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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母亲

_9 未知(当代)
朱所长办公室。朱所长与钟杨谈话,双方的火药味似乎都很浓。
钟杨说:"所长,我告诉过你。只要你安排我的工作,我一定努力完成。但你要让我放弃我的实验,放弃我的追求,这不可能。因为我在用我的业余时间做我想要做的事。"朱常青说:"我说了,在农科所就没有什么业余时间。"钟杨说:"朱所长,人的睡眠时间就该保证几小时?"
朱常青说:"这很难保证,在农科所你也看到,有时因为工作需要,可能一天只能睡上四五个小时,保证不了八个小时。"钟杨说:"但平时呢?"
朱常青说:"钟杨,你不要给我钻牛角尖!"钟杨不接朱常青的茬,按自己的想法说:"我少睡两个小时行不行?"朱常青说:"钟杨,我也给你讲一句实话,如果你不是钟师长的儿子,我立即就把你调离出农科所!"
钟杨说:"朱所长,农科所是国家办的农科所,不是你朱常青办的农科所。"朱所长说:"我是这儿的领导!我要对这儿的工作负责!"
钟杨说:"我说了,我所做的事,并没有影响整个农科所的工作,所以就不存在由你来负责的问题!"朱常青气得浑身发抖,说:"那我就只好请钟师长来同你谈了!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所里同我唱对台戏!"钟杨说:"所长,我不是在同你唱对台戏。我只是在做一个科研人员应该做的工作!这也是农科所分内的工作!"
晚上,钟杨在钟匡民家刚吃完饭。孟苇婷正在收拾碗筷。
钟杨说:"爹,你叫我来,不光是为让我来吃顿饭吧。"钟匡民严肃地说:"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谈。"孟苇婷说:"钟杨,你好好跟你爹谈,不要吵,把你自己的想法讲清楚。"钟匡民说:"这是我们爷俩的事,你少搅和。"孟苇婷说:"我也是出于好心,我觉得钟杨的做法有他的理由,不见得错!"钟匡民说:"我说了,你少搅和!"孟苇婷不服地端着碗,进厨房说:"钟桃,回你房间做作业去!"钟桃伸了伸舌头。
父子俩来到书房里。钟匡民说:"钟杨,你能不能帮爹一个忙。"钟杨说:"爹,你说吧。"钟匡民说:"立即停止你的选种试验。"
钟杨说:"爹,你是师长,是师里的主要领导。你能不能帮一个年轻的科研工作者一个忙,支持他有价值的试验?"
钟匡民说:"你试验的价值在什么地方?"钟杨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现在的选种方式,不但内容复杂,费工费时,而且原种的生产量也少,目前已经很难满足全师棉花种植的需要了。这你要比我清楚!"钟匡民说:"那你现在想怎么搞?"
钟杨说:"目前我正在试验的是新的繁育程序。实行的是多中选优,优中选优的原则,这会使原种产量大幅度提高,质量也会一批比一批好,而且花费的工作量只有原工作量的一半以下。"钟匡民说:"你现在仅仅只是一种想法,是不是?"
钟杨说:"目前还只能这么说。"钟匡民说:"那么你这种想法要变成现实是不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钟杨说:"对,大致要三至五年。"
钟匡民说:"那么,目前我们还只能靠朱所长的选种方法来选种是不是?"钟杨说:"是。"钟匡民说:"而且就是过了三五年,你的方法还不能说一定成功,是不是?"
钟杨说:"有这种可能。"钟匡民说:"儿子,作为你爹和一个师领导,我很欣赏你的这种直率。但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为我想一想,在你和朱所长之间,我该采取一个什么立场?"
钟杨说:"保留他的,但也不要放弃我的。"钟匡民说:"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呢?"钟杨说:"你是领导,由你来权衡和选择。"钟匡民说:"如果你是领导呢?"钟杨说:"我会让两者同时并存,并且努力促进后者的成功。因为后者刚好适应全师棉花生产发展的需要。"
钟匡民说:"钟杨,你还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我不能冒这个险!你立即停止你的试验。不过,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会坚持让你留在农科所里,留在你现在的岗位上!如果我还在当这个师的师长的话!"钟杨说:"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匡民说:"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钟杨想了想,脸上透出些许笑容说:"好吧,我明白了。不过爹,你跟我娘比,还是差了一大截。"钟匡民说:"这跟你娘有啥关系?"钟杨说:"娘在啥时候,都敢担风险,可爹,你却不敢!"
