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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_2 聂鲁达 (智利)
你会回应我直到我最後一个祈求。
好像受惊吓般的紧拥住我。
即使如此,一抹诡异的影子仍掠过你的双眼。
现在,现在也是,小亲亲,你带给我忍冬树,
甚至你的胸部都可闻到它的味道。
当哀伤的风开始屠杀蝶群,
我爱你,而且我的幸福啃噬你的梅子的嘴。
你为何非要因顺应我而委屈受苦?
我孤独与狂野的灵魂,我的释放它们奔跑的名字。
我们曾看见晨星燃烧这么多次,并亲吻我们的双眼,
在我们的头顶上,薄暮在旋转的风扇中逸散。
我的话语像大雨淋在你的身上,轻抚你。
许久以来,我爱上你阳光晒过的珍珠母的身体。
我甚至於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从群山中我将为你捎来幸福的花束、风铃草,
黑榛树的果实,以及一篮篮的吻。
我要
像春天对待樱桃树那样的对待你。
 
十五.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如同忧郁这个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
让我在你的沈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藉你的沈默与你说话,
你的沈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如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沈默就是星星的沈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彷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十六. 暮色中在我的天空里
暮色中在我的天空里你像一片云,
你的形状与颜色正是我喜爱的样子。
你是我的,我的,具有甜美双唇的女人,
在你的生命中我无止尽的梦想活著。
我的灵魂的灯浸染你的双脚,
我的酸涩的酒在你的唇上变的更甜,
噢,我的夜曲的收割者,
那些寂寞的梦如何会相信你将会是我的!
你是我的,我的,我在午後的风中放声大叫,
而风,拉扯我丧偶般的声音。
劫掠我双眼的女猎师,你的战利品,
让你的夜的凝视宛如水一样的宁静。
你被囚禁在我音乐的网中,我的爱,
我的音乐之网如天空般辽阔。
我的灵魂在你哀叹双眼的海岸中诞生。
在你的哀悼的双眼里,梦的土地生成。
 
十七. 沈思、缠绕的阴影
在深邃孤寂中沈思的、缠绕的阴影。
你离开的远远的,噢,比任何人更远。
沈思的、解缚的鸟群,溶暗的影像,
埋葬的灯。
雾的钟塔,遥远的,就在那里!
致闷的悲叹,折磨人的阴暗的希望,
无言的磨坊,
夜色朝你降临,远离了城市。
你的出现是异国的,如同一件事物一般陌生。
我沈思,在你的面前我探索我生命的广阔。
任何人面前的生命,我难熬的生命。
面对海洋的咆叫,在岩石之间,
自由的奔跑,在海水泡沫之间,疯狂。
哀伤的狂暴、呐喊、海的孤寂。
猛然地,暴力地,朝向天空绵延而去。
你,女人,你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光,什么样的亘古的风的
风信旗?彼时你跟现在一样的遥远。
树林里的火焰!以蓝色的十字窜烧?。
燃烧,燃烧,烈焰闪烁,在光的树群中绽放光芒。
树群崩毁,劈啪爆裂,火,火。
我的灵魂舞(足甬),在烈焰缭绕中灼烧。
谁在呼喊?是什么样的沈默被回声充满?
怀乡的时刻,幸福的时刻,孤寂的时刻,
拥有这一切的我的时刻!
狩猎的号角藉群风传递歌声。
这令人欲泣的激情绑缚住我的身体。
所有树根的颤动,
所有海潮的攻击!
我的灵魂流浪,快乐,悲伤,无止无尽。
在深邃孤寂中沈思的,埋葬的灯火。
你是谁?你是谁?
