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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旅行去

_2 葛哈弗(法)
会阴切开术所留下的疤痕,足足让我观察了好一阵子。
有时觉得日子好漫长,但我一点也没有放弃信念,但是如果我的远行计划真的在心底落地生根的话,那它在维系我的注意力方面就会显得力不从心了。为了这项计划所要做的牺牲,想来就使我备感压力,而日子在无聊透顶的侵蚀之下,离开的正当理由好像也渐渐随风而逝。就像在进行节食的人,被所有饮食禁忌弄得心烦意乱,再也受不了要去压抑来自食物的诱惑。我不时也会变得难以反抗人生的那些装饰品——妻子、小孩、家庭、房子、海边假期、好朋友等让人生锦上添花的事物,现在他们也对我发出吸引力。
我确信在这些事物里存在着幸福,它们可以填满我们的人生、让人快乐。我是可以做些让步,但是如此一来,我的人生将无可救药地得不到答案。我是可能在大部分的问题上过关,因为我重新回到一个充满确定感的世界之中。纯粹从逻辑上来说,我将不用期待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整个人落入该死的宁静安详的命运之路,只剩下“跟着走”这惟一的抱负,然而我很难下定决心要选择哪一条路。我希望让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完整无缺、饱满如一,而且也将继续期待。
我把百慕达短裤当成睡裤穿,而且我还买来一套非常绅士的粗亚麻布质料的西装,可以在特殊场合需要时穿穿。
我撑在栏杆上,倚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细饮着干邑白兰地。饭后,我抽一口雪茄,然后去桥上散步,看见远方地平线上卢克索的神庙仍屹立不摇,而在旅游淡季即将来临的尼罗河,则有气无力地流淌着。
赢得一天?失去一天?
新的一年又来了。6年过去了,我的皮箱在房间中陪伴我度过6年的光阴。被折得好好的那套粗亚麻西装一直躺在皮箱中,它的旁边是等着我打开来读的、拉克拉弗汀的那本书,皮箱的另一边则放着收在刀匣子里的求生刀。
尽管我的出发心愿更加明确,也更有计划性,但我却越来越被一种自我轻视与自我嘲讽的想法所纠缠。
我工作向来都尽职尽责,现在却显得异常轻率:脑子里充满着怪念头,心血来潮时才动一下,然而我的这份工作却是非常需要注意行为举止和工作纪律的。我上班迟到、忘了把外套的纽扣扣上、随便跟客人打情骂俏;我松开脖子上的领结,让领结垮垮地悬着,我甚至连胡子也不刮……
马狄内先生把我叫去办公室谈话,要我解释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提醒我注意工作要求。我并没有说出造成工作懈怠的原因,只是再次向他承诺会打起精神来工作,这时马狄内先生像个爱护你的长辈,语气和蔼地说道:“巴特西克,你知道,我蛮喜欢你这个人的。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麻烦,或有什么个人问题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谈谈。或许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我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后方的保险箱说:“没有,没有问题,谢谢您,先生。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没事的。”
离开的日期还没有最终确定。现在每过一天,我就赢得一天,因为离我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我还是必须保持理智、继续有条不紊地生活着。
赢得一天!?有时我会莫名地惊恐,其实,我好怕那不过又是失去了一天。
《旅行,旅行去》第二部分 厄杰尼欧的第三次婚礼
今天,我结束了预防针加强接种的疗程。克里斯多医生握着我的手,热情地对我宣布:“完成了!您5年后再回来打针就可以了”。打完针的好一会儿,我的肩膀附近还感觉麻麻的,但由于已经非常熟悉预防接种的过程,因此我一点也不担心。
每周六去超市采买的时候,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标着“世界食品”的展示柜上,买了一瓶进口自大溪地(Tahiti)*的金黄色啤酒——伊那诺啤酒。啤酒瓶的图案是一位迷人的大溪地女子,她穿着印有一朵朵红花的海滩裤裙,轻巧地屈膝盘坐,看起来像是在为它的异国情调和独特美味做保证。
我回到家里,双脚交叉着翘在厨房的桌子上,小口小口啜饮着啤酒,感觉此刻胸膛洒满了阳光,远方也飘来一缕带着热气的微风,它轻抚着我的脸庞。
巴斯卡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他每次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去生龙活虎、难以自控地贪杯。我陪他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总是一杯两杯过后,就任他自己一个人坠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有一天,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你从没想过去自杀吗?你从没思考过有一天不再生龙活虎、死去算了?”他感到不解,然后带着有点凄惨的笑容胡乱掰个笑话,就又举起了酒杯。
真是一团烂泥!然而,其实想想这事情很单纯。正如我在赌场的同事厄杰尼欧,他们都知道去好好品味人生的单纯,他们也都把人生当作礼物照单全收,而且毫无保留、身先士卒、如胶似漆地拥抱人生。
“巴特西克,新年快乐!尤其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哦!”
身体的健康与否,是幸福的必要条件、是生命的泉源,甚至是美好人生的体现。不用说,在厄杰尼欧的眼中,我脑子有病、是个怪胎,像个发了疯的发明家,整天埋在一部怪异的机器前无休无止地工作着。“怎样啊?什么时候擦屁股走人啊?”
厄杰尼欧这小子已经结过三次婚了!我实在是太“钦佩”他如此幼稚、不屈不挠的行为了——甘拜下风。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重燃希望,还到了再度跟别人许下天长地久誓言的地步?