第二天,在钟匡民办公室里,朱常青汇报情况后说:"钟师长,我们也不想这样做,但钟杨太任性,依然是我行我素。他如果再这样下去,那我只有请求把他调离农科所了。"钟匡民点燃支烟,思考一会后,用一种忍痛割爱的心情说:"行吧,就按你们的意见办,但调离农科所,我看就不必了吧。就让他去你们那个小农场的生产队当个农业技术员吧。朱所长,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不想把我们的父子关系搞得太僵了。你们也关照我一下,行吗?"朱常青无奈地苦笑一下说:"钟师长,对不起,这一层我倒没想到,那就按你指示的办吧。"
朱常青走后,钟匡民抽着烟,神情显得无奈而忧伤。
深秋。孟苇婷骑着自行车,后座驮着床网套,来到农科所钟杨的宿舍。她推开门,只有周亚军在,钟杨不在,钟杨原先睡的床也是空的。
孟苇婷说:"周亚军,钟杨呢?"周亚军说:"前两天就去生产三队了。"孟苇婷说:"三队在哪儿?"周亚军说:"朝西,还有七八公里路呢。孟阿姨,你找他有事?"孟苇婷说:"冬天快到了,我给他送床厚网套来。"周亚军说:"孟阿姨,你把网套留在我这儿。明天我给他送去。"孟苇婷说:"不,还是我自己送去吧。"
第66节:苇葶下乡
苇葶下乡
孟苇婷骑着车来到农科所生产三队。钟杨单独住的那间房间比他同周亚军在所里住的房间还要宽敞些。孟苇婷推开门,看到钟杨正在同三队年轻的副队长殷德庆说话。钟杨说:"孟阿姨,你怎么来了?"孟苇婷说:"天冷了,给你送床网套来。"殷副队长站起来说:"孟股长,你们谈。钟技术员能到我们队上来,我们真是太欢迎了。刚才我们谈了谈,他的一些想法很有价值。我想,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的。"孟苇婷说:"还希望你们队上能支持他的工作,在生活上也请关照一些。"殷副队长说:"孟股长,这方面你和钟师长都可以放心,我们会的。"孟苇婷说:"那就谢谢了。"殷副队长说:"那我走了。钟技术员,我们以后再聊。"
殷德庆走后,孟苇婷说:"钟杨,听说你被调到生产队来当技术员,我特地来看看你。在这件事上,你千万不要埋怨你爹。正因为他是师领导,又是你爹,在有些事情上他只能这么做。他是从整个师的全局出发的。"钟杨说:"孟阿姨,你不要解释了,我心里很清楚。"孟苇婷说:"其实朱所长在你爹跟前当面提出要把你调出农科所。你爹坚持说,还是到你们所所属农场的生产队去当技术员吧。你也得关照一下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朱所长这才没有坚持。我想,你爹的苦恼你会理解的。钟杨,今后一年半载的我可能没有机会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钟杨吃惊地问:"为啥?"孟苇婷说:"根据上级的指示,为了加强基层的工作,师里决定组织部分机关干部组成几个工作组,下到农场去协调工作。我是第一批下去的,大概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同连队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钟杨说:"让你第一批下去,是不是又是我爹的主意?"孟苇婷说:"师领导的家属理应带个头。何况机关干部都得轮流下去,不是这一批就是下一批。"
钟杨说:"孟阿姨,我觉得你跟我爹结婚,其实挺不幸的!"孟苇婷一笑,但笑得有些凄凉说:"那时,我是死心塌地追你爹的。追到了,就是幸福,没有什么不幸。就是有,那也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钟杨说:"孟阿姨,你和我爹的婚姻,我娘谅解了,我们也谅解了。你别再把这事悬在心上了。"孟苇婷用手绢擦去泪水说:"我该走了。你把你的事业坚持下去吧。我和你爹其实在心里都支持你。"钟杨说:"我会的。刚才我和殷副队长正在商量的就是这方面的事。"孟苇婷说:"好,我走了,你把自己照顾好!"
钟杨看着孟苇婷骑着车远去,突然感到鼻子有些酸……
几天以后。孟苇婷把行李扔上大卡车,穿着很朴素的衣服。钟匡民站在孟苇婷的身边。
钟匡民说:"苇婷,这次你能主动要求参加工作组,这让我很高兴。咱们领导干部的家属,就该带这个头,但我知道,这些天你身体又有点不太好。"孟苇婷说:"没事的,在机关坐久了,说不定下去后,参加参加劳动,就会好的。"钟匡民把孟苇婷送上车,说:"这就好,但你还是要当心自己。下去后,当然也还是要同大家搞好团结,当然也还是要坚持做到同吃、同住、同劳动,尤其是同劳动。"孟苇婷点点头说:"知道了。我也用钟槐、钟杨的话对你说,我不会给你丢脸的。"钟匡民有些动情地说:"苇婷……委屈你了!"
