膺的为人,但是对他的才华还是颇为看重的。陆灿传令让韦膺进来。
  韦膺神色有些憔悴,毕竟从火海中脱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上又遭遇大雍的追缉,能够安全回到南楚已经是非常不易了。他从容地向陆灿行了一礼,笑道:“陆将军想必是十分头痛,不知道在下可否有所谏言呢?”
  陆灿淡淡道:“韦首座有何高见,朝廷已经有了旨意,本将军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韦膺笑道:“将军也太迂了,抗旨有什么要紧,令尊早已不问军事,南楚三分军权,将军掌握二分,荆襄守将容渊声威不如将军,平素也多听将军调遣,将军若是有心,我愿助将军清君侧,除去误国奸相,从此将军便可以大展宏图,膺也可以附诸骥尾,得报大仇。韦膺此心,天日可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陆灿拍案而起,斥道:“韦膺,你怎可出此无父无君之言,当初你们落难至此,若非尚相和王上恩德,你们焉能在南楚立足,如今刚刚得势,就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别怪我翻脸无情,绑了你送去给尚相,让他看看你们凤仪门的丑恶面目。”
  他这一大怒,帐外的卫士拿着兵器冲了进来,陆灿的亲卫长冷冷的看了一眼韦膺,道:“将军,可是这人冒犯将军么,请将军示下。”
  韦膺面上带着讥诮的笑容,道:“陆将军,要杀要绑也得等到在下说完肺腑之言啊,难不成将军不敢听在下的妄言么?”
  陆灿面色一沉,挥手令亲卫退去,道:“韦膺,南楚不是大雍,本将军希望你好自为之。”
  韦膺微微一笑,道:“将军可想知道苟廉和尚相密谈的内容?”
  陆灿心中一惊,道:“你怎会知道这等机密大事?”
  韦膺没有回答,模仿苟廉的语气道:“相爷乃国主外祖,警缨世家,此诚贵不可言,然国统存亡不在文臣,而在统兵大将,如今贵国兵权三分,陆公父子掌握二分,荆襄守将容渊掌握一分,相爷手中之兵不过可以控制建业一城而已,比起陆信陆公爷、陆灿陆将军和容将军来说,可以忽略不计,陆公爷虽然忠君爱国,但是总不会和自己的儿子为难,容将军也多听从陆将军之命,若是陆将军起意谋反,则贵国社稷顷刻颠覆,就是陆将军心无反意,相爷也要早做提防。如今我大雍有事北疆,陆将军少年轻浮,不惧螳臂当车之险,竟然意图渡江攻我,若彼败,我大雍皇帝盛怒之下,北疆事了,必定兴师问罪,到时两国交兵,血流成河,不免重现昔日惨状,何况贵国王上尚有兄弟在我国为质,若是皇帝震怒之下,改立新王,则贵国王上和相爷如何自处,若彼胜,不过是我大雍两面作战,不得已暂时退却,大雍兵甲百万,钱粮丰足,纵使一时落败,也不会伤害元气,而陆将军挟大胜余威,功高震主,即使陆将军本无反心,只怕到时也难免不生异心。相爷每每掣肘陆将军,到时候陆将军竖起清君侧的大旗,只怕南楚上下一呼百应,相爷不免死无葬身之地,就是贵国王室,恐怕也会遭到池鱼之秧。由此可见,两国交兵,不论胜负,于相爷都是无利可图,相爷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一旦兵戈蔽日,相爷权势皆成泡影。为相爷计,莫过和议,昔日贵国战败,曾经立约年年赔款,至今贵国军民仍然深受其害,若是相爷以此为条件和我国和议,我国陛下为了北疆战事,必定同意减免赔款,到时候朝野必定赞誉相爷功劳,岂不胜过交兵之害。若是相爷同意,我国还可以与贵国重结秦晋之好,我陛下愿以爱女许以贵国王上,待公主及笈之期,两国便结姻亲之好。北汉兵强,没有十年八年,无法攻克,陛下心切北疆战事,更希望和南楚和议,不知相爷意下如何?”
  陆灿初时还有些不明白,只听了几句脸色便沉了下来,等到韦膺说完,他叹了口气道:“尚相想必是答应了。”
  韦膺冷冷道:“苟廉舌灿莲花,尚维钧昔日被大雍俘虏,早就心胆俱寒,只想偷安,更何况将军手握重兵,本就受尚相猜忌,陆公爷又卧病在床,如今和议已经谈成,将军除非是使用兵谏,否则绝没有挽回的机会。”
  陆灿神色一动,道:“你今日来此,是你一人的意思,还是凤仪门的意思?”
  韦膺神色有些焦躁,道:“她们畏惧大雍兵势,怎敢和大雍作战,只想施展阴谋诡计,沙场厮杀,她们早就没有参与的勇气了,这次是我一人的意思,不过若是将军肯起兵,我保证她们会选择支持将军。”
  陆灿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韦首座,我知道你今日乃是一片诚心,可是陆某身为南楚臣子,绝不能作出这种目无君上的事情,所以我不会起兵,你的心意我领了,也不会将今日之事泄漏出去,你去吧。”
  韦膺失望地道:“你可知道今日若是妥协,再没有踏上大雍领土的机会?”
  陆灿正色道:“不论将来如何,陆某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若是人臣都可以抗旨兵谏,那么朝廷威严何在,若是陆某做出这等事情,南楚从此王纲失统,与其如此,陆灿宁可将来苦战大雍,保住江南半壁江山。”
  韦膺叹道:“你如此愚忠,怎是江哲的对手,罢了,是我瞎了眼睛,当你是可托付的主君,既然你下了决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从今之后,我可能会多有得罪,还请将军体谅。”
  陆灿眼中杀机一闪,继而泄气地道:“我知道你想转而控制尚相,不过尚相虽然不明军略,那些钩心斗角之事,你未必是他的对手,无论如何,你若做得太过分,别忘记我手上还有大军。”
  韦膺轻轻一叹,道:“我若是能够掌控凤仪门,必定除掉尚维钧,让你可以控制朝政,可惜这一点我无能为力,罢了,也是韦某命该如此,没有可能借助你南楚大军攻下长安。”说罢,韦膺转身走出,陆灿想要出声唤他,却终于没有出口,他既然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那么和韦膺决裂也是必然之事。深深叹息了一声,陆灿低声道:“纵是粉身碎骨,陆某也要保护着如画江山,只是这谋逆犯上之事,陆某却是死也不能从命啊。若是江先生在此,必定嘲笑自己我太过迂腐吧,昔日从他读书之时,先生就曾经取笑,唉,我终究是不如先生洒脱啊。”
  走出陆灿大营,韦膺茫然地走了许久,良久才从彻底的失望心寒中恢复过来,身为丞相之子,又曾经做过高官,韦膺的军略才能绝不是泛泛而已,当今天下,大雍兵强马壮,南楚、北汉都无力与争,如今正是唯一的机会,南北夹攻,削弱大雍势力,只要大雍损失惨重,就是一时不能彻底灭亡大雍,它也无力再一统天下,若是天下一统,那么自己的仇恨就再也难以报复。凌羽、纪霞、燕无双这些人虽然也是略通军政,可是却是目光短浅,只想着让南楚偏安江南,对她们来说,大雍想要灭亡北汉,消化其地其民,没有十几年是不行的,而南楚虽然暗弱,但是毕竟占了半壁江山,只要守住长江,不惧大雍铁蹄南下,所以她们宁可用各种手段阻碍大雍的一统进程,却不敢正面对敌,生怕大雍索性先出兵南楚。在她们心中,有了十年的缓冲,足可以让南楚积蓄力量,至少几十年之内可保平安。而凤仪门主的仇恨,在她们来说,早已是昨日黄花,只要能够自身荣华富贵,她们不愿意豁出性命复仇。如今她们最想的是像昔日在大雍一样,暗中控制南楚朝政,而两国交兵,不符合她们的利益。这些愚蠢短视的女子,自己怎会和她们搅在一起。恨意重重中,韦膺清醒过来,他果断的放弃了无益的抱怨,既然不能利用陆灿向大雍出兵,那么自己就要借助凤仪门的力量,想尽办法控制南楚的朝政,然后集中所有的力量,向大雍报复,向江哲报复,为了这个目的,自己宁可付出任何代价。脸上闪过坚毅的神色,韦膺加快了步伐,他不能再浪费任何时间。
~第七章 阴云密布~  
  流水一般连绵的琴声从龙庭飞府中的一处华轩传出,琴声宛若天籁,在仍然冰凉的微风中回荡,萧桐匆匆走来,隔着窗棂看到那黑色的身影,心中不由轻叹。一个多月前,自己无意中查到一些久远的几乎湮灭的情报,发觉青黛曾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在北汉境内失去了踪影,心中生出不妥感觉的他立刻回来准备将青黛拘禁起来。可是却得知段无敌带着青黛出门了,而且不知两人去向。正在忙乱的时候,凌端说出了偷听来的消息,萧桐心中不安,请秋玉飞和自己一起前去寻找段无敌和青黛。而在石英墓前,两人看到的是被杀死的近卫和昏迷不醒的段无敌。段无敌是中了一种大雍密谍特制的剧毒,这种毒虽然不够强烈,不能让人立刻身死,可是却是很难治愈,中毒之人一两个月之内都很难恢复健康,常常被大雍密谍用来生擒目标。而段无敌清醒之后说出青黛所为之后。萧桐大受刺激,谁让他没有发觉青黛居然是大雍密谍呢?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萧桐请秋玉飞前去追杀青黛,毕竟秋玉飞武功大进这一点他是看得出来的。可是秋玉飞居然婉拒了他的要求。萧桐素来是知道这个师弟对于战争和权势毫无兴趣,几乎从来不牵涉其中,可是这次秋玉飞去大雍刺杀江哲以及他出面替段无敌缓颊的事实让萧桐淡忘了这一点。因此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大愉快的冲突,不过最后看在师兄弟的情分上,秋玉飞还是亲自出马了。而且在数百里的追杀过程中,秋玉飞亲手杀死杀伤了大半密谍,若非是大雍军方的接应及时,恐怕就连那个武功超出众人预计的青黛也不会活着回去。而回到沁州的秋玉飞十分不快,甚至立刻就要回晋阳,若非龙庭飞千方百计说服了他暂时留下,恐怕秋玉飞早就离去了。萧桐隐隐觉得,除了不愿涉入军务之外,师弟更可能怨恨自己迫他去追杀青黛,因为他从凌端口中得知,秋玉飞似乎对青黛也颇为青睐。
  想起青黛,萧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多年打雁,却被大雁啄了眼睛,这个女子摆出对北汉朝廷痛恨的架势,却让自己完全没有怀疑她真的是大雍密谍,根据段无敌所见,此女身份极为重要,她能够接下师弟百招,这样的武功心机,很可能是大雍在北汉情报网的总哨,让她逃生真是万分可惜。虽然龙庭飞没有怪罪自己,可是萧桐却心中难安,所以更是要想法子留下秋玉飞,这个师弟武功突飞猛进,若有他相助,自己更可以放手而为了。
  琴声终于停了,萧桐轻轻咳嗽了一声,走进了华轩,秋玉飞轻抚着琴弦,没有起身迎接师兄,他们师兄弟之间本就没有明显的身份高低,在魔门,武功和才华决定了很多东西,如今已经晋入先天境界的秋玉飞完全有资格冷落萧桐,即使萧桐是自己的师兄。
  萧桐犹豫了一下道:“大将军需要一个人去东海,阻止东海侯在近期归顺大雍。”
  秋玉飞淡淡道:“如何阻止,东海侯本是大雍外戚,而且江哲在东海数年,我想东海归顺大雍只是时间的问题。”
  萧桐无奈地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们需要东海的物资,虽然这几个月我们尽量的囤积物资,可是仍然不足够,如果东海归顺大雍,对我们来说打击太大了,我们希望东海仍然能够保持中立。”
  秋玉飞剑眉扬起,道:“这恐怕不容易,难道大将军有什么对策?”
  萧桐冷冷道:“当年东海与大雍为敌,若没有我国暗中支持,他们早就完蛋了,如今我们不求他支援我方,只要他保持中立,如果这一点他们不答应,那么姜氏父子忘恩负义,理应受到天遣。”
  秋玉飞冷冷道:“你是要我用刺杀威胁他们么?东海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你不怕我死在海上?”
