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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17050233506

_3 凯文·凯利 (美)
36度左右)。拥挤了十万只冷血蜜蜂的蜂巢
已经变成热血的机体。加热了的蜂蜜像温暖稀薄的血一样流淌。我感到仿佛刚刚把手插进了垂
死的动物。
将蜜蜂群集的蜂巢视同动物的想法姗姗来迟。希腊人和罗马人都是著名的养蜂人。他们从
自制的蜂箱收获到数量可观的蜂蜜,尽管如此,这些古人对蜜蜂所有的认识几乎都是错误的。
其原因归咎于蜜蜂生活的隐密性,这是一个由上万只狂热而忠诚的武装卫士守护着的秘密。德
谟克利特3认为蜜蜂的孵化和蛆如出一辙。色诺芬4分辨出了蜂后,却错误地赋予她监督的职责,
而她并没有这个任务。亚里士多德5在纠正错误认识方面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包括他对“蜜蜂统
治者”将幼虫放入蜂巢隔间的精确观察。(其实,蜜蜂初生时是卵,但他至少纠正了德谟克利
.
3
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约公元前
460~前
370):古希腊哲学家。
.
4
色诺芬(Xenophon,约公元前
434~前
355):希腊将军,历史学家,著有《长征记》一书。
.
5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
384~前
322):古希腊大哲学家、科学家、亚历山大大帝的教师,雅典逍遥学派创始
人。
特的蜜蜂始于蛆的误导。)文艺复兴时期,蜂后的雌性基因才得到证明,蜜蜂下腹分泌蜂蜡的
秘密也才被发现。直到现代遗传学出现后,才有线索指出蜂群是彻底的母权制,而且是姐妹关
系:除了少数无用的雄蜂,所有的蜜蜂都是雌性姐妹。蜂群曾经如同日蚀一样神秘、一样深不
可测。
我曾观看过几次日蚀,也曾多次观察过蜂群。我观看日蚀是把它当风景,兴趣不大,多半
是出于责任,是因为它们的罕见与传说,更像是参加国庆游行。而蜂群唤起的是另一种敬畏。
我见过不少次蜜蜂分群,每一次都令我痴呆若狂,也令其他所有目击者目瞪口呆。
即将离巢的蜂群是疯狂的,在蜂巢的入口处明显地躁动不安,喧闹的嗡嗡声此起彼伏,振
动邻里。蜂巢开始吐出成群的蜜蜂,仿佛不仅要倾空其肠胃,还要倾空其灵魂。那微小的精灵
在蜂巢上空形成喧嚣的风暴,渐渐成长为有目的、有生命、不透明的黑色小云朵。在震耳欲聋
的喧闹声里,幻影慢慢升入空中,留下空空的蜂巢和令人困惑的静谧。德国神智学者鲁道夫.斯
坦纳6在其另类怪僻的《关于蜜蜂的九个讲座》7中写道:“正如人类灵魂脱离人体……通过飞行
的蜂群,你可以真实地看到人类灵魂分离的影像。”
许多年来,和我同区的养蜂人马克.汤普森一直有个强烈的怪诞愿望,建立一个同居蜂巢—
—一个你可以把头伸进去探访的活生生的蜜蜂之家。有一次,他正在院子里干活,突然一个蜂
箱涌出一大群蜜蜂,“像流淌的黑色熔岩,渐渐消溶,然后腾空而起。”由三万只蜜蜂聚结成
的黑色云团形成直径
20英尺的黑晕,像
UFO似的,离地六英尺,正好在齐眼的高度。忽隐忽
现的昆虫黑晕开始慢慢地漂移,一直保持离地六英尺的高度。马克终于有机会让他的同居蜂巢
梦想成真。
马克没有犹豫。他扔下工具迅速进入蜂群,他的光头马上处于蜜蜂旋风的中心。他小跑着
与蜂群同步穿过了院子。戴着蜜蜂光环,马克跳过一个又一个篱笆。此刻,他正跑步跟上那响
声如雷的动物,他的头在它的腹部晃荡。他们一起穿过公路,迅速通过一片开阔地,接着,他
又跳过一个篱笆。他累了,蜜蜂还不累,它们加快了速度。这个载着蜂群的男人滑下山岗,滑
进一片沼泽。他和蜜蜂犹如一头沼泽魔鬼,嗡嗡叫着,盘旋着,在瘴气中翻腾。马克在污泥中
.