中午,孟苇婷坐的大卡车来到郭文云他们团的团部。郭文云在团部门口欢迎他们。郭文云同孟苇婷握手说:"你怎么也来了?"孟苇婷说:"怎么?不欢迎啊?"郭文云说:"怎么会?请还请不来呢?"孟苇婷说:"郭政委,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要不,我和匡民的婚礼你为啥不来参加?"郭文云说:"那是啥时候的事了,你还提!怎么,分你到离团部近一点的队去?"孟苇婷说:"千万别,还是去最远最偏僻的队吧。不然,老钟可饶不了我!"郭文云说:"这个老钟!"孟苇婷说:"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你还是分我到条件艰苦的连队去吧!"
刘月季听说孟苇婷来了,连忙赶过来。
刘月季很亲切地倒了杯茶递给孟苇婷。刘月季说:"你想到哪个连队去蹲点?"孟苇婷说:"我想到条件最艰苦的连队去。"刘月季说:"这准又是匡民的意思!"孟苇婷说:"不,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匡民把自己儿子都放到离团部最远的边防站去,我自然也应该是这样。"刘月季说:"你跟钟槐不一样。"孟苇婷说:"钟槐腿都残了,还在那儿坚持着呢,我算什么!虽说钟槐是我的下一辈,但我也该跟他学。"刘月季说:"苇婷妹子,你听我的,你这身体我是知道的,就到团部附近的园林队去蹲点吧!你要有个啥,我也好照顾得上,这事我跟郭政委说去,匡民要责怪你,我给你顶着!"孟苇婷犹豫地说:"月季大姐……"刘月季斩钉截铁地说:"这次你就得听我的!"
刘月季陪同孟苇婷来到队部。队部办公室里一间简陋的房子,刘月季正在为孟苇婷铺床。孟苇婷说:"月季大姐,还是我自己来吧。"刘月季说:"我为你铺一下床又怎么的?我听钟杨说他在农校上学时,不就是你为他铺的床吗?后来到农科所工作,又是你为他张罗住的,盖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按理讲,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最难相处的。要是有些人,早就闹得不可开交像仇人似的了。我们之间能这样和睦相处,那全靠你的宽容和大度啊!我真是从心窝里敬佩你。"
刘月季说:"不说这些,人活在这世上就这么几十年,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像飞的一样,眼睛一眨人就老了。人们珍惜自己能活着的日子,日子能往好里过,干吗要自己折腾自己呢?咱们古人说和为贵,就是要大家和和睦睦地相处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别自己折腾自己,所以人就要活得大度些,对别人能宽容就该尽量宽容。这样人与人之间就能和睦相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虽说我多识了几个字,但在做人的学问上,你比我强多了!"刘月季说:"苇婷妹子,你这么说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只不过是按前人的活法这么活着的。"
第67节:痴情的上海知青(1)
痴情的上海知青
边防站。早霞布满天空,彩云飘悠。钟槐与赵丽江同时从各自的屋里走出来,钟槐拄着拐杖,手臂上持着国旗。赵丽江从钟槐手臂上拿下国旗,绑在绳子上,两人庄严地站在旗杆下升起国旗。赵丽江看看钟槐,钟槐不理她,依然旁若无人似的自管自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赵丽江笑笑,但笑得有点不自在。不过这么些日子来,她也习惯了。她有耐心,于是她又理解地笑了,笑得很舒展。她由衷地喜欢这样有血性的男人。
赵丽江牵上毛驴,赶着羊群。两条牧羊犬一前一后地赶着羊群朝山坡上走。
赵丽江知道钟槐不会理她,但她还是在院门口喊了声:"我走了,午饭已经做好了,你吃的时候热一热,好吗?"屋里,钟槐听到赵丽江的喊声,他没理她,但他心里却被搅动了,他朝窗外看看,赵丽江的身影在院门口消失。
院外传来赵丽江的歌声:
手心里捧一把热土,紧紧贴在心窝窝,丰茂的草原上我赶着羊儿在放牧,奔腾的界河这边是我的祖国,我要歌唱这里的一草和一木,把心里的话儿跟你说。啊,祖国,我们在放牧,我们在巡逻,我们为你守护,我们愿你富饶。啊,祖国,我们在放牧,我们在巡逻……
钟槐一直朝窗外望着。钟槐突然离开窗口,拄起拐杖,匆匆地走到院门口。赵丽江已骑在小毛驴上,赶着羊群远去了。钟槐望着远去的赵丽江,若有所思。钟槐把拐杖靠在羊圈的围栏边。单腿支撑着身子,在用铁锹给圈外起羊粪。然后用干土铺羊圈,干得满头冒着热气。
中午,钟槐掀开锅盖,里面搁着两只玉米饼、一碟咸菜与一碗汤。钟槐拿起玉米饼就赌气地啃了一口。但想了想后,放下玉米饼,加火热汤。他觉得他用不着同她这么赌气。
黄昏,夕阳正在西下,积雪一片金黄。钟槐看到远处的山坡上,赵丽江正牵着毛驴,赶着羊群下坡。钟槐赶忙去打开羊圈。钟槐站在院门口,看到赵丽江快走近了,又慌忙拄着拐杖,走进自己的屋里,把门关上。但却坐在窗口前往外窥探着。
赵丽江看到羊圈门已打开,圈里的羊粪已起去,铺上了干干的泥土,便会心地一笑,把羊群赶进圈里。赵丽江回到院里,收起国旗,朝钟槐的房子看看,看到钟槐的脸猛地从窗口消失,便又会心地一笑。她相信,她的真诚与温柔一定能感动他。赵丽江走进厨房,看到面已和好,菜已洗净,劈好的柴禾已搁在灶炉前。赵丽江又会心地一笑,她的脸上充满了希望。赵丽江朝钟槐房子喊:"钟槐,谢谢你!"