  萧桐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至少可以逃出东海,而且有师尊作为后盾,东海绝对不敢轻易为难你,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我想他们会同意的。”
  秋玉飞轻抚琴弦,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萧桐知道秋玉飞并非担心危险,而是在犹豫自己是否要介入这些事情。萧桐也不敢肯定他会如何答复,心中忐忑不安。这时,站在一旁侍奉的凌端低声道:“四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现在大雍还会将四爷当成无害之人么?”秋玉飞心中一凛,想起万佛寺刺杀,想起自己追杀青黛之事,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去就是。”
  萧桐大喜道:“多谢师弟体谅愚兄难处。这也是师尊的意思,还望师弟多多用心。”
  秋玉飞漠然,望着琴边那册琴谱,不由想起万佛寺之内那人对自己的厚爱,以及他得知自己乃是刺客之后悲愤的神色。想起那清秀儒雅,却是灰发霜鬓的形容,秋玉飞心中涌起无可言表的悲哀。人生难得一知己,可是自己却偏偏只能和他生死相见。
  帅府节堂之上,龙庭飞对着麾下将领,冷冷道:“你们不用再说,我知道现在军心不稳,可是现在不是手软的时候,大雍齐王已经虎视眈眈,随时都会起兵攻打沁州。石英麾下的将领士卒必须重新编制,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如今我北汉危亡在即,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不等大雍铁蹄进入沁州,我们就已经完了。传我谕令,沁州男子十五岁以上者均召入军中,此战之后,我自然重重赏赐抚恤,若是此战落败,社稷不存,还谈什么安居乐业。”
  挥手斥退了麾下将领,龙庭飞疲倦地倚在帅椅上,这段时日他可是太辛苦了。石英自尽,段无敌中毒,他尽失臂膀,而石英背叛和段无敌走私的消息又不胫而走,为了安抚军心和应对朝廷,龙庭飞几乎费尽了所有心力。虽然如此,段无敌还是降了一级官职,石英在军中旧部也受到牵连,龙庭飞被迫进行了清洗,如今对着下面的将领,龙庭飞总觉得他们沉默中带着不满和反抗,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想要重聚离散的军心是需要契机的。
  目光落到帅案上面的一份文卷,那里面记载的全是大雍楚乡侯江哲的情报,龙庭飞将文卷拿起,再次阅读起来,读到最后,龙庭飞心中恨意渐起,都是这个人,自从他在东海显踪,自己的一切计划都遭遇到挫折,忍不住将文卷扯得粉碎,龙庭飞无力地叹了口气,莫非这人是我的克星么?心中苦闷之下,龙庭飞回到后宅,吩咐下人取来酒菜,独自一人饮了起来,酒入愁肠愁更愁,龙庭飞喝了许久,饶是他酒量不错,也是酩酊大醉。
  “哎。”当龙庭飞从头疼愈烈中醒来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近卫送上热水面巾,一个近卫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段将军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龙庭飞一惊,顾不上整理仪容,走出卧房,一眼就看见段无敌一身戎装,站在阶下,神情冷峻,面色苍白,龙庭飞连忙上前几步,急切地道:“无敌,你来做什么,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然后又斥责近卫道:“你们不知道段将军身有毒伤,怎么不请他到旁边花厅里面休息,真是废物。”
  几个近卫凛如寒蝉,呐呐不敢辩解,段无敌却是坦然道:“大将军不要责怪他们,是末将坚持在这里等候。”
  龙庭飞愧疚地道:“无敌,都是我酒醉误事,对不住你,快,到我房中坐下。”段无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末将正有事情和大将军商谈。”
  龙庭飞亲自领了段无敌走进卧房,将近卫赶了出去,胡乱洗了两把脸,道:“无敌,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段无敌站了起来,正色道:“末将今日前来向大将军禀明军务,可是大将军居然没有出现,末将问过之后近卫才知道大将军酒醉,末将因此前来相谏,如今我北汉危在旦夕,大将军乃是军心所系,怎能贪杯误事,此时若是流传出去,岂不是令人心寒,末将狂妄直言,请大将军不要见怪。”
  龙庭飞面上一红,继而颓然坐下,道:“无敌,你是我心腹人,我不瞒你,如今的局势我真的觉得无能为力,论军力,大雍是我数倍,论钱粮,大雍可以长年累月作战,我们若是打上几个月,只怕就辎重耗尽了,论将领,大雍拿出一个就是名将,可是我最信任的将领却是死得死,叛的叛,就连你也受了毒伤,我真得有些支撑不住了。大雍有李贽那种明君,李显那种大将,还有江哲那种谋士,我身上的压力你可明白?”
  段无敌肃然道:“大将军对无敌推心置腹,那么无敌也不敢相瞒,我军窘况,无敌何尝不是心中明了,可是无论如何大将军不能流露出这样的心意,如今军中除了大将军,再也无人可以控制军心士气,如果大将军都放弃了,那么如何让麾下将士树立信心呢?大将军,你若是心意如此,那么我们不如不战得好,免得让将士白白丧命。”
  龙庭飞被段无敌的言辞激得面红耳赤,望着神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的段无敌,如今段无敌身负污名罪责,在军中也是处境艰难,石英的部下对他很不谅解,很多下级军士也不明白他所做出的牺牲,可是他却仍然如此坚定不移。望着这样的段无敌,龙庭飞心中豪气渐起,北汉军中都是这样的豪杰,就是大雍再强大又能如何?龙庭飞恭恭敬敬地向段无敌行了一礼,段无敌连忙避过,龙庭飞大声道:“段将军忠言,庭飞谨记,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这样灰心丧气。”
  段无敌见龙庭飞恢复了往日神采,心中欣然,道:“大将军军略无双,我们沁州易守难攻,大将军也不用过分担忧。”龙庭飞已经恢复了信心,道:“段将军放心,除非是庭飞战死沙场,否则绝不会让大雍军攻下沁州。”
  望着神采飞扬的龙庭飞,段无敌这才放下心来,道:“大将军请先更衣,末将告退了。”
  龙庭飞笑道:“你先等我一下,看你已经可以起床了,有些事情我还要和你商议一下,若是撑不住,就在我府上休息,让你躺着养病可就太可惜了。”
  段无敌心中一暖道:“末将遵命。”
  同一时刻,南郑东郊一座古寺之内,李康站在大雄宝殿之内,望着庄严的佛像,陷入沉思。
  虽然还不到二月,长安还是十分寒冷,可是南郑可是比长安温暖的多,东川富庶之地,李康在这里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更何况他如今将朝廷安排的将领暗探一扫而空,更是没有掣肘之人,按理说李康应该十分欢喜得意才是,可是李康心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就在方才,雍帝李贽的圣旨到了,不过不是朝廷使臣送来的,李康在使臣还没有进入东川之前就派出得力手下扮作山贼将使臣杀了,不过仍然将圣旨取了来。圣旨上面是命他严守葭萌关,不可懈怠。看了圣旨之后,李康本应该欢喜,因为这样看来朝廷还不知道东川已经被他完全控制,可是李康却还是十分恼怒,凭什么李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
  李康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出身微贱,自幼不得父皇宠爱,除了母亲之外,李康从来没有得到什么温情。多少次他眼睁睁看着李安、李贽,甚至李显、李贞,在父皇面前肆意邀宠,自己明明是三皇子,却因为母亲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嫔妾而不敢上前。若仅是如此,李康或者会容忍下去,可是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却被纪霞那个贱妇生生害死,而父皇只是追封了事,一怒之下李康逃离了皇宫。
  可是逃离了皇宫之后,李康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活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得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子在乱世之中生存谈何容易,多少次被人辱骂殴打,多少次饥肠辘辘,凭着一点武技和心狠手辣,他终于活了下去,可是报仇却是遥遥无期的一件事。多少次他忍受不住外面的苦难,想屈服回宫,可是母亲临死之前的情景却让他终于坚持了下去。而直到他遇到那个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的神秘人,李康才第一次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而后他练成了高深的武技,回去行刺纪霞,却落败被擒,若非是郑暇仗义执言,只怕他这个皇子就要问罪下狱了,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李援将他派去东川,无诏不得回朝,这种明是贬斥暗是保护的举动却让李康更加不平。明明自己是天家骨肉,却要让自己向凤仪门低头,李贽还不是明目张胆和凤仪门作对,可是凭着他的大军,谁敢和他为难。抱着这种心情,李康在东川整军尽心竭力,终于掌握了一支不小的力量,可是即使如此,干系大雍社稷的夺嫡之争,李康却没有丝毫机会参与,皇上、太子、雍王、齐王在这一点上似乎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李康的势力根本无法在雍都立足,就是最温和的李贽,也曾经写信阻止自己介入长安之事。难道我不是皇家的人么,这种屈辱让李康下定了决心,就是大雍颠覆,也不能任由人主宰欺压。所以超出了北汉魔宗的预计,李康决定反叛,而反叛的第一步就是清除身边的暗探。
  东川数年,李康已经成功的有了自己的力量,而蜀国余孽也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国上了自己的船,再加上北汉魔宗的暗中支持,终于一举铲除了身边的暗探和卧底,这些人早就被李康监控起来,如今一网成擒,李康终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然后汰换军中将领,更换官员,李康多年来的谋划终于付诸实施,东川已经是他一人的东川,而只要寻到适当时机,就可以出斜谷攻向长安,到时候大雍朝廷就在自己掌握当中。当然出兵的时机要仔细选择,要等到长安周边的军力被李贽调去援救泽州前线和荆襄长江一带之后,自己才可以如同匕首一般直接刺穿大雍的心脏。李康心中明白,如今虽然自己手上有十万兵马,可是这些兵马毕竟是大雍的军队,若是给大雍朝廷发觉自己的反叛,那么这只军队很可能会被朝廷分化招降,所以切断长安和东川之间的联系,隐蔽自己背叛的事实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而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凭着自己一人的力量是很艰难的,如果不能得到原蜀国势力的支持,自己只能功败垂成。而原蜀国势力除了那些想要恢复昔日荣耀的旧世家之外,至今仍然暗中反抗大雍的锦绣盟就成了他最想招揽的力量,经过多次谈判协商,今日就是锦绣盟主和自己会面的日子,霍纪城的谨慎很令李康叹服,他是辗转多次,才最后得知在此地和霍纪城相会的,为了安全,除了叶天秀和几个亲信侍卫,李康没有多带人马,他相信霍纪城也是很有诚意的,锦绣盟近些时日协助自己断绝长安和南郑通路,这就是诚意的证明。
  将近黄昏时分,大雄宝殿的殿门突然无风自开,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前,其中一人正是多次和庆王会过面的陈稹,而另外一人则戴着遮阳斗笠,青纱低垂,看不见形貌如何。李康欣然上前道:“陈副盟主,这位就是霍盟主吧,小王闻名久矣,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那黑衣蒙面人上前施了一礼道:“殿下礼贤下士,霍某也是闻名久矣,霍某不才,心中只有复国一念,多年来碌碌无为,真是惭愧,听陈稹说,殿下府上的蜀王遗子身份已经核实无误,殿下之恩,蜀国遗民无不感激涕零,霍某今日前来,除了致谢之外,也想和殿下商量一下合作事宜。”
  李康道:“盟主太谦了,当初盟主刺杀南楚国主、害得李安户部事泄,就是凤仪门不也被盟主在江湖上狠狠打击了一番,这种种丰功伟绩,小王可是不敢忘记,尤其是洛阳一事,盟主义子少年英杰,凭着一人之力将洛阳两大世家几乎是天翻地覆,凤仪门在洛阳的影响力也削弱到了极点,这件事情长令小王击节而叹,不知可否有机会见见这位少年英雄。”
  黑衣人轻声笑道:“小孩家的胡闹,倒是让王爷见笑了,霍离乃是我心腹爱将,又是我的义子,我素爱之,可惜此子身负重责不能脱身,若是王爷喜欢年少英杰,在下另一个义子霍义武功高强,办事放心,如果王爷不弃,请允许他替王爷效力。”
  李康笑道:“好啊,贵盟英才辈出,本王真是羡慕得很,就让霍义到我身边作个亲卫吧,若是才能不凡,本王自然会重用他,霍盟主,关于我们的合作,不知道盟主意下如何?”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王爷说得不错,这才是正事,在下冷眼旁观,王爷反意坚决,所以霍某才不畏陷阱的可能,来到南郑和王爷相见,可是王爷毕竟是大雍亲王,让在下怎么相信王爷会恢复蜀国江山,蜀王遗子身份虽然没有问题,可是这种使用傀儡的把戏也很常见,昔日霸王项羽不也拥立了怀王,可是最后怀王死在项羽手上。王爷凭什么让在下相信蜀国会真的复国呢?”