 
十八、 我在这里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
在黑暗的松林里,风解缚了自己。
月亮像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光。
白日,日复一日,彼此追逐。
雪以舞动的身姿迎风飘扬。
一只银色的海鸥从西边滑落。
有时是一艘船。高高的群星。
哦,船的黑色的十字架。
孤单的。
有时我在清晨苏醒,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
远远的,海洋鸣响并发出回声。
这是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而且地平线徒然的隐藏你。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有时我的吻藉这些阴郁的船只而行,
穿越海洋永无停息。
我看见我自己如这些古老的船锚一样遭人遗忘。
当暮色停泊在那里,码头变得哀伤。
而我的生命变得疲惫,无由的渴求。
我爱我所没有的。你如此的遥远。
我的憎恶与缓慢的暮色搏斗。
但夜来临并开始对我歌唱。
月亮转动他齿轮般的梦。
最大的星星藉著你的双眼凝视著我。
当我爱你时,风中的松树
要以他们丝线般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十九、柔软而褐黄色的女孩
柔软而褐黄色的女孩,那使水果成形、
让谷物丰实、让海藻缠绕的太阳,
让喜悦充满你的身体、你的发亮的双眼,
以及你那具有水一般的微笑的嘴。
当你伸展双臂,黑色的渴望的太阳,
被穗饰成你黑色毛鬃的线絮。
你像跟小溪游玩般的与太阳嬉戏,
并在你的双眼留下两个深色的池塘。
柔软而褐黄色的女孩,没有东西能让我更接近你。
每样事物都把我推的更远,彷佛你就是白昼。
你是蜜蜂的狂乱的青春,
海潮的醉意、麦穗?的蛮力。
然而,我阴郁的心仍追索著你,
而且我爱你令人愉悦的身体,你柔细而缓慢的声音。
黑色的蝴蝶,甜美而实在,
像麦田与太阳,罂粟花与水。
 
二十、 今夜我可以写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写,譬如,「夜镶满群星,
而星星遥远地发出蓝光并且颤抖。」
夜风在天空中回旋并歌唱。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我爱她,而且有时她也爱我。
如同今晚的夜,我曾拥握她在怀中。
在无尽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的吻她。
她爱我,有时我也爱她。
怎么会不爱上她那一双沈静的眼睛呢?
今夜我可以写下最哀伤的诗句。
去想我并不拥有她,感觉我已失去她。
去聆听广阔的夜,因没有她而更加广阔。
而诗句?在灵魂上,如同露水坠在牧草上。
我的爱若不能拥有她又有什么关系?
夜镶满群星而且她没有与我在一起。
这就是一切了。远处有人唱著歌。远处。
我的灵魂因失去了她而失落。
我的视线试著要发现她,好像要把她拉近一样,
我的心寻找她,而她并没有与我在一起。
相同的夜让相同的树林泛白。
彼时,我们也不再相似如初。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我曾多爱她!
我的声音试著找寻风来碰触她的听觉。
别人的,如同她曾接受我的千吻一样,她将会是别人的了。
她的声音,她的洁白的身体。她的无止尽的双眼。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也许我爱她。
爱情如此短暂,而遗忘太长。
藉著如同今晚的夜,我曾拥她入怀
我的灵魂因失去了她而失落。
这是她最後一次让我承受的伤痛。
而这些,便是我为她而写的最後的诗句。
绝望的歌
与你相关的回忆自围绕我的夜色中浮现。
河流将他最冥顽的哀叹掺入大海。
如同黎明中的码头一样遭人遗弃。
是出发的时刻了,哦遭遗弃的人!
落英缤纷冰冷的洒在我的心上。
哦岩屑的地窖、沈船的凶恶洞穴。
在你身上战争与飞翔蓄积。
歌唱的鸟群自你升起翅膀。
你吞噬一切,如同距离。
如同海洋,如同时间。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这是突袭与亲吻的幸福时刻。
这迷魅的时刻像灯塔一样燃烧。
飞行员的惊怖、盲潜水夫的狂怒,
激狂的爱的迷醉,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在迷雾的童年之中,我的灵魂张开翅膀并且受伤。
迷路的探险者,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你围捆哀伤、你迷恋欲望,
悲哀令你茫然若失,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我让影子的墙隐没,
越过欲望与行动,我走著。
哦肉体,我的肉体,我爱且失去的女人,
在潮湿的时刻,我召唤你,对著你我大声唱我的歌。
你像一只瓮,收容无限的温柔。
而无限的遗忘像摇晃一只瓮般的摇晃你。
那里有岛屿的黑色的孤寂。
那里,爱的女人,你的臂弯带我进入。
那里有渴求与饥饿,而你是水果。
那里有悲痛与毁灭,而你是奇迹。
哦女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包容我的
在你的灵魂的土地里,在你的双臂的十字架中!