太阳西斜到雪山顶上,钟槐拄着拐杖来到院门口,山坡上已是一片秋色。钟槐看到山坡上赵丽江的人影和羊群冒了上来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他来到羊圈前打开羊圈。然后钟槐来到厨房,在灶里头架起了火,烧上水。赵丽江赶着羊群朝边防站走来,看到烟囱里冒出了青烟。赵丽江高兴地甩个响鞭,驾!
第68节:痴情的上海知青(2)
赵丽江把饭做好,分成两份,一份多一点,一份少一点。她走到厨房门口,朝钟槐的房子喊:"钟槐,饭做好了,是你自己来端,还是我给你端来?"钟槐说:"我自己端!"
赵丽江笑笑,回厨房,端上一份少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钟槐站在门口,看看她,等赵丽江走进自己的屋子,钟槐才转身进厨房。钟槐在厨房尝了尝饭菜的味道,然后盯着赵丽江的屋子看了好一阵。
钟槐从厨房出来,在自己屋子的门口站住了,突然喊了句:"你做的饭菜好吃!"
赵丽江听到这句喊话,捂着嘴笑了。但吃了几口饭,泪又滚下来了。为了追这么个男人,她感到好心酸哪。但这男人,值得她追,她就放下碗筷,走到门口,朝钟槐的屋子喊:"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了我再给你做!"
入夜,钟槐和赵丽江两栋房子的灯光相互映着,亮到深夜……
这天,木萨汉、哈依卡姆夫妇赶着羊群来到边防站。钟槐和赵丽江热情地迎接他们。赵丽江在炉边熟练地烤着馕。
夜里,木萨汉、哈依卡姆、钟槐同坐在小桌边,赵丽江用勺子搅着奶茶。赵丽江把奶茶舀进碗里,捧给木萨汉和哈依卡姆。
木萨汉掰开馕说:"赵丽江,你这馕,你这奶茶,跟哈依卡姆做的一样好!在哪儿学的?"
赵丽江笑笑,说:"我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从小就跟一位哈萨克大婶学着烤馕熬奶茶,我爹虽说是个汉族,但也喜欢喝奶茶和吃馕。"
钟槐干咳了两声说:"在这儿,你可从来没露过。"赵丽江说:"你每天是一张不理我的脸,我敢露吗?"木萨汉说:"咋回事?"赵丽江说:"你问他。"
夜深了,赵丽江走进钟槐住的那间用布隔开的小房间,钟槐看着她。
赵丽江说:"我要睡在这儿,没意见吧?"钟槐傻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那间小房间里的灯熄了。钟槐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眼里流出了一汪深情。
第69节:苇婷病倒
苇婷病倒
刘月季正套上毛驴车准备去拉水。有一位中年干部气喘吁吁地奔到她跟前说:"月季大姐,不好啦,孟股长突然在棉田里晕倒了!"
团部卫生队急诊室里,孟苇婷醒了过来。
医生说:"月季大姐,还是送师部医院去检查吧,我们卫生队的条件太简陋。"
孟苇婷摇摇头说:"不,月季大姐,你让我休息一会儿。然后还回队上去,我真的没事,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感到有点累。"刘月季说:"你听医生的。"
孟苇婷说:"我从师部下来蹲点还不到一年呢,我可以坚持的。"说着站起来要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腿一软,又晕倒了。
刘月季赶着毛驴车,车上躺着孟苇婷,急急地奔驰在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吉普,在毛驴车前急刹车,钟匡民从车上跳下来。钟匡民说:"怎么回事?老郭刚给我打的电话!"刘月季说:"快去医院。"
他们好不容易赶到了师部医院。刘月季与钟匡民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刘月季说:"匡民,我心里很难受。"钟匡民说:"怎么了?"