  李康早有准备,坦然道:“小王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好事,本王起兵作战,却让小儿承受王位,所以这大权一定要在小王手中,拥立蜀王不过是个幌子,要让蜀国遗民支持小王的计策,可是本王也可以担保不会过河拆桥,毕竟如果没有蜀人的支持,本王也不可能割据一方。所以蜀国宗室我一定保全,甚至本王可以改奉蜀王宗庙,不过若是本王能够有所成就,这蜀王之位我是要定了的。诸位要得不过是荣华富贵,难道我李康就没有可以给你们的么,盟主不是愚忠之人,蜀王之位也不是他一家之物。”
  那黑衣人虽然看不清神情,可是只见他身躯微震,就知道他心中激动,良久,黑衣人才道:“王爷说得不错,蜀王之位能者居之,王爷需要依靠蜀人,所以只要仔细筹划,二十年后,蜀人就会将王爷当成自己人。王爷如此推心置腹,霍某感激不尽,若是王爷说什么没有二心,倒让霍某小瞧了,好,若是王爷肯再答应霍某一个条件,你我盟约就在今日达成。”
  李康大喜,他经过仔细揣摩,能够作出这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的锦绣盟主绝非食古不化之人,所以料定霍纪城不会着紧蜀王遗子,果然如他所料,他稍微放心一些,道:“盟主请说,只要合情合理,本王一定答应。”
  黑衣人斩钉截铁地道:“在下要得是权势。”
  李康有些奇怪,自己要和锦绣盟结盟,这权势富贵自然是要给的,怎么霍纪城会特意提出,正要动问。黑衣人挥手让他不要说话,朗声道:“所谓权势多种多样,但是只有两种权势是不可轻易被夺取的,就是兵权和监察之权,皇权之所以至高无上,就是因为皇室掌握着压制一切的兵权和监察臣下的暗探,兵权我们锦绣盟没有兴趣,也没有这个能力掌握,所以我要暗探之权,锦绣盟可以成为王爷的耳目和杀手,只有这样,锦绣盟才能和王爷结成稳固的联盟。如果王爷不肯答应这个条件,那么锦绣盟绝不会和王爷合作。”
  李康心中一凛,霍纪城果然厉害,虽然他是有心吸纳锦绣盟的力量,可是若是放手让他们掌管监察权力,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和他们分离了,虽然有些犹豫,可是李康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看中锦绣盟在这方面的能力么,只不过霍纪城要求的权力多一些,毕竟兵权在自己手上,只要掌握兵权,那么锦绣盟就不足为惧。而且这样一来,双方的盟约就坚不可摧,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掌控蜀国遗民的目的才有实现的可能。所以李康伸出手掌道:“一言为定。”
  黑衣人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两人击掌为誓,达成盟约。击掌之后,黑衣人就要告辞,道:“在下的名声有些不好,还是不公然出现比较稳妥,王爷现在也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吧,陈稹是我亲信,就让他和王爷商议合作的细节吧。”
  李康眼中闪过寒芒,道:“这样也好,不过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本王对盟主早就感佩在心,今日相见,盟主却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知道可否取下斗笠,坦诚相见呢?”
  黑衣人默然,陈稹一直站在他身后,此刻似乎身躯一动,有些不安,可是殿门之外却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隐隐的杀气透入进来,而李康的身躯更是屹立如山,血腥的杀气冲天而起,显示出李康并非只是一个武将,而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江湖高手的身份。殿中的气氛在顷刻之间变得冷肃,杀机隐伏。
~第八章 古墓秘舵~  
  就在大殿之内气氛一触即发之际,那黑衣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个庆王爷,王爷心中想必是早有疑问,只是若是说得早了,担心霍某心中生出嫌隙,不好叙谈,也罢,霍某遵命就是。”
  李康微微一笑,他直到这时才提出要求还有一个缘故,若是协议达成,那么只要不大过分,霍纪城就不会过于记恨,可是此事十分重要,霍纪城多年没有露面,只闻其人,不见其容,李康总有些不放心。
  黑衣人右手摘去斗笠,青纱飘飞,露出一张清瘦峻挺的容貌,虽然细目鹰鼻,令人一见便觉得他心狠手辣,但也算是仪表不凡,尤其是冷森冰寒的双目,令人一见胆寒。李康将这人相貌和大雍军方留存绘制的肖像比较了一下,确定这人正是霍纪城,方欣然道:“霍盟主果然气度不凡,能够和盟主合作,本王定可以宏图大展。”
  霍纪城微微一笑,道:“王爷此言差矣,我锦绣盟怎敢说和王爷结盟,是王爷不弃,收留霍某和手下这些兄弟吃碗饱饭罢了,从今之后,锦绣盟和王爷君臣名份已定,王爷不必客气,不过我盟中不免有些固执起见的盟友,所以还请王爷暂时不要外泄此事,等到霍某将盟中料理干净,到时候想必王爷已经起兵,霍某一定来王爷帐下效命。”
  李康笑道:“不妨,不妨,有陈副盟主在,就像霍盟主在一样。”
  双方又寒暄片刻,殿内气氛渐渐和缓下来,而殿外的杀气也消失无踪,霍纪城和陈稹才寻机告退。
  直到离开古寺二十里之外,陈稹才低声道:“董总管,多亏你设想周到,事先准备了这张面具,否则只怕我们的计策就失败了。”
  “霍纪城”笑道:“其实陈兄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这易容之术早已失传,也难怪陈兄没有办法,幸好这几年我和公子仔细研究,虽然不能持久,但是倒是惟妙惟肖,这次见面之后,基本上霍纪城就不用出现了,陈兄可以放心了。”说着话,黑衣人摘下斗笠,然后将一种药物抹在脸上,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皮肤仿佛干旱的土地一般开始龟裂,不过片刻,一些灰白色的薄皮剥落,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容貌,星月沉沉,幽暗的光芒照射到他的面上,正是奉了江哲之命来到东川的董缺。他将斗笠戴上,笑道:“这面具就是有些不透气,将来我和公子再仔细研究一下,想办法做出更好更耐用的面具。”
  陈稹道:“公子果然妙手,世间偶然流传的易容之术不过是改变一下外貌形象,像公子这种手法,可以模仿另外一个人容貌的易容术可是早已失传了。”
  董缺道:“公子还在后悔,他说,若是当初杀了霍纪城的时候,将他的面皮剥下来制成面具,就方便多了,可惜这种手法还是近年才研究出来的,十分不成熟,公子也只是利用几个囚徒的面皮做了两次,虽然效果更好,可是制作手法还需要精研,可惜公子终究不忍心继续研究下去。”
  陈稹开玩笑地道:“公子不忍心,将来董总管可以用心研究一下么,毕竟董总管在这上面已经费了许多心思。”他说出来只当是玩笑,董缺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思。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缓步行走,今日两人达成和李康的协议,心中都十分高兴,两人自信无人能够接近百丈之内,但是为了提防有人遥遥跟踪,仍然转了几个圈子,直到半夜时分两人才走到一座古墓前。两人四处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陈稹走到墓前石碑之后,在石碑后面轻轻击了几掌,石碑悄无声息的移开,露出一条暗道,两人走下之后,石碑再次合上。这座古墓乃是前年陈稹从一个盗墓贼口中得知的,这座古墓足有几十间墓室,中以甬道相连,处处机关,十分严密。跟随陈稹而来的八骏之一山子对机关学得十分精通,众人费了许多心思,花了数月时间,将这座古墓清理出来,成了锦绣盟的总舵,能够进入这里的除了陈稹和秘营众人之外,只有锦绣盟的一些重要人物和陈稹在锦绣盟中的少数心腹。
  两人走下密室,负责迎接两人的正是白义,他身材不高,肤色微黑,相貌神情有些憨厚,但是他却是秘营中的第一高手,搏杀之术超出众人之上,辅佐陈稹掌控锦绣盟,功劳非浅,当然在这里他的身份是霍纪城的义子霍义。董缺取下斗笠,接过白义递过的一个鬼脸面具,戴在脸上,在这里,他仍然是霍纪城,这里有些锦绣盟弟子虽然是陈稹心腹,但是他们也不知道霍纪城早已死去的事情,所以董缺仍然要以霍纪城的身份出现。
  两人走入最大的一间墓室,这里是锦绣盟的议事厅,两侧都站了十几个形貌各异的人,董缺昂然坐上正中的位子,陈稹坐在他身侧,而白义站在董缺身后权充护卫。董缺用冰冷的声音道:“诸位请坐。”
  那些人向董缺行礼之后,谨慎的坐下,他们大多都是蜀人,“霍纪城”很少和他们见面,大多都是通过陈稹或者使者传达各种命令,而他们对于霍盟主都是十分戒惧,不论是霍纪城从前的狠毒凶残,还是如今的诡秘阴狠,都让他们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董缺冷冷道:“本座已经和庆王达成协议,我们将接管庆王的谍探监察组织,而相对的,我们也要支持庆王恢复蜀国,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一个相貌豪迈的中年人站起身道:“盟主,此事不可,李康是大雍皇子,恢复蜀国还轮不到他。”
  董缺冷哼一声道:“罗护法,你想清楚一些,凭着我们锦绣盟的力量,难道可能恢复蜀国么,如果没有庆王的大军,那只是镜花水月罢了,只要我们帮着庆王割据东川,再寻机出兵关中,等到我们蜀国的力量在庆王势力中占了上风的时候,还怕他心口不一么?”
  那个中年人赧然坐下,他倒不会因为盟主训斥他而担忧,这几年来霍纪城的性情变化了许多,在他问众人意见的时候,大家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不过若是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就是绝对不许任何人违背他的命令的了。
  众人商议了半天如何更好的控制庆王,气氛十分热烈,毕竟这些年来,这是最好的复国机会。董缺目光闪过,心中窃笑,公子的计策可真是高明,将这些心切复国的人控制起来,清除其中过于狂热的分子,将剩下的人约束起来,如今又可以利用他们的复国热忱消除庆王的疑心。不过当董缺目光落到一个沉默不语的中年人身上的时候,他却皱起了眉头。那个中年人叫做顾宁,在锦绣盟中声望极高,也是创盟元老之一,原先的霍纪城和他十分不合,曾经差点将他陷害至死。等到陈稹接收锦绣盟之后,将他放了出来,因为此人复国之志十分坚定,而且才华也颇为过人,又不是那种狂热分子,所以仍然许他高位,用他来招揽那些真正的复国志士,当然对他的监视也更加严密。幸好他和霍纪城并非十分亲近,瞒过他并不困难,否则就不得不杀死他,那可就是损失惨重了。董缺见他神情不对,便冷冷道:“顾护法,你可有什么意见么?”