6鲁道夫.斯坦纳(Rudolf
Steiner,1861.02.27~1925.03.30):奥地利社会哲学家,灵智学(anthroposophy)的创始
人,讲究用人的本性、心灵感觉和独立於感官的纯思维与理论解释生活。
.
7
《关于蜜蜂的九个讲座》:Nine
Lectures
on
Bees
拚命摇晃着努力保持平衡。这时,蜜蜂仿佛得到某种信号,加快了速度。它们除去了马克头上
的光环,留下湿漉漉的他独自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快乐而惊愕。”蜂群保持着齐眼的高
度,从地面漂过,好似被释放的精灵,越过高速公路,消失在昏暗的松树林中。
“‘蜂群的灵魂’在哪里……它在何处驻留?”早在
1901年,作家墨利斯
.梅特林克8就发
出了这样的疑问:“这里由谁统治,由谁发布命令,由谁预见未来……?”现在我们已经能确
定统治者不是蜂后。当蜂群从蜂巢前面狭小的出口涌出时,蜂后只能跟着。蜂后的女儿负责选
择蜂群应该何时何地安顿下来。五、六只无名工蜂在前方侦察,核查可能安置蜂巢的树洞和墙
洞。他们回来后,用约定的舞蹈向休息的蜂群报告。在报告中,侦察员的舞蹈越夸张,说明她
主张使用的地点越好。接着,一些头目们根据舞蹈的强烈程度核查几个备选地点,并以加入侦
察员旋转舞蹈的方式表示同意。这就引导更多跟风者前往占上风的候选地点视察,回来之后再
加入看法一致的侦察员的喧闹舞蹈,表达自己的选择。
除去侦查员外,极少有蜜蜂会去探查多个地点。蜜蜂看到一条信息:“去那儿,那是个好
地方。”它们去看过之后回来舞蹈说,“是的,真是个好地方。”通过这种重复强调,所属意
的地点吸引了更多的探访者,由此又有更多的探访者加入进来。按照收益递增的法则,得票越
多,反对越少。渐渐地,以滚雪球的方式形成一个大的群舞,成为舞曲终章的主宰。最大的蜂
群获胜。
这是一个白痴的选举大厅,由白痴选举白痴,其产生的效果却极为惊人。这是民主制度的
真髓,是彻底的分布式管理。曲终幕闭,按照民众的选择,蜂群挟带着蜂后和雷鸣般的嗡嗡
声,向着通过群选确定的目标前进。蜂后非常谦恭地跟随着。如果她能思考,她可能会记得自
己只不过是个村姑,与受命(谁的命令?)选择她的保姆是血亲姐妹。最初她只不过是个普通
幼体,然后由其保姆以蜂王浆作为食物来喂养,从灰姑娘变成了蜂后。是什么样的因缘选择这
个幼体作为女王呢?又是谁选择了这负责挑选的人呢?
“是由蜂群选择的。”威廉
.莫顿.惠勒9的回答解答了人们的疑惑。威廉.莫顿.惠勒是古典
.
8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Maeterlinck,1862~1949):比利时剧作家、诗人、散文家。主要作品有剧作《盲人》、
《青鸟》,散文集《双重的花园》、《死亡》、《蚂蚁的生活》等。1911年作品《花的智慧》获诺贝尔文学奖。
.