刘月季心酸地摇着头说:"不祥,不祥啊!"
钟匡民说:"你是说苇婷?"
刘月季点点头。钟匡民说:"不会的,她能顶得住的。"
刘月季说:"匡民,两个儿子认为,你对不起我,但我自己倒并不这么认为。我也已经给你说清了,但我觉得,你太对不起苇婷了。她为了顾全你,就是病成这样,她还不肯来师部医院,还想在队上蹲点蹲下去,这女人太爱你了,但她为你作的牺牲也太大了,她真的不该嫁给你这样的人!"
钟匡民说:"月季,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我还得告诉你,现在的形势说不定我也会受到冲击,到时候苇婷就只能拜托你了。"
刘月季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说:"当初,你不让我带着孩子来找你,后来又要让我带着孩子回老家,现在你看看,行不行?"
钟匡民说:"我和苇婷很对不起你,可为了工作,我只能这样做。月季,请你理解我,我知道你能帮衬我的。"
刘月季说:"行了,我说过的话,你倒拾起来了,只能这样了,还能咋样?苇婷也真是红颜薄命啊!"
孟苇婷躺在病床上,刘月季和钟匡民在走廊上的谈话,她似乎听到了,两行泪挂在了她的眼角上……
钟匡民忧心忡忡地说:"月季,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要顶不住我们这一家可就没指望了。"
刘月季说:"天塌不下来吧?哪有什么顶不住的?想当初,你抛下了我,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打击,但我顶过来了,世上只有顶不住的病没有顶不住的事!再说,钟杨不就在农科所吗?离这儿也不远。"
钟匡民说:"月季,钟杨已经跟我闹翻了,我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认我这个爹了。"
刘月季说:"咋回事?"钟匡民说:"我还打了他一耳光。"
刘月季说:"你怎么老打儿子的耳光呀,啊?"
钟匡民说:"不说了,我也很后悔啊,既当领导又当爹有多难哪。月季,每次在关键的时候,你都能帮我一把,我真的很感激你。"
这一天,钟杨提着水果来看孟苇婷,孟苇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钟杨说:"孟阿姨,我娘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你。"孟苇婷说:"没什么,主要是累了,休息两天就好了。听说你和你爹又闹不愉快了。"钟杨说:"不知为什么,我同爹的关系老是处理不好。"孟苇婷说:"这全是我引起的。"钟杨说:"开始恐怕是,但现在不是。现在我反而觉得你挺可亲,我和我娘都觉得你嫁给我爹亏了。你一点幸福都没得到,反而为我爹担不少责任。"
孟苇婷眼圈一红说:"不能这么说,至今你爹还很爱我,我感觉得到的。但生活并不像人想象的那样,只要爱就行。人的日常工作一繁忙,就把爱冲到一边去了,当人们想到爱的时候,好像已经有点身不由己了。你爹这两天就都到我这儿来了,他告诉我,他打你了,他很后悔。"
钟杨说:"不说我爹的事!孟阿姨,你就好好养病吧。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感到,你其实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第70节:“革命”风暴
"革命"风暴
围场,已戴上红袖章的王朝刚也不敲门,用力推开了郭文云办公室的门。郭文云猛地抬起头说:"什么事?"王朝刚说:"政委,我要对不起你了。经全团革命群众的强烈要求,要对你隔离审查!请你跟我们走!"郭文云说:"去哪儿?"王朝刚说:"去程世昌那儿。"郭文云说:"你们不是把他关进什么牛棚里了吗?"王朝刚说:"所以也请你去,你不是很快就要成他的挑担了吗?"郭文云拍桌子喊:"王朝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王朝刚说:"政委,这是你自找的。我怎么劝你的?你不听么。"
钟匡民被两个戴红袖章的人押着,来到郭文云所在的团场,送进关郭文云、程世昌等人的一间地窝子里。钟匡民的神色泰然。
入夜,外面正在下雨,地窝子也滴滴答答地流水。郭文云说:"老钟,他们批斗你时,你挨揍了没有?"钟匡民说:"没有,好像暗地里有人在保护我。其实挨两下揍也没关系么,也许某些群众对你有怨气,没啥了不起的。"程世昌说:"他们批斗郭政委时,把我押上去陪斗,说郭政委是我的保护伞。所以挨的揍挺厉害的。郭政委,我真是觉得对不住你。"郭文云说:"那是王朝刚这家伙唆使别人干的。他妈的这个王朝刚,我待他最好!把他当成知己,什么心里话都对他说,结果他到关键时刻却反戈一击。这个狗娘养的。唉!这真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钟匡民说:"所以呀,平时那些俯首帖耳跟着你屁股转的人,未必对你忠心,而那些跟你有不同意见而敢于直言的人,说不定倒反而对你忠心。不过王朝刚这个人,也不见得像你说的这么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大概想法也会不一样!"郭文云看看程世昌。他感到钟匡民的话是有所指的……郭文云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地窝子里的滴水声也越来越响。
钟匡民感叹地说:"开荒造田那年月,我们三个人曾聚在一块儿,为这事那事争个不休,大家还闹脾气。都以为自己正确,想不到今天都关进了牛棚。这也是有缘哪。"程世昌说:"钟师长,我哪能跟你们俩比啊!我是个旧知识分子,出身又不好。再加上我这犟脾气……"郭文云说:"不说这话了!老程你说这话就是在奚落我呢。我现在知道了,人活在这世上,得活出个气量来。要不,最后,生活会给你报应的。"钟匡民笑了,说:"向彩菊现在对你是个啥态度?"郭文云说:"她又回学校菜地干活去了。对我的态度呢,没变!这才是个好娘们!所以呀,看人的标准,不能按眼下说的那些个标准来衡量。要不,你没法看准人!"