  顾宁心中一凛,当年他险些死在霍纪城手上,幸好陈稹加入之后,说服霍纪城赦免了自己,而这几年霍纪城心性成熟了许多,所安排的计策都是十分缜密周到,锦绣盟势力稳步上升,除了复国暂时无望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顾宁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来,他身边几乎都是陈稹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妻室子女都在这些人掌握之中,自己除了奉命行事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若没有陈稹的许可,自己的命令根本就无法传达下去。虽然自己的计策多被采用,可是随时都可能丧命的阴影仍然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于和庆王合作之事,他是不赞同的,蜀人想要复国根本就不应该借助他人势力,在顾宁心中,若是不能成功复国,那么宁可维持这样的状态,只要复国的火种传下去,那么总有一日可以如愿,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他并不同意。可是他深知霍纪城这样的态度,那么这个决定实际上是不能反抗的。可是眼看着蜀人无辜地陷入战火当中,他真的不情愿,侧头避过冰冷的目光,他沉声道:“庆王谋反,那是他们大雍的家事,不论谁胜谁负,我们都不可能真的复国,为何趟这混水,只怕是白白害死了众多盟友。”
  陈稹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顾宁若是存有这种心思,难免会造成盟中众人离心离德,毕竟顾宁的声望摆在这里,锦绣盟从上至下只能有一个心思,陈稹不想留下锦绣盟分裂的后患。不能让致力于复国的蜀人脱离锦绣盟,这可是江哲定下的铁律。他站起身来,他冷冷道:“盟主,有一件事情属下早就想禀报,只是未到时机,我盟中有两名弟子生出异心,他们厌倦了复国之事,竟然想要退盟,如何处置还请门主裁决。”
  董缺领会到了陈稹的意思,故作大怒,厉声道:“岂有此理,锦绣盟是可以随便来去的地方么,这两人是谁?传本座谕令,将这两个弟子给我处死,家人连坐。”
  陈稹目光向下面众人一一看去,凡是接触到他的目光的人都不由低下头去,蜀中这几年来风调雨顺,庆王的治理秉承大雍朝廷的意旨,也算是颇为成功,百姓安居乐业,就是锦绣盟中也有一些年轻弟子生出了不想复国的念头,毕竟他们眷恋故国之心较为淡薄,心中明白陈稹定是要趁机发作某人,而且也知道多半目标不是自己,但是众人仍然心中忐忑不安。
  陈稹眼中闪过一缕寒芒,恭谨地道:“是顾护法手下的熊暴和上官彦。”他这句话一说出,大部分人都送了口气,但是还有一些人露出忧虑的神色,熊暴是顾宁的外甥,上官彦是顾宁的义子,顾宁在盟中众人心中地位颇高,只是众人更加畏惧霍纪城和陈稹的手段心机,所以无人敢支持顾宁。
  顾宁大惊,面色变得苍白,这两人都是他至亲之人,更是少年英杰,顾宁第一个念头是陈稹想趁机削弱自己的力量,可是转念一想,顾宁却觉得全身无力,这些时日熊暴和上官彦确实有些怨言,他们提出其实大雍一统天下之势已经不可扭转,与其谋求复国,不如让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好。顾宁心中也有同感,所以只是警告了他们不许说出去,可是想不到陈稹还是知道了。
  无论如何,顾宁不能眼看着两个青年这样被处死,更何况家人连坐,那自己也会遭到波及,只得起身下拜道:“盟主,属下这两个晚辈只是胡乱说了几句闲话,他们对本盟忠心耿耿,绝无叛心,还请盟主原谅他们一时糊涂,请看在他们为锦绣盟履立功劳的份上,饶他们一死吧。顾某情愿代他们承受罪责。”
  顾宁低声下气的恳求着,偷眼望去,只见盟主放在太师椅扶手上面的右手手指轻轻颤动,这是霍纪城动了杀机的习惯性动作,顾宁心中越发紧张,语气也渐渐急促起来。这时,盟主抬起右手,阻止了顾宁继续说下去,道:“既然顾护法求情,那么本座就网开一面,本座已经决定派霍义到庆王跟前效力,就让他们跟着霍义一起去吧,这件事情顾护法可有异议?”
  犹豫了一会儿,顾宁终于颓然道:“属下没有异议。”想到了家人,他终于妥协了,为着复国大业,他可以牺牲一切,可是为了这种事情牺牲家人还是没有必要的,这几年霍纪城算无遗策,应该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吧,顾宁这样想。
  陈稹和董缺交换了一个眼色,特意模仿霍纪城的习惯动作,就让顾宁相信盟主动了杀机,无声的威胁让顾宁迅速屈服,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被迫到这种地步,外人见了都会同情,可是陈稹和董缺都是铁石心肠,全无动容。董缺朗声道:“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不过本盟不能倾巢而出,防人之心不可无,由陈副盟主带一批人和庆王合作,本座仍然隐在暗出操纵大局。”众人同声应诺。陈稹和董缺又四目对视,两人心中早有盘算,将那些志切复国的盟友安排到庆王手下,让他们牺牲殆尽,正是最好的处置,而顾宁的冷静确实两人很欣赏的,而且江哲最终的目的是让锦绣盟中人淡忘复国的念头,所以顾宁就不用去了,至于熊暴和上官彦跟随白义去庆王麾下,却是为了寻机将他们控制起来,不让顾宁擅自行动罢了。
  令众人散去之后,董缺低声道:“那个人怎么样?”
  陈稹知道董缺问得是明鉴司被俘的暗探,也低声道:“仍在监押中,此人近来不安分,屡次想脱逃,若非他是明鉴司的人,早就死了十次了。”董缺道:“这个人应该放出去了,公子说让明鉴司和锦绣盟打一场,我们这边也好剔除一些不能教化的顽固之徒,至于明鉴司的损失,会让庆王相信我们的诚意,不过公子说了不能太过分,毕竟明鉴司是大雍所属,虽然那里面有些人是杀人放火的出身,而且公子也不想得罪夏侯沅峰,这个人不好惹。”
  陈稹冷笑道:“夏侯沅峰不会心痛的,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还是要和他保持默契,不过这样的话,恐怕得你走一趟。”
  董缺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不能太急促,公子的意思,将来锦绣盟还是要保留的,先把那个明鉴司的人放了,让他回去传个消息,夏侯沅峰心里也应该有点数的。”
  陈稹道:“放心,就是审问的时候,我也是蒙面去得,他绝对不会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锦绣盟三字他更是没有听到过。”董缺笑道:“现在也该让他知道一些了,这人是个好汉子,这么多日子不明不白的困着,还没有屈服,既然要放他,还是让他知道一些吧,这些夏侯那边也说的过去。”
  董缺点点头,随着陈稹走到古墓深处,那里有几间机关密布的墓室,作为囚牢,而已经被软禁月余的明鉴司暗探裘山目前是唯一的囚犯。
  裘山坐在石榻之上,面无表情,这间囚室十分整洁,石榻上面铺着稻草,被褥俱全,将他囚禁的这些神秘人虽然初时对他用刑逼供,但是不过数日就停止了,不再迫问他口供,还尽心尽力的替他治伤,可是这并不能让裘山生出一丝感激。见不到星月之光,只能凭着三餐来计算时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荒废了,想到不能将情报送出东川,裘山心中万分愤怒,几次想要逃跑都功败垂成,若非是他心性坚强,只怕早就被这似乎漫无止境的囚禁逼疯了。忍不住摸摸身上的鞭痕,这是他上一次击晕守卫想要脱逃被俘之后,那些神秘人似乎下令打了他三十皮鞭,不过他们下手不重,否则只怕裘山现在别想起身了。
  石门推开了,裘山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虽然按照自己的饥饿程度,应该不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可是这种不明不白的囚禁和强烈的无力感,让他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道:“怎么,裘兄不想离开此间了么?”
  裘山腾的一下站起来,面上却是一红,觉得自己表现的过于急切,抬眼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站在面前,都戴着恶鬼面具,一个负手而立,另一个却站在门口,听这声音,裘山觉得有些陌生,赧然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开口道:“这位是我们长上霍爷。”
  裘山心中一凛,他心思精明,对东川局势了若指掌,有本事将自己囚上一月,丝毫不露风声的组织并不多,一听见“霍爷”二字,他脱口而出道:“锦绣盟。”眼中立刻闪过警惕和疑惑的神色,锦绣盟和大雍的敌对他心中很清楚,有些疑惑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这些人既不肯释放自己也不曾将自己交给庆王,可是另一个疑问又生了出来,为何这些人对自己这样礼遇呢?
  董缺笑道:“裘兄好快的心思,不愧是明鉴司的人,在下霍纪城,忝为锦绣盟主。”
  裘山面上露出冰冷的神色道:“原来如此,今日盟主前来相见,揭露迷雾,在下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多日来贵盟对在下的礼遇,裘山心中感激,不过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就请盟主赐在下一个痛快吧。”
  董缺玩味地道:“看来你是认为我定要杀你了?”
  裘山冷笑道:“锦绣盟是什么所在我心中清楚,盟主声名赫赫,在下也早有耳闻,不过看在贵盟多日来的照顾上,不妨劝盟主一句,大雍统一天下,乃是大势所趋,复国之望还是放弃的好。”
  陈稹笑道:“你倒是好心,不过庆王谋反,恐怕大雍前途未卜,你怎知我们没有机会。”
  裘山听出这是多次来探望审问自己的那人,冷冷道:“陛下圣明神武,我大雍带甲百万,庆王必定不会成功。”他说得斩钉截铁,董缺和陈稹相视一笑,心道此人果然意志坚定,那么让他回去最合适。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散关乃是关中四大名关之一,自古以来就是秦蜀之噤喉,东起陇首,西向终南,高峻雄险,在蜀国未亡之前,此处是大雍阻挡蜀国的要塞,虽然自从阳平关、葭萌关落入大雍手中,散关的地位降低了许多,可是大雍仍然在散关驻扎了足够的军力,而且当初李援和李贽都心中有些提防,所以庆王在散关根本就无法插手,守散关的将军叫做李宗勋,也是李氏皇族的子弟,只是血统偏远一些,他擅长守城,忠心又没有问题,所以特意选了他来镇守散关。而夏侯沅峰也在多日前来到散关,主持对蜀中的刺探,他带来了司闻曹西南郡司和明鉴司的人手,布置潜入东川的事宜,可是东川几乎是水泼不进,夏侯沅峰不知道这是锦绣盟暗中协助庆王的结果,对庆王的能力更是高看了一眼,心中越发苦恼。所以在夏侯沅峰得知裘山求见的时候,几乎是愣住了,原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属下重新显身,这件事情足以让他震惊,而这次被夏侯沅峰带来协助自己的骅骝却是心中有数,虽然这几年他不再有机会接触江哲的势力,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能够知道的,锦绣盟暗中被江哲控制,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裘山突然生还,骅骝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夏侯沅峰心思细密,见骅骝嘴角露出笑意,立刻想起了李贽隐隐约约说过的事情,心中一宽,下令将裘山招了近来。
~第九章 高山流水~  
  初春的静海山庄,静谧而幽深,听涛阁外,碧海潮生,巨浪排空,一次次的撞击在岩石上,溅开似碎琼乱玉,又似风卷残雪,东海春潮,瑰丽万方。此时正是清晨,庄内的下人已经轻手轻脚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而就在这时,听涛阁上突然传来激越的琴声,琴声如潮,激昂连绵,庄内众人都不由立住,侧耳倾听那动人心弦的琴声,恍惚之间,仿佛那气势磅礴的潮水已经越过峭壁,呈现在眼前一般。一曲终了,那些下人各自惊叹一番,又开始忙碌起来。而在静海山庄最高处的一间楼阁之内,一个白发如霜的老者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凝聚在远处的听涛阁上。这老者年过七旬,却是鹤发童颜,神情气度冷漠淡然,正是医圣桑臣。这时,门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师祖,青烟给您请安来了。”
  桑臣本是东海蓬莱人,而在他返乡隐居之后,江哲特意派了人建了静海山庄,接桑臣到此养老,桑臣虽然性情冷漠,可是对江哲却是视若孙儿,也就没有异议的住到了这里。江哲相助雍王夺嫡成功之后,扶病来到静海山庄,桑臣费了无数心思,才调养好江哲的身体,数年来,一家人其乐融融,桑臣对柔蓝和慎儿也是十分喜爱,倒是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情。静海山庄风景如画,桑臣也有意在此养老,即使江哲夫妻已经离开,桑臣也仍然住在这里,不过膝下承欢的换了姜海涛、越青烟罢了。越青烟身上的蛊毒已经被桑臣除去,虽然数年内仍要用药物调治,但是性命已经无碍,而且越青烟虽然是女子,却是天资聪颖,对医道颇有见地,桑臣很满意她的灵秀和天资,将她留在山庄之内传她医术。姜海涛除了料理公务之外,也住在静海山庄,谁让他和越青烟夫妻和睦,不忍分离呢。所以静海山庄仍然是十分热闹,没有一分寂寞。
  听见越青烟的声音,桑臣微微一笑,道:“进来吧,怎么海涛没有过来,昨日他不是回来了么?”