我对你的欲求是如此的恐怖而短暂!
如此辛苦与迷醉,不安与贪婪。
千吻的墓园,在你的坟墓中出现安静的火,
结果累?的树枝安静的燃烧,遭众鸟啃啄。
哦被咬啮的嘴,哦遭亲吻的四肢,
哦饥饿的齿,哦缠绕的身体。
哦希望与暴力的疯狂结合,
我们在那里融合一体并且绝望。
而温柔,如水似粉般轻盈。
话语几乎噤不出声。
这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的旅程就在其中。
我的渴望在其中坠落,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哦岩屑的地窖,所有的事物坠入你的身上,
你不曾表达的哀伤、你不会淹没的哀伤!
在汹涌波涛中你仍然呼喊并歌唱。
像船舰前端的水手那样站著。
你仍在歌中像花盛开,在水流中碎裂。
哦岩屑的地窖,打开的苦涩的井。
苍白而眼盲的潜水夫,胆怯的投石手,
迷路的探险者,所有的事物在你身上沈没!
是出发的时刻了,这难熬的寒冷时刻
夜紧系在所有的时刻表上。
穸窣作响的海的裙带围捆沙滩。
寒冷的群星倏的升起,黑色的鸟群迁徙离去。
如同黎明中的码头一样的遭人遗弃。
只剩下战栗的影子在我手中缭绕。
哦,比所有的事物更远,哦比所有的事物更远。
是出发的时刻了。哦,遭遗弃的人!
译者后记
爱是最温柔的暴动
◎李宗荣
在一座空屋子里,最後一次安静的念完这些诗句;无有回声,却突然想起这么多年不见的你、而有了想与你说话的欲望。
亲爱的 G,曾经离开了一座城、一座岛屿,赋归,复又准备迁徙、远离。
生命像行走在台北街头时塞在背袋里小巧的绿叶蕨盆栽;被移植的、浑身寻不到落身处般的不自在。这些被翻译的诗稿,涣散的、呓语般的,就这样跟随在身边,流离过一座城又一座城,飘洋、过海。零落的缮改的笔迹,沾渍的纸页,这么多年,终于准备付梓;薄薄的册页,来自於一个遥远的大陆、古老的时代,终于被安静的解读了,多像生命本身,不安的飘洋过海,终于细细的被端详成这里雍容干净的样子。
宛如在这无有回声的空屋里,我忆及的你昔日的样
子。
亲爱的 G,生命如果能重来,回到我们的青春时代,这些诗句,将会是我愿意对你轻声颂读的。
这本书,就是在我识得赋诗之前,第一本要为你手抄的。
Pablo Neruda。那一年的夏日,你从巴黎邮寄回来的信纸里,密密麻麻地详绘那一场工人与学生的大游行。国际歌,工人与学生波浪欢呼般的在大街上前後奔驰大声歌唱;宛如球赛胜利的小城里嘉年华般的恣意与高昂。附在信纸间的折叠方整的游行传单,一首诗,一首聂鲁达的诗。
还有谁更适合向我们绝望而美丽的青春述说革命与爱?
生命如果能重来,那一年稚气的我们携手侧身於台北万千群众的游行行列中高声歌唱国际歌时,我们的棉布书包里偷偷放置的诗集,就该是这一本而不是其他人的。
但生命毕竟无法重来。
那样的纯真时代,无声息的远去;一场从不曾存在的革命,如不被解读的厚厚的典籍、一首被诵读而无有回声的诗……
而我们逝去的洁净青春与爱,留下了少了这一本诗集的缺憾。
一个字、一个句子、一首诗;亲爱的 G,这最後一次的誊写,我彷佛在聂鲁达的悲痛的诉说里感觉到那与古老的青春时代的神秘牵连,静坐案前,一句句被回忆咀嚼...