夜更深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雨声而来。向彩菊提着个篮子走进地窝子。向彩菊看到钟匡民、郭文云、程世昌围坐在一起说话。向彩菊说:"月季大姐让我给你们送吃的来。"钟匡民说:"是啥?"向彩菊说:"饺子,还热的呢,快趁热吃吧。"郭文云说:"老钟,我又沾你光了。"钟匡民说:"是我沾你光了,你瞧,送饺子的是谁?"程世昌说:"那我沾你们俩光了。"钟匡民说:"老程,是我俩沾你光了。要不为找你,彩菊同志才不会到这儿来的呢。"程世昌说:"她哪是来找我的呀,她分明是来找郭政委的么!"大家笑。向彩菊说:"你们都不是好人,拿我来打趣!好好吃吧,听说明天又要开你们的批斗会了。"钟匡民说:"那就吃,这叫吃饱肚子闹革命么。"
办公室里,刘月季正戴着老花镜在她的小办公室里抿着嘴记账。王朝刚敲门后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王朝刚说:"月季大姐,你在忙啊?"刘月季说:"噢,王副主任啊,有事吗?"王朝刚说:"月季大姐,你是我很敬重的人,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刘月季说:"请说。"王朝刚说:"我觉得你在对待钟匡民、郭文云以及程世昌这些人的立场上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在钟匡民的问题上!"刘月季说:"怎么啦?"王朝刚说:"你受他的害还少吗?他喜新厌旧,你和孩子们千里迢迢千辛万苦地从老家来投奔他,但他却无情地把你们抛弃了。"刘月季说:"这是我俩之间的事,恐怕跟别人无关。再说,他就是这样待我,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是坏人。"王朝刚说:"不,他是全师最大的走资派,这已是个不争的事实。你应该跟广大革命群众一起,起来同他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揭发和批判他。"刘月季说:"我说了,他是个好人。"王朝刚说:"而且,我还听说,你还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派向彩菊,不断地给他们送吃的东西。"刘月季说:"他是我孩子的爹,我是孩子的妈,我当然得在生活上照顾他。这跟政治没关系吧?"王朝刚说:"什么没关系!这就是政治!刘月季,既然你这样顽固不化地坚持反动立场,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所以革委会决定,免去你司务长的职务,就地在机关菜地劳动改造!"刘月季说:"这吓不住我!但王朝刚我要告诉你,没有钟匡民,没有我,你活不到今天!你别忘了那次发洪水,是谁救了你!"王朝刚心头一惊,脸有愧色,但还是说:"这我不会忘记,但这是小恩小惠,而立场问题是大是大非,所以月季大姐,你要三思。只要你想通了,司务长的工作我们可以随时给你恢复。"刘月季说:"那我还是在菜地干活吧。"
向彩菊送完饺子冒着大雨往回走。王朝刚领着两个人来查岗,刚好迎面碰上向彩菊。向彩菊紧张地想躲进林带里,但被王朝刚叫住了。
王朝刚说:"向彩菊,你给我站住!"向彩菊有些慌张地转身站在路边。王朝刚说:"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了?"向彩菊:"……"王朝刚的一位随员说:"向彩菊,革委会的王副主任问你话呢!"向彩菊说:"我睡不着觉,随便出来走走。"王朝刚说:"你哄鬼呢,这么大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说!"向彩菊说:"就是睡不着觉,出来走走么!"王朝刚说:"赶快去地窝子看看,准是她去跟那些走资派在串通什么事呢。"
王朝刚走进地窝子,郭文云刚好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王朝刚自然明白了。郭文云什么话也不说,怒视着王朝刚。钟匡民也蔑视地看了王朝刚一眼。
第二天早上,向彩菊来到团机关伙房刘月季的小办公室。向彩菊担心地对刘月季说:"月季大姐,昨天送饺子的事被王朝刚发现了。"刘月季说:"别怕,过几天再送。你要不敢送,我去送。"向彩菊说:"我不怕。月季大姐,还是我去送!我一定要去送!"刘月季说:"为啥?"向彩菊说:"我要让郭政委知道我的这份心。他虽被打倒了,但我对他的这份心不会变!"刘月季点头一笑。
第71节:“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
在农科所,"革命"也起来了。