  越青烟带着两个侍女走进房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数月时光,越青烟仍然是肌肤如霜雪,不过不同的是,两颊多了几许血色,让她显得越发清丽绝俗。听到桑臣的问话,她含笑道:“师祖,海涛也想给您来请安呢,不过方才先生的信使到了,海涛需要接待来使,所以恐怕得一会儿才能过来。”
  桑臣点点头道:“弹琴的是谁,倒是好一手琴艺。”
  越青烟道:“青烟听相公说,是北汉的使者秋玉飞,魔宗京宗主的嫡传弟子,公公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交给相公处理,所以相公派人将他接来此地。”
  桑臣轻轻蹙眉,魔宗,秋玉飞,他心中泛起涟漪,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六十年前,他桑臣也是魔门星宗宗主的候选,可是他对此却没有兴趣,最后因为他医圣的身份而失去了继承星宗宗主的机会。不过桑臣从未后悔过,他也不是多事的人,虽然身上的蛊毒早就被他化去,但是他从未想过泄露这个隐秘,星宗就这样成了他记忆中遥远的记忆,直到董缺的出现。一见到董缺,桑臣就知道此人必是星宗弟子,他曾隐隐暗示江哲董缺身份有诡秘之处,不过江哲只是笑道:“董缺心中有些隐秘,这个我知道,不过只要他忠心于我,我也不愿过问他的私事。”桑臣听后也不再过问,反正在他看来,董缺也没有恶意,不过是寻个安身之处罢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小顺子叫来,将一些自己参悟的绝学传授给他,这样一来,若是将来星宗和江哲有了冲突,小顺子足以对付星宗高手,他就不用担心江哲的安危了,不过从星宗的宗旨上看,他也不信星宗会和江哲对立。至于他自己,武功早就超越了魔宗的范畴,所以倒不忧虑董缺发现自己曾有的身份,更何况,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呢?
  董缺暂且不提,秋玉飞的到来却让桑臣心中微动。北汉魔宗和江哲可是敌对关系,秋玉飞来到东海,可不会存着什么好心,若是见见秋玉飞,应该可以了解魔宗现在的实力吧。虽然桑臣并不担心江哲的安危,有几十万大军和大雍的高手侍卫保护,又有得到他亲传的小顺子在旁,星宗的武功又是隐隐克制着日宗、月宗的武功,即使京无极的武功也已经超出两宗范畴,进入宗师行列,这种克制仍然是存在的,江哲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遭遇危险吧?
  听涛阁内,秋玉飞抚着爱琴,心中宁静许多,数日前他进入东海,就被东海来人接至在滨州的馆邑,等候小侯爷姜海涛的接见,直到昨日,才有人将自己接来静海山庄,在来之前秋玉飞已经听说静海山庄乃是江哲隐居之处,如今住在里面的是东海侯爱子姜海涛和他的夫人越青烟。想到自己即将踏进江哲的居所,秋玉飞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昨日更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清晨,他请庄内下人引路至听涛阁,想要观看海潮,到了阁中,海风清新,凭栏远眺,不由心旷神怡,因此抚琴抒怀,一曲终了,只觉得数日来的忧虑苦楚尽皆消散。秋玉飞站起身来,看着栏外的潮水,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冰冷和清新,秋玉飞不由想到,若是江哲也在此处,两人一起观潮听琴,那该是何等的惬意啊。只可惜两人如今已是仇敌,只怕今生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正在秋玉飞心中惆怅的时候,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秋玉飞心中一动,来人龙行虎步,应该不是普通人物,他回到琴边坐下,等待来人。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道:“秋公子好兴致,观海抚琴,其乐无穷吧,不知道公子可喜欢静海山庄的景致。”声音未止,一个俊朗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昨日匆匆一会的姜海涛。
  秋玉飞起身一礼道:“静海山庄风光如画,秋某十分喜爱,小侯爷特意来见,可是已经有了决定了么?”
  姜海涛将一封书信放到琴旁,道:“今晨江先生的使者到了东海,这是先生给公子的书信。”
  秋玉飞心中一震,虽然想到东海可能会将自己的行踪禀知江哲,却仍然不能消去他心中惊骇,看来江哲对东海的控制十分严密,若是自己的要求不被接受,莫非自己真要在东海大开杀戒么,这样一来,恐怕自己只能逃出东海去了。
  打开书信,秋玉飞目光一凝,只见上面写着:“
  玉飞贤弟如晤:
  自万佛寺一别,闻君已平安归国,不胜庆幸,虽沁州之事害于贤弟,然各为其主,哲并无怨言。知君出使东海,哲有意留君暂驻静海。寒舍虽陋,却有藏书万卷,更有江海之胜,君若有意,或观海抚琴,或扁舟游弋,此乐何极,何必陷身沙场,致令双手血染,心境难平。东海风清月明,正合君心,屈君留此,望君远离俗世争端。若翌日重逢,望君前嫌尽逝,哲当与君琴歌唱和,再述别情。”
  秋玉飞初时心中一宽,江哲并未怨恨自己,可是看到后来,他不由眉头紧锁,江哲竟然想将自己软禁在东海,真是岂有此理,他放下书信,冷冷道:“小侯爷可是自信能够制住秋某么?”
  姜海涛摇手道:“秋公子过虑了,家父昔日曾受国师恩典,东海也曾收过贵国的钱粮,怎会恩将仇报,何况公子武功高强,海涛也无能囚禁公子,不过东海已经决定不参与此战,但是今次之后,东海于北汉再无亏欠,今后恐怕就不能再和贵国有什么牵扯了。”
  秋玉飞心中一喜,疑惑地问道:“那么小侯爷凭什么自信可以留住秋某呢?”
  姜海涛微微一笑道:“虽然昔日东海受过北汉的恩情,可是后来东海也有所偿还,其实双方早已扯平了,虽然昔日贵国雪中送炭的恩义未还,可是无论如何贵国也不会指望我们出兵相助吧。今次我方答应不出兵,而且贵国军方在此购买的钱粮,我方也愿意相助贵方运走,这样一来我方已经偿还恩义,两不相欠了。但是我方额外准备了一批粮草药物,都是贵方急需之物,只是贵方恐怕已经无力购买,海涛已经出资购下,贵国可以随时运走,补充军需,只是我方也有条件,就是秋公子留在东海,多则一年半载,少则数月,公子以为如何?”
  秋玉飞沉默许久,他心中隐隐明白,江哲是决意将他滞留东海,甚至不惜付出资敌的代价,可是自己除了武功琴艺之外,再无所长,行军作战、出谋划策,自己都不擅长,可以说魔宗日月两宗的长处他都没有,而个人的武功强弱也无益军国大事,付出这些代价将自己留在东海,这值得么?江哲真的是为了私谊作出这种决定么?
  见他迟疑,姜海涛道:“秋公子不用多心,先生对秋公子颇为爱重,不愿公子卷入世俗中事,才令海涛资助贵国粮草,交换秋公子留在东海,这样一来,秋公子在师门那里也可以说得过去。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公子再回北汉不迟。”
  秋玉飞叹了口气,姜海涛之言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比起那批粮草来说,自己是否留在北汉,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这的确是一个好借口,可是抛下师门不理,这自己能够心安么?
  姜海涛见他神色,已经知道他的心意,又道:“如果秋公子不肯留在东海,那么姜某也无话可说,只是贵国别想从滨州取走一分钱粮,就是拼着担上忘恩负义的罪名,东海也会即刻归顺大雍,如何选择,请秋公子仔细思量。”
  秋玉飞不由苦笑道:“小侯爷这样说,难道秋某还有别的选择么?”
  姜海涛微微一笑,道:“静海山庄是先生居处,藏书极多,其中有不少琴谱可以供秋公子赏玩,内子在山庄养病,若是秋公子有什么需要,在下又不在的话,可以去向内子说明,另外,医圣桑先生在山庄隐修,先生说若有机缘,公子不妨去见见桑先生。”
  秋玉飞微微一叹,道:“静海山庄人间仙境,玉飞羁留在此,料想不会有什么苦楚,不过小侯爷真的以为大雍必胜么?”
  姜海涛含笑不语,娶妻之后,他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只是说道:“兵危战凶,这等事情怎能说得准呢?”不过他心中暗想,先生既然已经出山,那么北汉灭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是虽然不知为什么先生一定要将秋玉飞留在东海,但是他却知道先生对秋玉飞十分爱重,而秋玉飞虽然不曾明言,可是对先生也似乎以知己相许,所以这种伤人的话是绝对不会说了。
  秋玉飞见大局已定,心中反而清明起来,心道,不论江哲是何等用心,可是他却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不愿跻身血腥战场,这两国相争,不论谁胜谁负,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再说就是大雍胜了,难道我魔宗不能及时抽身么,而且大雍虽然势大,北汉铁骑也有十余万,沁州又是易守难攻,我何必为此忧心呢,不如在东海小住,避开战事风波的好,想得通透之后,越发对江哲生出知己之情,忍不住抚上琴弦,一曲《高山流水》从弦上流出,巍巍如山,洋洋似水,琴声一起,静海山庄万籁俱静,人人听得心旷神怡,灵台明净。
  一曲终了,越青烟从外走来,道:“秋公子琴艺无双,青烟敬服,妾身师祖请公子前去一见。”
  秋玉飞微微一愣,不过医圣何等身份,就是京无极在此也不会矜持不去,秋玉飞起身道:“敢不从命。”
  在姜海涛、越青烟引领下,秋玉飞穿过重重楼阁,走入桑臣居住的百草轩。还没有走进房门,秋玉飞心中生出不妥的感觉,明明知道室内应是有人,可是却又觉得那人仿佛不存在,秋玉飞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那就是在师尊面前,难道静海山庄居然有这样一位宗师级高手么?秋玉飞微微苦笑,只怕姜海涛在这里向自己说出决定,就是担心无人可以压制自己,若是自己凭借武功反抗,只怕会碰个头破血流吧,江哲行事果然是毫无破绽,自己落入他的彀中,是绝对没有机会脱身了,不过奇异的,秋玉飞反而更加心安理得起来,既然自己根本就没有可能离开东海,那么屈服留下也就是别无选择的了。忍不住抬头看看明净的天空,秋玉飞只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宁静喜悦。
  放下东海传书,我披上大氅,走出营帐,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雪尽冰消,春耕在即,军中士卒每日晨练的时候甚至已经赤膀上阵了,不过我仍然觉得冰寒刺骨,唉,昔日的重病仍然在我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不过少林的心法的确不错,至少我手足都是暖的,虽然力气不足,可是却也不会走起路来就气喘吁吁了,想必这次北伐,我不会过分吃苦吧,只可惜不能躲在东海或者长安休养,大雍若是不能一统天下,我怕是没有机会作个尸位素餐之人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心中泛起齐王的影子,我也没有回头,道:“王爷亲来,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么?”
  齐王闷闷地道:“随云,你是什么意思,东海已经宣布中立,而且还送了一批粮食军械给北汉,我可不信这是姜家的意思,你在东海数年,别告诉我仍然不能控制那里的局势。”
  我微微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哲在东海养病隐居,怎会想着去控制东海姜氏呢,姜氏和大雍皇室是姻亲,小侯爷又受了陛下和王爷的大恩,如何劝服他们归顺不是你们的事情么,而且数月前姜氏不就再和朝廷商量招抚事宜么?”
  齐王道:“好给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东海归顺大雍是大势所趋,也无人可以改变,只是这次为什么会突然中立,还支持北汉和我们作对,别告诉我是你暗中算计,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本王可不替你说情。”
  我漫声道:“好啊,到时候就让皇上治我的罪好了,最好去了我的爵位,我带着长乐回东海隐居,你说随着海氏的船去海外看看好不好?”