亲爱的 G,这是一本有关爱与欲求、绝望与救赎的诗集。
迁延爱欲,驰逐生死;二十岁,一九二四年时的聂鲁达。那是一个为爱狂执、为欲迷魅的年纪吧。
智利南方贫穷山脚下长大的年轻人,拎了几件衣物,披上了潮湿的斗篷坐上了一列三等客舱的火车来到首都圣地牙哥。
拥挤的校园街道,收容了他身无分文的波希米亚式的生命;瘦长而高硕,一个苍白而浪漫的年轻诗人,经常戴著披风与宽边的帽子闲逛於街道。
亲爱的G,这样的诗人形象,让我想起了我们耽爱的普契尼的《波希米亚人》里的鲁道夫,在诗歌的王国里,自比为丰美国度之王,在贫穷里赋诗、在绝望里诉爱。
那时他熟读象徵主义诗,已经习於用整个下午,耽读窗外的景致。
「这是一本悲痛的诗,充满我年轻时最折磨人的激情,以及我南方家乡迷人的景致。我爱这本书,因为即使它充满如此多的忧愁,生命的喜悦却又如此活生生地表现其中。」聂鲁达在自传里如此回忆著。
情诗,必有赋诗者爱欲的秘密托付;因为有爱之人,所以动情、所以为诗。
诗里,两个他爱的女孩隐身其中。Marisol,「海与太阳」;Marisombra,「海与阴影」。Marisol是南方家乡的情人,硕圆的双眼如家乡潮湿的天空,那些田园诗般的景致,如夜晚的群星、辽阔的港湾以及山峦上半沈的月,全在托付聂鲁达对Marisol的爱恋。
而Marisombra是「一只灰色的贝雷帽、一颗静止的心」;他是诗人在圣地牙哥学校里的初识,象徵著城市生活的热情与寂寞。
拆解聂鲁达自传的字里行间,发现她是个拥有温柔双眼的女子;在聂鲁达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里,他们常在城市隐蔽而安静的角落,静静的拥有了彼此肉体的耽溺与平静。
亲爱的 G,这本诗集里的聂鲁达的爱欲渴求如此激情与原始、素朴与纯真,这大概也是不曾再在他往后的作品中出现的了。
这么器官式的描写,他对女人的爱是肉体的、器官的、直觉的,充满了忍冬树的香味与星群般的触觉。
之于聂鲁达,女人与性爱,是孤单的男体朝母亲大地永恒的回归之路,是朝向结合、解放与救赎的秘途。
「在你体内众河吟唱,我的灵魂将消逝其中如你渴求的;我的灵魂,将被你带到你所愿之处在你希望之弓上我瞄准我的去路一阵狂热兴奋中,我释放我所有的箭束」
他的爱又是激情与狂暴揉合,被强烈的占有欲驱使、一个雄性的支配者;暴烈的劫取如「粗犷的农夫的肉身」、如牢固的船索、如在肉身上烙下欲望的火的十字。
这也是一本尽诉了哀伤与平静的温柔诗集。此时的聂鲁达是孤独而疲惫的,细细咀嚼失落恋人的落寞与平淡: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书本掉落了下来总是如此,朝暮色抹去雕像的方向
你总是藉黄昏隐没」
这更是一本无有对话的、独白的诗集。渴望被了解的孤独,化为抒情诗的喃喃自语。

亲爱的 G,我们不复回的年轻生命,就这样留下了少了这一本诗集的遗憾。
生命毕竟无法重来,这是造物之神给我们的永恒的缺憾。
但我们有诗,诗能连结生命中离散的时光、命运乖违的虚无。这会不会就是造物主无意中示显的那通往喜悦与充足秘径的恩赐?
此时之我,自觉是一卑微之译者、如伏案的修士,抄写解读那密仪的经文,那些隐匿于文字间的爱与青春的秘密,那深奥的生命的咒语。
我只能藉死者之口,与我们沈默的过去相对话。生命会因青春这唯一的公约数而有了神秘的联系,我虔敬的相信著;诵读聂鲁达彷佛将是我们逝去青春的最後降灵会。
一个字、一个句子、一首诗,已无回声,安静的为记忆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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