第一场雪后。钟杨神色严峻地在棉田同职工们一起砍着棉秆。钟杨干活干得挺利索。周亚军走到钟杨跟前,说:"到关键时候你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了?今天下午我们要开朱常青这个反动学术权威的批判会,你为啥不参加?"钟杨说:"我为啥一定要参加?而且我听说你们把我老爹也押来了?"周亚军说:"对!因为他是朱常青的有力保护伞,他们勾结在一起压制你,压制新生力量的成长,而且朱常青是个崇洋媚外典型的资产阶级的反动权威!"钟杨说:"我不这么看。他的目的是想能维持住目前的生产,套不上什么反动权威那一条。而且我爹也没有伙同朱所长压制我!"周亚军说:"钟杨,你这思想太成问题了!"钟杨说:"周亚军,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冷静,不能把什么事都搅在一堆,眉毛胡子一把抓。"周亚军说:"因为钟匡民是你父亲,所以你要为他开脱是吗?"钟杨说:"我心里清楚,我爹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想压制我!"周亚军说:"我听说,朱常青领着人来铲你棉田的时候,你父亲还打了你一个耳光,而且他还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态度多鲜明呀!你为什么要对你父亲的态度这么暧昧?"钟杨说:"因为我理解我父亲当时的心情。"周亚军说:"钟杨,你要认清当前的形势,你这样会成为运动的绊脚石的。我忠告你,这会对你很不利的!"钟杨说:"但我也不能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周亚军说:"好吧,你不参加,下午的批判会我们照样能开!"钟杨说:"那是你们的事!"说着,继续埋头砍他的棉花秆。
这天,农科所的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正在开批判会。被批判的是钟匡民和朱常青。周亚军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言。周亚军说:"种种事实证明,朱常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他在农科所贯彻的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反动路线。而师里最大的走资派钟匡民,是他的忠诚的保护伞,他们俩串通一气,疯狂地压制和打击新生力量,欲把新生力量置之死地而后快!是可忍,孰不可忍!"下面的人喊口号:"打倒师里最大的走资派钟匡民!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朱常青!"
会后,周亚军正严肃地找钟杨谈话。周亚军说:"钟杨,作为同学,我再认真地同你谈一次。你必须改变你的立场,同你走资派父亲划清界限,积极地参加到批判朱常青的反动路线上来!我们知道,在农科所,你是你父亲和朱常青路线下的最大受害者!而且我们也知道,革命胜利后,你父亲资产阶级思想大暴露,为了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官僚资本家的小姐,不惜抛弃你的母亲和你们!"钟杨说:"周亚军,我咋同他划清界限?他是我爹呀!"周亚军说:"血缘上当然无法划清,但在政治上你一定要划清,要同他一刀两断。"钟杨感到为难:"……"周亚军说:"钟杨,我告诉你,我们农科所革委会已经作出决定,如果你不宣布同你父亲划清界限,那么我们就要把你彻底从农科所清除出去!"
晚上,钟杨在农科所宿舍里。他的情绪低落,但仍在自己的小屋里埋头读书。周亚军打来电话,口气很严厉。
周亚军说:"钟杨,我现在不是以革委会的成员同你谈话,而是作为一个同学再劝你几句。"钟杨说:"说吧。"周亚军焦急地说:"革委会根据你目前对运动的立场和态度,已决定让你离开农科所,下放到一个边远农场去劳动。但我坚持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宣布同你父亲在政治上划清界限,你就可以仍留在农科所。因为你本身就是他们反革命路线的受害者。"钟杨:"……"周亚军说:"钟杨,我看你还是连夜到我这儿来一下吧,有些话电话里不好说。"
钟杨回到住处思考着。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几罐棉种,他痛苦地站起来,走出屋外,骑上自行车,找到了周亚军。农科所边上的一条林带里,月亮在云中穿行。周亚军正在同钟杨谈话。周亚军态度诚恳地说:"钟杨,两年来我们的试验已有了眉目,我觉得你应该留在农科所,在生产三队把试验偷偷地进行下来,不然的话,损失太大了……"钟杨伤感地说:"周亚军,我明白了,你仍是我的好朋友!"钟杨激动地拥抱周亚军说:"亚军,我误会你了。"周亚军说:"钟杨,这里没什么误会,在选棉种试验的问题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在政治立场上,我们并不一致!"钟杨说:"有前面的这点一致就够了!"