9
威廉.莫顿.惠勒(William
MortonWheeler,1865~1937):美国昆虫学家、蚁学家,哈佛大学教授。
学派生态学家和昆虫学家,最早创立了社会性昆虫研究领域。在
1911年写的一篇爆炸性短文
(刊登在《形态学杂志》上的《作为有机体的蚁群》)中,惠勒断言,无论从哪个重要且科学
的层面上来看,昆虫群体都不仅仅是类似于有机体,它就是一个有机体。他写道:“就像一个
细胞或者一个人,它表现为一个一元整体,在空间中保持自己的特性以抗拒解体……既不是一
种物事,也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持续的波涌或进程。”
这是一个由两万个群氓合并成的整体。
2.2群氓的集体智慧
拉斯维加斯,一间漆黑的会议室里,一群观众兴高采烈地挥舞着硬纸棒。纸棒的一端是红
色,另一端是绿色。大会议室的最后面,有一架摄像机摄录着疯狂的参与者。摄像机将纸棒上
的彩色点阵和由制图奇才罗伦.卡彭特10设置的一套计算机连接起来。卡彭特定制的软件对会堂
中每个红色和绿色的纸棒进行定位。今晚到场的将近五千人。计算机将每个纸棒的位置及颜色
精确地显示在一幅巨大而详细的视频地图上。地图就挂在前台,人人都能看到。更重要的是,
计算机要计算出红色和绿色纸棒的总数,并以此数值来控制软件。观众挥舞纸棒时,屏幕上显
示出一片在黑暗中疯狂舞动的光之海洋,宛如一场朋克风格的烛光游行。观众在地图上看见的
自己要么是红色像素,要么是绿色像素。翻转自己的纸棒,就能在瞬间改变自己所投映出的像
素颜色。
罗伦.卡彭特在大屏幕上启动了老式的视频游戏“乒乓”。“乒乓”是第一款流行的商业化
视频游戏。其设置极其简单:一个白色的圆点在一个方框里跳来跳去,两边各有一个可移动的
长方形,模拟球拍的作用。简单地说,就是电子乒乓球。在这个版本里,如果你举起纸棒红色
的一端,则球拍上移,反之则球拍下移。更确切地说,球拍随着会场中红色纸棒的平均数的增
减而上下移动。你的纸棒只是参与总体决定中的一票。
卡彭特不需要作过多解释,因为出现在这场于
1991年举办的计算机图形专家会议上的与
会者们可能都曾经迷恋过“乒乓”游戏。卡彭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大厅中回荡:“好了,伙
计们。会场左边的人控制左球拍,右边的人控制右球拍。假如你认为自己在左边,那么你就是
在左边。明白了?开始!”
观众们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近五千人没有片刻犹豫,玩起了乒乓大家乐,玩得还相当不
错。球拍的每次移动都反应了数千玩家意向的平均值。这种感觉有时会令人茫然。球拍一般会
按照你的意愿移动,但并不总是如此。当它不合你的意向时,你会发现自己花在对球拍动向作
预判上的关注力堪比对付那只正跳过来的乒乓球。每一个人都清晰地体察到游戏里别人的智慧
.
10罗伦
.卡彭特(LorenCarpenter,1947~):电脑图形图像专家,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创始人之一并担任其首席科学家。—
—译自“维基百科”
也在作用:一群大呼小叫的群氓。
群体的智慧能把“乒乓”玩得这么好,促使卡彭特决定加大难度。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
球跳动得更快了。参与者齐声尖叫起来。但在一两秒之内,众人就立刻调整并加快了节奏,玩
得比以前更好了。卡彭特进一步加快游戏速度,大家也立刻跟着加快速度。
“我们来试试别的,”卡彭特建议道。屏幕上显示出一张会堂座位图。他用白线在中央画
了一个大圈。“你们能在圈里摆个绿色的‘5’吗?”他问观众。观众们瞪眼看着一排排红色像