  齐王啼笑皆非地道:“好了,你就别气我了,是不是你和皇上有了什么共识,我总要给下面的将领交代清楚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什么时候王爷需要向下面的将领交代了?我可以说给王爷知道,不过下面的将领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
  齐王过来的时候,我们两人身边的侍卫都散了开去,将周围护住,不让我们的谈话外泄。我也就没有顾忌地道:“现在东川庆王有了反意,南楚虽然被安抚下去,可是还要担心他们的反复,若是东海现在归顺大雍,南楚、东川迫于压力,一定不顾一切向大雍挑战,现在东海表示中立,而且支持北汉粮草,不论天下人做何想法,都会暂时松口气,甚至认为大雍会陷入和北汉的苦战中,能够拖延一下南楚和东川的动作,这是第一个好处。另外,大战一起,我们就可以截断东海和北汉的通路,所以北汉还是会陷入钱粮不足的困境,而且,我们这次作战可不是准备长期围困的,北汉钱粮充裕与否并不重要。这件事情我已经托长乐向皇上陈词,等到北汉灭亡之后,东海再归顺不是锦上添花么?再说未虑胜先虑败,若是这次进攻不顺利,东海还可以继续中立,维持和北汉的关系么。”
  停顿了一下,我淡淡道:“再说,这样做,我还可以趁机留下秋玉飞在东海,我不想他死在战场上,他的琴艺举世无双,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沁州。”
  齐王古怪的看了江哲一眼,道:“本王可不信你会因为私情作出这样的决定,说罢,你这次准备如何利用秋玉飞,上次用他施展反间计还不够么?”
  我有些恼羞成怒,瞪了齐王一眼,道:“你急什么,等到了最后关节你自然知道了。”这人总是揭穿我的险恶心思。不过我也不由汗然,比起秋玉飞来说,虽然他对我存了杀机,可是他确实真诚的多。转念一想,我也不过是在保住他的性命的时候,让他替我作些事情么,否则他一个魔门弟子,我怎么冠冕堂皇的保下他呢?
  齐王倒也知趣,见我气恼,便岔开话题道:“随云,对于这次出兵沁州,你可有什么计策么?”
  我懒洋洋地道:“出兵的日子早就定了,殿下准备这次怎么做?”
  这可说到了齐王的痒处,他兴奋地道:“走,到你帐内去说。”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入我的营帐,我也跟了进去,亲自取出一张地图放到案上。
  齐王指着地图道:“我已经让荆迟带五万人提前出发,从镇州经太行白陉攻壶关,我自带大军十五万北上,辎重随后军走沁水,两路夹攻,在沁州合兵,你看如何?”
  我心中已经有了定计,道:“殿下带十万人足矣,留下五万人在泽州,而且要多张旗帜,做出十五万大军的样子,另外沿途请殿下派出斥候和谍探,截杀北汉军斥候谍探,绝对不能让他们穿过大军防线。”
  齐王眼中闪过寒芒,道:“随云,皇上和你可是有了什么计策么?”
  我微微一笑,低声指着地图将自己的全盘计划说了出来,齐王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傲然道:“或许用不到这一步棋呢,我的十万大军加上荆迟的五万,难道不能拿下龙庭飞么?”
  我轻笑道:“若是殿下能够立下这样的大功,那就更好了,不过龙庭飞不是平常人,这次北汉必定倾全国之力抵抗大军,殿下不可轻视。”
  齐王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若有所思地研究我的战策,最后终于道:“好,不过这样一来你还要随军北上么?”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冒险的,可是我若不显身,只怕北汉谍探会拼了性命到后方探查军情吧,我可不想这样,不过一想到骑马坐车,我浑身都觉得酸痛。”
  齐王笑道:“我令人给你准备一艘快船,你沿沁水北上,让你免受路途之苦,沁州路途不好走,你的马车派不上用场的。”
  我们两人计议已定,这时帐外有人高声道:“王爷、监军,皇上旨意已经到了大营。”我和齐王都是兴奋的向帐外走去,按照时间,皇上允许出战的圣旨应该是这几天到了。走出营帐,天边正是阴云密布,想来天地也知道将有一场血战,因而为此忧心忡忡吧。
  请继续期待《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续集
~第十章 沁水初战~  
  隆盛元年戊寅,二月十六日,太宗下诏,遣齐王显、楚乡侯江哲攻沁州,雍汉战事乃起。
  ——《雍史·太宗本纪》
  隆盛元年二月二十七日,沁州最南端的防线,凌垣堡,战云密布,大雍边境封锁一冬,就是最精明能干的斥候也没有办法传出消息来,但是人人都知道大雍不会这样罢休,战事将起。
  一座城堡孤零零地矗立在小山冈之上,冈下就是沁水南流,每年初春时节,冰雪融化使得沁水高涨,沿河各地都要提防沁水泛滥,但是今年看来水位不高,应该无碍,这一带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土地肥沃,两岸有十数村庄,而山岗上面的凌垣堡就是北汉军驻扎之处,这里也是沁州最前沿的战线,过了此处五十里,就是冀氏县城,沿沁水而上,到处都是碉堡城寨,易守难攻,而安泽、沁源、沁州城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关隘。
  一队北汉士卒站在城墙之上,留意着南面的动静,自从年后,上面传下军令,让他们时刻提防大雍军进攻,所以他们丝毫不敢松懈。一个士卒大概是有些倦怠,回过头去想和同袍说几句闲话,但是一回头却看见同袍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青黑色的线条,不过转瞬之间,那青黑色越发浓厚,虽然十分遥远,可是在那士卒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雍的军旗,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敲警钟。”一个有些发愣的士卒清醒过来,三步并成两步奔到钟楼,将铜钟撞响,然后号角声在城堡里响起,从各处营房奔出许多披挂整齐的北汉士卒。一个身穿偏将服色的将领奔到堡楼上,惊怒地道:“派出去的斥候怎么没有回报,快去点燃烽火。”他的亲卫匆匆走到城堡最高处,点燃了烽火。滚滚的狼烟直直地指向苍穹,自从大雍武威二十二年之后,大雍军第一次踏上了北汉国土,一场关系北汉生死存亡的大战即将爆发。
  大雍军先锋夏宁,齐王亲信爱将,望见远处狼烟滚滚,不由哈哈大笑,勒马扬鞭,指向前方道:“他们纵然发现我军又能如何,小小的一个凌垣堡难道还能挡住我们的兵锋所指。众军听令,一举拿下凌垣堡,奉齐王将令,大军清野。”说罢一马当先奔去,身着青黑色衣甲的雍军高声呼喝,随着夏宁冲去,小小的凌垣堡就是奋起反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不过半个时辰,凌垣堡已经被攻破,雍军四面围住,北汉军无一生还。凌垣堡本就是负责探察敌情的战线前哨,一旦雍军大举进攻,凌垣堡不可能固守,所以派到此地的军士都是心存死志,雍军初战,也没有劝降的意思,铁蹄之下,骨肉成泥。
  夏宁见凌垣堡已经攻破,令人毁去城门和守城器械,然后大军向四面的乡野杀去,这一次齐王颁下严令,不能在身后留下敌人。一座座村庄被焚毁,虽然青壮男子大半从军,可是北汉民风彪悍,就是壮妇和孩童老人也都随时可能拿起刀剑攻击雍军士卒,所以在夏宁的命令下,雍军铁骑几乎是将这些村庄堡垒碾成了废墟,而幸存下来的平民则被刀剑驱赶着奔向端氏、安泽。大雍军没有轻骑突进,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步前进,所过之处,留下荒废的村庄和无人耕作的田地。唯一令北汉平民庆幸的是,雍军统帅齐王军令,不得滥杀平民,所以只要不反抗,不仅能够保全性命,甚至还可以有机会带上一些财物,只不过,除了北上之外,他们没有别的方向可以去。
  沁水岸边,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向北走去,队伍中只有几辆破车,上面装着一些米粮,几个实在无力行走的孩童和老人坐在车上,神情满是凄惶,他们都是体弱无力之人,基本上在北上的流民中已经落到了最后面,而雍军铁骑更是已经过去了无数,他们经常会遇到往来搜索的雍军。而将他们逐出家园的雍军将领说得很清楚,如果三月十日之前,他们不能赶到端氏,那么就将被当作北汉军的奸细处死。凛冽的春风从河面上吹来,让一些衣衫单薄的老弱缩成一团,沁州的春天仍然是十分寒冷啊,前途茫茫,想到可能会被雍军当成奸细处死,队伍中一些老人已经是泪尽泣血。
  谁会想到雍军会用这样的手段呢?六年前雍军也曾攻入沁州,却对沿途村寨秋毫无犯,如今却是一律踏平,几个老人私下谈起,都说这也难怪,昔日统军的是如今的大雍皇帝李贽,今次却是齐王李显,谁不知道李贽宽宏,齐王残狠呢?
  一个坐在车上的小孩儿目光无意中掠过河面,他突然惊讶地指着河心道:“爷爷,那里有大船。”跟在车边踉踉跄跄行走的老人举目望去,也是呆住了,只见沁河中央,百余艘大小船只正溯流而上,其中一只楼船最是巨大坚固,船头树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江字。船上甲士林立,周围二十多艘战船将楼船护在中央,其后是装满雍军辎重的货船。老人的惊呼让其他人也都转头看去,看到雍军的水军快船和船上兵甲鲜明的士卒,他们几乎是再也无力行走,上次大雍军进攻北汉,可没有使用这么多水军,这一次,想必大雍是势在必得了吧?
  这时,那只楼船船头似乎有些骚动,几个眼力较好的半大孩童清楚的看见从顶层的船舱缓步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排众而出,站在船头,手抚栏杆,向岸边望来。这人一身素色衣袍,外披青色大氅,远远的看不见形貌,只看见那人发色浅灰,应该是不年轻了,除此之外众人只能看见一双清润冰寒的眼睛,虽然隔得很远,可是那双眼睛却几乎是看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一般,让他们心中生出莫名的寒意。而在人群之中,一个相貌朴实的中年农夫却在看到那只楼船的一瞬间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但是他又立刻低下了头,仍然是那副苦闷烦忧的模样,还不时摸摸右腿,那上面胡乱包裹着一些布条,应该是一条伤腿,难怪他落在后面。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轻悄的马蹄声,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地面的震动仍然让他们觉察到了危机,几个农夫拿起锄头镰刀,想要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的家人,那些雍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人的。落入他们视线的是一支不过二三十人的小骑队,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青黑色软甲的女将,虽然穿着无法分辨身份的甲胄,可是这女子清艳无双,长眉入鬓,令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一个巾帼英杰,她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腰间悬着长剑,背后挂着弩弓。而她身后的随从也都是身穿软甲,佩着弩弓,武器却是这种各样,几乎是无一类同。
  那支骑队在接近这支被迫北上的流民队伍的时候,自然而然散开,隐隐将流民队伍围了起来,一个骑兵高声道:“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流连,难道不知军令森严,只需过了明日,若是不能进入冀氏,就是你们的死期到了。”那声音清越动人,却也是一个女子。
  一个老人踉跄上前道:“军爷,我们这里都是无力快走的老弱妇孺,因此误了行程,请军爷宽待一二。”
  那个女子转头看向那为首的女将,那女将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目光冰澈刺骨,凡是被她盯住的人都觉得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那女子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受伤的中年农夫身上,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提鞭指道:“你,出来。”
  那个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那女子的目光时刻不离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到马前,那女子才冷冷问道:“你是萧桐麾下的密探吧?”