当厄杰尼欧正以一股原生的生命能量,如火如荼地“第三度”举办他那排场盛大的婚礼时,我也是婚礼宾客之一,我上前向两位新人敬酒,并恭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他们百年好合、幸福连绵,然而对我而言,这种幸福既陌生又无关。
“喂,巴特西克!还是很合适吧?那个什么远走高飞的计划呢?”
“还需要琢磨琢磨!”
*大溪地,是位于南太平洋上的一座“8”字形的火山岛,是法属波里尼西亚国际机场和首府所在地,总面积约1000平方千米。这里四季温暖如春、物产丰富,旅游业发达。衣食无忧的当地人称自己为“上帝的人”,旅游者称那里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旅行,旅行去》第二部分 父亲就要跟妈妈会合了
迪克?里弗斯(DickRivers)*与世长辞,享年79岁。他在演唱会的中途突发心脏病,就这样在舞台上一命呜呼了。当救护车到来时,他的腿还一直抖个不停——好个《圣托贝的扭扭舞》!
父亲进了医院,听哥哥说这回可能出不了院,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去探望他。他整个身体的右半边都瘫痪了,歪着嘴尽讲些旁人没法听懂的话。自从妈妈过世后,他就一个人与世隔绝地独守空屋,可能是心怀怨埋,而非太过哀痛。他谢绝所有联系,哥哥去探望他时被骂得狗血淋头,我每年年初会寄上一张恭贺新禧的卡片,约末到了6月,就给他打通电话,如此而已,因为我们实在无话可说。
妈妈下葬在位于布列塔尼地区的她出生的村子里,我从没到她的坟上献过花,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大老远地跑去一块墓碑前沉思冥想,何况这么做实在无聊透顶,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谁都将预料到,父亲就要跟妈妈会合了。
那我会怎么死呢?我会在遥远世界的彼岸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亲人的哭声、也没有送葬仪式。人们对于一个路过的异乡客之死,全然无动于衷。而惟一的好处就是我的那只皮箱,它会被那些浑水摸鱼的当地警察瓜分:这个拿走亚麻布西装、那个拿走刀子。“有人要拉克拉弗汀的这本书吗?没人要吗?那丢进垃圾桶吧!”
而我的遗体也与废物无异,经过大使馆的调查后,没有死者的家属前来认尸。“那就送到附近的焚化炉烧掉吧!再埋到距离最近的那个公共墓地。”
我一点也不在乎人们最后会如何处理我。在遥远世界的彼岸,我会死得很快乐,就像大海上的水手、舞台上的演员、汽车方向盘前的驾驶员一样快乐。
*迪克?里弗斯,法国知名摇滚歌手,生于1945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曾红极一时。其迄今仍活跃于乐坛,2006年推出《迪克?里弗斯》同名专辑。作者戏称其去世,原因请见“激动人心的白日梦”的译注(P26)。下文提及的《圣托贝的扭扭舞》(1961年)则是迪克?里弗斯的成名曲,那时的他仍属于野猫乐团(LesChatsSauvages)。
《旅行,旅行去》第二部分 父亲八年的日记
父亲很快就在医院过世了,葬礼在两天后举行。我将开车过去,马狄内先生对我表达慰问之意:“巴特西克,一切都会过去的,保重自己。对你的打击还好吗?”
我请他放心,我只会请假一天。“其实,我们早就不再见面了,是我哥哥通知我的。”
哥哥奕夫问我要不要在殡仪馆中见爸爸最后一面并致上敬意。
面对父亲的遗体,我想我会很难堪。
当看着父亲凝结的面容上既严肃又正经的表情:紧绷的嘴巴、显眼的鼻子、丝质枕头上躺着的两只大耳朵。我会因为不知道该讲什么,或想什么而手足无措。他会像要去参加婚礼一样,穿上一套西装,打上一条好不容易在衣橱中找到的领带,他死了并不会比活着时更讨人喜欢。
我回答哥哥说,我会直接去墓园跟他们会合。哥哥说他在房子里寻找一些文件时,意外发现了一本日记,很明显,这应该是属于父亲的。“你会有兴趣看一眼吗?我带去给你。”
★星期三
天气阴,冷风吹。
11条红眼鱼、3条欧鲳。
护士在下午4点10分来访。
晚上11点上床睡觉。
★星期四
天气晴,气温九度。
7条红眼鱼、2条欧鲳和1条鲈鱼。
莫妮克下午3点至5点来打扫并烫衣服。
★星期五
空气干冷,气温零度。
6条红眼鱼、1条鲤鱼。
去乐可雷超市采购,花了30欧元。
护士在下午5点过来。
晚上11点上床睡觉。
就像这样的流水帐,写了8年!差不多从妈妈过世后一直记到现在。我在想,他拿这么一堆鱼做什么呢?通通吃完吗?还是全扔进马桶?或丢给街区里的猫儿大快朵颐?
父亲的日记,只是用一连串的数字来测量逃也逃不掉的每一天。没有一句内心话或一些心得体会来打断这一部冗长、单调、如帐簿般的记述。可是,对于自己无法改变的生命,他居然都没有激动愤怒的告白,也没有无情冷酷的证言。这实在太悲伤了,唉,父亲的一生,真悲惨!我承认,阅读这些审慎低调的日记时,着实令我热泪盈眶。
我跟哥哥说,我放弃继承归属于我的遗产(主要是部分房子的产权)。哥哥结了婚,又有小孩,他会比我更有需要,而我什么也不要。
葬礼结束后,我们双手都插在口袋里等着说再见,那一刻突然显现的距离成为我们无法逾越的深渊,以致我们无法拥抱道别。
“你多保重!改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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