素。这个游戏有点像在体育场举着广告牌拼成画面,但现在没有预先设置好的顺序,只有一个
虚拟的映象。红色背景中立即零落地出现了绿色像素,歪歪扭扭,毫无规则地扩大,因为那些
认为自己的座位在“5”的路径上的人把纸棒翻成了绿色。一个原本模糊的图形越来越清晰了。
喧闹声中,观众们开始共同辨认出一个“5”。“5”字一经认出,便陡然清晰起来。坐在图形
模糊边缘的纸棒挥舞者确定了自己“应该”处的位置,使“5”字显得更加清晰。数字自己把自
己拼搭出来了。
“现在,显示‘4’!”声音响起来。瞬时出现一个“4”。“3”,眨眼功夫“3”显示出
来。接着迅速地、不断地一个个显现出“2……1……0。”
罗伦.卡彭特在屏幕上启动了一个飞机飞行模拟器。他简洁地说明玩法:“左边的人控制翻
滚,右边的人控制机头倾角。如果你们把飞机指向任何有趣的东西,我会向它发射火箭。”飞
机初始态是在空中。飞行员是……五千名新手。会堂第一次完全静了下来。随着飞机挡风玻璃
外面的情景展现出来,所有人都在研究导航仪。飞机正朝着粉色小山之间的粉色山谷中降落。
跑道看上去非常窄小。
让飞机乘客共同驾驶飞机的想法既令人兴奋,又荒唐可笑。这种粗蛮的民主感觉真带劲
儿。作为乘客,你有权来参与表决每个细节,不仅可以决定飞机航向,而且可以决定何时调整
襟翼以改变升力。
但是,群体智慧在飞机着陆的关键时刻似乎成了不利条件,这时可没空均衡众意。当五千
名与会者开始为着陆降低高度时,安静的大厅暴发出高声呼喝和急迫的口令。会堂仿佛变成了
危难关头的驾驶员座舱。“绿,绿,绿!”一小部分人大声喊道。“红色再多点!”一会儿,
另一大群人又喊道。“红色,红色,红——色!”飞机令人晕眩地向左倾斜。显然,它将错过
跑道,机翼先着地了。飞行模拟器不像“乒乓”游戏,它从液压杆动作到机身反应,从轻推副
翼杆到机身侧转,设定了一段时间的延迟反馈。这些隐藏起来的信号扰乱了群体的思维。受矫
枉过正的影响,机身陷入俯仰震荡。飞机东扭西歪。但是,众人不知怎么又中断了着陆程序,
理智地拉起机头复飞。他们将飞机转向,重新试着着陆。
他们是如何掉转方向的?没有人决定飞机左转还是右转,甚至转不转都没人能决定,没人
作主。然而,仿佛是万众一心,飞机侧转并离场。再次试图着陆,再次摇摆不定。这次没经过
沟通,众人又像群鸟乍起,再次拉起飞机。飞机在上升过程中稍稍摇摆了一下,然后又侧滚了
一点。在这不可思议的时刻,五千人同时有了同样坚定的想法:“不知道能否翻转
360度?”
众人没说一句话,继续翻转飞机。这下没有回头路了。随着地平线令人眼花缭乱的上下翻
转,五千名外行飞行员在第一次单飞中让飞机打了个滚。那动作真是非常优美。他们起立为自
己长时间鼓掌喝彩。
参与者做到了鸟儿做的事:他们成功地结成了一群。不过,他们的结群行为是自觉的。当
合作形成“5”字或操纵飞机的时候,他们是对自己的总体概貌做出反应。而飞行途中的一只
鸟对自己的鸟群形态并没有全局概念。结队飞行的鸟儿对鸟群的飞行姿态和聚合是视而不见
的。“群态”正是从这样一群完全罔顾其群体形状、大小或队列的生物中涌现出来的。
拂晓时分,在杂草纵生的密歇根湖上,上万只野鸭躁动不安。在清晨柔和的淡红色光辉映
照下,野鸭们吱吱嘎嘎地叫着,抖动着自己的翅膀,将头插进水里寻找早餐。它们散布在各
处。突然,受到某种人类感觉不到的信号的提示,一千只鸭子如一个整体似的腾空而起。它们
轰然飞上天空,随之带动湖面上另外千来只野鸭一起腾飞,仿佛它们就是一个躺着的巨人,现
在翻身坐起了。这头令人震惊的巨兽在空中盘旋着,转向东方的太阳,眨眼间又急转,前队变
为后队。不一会儿,仿佛受到某种单一想法的控制,整群野鸭转向西方,飞走了。十七世纪的
一位无名诗人写道:“……成千上万条鱼如一头巨兽游动,破浪前进。它们如同一个整体,似
乎受到不可抗拒的共同命运的约束。这种一致从何而来?”