  那农夫神态茫然,似乎不知道那女子再说什么,只是惊惶辩解道:“小人不是奸细,乃是本分的庄稼人,只因腿摔伤了,才被村人抛下,落到了后面。”
  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苏青乃是谍探中的好手,你如何能够瞒过我的眼睛?”说罢,手中长鞭仿佛毒蛇一般刺向那农夫咽喉。那农夫目光一闪,作出不及反应的样子,只是惨叫闭眼,那长鞭果然一触即回。那农夫已经浑身冷汗,吓得软倒在地。那女子居高临下,冷冷看了他半晌,回过头去高声道:“前线总哨苏青求见监军大人。”声音清冽,人人都觉得仿佛苏青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虽然离河心很远,可是楼船上面也有些骚动,显然是听见了苏青的声音。不多时,一艘快船向岸边驶来,那女将带马向岸边走去,其他的骑士也都策马离去,却是沿岸前行,显然是不准备上船,而那个最先说话的女子却落到了后面。那中年农夫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觉得一枚冰冷尖锐的异物刺入了自己的咽喉,在他挣扎着抬头看去,只见那落在后面的女子目光冷然地看着自己。农夫眼中闪过激烈的怒意和迷惑。
  下马走到岸边,苏青目光平静似水,彷佛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即使那些流民发出压抑的惊呼。直到那个青年女子策马赶到她身边,她才淡然道:“如月,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你做的很好。”那个女子在马上行礼道:“多谢小姐称赞。”然后接过苏青抛过来的马缰。
  苏青飞身跃上战船,对着那名穿着纯黑色甲胄的虎赍卫士道:“多谢接应,监军大人可好?”那名虎赍卫士笑道:“大人惯于坐船,没有什么不适,苏将军想必带来了军报,大人正在等候呢。”
  我站在楼船之上,淡淡的望着岸上的流民,虽然春风凛冽,可是却无法穿透我身披的大氅,虽然只有区区五百步的距离,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我是衣锦绣、掌重权的敌国高官,他们是性命贱如草芥的流民。生在乱世,又是从风光秀丽的江南辗转多年来到冰霜凝聚的塞北,这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就是以大雍的兴盛,也难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更何况是连年征战的北汉呢。只看这些流民大多是老弱病残,就知道北汉的境况如何。
  轻轻叹了口气,我将目光转向前方,我亲手制定的计策不能推翻,这些人若是不能逃到冀氏,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既然将他们推到死亡的边缘,又何必用廉价的同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罪恶感,还是让心底的怜悯被无情掩盖吧,只要大雍一统天下,我就可以不用看着这样的人间悲剧重演。
  站在我身后的小顺子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还是回舱去吧。”
  我回头看了小顺子一眼,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我因为那些流民而心中难过,这世间虽有我尊敬爱重之人,但是只有小顺子才是我的知己,我轻轻一笑,低声道:“你放心,我素来自私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会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动心。”
  小顺子没有作声,站在我身后也没有退回去,我心中越发温暖,方才所说并非全是安慰的言辞,我不过是个平常的凡人,无力顾及天下苍生,除了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亲人挚友,同僚下属,我也顾不得更多的人了。
  呼延寿这时扬声道:“大人,前线总哨苏青苏将军求见。”
  我点头道:“请苏将军上船。”苏青是一个我很赏识的将领,虽然是女子,却比大多数男子都冷静聪明,心思更是无情狠辣,这次我和齐王一致同意让她出任前线斥候总哨,负责探查军情,截杀北汉军的斥候谍探,这次想必是途经沁水,看到我的楼船,所以过来拜见我这个监军大人吧,这也是军旅中的不成文的惯例,而且按照我的估计,我军和北汉军还没有正面开战,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军情的。
  不多时苏青上得船来,果然如我预计一般,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但是从苏青的语气中,我却听出她心中疑惑,为了大军清野的需要,十数日来仍在沁州边境徘徊,若是全力行军,只需两日就可以到达冀氏,可是为了将沿途碉堡民寨清除,大军至今仍然在这一带徘徊,所谓兵贵神速,也难怪她心中不解。不过她性情沉稳,并没有明着质疑,只是流露出对行军速度的不满。
  我也无意对她解释,问道:“苏将军,派到流民中的我军谍探是否已经进入冀氏?”
  苏青摇头道:“冀氏守将十分谨慎,将所有流民都挡在城外,并且让他们按照乡里编排安置,又设立了保甲连坐制度,我们的谍探虽然潜伏多年,因此没有被剔除出去,可是却是行动艰难,消息更是无法传递,攻打冀氏的时候恐怕是没有用处了,而且末将得到情报,冀氏已经得到命令,正在将那些流民和冀氏一带的平民迁入沁州腹地,只留下一些青壮男子帮助守城。”
  我轻笑道:“北汉防守以段无敌为第一,想必是他的主意,他们想必已经决定用坚壁清野的,步步为营的方式迎战,这也不错,我们第一步本就是要清野,让两军战场之间没有平民的存在,他们这样倒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不过他们也是不得不尔,若不如此,不需我们大军进攻,冀氏就会被流民破城了。”
  苏青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这些平民无害于大局,为何大人执意要先清四野呢,莫非是要胁民为前驱么?我大雍堂堂大国,为何使用这种手段,这样一来,对于大雍在沁州的统治恐怕会有很多障碍。”
  我眼中闪过精光,想不到这个苏青还有这样的见地,并不仅是一个谍探的才能,赞赏地道:“苏将军能够看到这一点,可谓目光深远,驱民北上也是迫不得已,其中关键暂时还不能说给你听,我令齐王殿下严申军令,尽量不要滥杀无辜,这样一来,总有大半平民可以安然逃生,而且沁州历来是北汉和大雍对敌的前线,这里的民众也对大雍颇为仇视,所以就是他们更加怨恨我军,也顾不得了,就像泽州之民,对北汉何尝不是万分痛恨呢!”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十余里之外河流转弯之处突然出现了悬挂着北汉军旗号的战船,不由心中一惊,北汉历来没有水军的编制,一支水军耗资无数,对于北汉来说,战马易得,骑兵易练,水军却是很难操练的,所以历来北汉军除了战时征用民船运送辎重之外,基本上没有使用水军作战的例子。不由看了苏青一眼,她在北汉多年,怎么没有发现水军的存在呢?
  苏青也是脸色铁青,她负责在北汉的情报网,竟然没有发觉北汉军中有这支水军的存在,这不仅是重大的失职,也是莫大的耻辱,她冷厉的目光越过河面,这时候雍军前方的战船已经摆开了阵势准备迎敌了,雍军的水军虽然不如南楚水军那般善战,可是比起从未听说过的北汉水军来说,应该是颇为强大了。
  北汉水军顺流而下,不过片刻就已经清晰可见,我看到那些战船,不由心中一叹,那分明是南楚水军常用的艨艟斗舰,造一艘战船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仔细看去,那些战船分明还是崭新的,想必是在去年泽州大战之前就在筹备水军了,看战船外形,应是南楚提供了工匠,如今通过海运,关山阻隔再也不是问题,难怪北汉也能筹建水军,不过想到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北汉军能够有这样的魄力可是不易的很啊。如今我军虽然有楼船一只,战船百余艘,可是比起北汉水军的艨艟斗舰,在速度和攻防上都落了下风,更何况我军还是在下游呢,事先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泽州水军战力不强,看来我军要吃亏了。
  沁河水道不宽,我眼看着那船首装着鹿角,船身涂以桐油的艨艟分成三列,向雍军战船撞来,不由叹了口气,想起昔日在南楚时候见过的水军作战的情景,犹豫着是否介入大雍水军将领的指挥。这时负责统领泽州水军的统领庄汝早已站到我身边,也顾不得向我请示,挥舞旗帜传下军令,我只看了片刻就放了心,看来这人指挥水军经验丰富,就是到了南楚也可以一战的,更何况只是新出茅庐的北汉水军呢。只见他下令让雍军战船分散开来,避开北汉水军的正面攻击,全力攻击两翼,沁水之上立刻弓箭如雨,水上作战,弓箭为先,更从战船上放下许多小型艨艟,利用船小高速的优势,身如北汉水军的防线。一时之间,沁水之上杀声震天,枪戈蔽日。
  我望着两军作战,虽然船只优劣不同,将领战术也有参差,可是仍然有可观之处,看来都在水军上下了功夫,不知怎么我竟然想起了南楚,大雍和北汉都在发展水军,可见都有着南下的野心,可是南楚除了德亲王曾经力排众议建立了一支骑兵之外,仍然是以水军和步兵为主,据我所知,德亲王死后襄阳骑兵被南楚朝廷消减了不少,精锐程度大不如前,只看各国在军力上的投入,就知道南楚是落在最后面的了。
  正在我心中隐隐惆怅的时候,庄汝过来道:“大人,末将要将敌军主力诱入包围,需以楼船作为诱饵,请大人暂时到舱中躲避,或者先到别的战船上面暂歇如何?”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庄汝,二十七岁,面庞微黑,相貌平平,个子中等,身躯雄壮,性情沉静,乃是大雍寥寥无几的水军英才,唯一的弱点就是性情太过刚正,最看不起贪生怕死的文官,我甚至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暗藏着的对我的轻视。他资历尚浅,可能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擅长阴谋诡计,运起又不错,得到皇室的青眼罢了,毕竟我的事情有很多都深藏云雾之中,不是他这种身份的将领可以知晓的。
  故意不去理会他言语中暗藏的轻视,我淡淡道:“既要诱敌船来战,呼延寿,令虎赍卫士高声呼喊,就说是泽州大营监军,楚乡侯江哲在此。”
  呼延寿略一犹豫,但是却被我淡然而坚定的语气震慑,传下令去,他带头高声呼喝道:“泽州大营监军,楚乡侯江哲在此,敌将若有胆量,可敢来战么?”
  北汉水军主舰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眼中闪过火热的光芒,振臂道:“儿郎们,生擒江哲,大破泽州水营。”随着他的命令,北汉水军攻势越发猛烈,两军都是拼死作战,只见战船往来交错,不时有战船倾覆沉没,过了片刻,北汉军三艘艨艟已经冲到楼船旁边,已经有敌军向楼船上面攀爬而来。我高声道:“呼延寿,你们皆听庄将军将令。”
  庄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连传下军令,指挥楼船上面的水军和虎赍卫士作战,这些虎赍卫士虽然不擅长水战,可是他们个个都是武技高强的战士,而且已经能够在楼船上面往来自如,至少在比较风平浪静的沁河上是这样,所以北汉军除了少数勇士,根本无法攻上楼船。庄汝得空道:“大人,这里太危险,您先到舱中休息吧。”这一次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我微微一笑,高声道:“江某虽然文弱,但是有我大雍诸位勇士保护,何惧北汉强攻,今日江某就在此处,看诸位大胜敌军。”那些水军和虎赍卫士都是精神一震,高声呼喊道:“大人信任我等,我等必要死战。”一时之间,大发神威,将那些攻上楼船的北汉水军逼退杀死。一艘艨艟上面指挥的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将领厉喝道:“看箭。”弓弦声响,三支鹰翎箭快捷无比地射向我的面门,以我的眼力看去那羽箭也是快如流星,一些在我们两人之间直线上面的水军和虎赍卫士都是怒喝着想挡住羽箭,却都慢了一线,只有一个虎赍卫士横刀劈下,将一支羽箭斩断,但是羽箭前面的半截几乎是速度不减地射向我,而那个卫士却虎口巨震,横刀几乎脱手,双方距离不过二十多丈,也难怪他们无法阻挡。
  就在那两支半羽箭将要临身之际,我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如雪的手掌,中指轻弹,三声脆响,那两支半羽箭被倒震而回。我早知道小顺子能够保住我的平安,面色丝毫没有改变,目光落到那射了我一箭的北汉军青年将领身上,我大声笑道:“若是有人取此人首级来献,赏黄金五十两,若是生擒此人,赏黄金百两。”
  众人更是精神振奋,突遇强大水军的隐忧早就无影无踪,主帅既然要他们生擒敌将,看来自己一方已经稳占上风了。有几个大嗓门的虎赍卫士已经高声呼喊道:“那敌将还不束手就擒,百两黄金老子可是要定了。”那青年将领面色铁青,指挥麾下将士竭力攻打楼船,两军酣战不休,杀声震碎浮云。
~第十一章清野血战~  
  隆盛元年戊寅,三月初九,大雍泽州水营与北汉沁州水营战于沁水,雍军辎重半毁,北汉水军副统领刘岱,瑾郡王第四子被俘。
  ——《资治通鉴·雍纪三》
  无聊的抬头看看满天的羽箭,我从容自若地站在楼船之上,实在是因为这一带河流并非特别宽,小顺子足以在危急时候带我上岸逃走,所以我也就表现出冷静无畏的模样,若是真的有危险,只怕我早就让小顺子带我离开了。看看眼前混乱的河面,我站得有些累了,很想有张椅子坐下,不过考虑到鼓舞士气,还是得直直地站在那里。已经打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近处应该有雍军过来支援,可是我抬头四望,却是没有人影,心中不由忐忑不安,莫非北汉军已经出来挑战了么,现在冀氏不稳,他们怎会在这个时候出战。
  正在我心中盘算不停的时候,苏青在我身后冷冷道:“大人,末将仔细想过,这支水军应该是去年年初新建的,那个指挥水军的将领是北汉国主心腹将领吉盛,末将得到情报知道他在沁水上游建立新军,不过吉盛历来和龙庭飞不合,末将得到的情报是说他请旨训练新军,是为了和龙庭飞对抗,因此末将并没有特别留意,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利用沁水源头的湖泊训练水军。因为有魔门高手保护,我们派过去的斥候都无法渗入那里的防线,而且末将那时奉命在沁州一带主持大局,致有这样的疏漏,还请大人恕罪。”
  我摆摆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那吉盛原本应该不是擅长水军的吧,怎么会当上了水军统领。”
  苏青想了一下道:“末将看北汉水军的战船,应该是南楚的制式艨艟,想必是有南楚水军将领帮助训练吧,吉盛虽然也是骑兵将领,但是他出身却是沁水渔夫,至少比别的将领合适吧。”
  我指着那个方才射我三箭的青年将领,此刻他已经带了几艘船力图冲破阻截,去对付辎重船,见他骁勇善战,我不由颇为心动。苏青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寒芒,道:“此人乃是北汉王室宗亲,瑾郡王第四子刘岱,瑾郡王诸子大都不成材,只有这个庶子文武全才,原本有立为世子之意,不过郡王妃出身北汉名门,自然不肯让世子之位脱出手去,屡次为难刘岱,因此瑾郡王被迫将刘岱送到军中为将。想不到此人竟然已经成了水军将领。”
  我惊叹道:“北汉王室果然人才辈出,这刘岱原本恐怕也是骑兵将领,学习水战不会太久,如今虽然仍有些不足之处,可是已经极为难得了,若是能够生擒此人,那么这一战我们就是小小挫败,也是值得的。”我看他几次冲击,都未能冲过我水军阻拦,去攻击后面的辎重船,不由心中一动,想了一下,对庄汝低声道:“可不可以将他放过去,然后拼上小半辎重,将他擒杀,此人乃是北汉宗亲,又是水军新秀,若是能够擒杀此人,北汉水军必然士气受挫,到时候沁水之上就是我军的天下了。”
  庄汝为难地道:“若是辎重损失,只怕齐王殿下怪罪下来。”
  我笑道:“只要擒杀此人,我一力承担就是。”
  庄汝脸上露出宽心的神色,挥动手中旗帜,不多时,那刘岱果然顺利地冲破了大雍水军的防线,他惊喜地率军冲去,那船上水军都用上了火箭,一时之间江上烟火缭绕,好几艘辎重船都被点着了,我知道他的用意,要将那些辎重焚毁,重重打击我军士气,而且他烧尽辎重船之后还可以前后夹攻,攻破大雍水军的船阵。他冲杀得顺利,带动了许多北汉军战船也从那个缺口穿越过去,那些战船本来渐渐陷入雍军船阵,如今见到机会,都向后杀去。杀得顺利,北汉水军大都没有注意到,除了大半辎重船知机后退之外,还有十余艘辎重船在初时庄汝下令放开防线的时候就向两边闪开,隐隐将刘岱带来的战船围住。庄汝脸上露出杀机,一声令下,这些辎重船好像失去控制一样向中流冲去,船上水军点燃了辎重粮草,纷纷跳水逃生,十几艘火船将刘岱等人困住。
  那青年将领一见之下,神色惨白,他是顺流而下,知道无法即时转舵回头,只得下令继续前冲,这时候,原本退后的辎重船有几艘在江心下锚停住,已经横阻在水面上,刘岱的战船冲过烟火之后正好撞在其上。那些辎重船上的雍军水军齐齐放出火箭,那些辎重船也是烈焰冲天,将刘岱那十几艘战船困在了火海当中。
  这时候那北汉水军统领吉盛见雍军后方大火熊熊,视线被烟火阻隔,原本还在高兴刘岱烧了敌军辎重,谁知不多时从后面传来凄厉的号角声,吉盛一听只觉得心底冰凉,显然刘岱已经陷入绝境,虽然有心救援,但是眼看着雍军战船四面蜂拥而至,知道若是再战下去,必然无幸,只得下令退兵,北汉战船速度超过雍军,不多时成功地消失在雍军视线之外。
  庄汝见敌军已经退走,连忙下令打扫战场,收搜俘虏,留下的北汉军几乎全部战死,他们的悍勇让雍军将士也心中感佩,只有死战到底的刘岱最后被几个水性好的雍军水鬼掀翻在水中,生擒活捉。这一战,雍军损失了十八艘辎重船,十九艘战船,而北汉军损失了七艘艨艟,十二艘斗舰,虽然比较起来,雍军还是败了,但是水军上下却都是一片欢声笑语。这次北汉水军毫无征兆地偷袭被击退,有了准备的雍军就可以争霸沁水了,他们有足够的手段让北汉水军无法南下,至于他们也无力取胜的事实并没有让他们担忧,毕竟泽州水军的主要目的就是运送辎重,而非是和北汉水军作战。而庄汝等人更是知道,生擒刘岱的事实,足以让新建的北汉水军失去信心,所以更是兴高采烈,至于损失的辎重么,他们就不会放在心上了,谁让我一力承担了呢。
  我高兴地付出了百两黄金,让那几个生擒刘岱的水军自己去分配,让人将被江水灌得晕头转向的刘岱关入底舱。然后我回到舱房,苦着脸给齐王殿下写了一封信,向他说明损失辎重的情况,虽然我说同意庄汝牺牲一些辎重,可是十八艘也有点太离谱了,不过想到手上奇货可居的刘岱,我还是得意的笑了。
  这时候呼延寿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道:“大人,援军到了。”
  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我记得附近应该至少有千余骑兵的,他们不能水战,可是沁水河面不宽,他们可以在岸上使用弓弩射杀那些北汉水军的,怎么却来得这么晚,莫非没有看到我们求援的信号么。”
  呼延寿悻悻道:“属下已经问过领军的将领,附近只有一些百人规模的小股骑兵,他们见到求援的信号之后,纷纷前来救援,谁知有人手段通神,居然连续狙杀了大半骑队的将领,这些骑兵被迫去追杀刺客,现在是一团混乱。”
  我手一抖,一滴墨迹落在白纸之上,我看着被墨迹弄污的信纸,叹了口气,将那封未完成的书信随手扔到了船舱一角的火炉里面,放下羊毫,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道:“是一个人做的么?”
  呼延寿黯然道:“是的,从行刺手法来看应该是一个人,而且我军清野多日,绝不可能有太多的刺客谍探留在这一带。”
  我陷入沉思,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可有这样的手段?”
  小顺子冷冷道:“那人武功不弱于我。”
  我冷冷笑道:“你说北汉有几个人武功可以和你相提并论呢?”
  小顺子想也不想地道:“应是段凌霄亲至,京无极不会出手的。”
  我想了半晌,犹豫地道:“小顺子,你说段凌霄会不会继续留在这一带,如果他要刺杀我或者齐王应该都不容易,可是若是刺杀那些低级将领就易如反掌了。”
  小顺子冷冷道:“段凌霄若是留在这里,只能是混在流民当中或者藏在野外,公子不妨立刻命令负责清野的骑兵以五百人为一队,互相呼应,将所见北汉人尽皆屠尽,让段凌霄无法藏身,就是段凌霄再想刺杀,也难以轻易接近我军,若是他勉强为之,那么五百骑兵足可以将他死死拖住,等到我军高手赶去之后,就是段凌霄武功再高,也难以逃生。”
  我仔细的想了一下,道:“事情紧急,也不能禀报齐王殿下知道了,呼延寿,传我谕令,令我军提前清野,另外派人报知齐王殿下知道。”
  我连忙写了十几封军令,盖上我的监军大印,然后令人传下去,我虽然是监军身份,不能直接调动军队,但是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只是要求提前行动,我的监军大印应该是好使的。而且我这也是为了那些中低级将领考虑,若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我也就顾不得他们了。当然我还是特意写了一封信向齐王通报,为了安全送到,我请苏青亲自送去,虽然她也不是段凌霄的对手,但是我总不能让小顺子去送信吧,毕竟我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荒草漫漫的驿道上,一支骑队疾驰而过,为首的正是苏青,身后则跟着一些身穿青色甲胄的骑兵,她奉命去向齐王禀告军情,因此快马加鞭,片刻不敢停留,此时,附近的军队都已经得到了江哲提前清野的命令,幸而北汉平民大多已经逃到冀氏,所以一路上走来,倒没有看到过多的屠杀场面,何况苏青心硬如铁,就是看到那种凄惨的景象也不过是一晒而已。她走得匆忙,除了她的亲信侍女如月之外,只带了江哲派给他的骑兵,那刺杀雍军将领的刺客应该还没有被擒杀,所以苏青一路上小心谨慎,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苏青眼光掠见前方路面的歇脚亭里,一个灰衣人负手而立,苏青眼光何等敏锐,一眼看去,就已经将这男子形貌看的清清楚楚,只见他三十多岁年纪,身子峻挺犹如青松伟岸,相貌端方刚正,双目幽深,宛若夜空一般深邃,令人生出无法揣测的感觉。
  苏青勒马而住,这些战马都是饱经训练,苏青一住马,那些后面的战马也都及时停住,原本狂奔的骑队静止下来,那些骑兵也都知道刺杀之事,心中都生出杀机,二十多人的杀气汇聚在一起,令得这一小块天地都仿佛凝固下来。那灰衣人目光闪过,也不由惊叹这支骑兵的精良,他缓缓上前一步,淡淡道:“姑娘可是大雍军营的总哨苏青?”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人人都觉得他心中早已这样认定,问这一句不过是为了确认罢了。
  苏青冷冷道:“原来是魔宗首座弟子段凌霄亲至,段爷莫非不知道螳臂焉能当车,我大雍铁骑千万,阁下何必做这种无益之举。”
  段凌霄微微一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段某武功虽然高强,但是一人之力比不过千军万马,只是有些事情做了总比不做好,不久前姑娘在沁水岸边杀伐决断,段某十分佩服,段某的师弟萧桐曾经向在下详细述说了姑娘的丰功伟绩,段某不由想见见你这位女中豪杰。今日道左相逢,幸何如之,姑娘不如下马过来,我们叙谈一下可好?”
  苏青眼中闪过热烈的光芒,道:“能够和阁下一谈,苏青深觉荣幸。”说罢翻身下马,向歇脚亭走去。她的侍女如月高声道:“小姐,他定是要截杀于你,怎可和他叙谈。”
  苏青笑道:“段凌霄是何等身份,未来的魔宗宗主怎会出尔反尔,既然相邀苏青一谈,若是竟然不告而诛,岂非贻笑天下。”
  段凌霄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他自然不屑于和如月计较,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对苏青道:“苏总哨巾帼不让须眉,难怪萧师弟将姑娘视作生平大敌,我秋师弟对姑娘也十分仰慕,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苏姑娘,你本是北汉人,只为了私仇家恨,却替大雍张目,真是可惜可叹。”
  苏青傲然一笑,道:“阁下是认定今日可以取苏青性命,所以才会觉得可惜可叹?北汉无恩于我苏青,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苏青归附大雍也无不可,而且如今大雍据有中原,北汉南楚不过是苟延残喘,北汉魔宗纵然英杰无数,大势如此,又能奈何,若是阁下肯弃暗投明,必然位在苏青之上,何必还要抱残守缺,以至身死国灭。”
  段凌霄眼中寒光一闪,道:“罢了,我也知道苏姑娘不会回头,只不过心中有些不忍,姑娘可知这一次为何雍军大肆驱赶屠杀平民,若是姑娘肯直言相告,段某可以不杀害姑娘属下的性命。”
  苏青微微一笑,虽然知道段凌霄这样说是表示定要杀死自己,却不放在心上,道:“苏青不过是斥候总哨,这种军机大事如何知晓,阁下是问道于盲了。”
  段凌霄冷冷道:“果然如此么?苏姑娘可知道我为何突然大开杀戒?”
  苏青想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自然是不让这些骑兵救援水军,想必段大爷很希望我水军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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