一个鸟群并不是一只硕大的鸟。科学报道记者詹姆斯.格雷克11写道:“单只鸟或一条鱼的
运动,无论怎样流畅,都不能带给我们像玉米地上空满天打旋的燕八哥或百万鲰鱼鱼贯而行的
密集队列所带来的震撼。……(鸟群疾转逃离掠食者的)高速电影显示出,转向的动作以波状
.
11詹姆斯
.格雷克(JamesGleick,1954.08.01~):作家、记者、传记记者。他的书揭示了科学技术的文化派别,其中
3
本分获普利兹奖和国家图书奖的决赛资格,并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译自“维基百科”
传感的方式,以大约七十分之一秒的速度从一只鸟传到另一只鸟。比单只鸟的反应要快得
多。”鸟群远非鸟的简单聚合。
在《蝙蝠侠归来》中有一个场景,一大群黑色大蝙蝠一窝蜂地穿越水淹的隧道涌向纽约市
中心。这些蝙蝠是由电脑制作的。动画绘制者先制作一只蝙蝠,并赋予它一定的空间以使之能
自动地扇动翅膀;然后再复制出几十个蝙蝠,直至成群。之后,让每只蝙蝠独自在屏幕上四处
飞动,但要遵循算法中植入的几条简单规则:不要撞上其他的蝙蝠,跟上自己旁边的蝙蝠,离
队不要太远。当这些“算法蝙蝠”在屏幕上运行起来时,就如同真的蝙蝠一样成群结队而行
了。
群体规律是由克雷格.雷诺兹12发现的。他是在图像硬件制造商
Symbolics工作的计算机科
学家。他有一个简单的方程,通过对其中各种作用力的调整——多一点聚力,少一点延迟——
雷诺德能使群体的动作形态像活生生的蝙蝠群、麻雀群或鱼群。甚至在《蝙蝠侠归来》中的行
进中的企鹅群也是根据雷诺兹的运算法则聚合的。像蝙蝠一样,先一古脑地复制很多计算机建
模的三维企鹅,然后把它们释放到一个朝向特定方向的场景中。当它们行进在积雪的街道上,
就轻易地出现了推推搡搡拥挤的样子,不受任何人控制。
雷诺兹的简单算法所生成的群体是如此真实,以致于当生物学家们回顾了自己所拍摄的高
速电影后,他们断定,真实的鸟类和鱼类的群体行为必然源自于一套相似的简单规则。群体曾
被看作是生命体的决定性象征,某些壮观的队列只有生命体才能实现。如今根据雷诺兹的算
法,群体被看作是一种自适应的技巧,适用于任何分布式的活系统,无论是有机的还是人造
的。
.12克雷格
.雷诺兹(Craig
Reynolds,1953.03.15~):仿真生命与电脑图形图像专家,1986年发明仿真人工生命“类鸟
群”。——译自“维基百科”
2.3非匀质的看不见的手
蚂蚁研究的先驱者惠勒率先使用“超级有机体”来称呼昆虫群体的繁忙协作,以便清楚地
和“有机体”所代表的含义区分开来。惠勒受到世纪之交(1900年左右)的哲学潮流影响。该
潮流主张通过观察组成部分的个体行为去理解其上层的整体模式。当时的科学发展正一头扎入
对物理学、生物学、以及所有自然科学的微观细节的研究之中。这种一窝蜂上的将整体还原为
其组成部分的研究方式,在当时被看作是能够理解整体规律的最实际做法,而且将会持续整个
世纪(指
21世纪),至今仍是科学探索的主要模式。惠勒和他的同事们是这种还原观点的主要
拥护者,并身体力行,写就了五十篇关于神秘的蚂蚁行为的专题论文。但在同一时刻,惠勒还
从超越了蚂蚁群体固有特征的超级有机体中看到了“涌现的特征”。惠勒认为,集群所形成的
超级有机体,是从大量聚集的普通昆虫有机体中“涌现”出来的。他指出,这种涌现是一种科
学,一种技术的、理性的解释,而不是什么神秘主义或炼金术。
惠勒认为,这种涌现的观念为调和“将之分解为部分”和“将之视为一个整体”两种不同
的方法提供了一条途径。当整体行为从各部分的有限行为里有规律地涌现时,身体与心智、整
体与部分的二元性就真正烟消云散了。不过当时,人们并不清楚这种超越原有的属性是如何从
底层涌现出来的。现在也依然如此。
惠勒团队清楚的是:涌现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自然现象。与之相对应的是日常可见的普通因
果关系,就是那种
A引发
B,B引发
C,或者
2+2=4这样的因果关系。化学家援引普通的因果
关系来解释实验观察到的硫原子和铁原子化合为硫化铁分子的现象。而按照当时的哲学家
C
.劳
埃德.摩根13的说法,涌现这个概念表现的是一种不同类型的因果关系。在这里,2+2并不等于
4,甚至不可能意外地等于
5。在涌现的逻辑里,2+2=苹果。“涌现——尽管看上去多少都有点
跃进(跳跃)——的最佳诠释是它是事件发展过程中方向上的质变,是关键的转折点。”这是
摩根
1923年的著作《涌现式的进化》中的一段话。那是一本非常有胆识的书,书中接着引用
了布朗宁的一段诗,这段诗佐证了音乐是如何从和弦中涌现出来的:
.
13劳埃德.摩根(Lloyd
Morgan,1852.02.06~1936.03.06):英国心理学家、生物学家和哲学家,比较心理学的先驱。
而我不知道,除此(音乐)之外,人类还能拥有什么更好的天赋
因为从三个音阶(三和弦)中他所构造出的,不是第四个音阶,而是星辰。
我们可以声称,是大脑的复杂性使我们能够从音符中精炼出音乐——显然,木头疙瘩是不
可能听懂巴赫的。当聆听巴赫时,充溢我们身心的所有“巴赫的气息”,就是一幅富有诗意的
图景,恰如其分地展现出富有含义的模式是如何从音符以及其他信息中涌现出来的。
一只小蜜蜂的机体所代表的模式,只适用于其十分之一克重的更细小的翅室、组织和壳
质。而一个蜂巢的机体,则将工蜂、雄蜂、以及花粉和蜂窝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一个重达
五十磅的蜂巢机构,是从蜜蜂的个体部分涌现出来的。蜂巢拥有大量其任何组成部分所没有的
东西。一个斑点大的蜜蜂大脑,只有
6天的记忆,而作为整体的蜂巢所拥有的记忆时间是
3
个月,是一只蜜蜂平均寿命的两倍。
蚂蚁也拥有一种蜂群思维。从一个定居点搬到另一个定居点的蚁群,会展示出应急控制下
的“卡夫卡式噩梦”效应14。你会看到,当一群蚂蚁用嘴拖着卵、幼虫和蛹拔营西去的时候,另
一群热忱的工蚁却在以同样的速度拖着那些家当掉头东行。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蚂蚁,也许
是意识到了信号的混乱和冲突,正空着手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乱跑。简直是典型的办公室
场面。不过,尽管如此,整个蚁群还是成功地转移了。在没有上级作出任何明确决策的情况
下,蚁群选定一个新的地点,发出信号让工蚁开始建巢,然后就开始进行自我管理。
“蜂群思维”的神奇在于,没有一只蜜蜂在控制它,但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只从大量
愚钝的成员中涌现出来的手,控制着整个群体。它的神奇还在于,量变引起质变。要想从单个
虫子的机体过渡到集群机体,只需要增加虫子的数量,使大量的虫子聚集在一起,使它们能够
相互交流。等到某一阶段,当复杂度达到某一程度时,“集群”就会从“虫子”中涌现出来。
虫子的固有属性就蕴涵了集群,蕴涵了这种神奇。我们在蜂箱中发现的一切,都潜藏在蜜蜂的
个体之中。不过,你尽管可以用回旋加速器和X光机来探查一只蜜蜂,但是永远也不能从中找
出蜂巢的特性。
这里有一个关于活系统的普遍规律:低层级的存在无法推断出高层级的复杂性。不管是计
算机还是大脑,也不管是哪一种方法——数学、物理或哲学——如果不实际地运行它,就无法
.
14卡夫卡式噩梦:是德语小说家弗兰兹.
....卡夫卡在其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一种毫无逻辑、茫然无从、琐碎复杂的精神状态。
揭示融于个体部分的涌现模式。只有实际存在的蜂群才能揭示单个蜜蜂体内是否融合着蜂群特
性。理论家们是这样说的:要想洞悉一个系统所蕴藏的涌现结构,最快捷、最直接也是唯一可
靠的方法就是运行它。要想真正“表述”一个复杂的非线性方程,以揭示其实际行为,是没有
捷径可走的。因为它有太多的行为被隐藏起来了。
这就使我们更想知道,蜜蜂体内还裹藏着什么别的东西是我们还没见过的?或者,蜂巢内
部还裹藏着什么,因为没有足够的蜂巢同时展示,所以还没有显露出来?就此而言,又有什么
潜藏在人类个体中没有涌现出来,除非所有的人都通过人际交流或政治管理联系起来?在这种
类似于蜂巢的仿生超级思维中,一定酝酿着某种最出人意料的东西。
2.4认知行为的分散记忆
任何思维都会酝酿出令人费解的观念。
因为人体就是一个由术有专攻的器官们组成的集合体——心脏负责泵送,肾脏负责清扫—
—所以,当发现思维也将认知行为委派给大脑不同区域时,人们并没有感到过分惊讶。
十八世纪晚期,内科医生们注意到,刚去世的病人在临死之前其受损的大脑区域和明显丧
失的心智能力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关联已经超出了学术意义:神智错乱在本源上是属于
生物学的范畴吗?1873年,在伦敦西赖丁精神病院
15,一位对此心存怀疑的年轻内科医生用外
科手术的方式取出两只活猴的一小部分大脑组织。其中一例造成猴子右侧肢体瘫痪,另一例造
成猴子耳聋。而在其他所有方面,两只猴子都是正常的。该实验表明:大脑一定是经过划分
的,即使部分失灵,整体也不会遭遇灭顶之灾。
如果大脑按部门划分,那么记忆在哪一科室储存?复杂的大脑以何种方式分摊工作?答案
出乎意料。
1888年,一位曾经谈吐流利、记忆灵敏的男人,慌恐不安地出现在朗道尔特博士的办公
室,因为他说不出字母表里任何字母的名字了。在听写一条消息的时候,这位困惑的男人写得
只字不差。然而,他却怎么也读不出所写的内容。即使写错了,也找不出错的地方。朗道尔特
博士记录道:“请他看视力检查表,他一个字母也说不出。尽管他声称看得很清楚……他把
A
比做画架,把
Z比做蛇,把
P比做搭扣。”
四年后这个男人死的时候,他的诵读困难变成彻底的读写失语症。不出所料,解剖尸体发
现了两处损伤:老伤在枕叶(视力)附近地区,新伤可能在语言中枢附近。
这是大脑官僚化(即按片分管)的有力证明。它暗示着,不同的大脑区域分管不同的功
能。如果要说话,则由这个科室进行相应的字母处理;而如果要书写,则归那个科室管。要说
出一个字母(输出),你还需要向另一个地方申请。数字由则另一幢楼里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
部门处理。如果你想骂人,就要像滑稽短剧《巨蟒剧团之飞翔的马戏团》16里提示的那样,必须
.15西赖丁精神病院:West
Riding
Lunatic
Asylum
.
16巨蟒剧团之飞翔的马戏团(Monty
Python'sFlying
Circus):1969年英国
BBC电视台推出的一个电视滑稽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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