钟杨连夜骑车回家。
刘月季披着衣服开门,她认真在听着钟杨讲情况。钟杨说:"娘,我跟爹的关系总是疙疙瘩瘩地相处不好。有几次,我都不想认他这个爹了,他也生气地说过我不是他儿子。但在现在这个时候,我倒偏要认他这个爹,同他划清界限的事,我真的很难做到!"刘月季说:"那你只有离开农科所了?"钟杨说:"但我的事业我又不想放弃。而且通过这两年的努力,试验上已经有了眉目了。我不知咋办才好。娘,我是来向你讨个主意的。"刘月季说:"你爹也已经押到我们团来了。因为他当过这个团的团长,现在跟郭文云、程世昌都一起关在牛棚里。"钟杨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能同爹划清界限,要不,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太不像话了,也不是我娘的儿子了。"刘月季叹口气说:"钟杨,你娘是个农村妇女。但你娘懂得人得讲个忠孝。如果有一天娘不行了,你又有重要的事业要去做,娘就会对你说,在忠孝不能两全时,那你就挑个忠字,精忠报国!"钟杨说:"娘,那你说我该咋办?"刘月季说:"所以,照娘看来,政治上划清界限,他还是你爹。可一离开农科所,搞试验的条件没了,那你想做的事业就全落空了。所以娘想,事业跟认爹这两头,事业这一头更重。两头都要,有时两头都会落空。"钟杨说:"娘,我知道了。娘,其实在许多事情上,你都比爹明白。"刘月季说:"钟杨,这些日子没见你,我看你瘦了许多,娘给你做点吃的吧。"钟杨笑着说:"娘,骑了好一阵子自行车,我倒真的有点饿了。"
第72节:征房风波
征房风波
医院里,孟苇婷的病房。钟杨在病房里看望孟苇婷。孟苇婷伤感地说:"听说你跟你爹划清界限了?"钟杨叹口气说:"孟阿姨,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操心这事了,好好养病吧。"孟苇婷凄凉地苦笑了一下,说:"这事你爹还不知道吧?我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钟杨说:"只要别人不告诉他,他可能就不知道了。"孟苇婷心酸地长叹一口气说:"你爹会很伤心的……"医生走进来说:"钟杨同志,请你来一下。"
医生和钟杨悄声说话。钟杨心情沉重地说:"王医生,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把我母亲叫来吧。"
刘月季赶到了医务室。王医生说:"全扩散了,没多少时间了,还是回家去歇着吧。在家住总要比在医院里方便些,舒适些。再说,现在医院闹腾成这样,已经没人好好上班了。我会派护士去按时打针送药的。她想吃些啥,你们就给她做些啥吧。"刘月季哭了,伤感地说:"我们明白了。"钟柳也忍不住哭了,说:"娘,是不是让爹也回来看看孟阿姨。"刘月季说:"我想想办法吧。钟柳,这些天,你就陪孟阿姨住吧。"钟柳点点头。
刘月季回到孟苇婷病房,她对孟苇婷说:"苇婷妹子,咱们回家吧。医生说,医院闹腾成这样,没病也会闹出病来的。医生说,他会派护士按时到家给你打针送药的。"孟苇婷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抱住刘月季说:"月季大姐,我明白了……"
一家人把孟苇婷接回了家。
夜里,钟杨敲门,钟柳开的门。钟柳做了个手势,意思让钟杨轻声点。钟杨说:"怎么样?"钟柳说:"吃了药,睡着了。"钟杨说:"钟桃呢?"钟柳说:"在做作业,走,去爹的书房吧。"
孟苇婷躺在床上,钟桃正在喂她吃药。钟桃说:"妈妈,学校停课闹革命了,我就在家伺候你吧。"孟苇婷说:"学校不上课,在家也要学,妈妈教你。"钟桃说:"我爸啥时候能回来呀?"孟苇婷说:"我也不知道……"
两个戴红袖章的人敲门进来。男红卫兵说:"对不起,钟匡民的房子我们要征用了。你们立即搬家。"孟苇婷说:"搬到哪儿去?"另一女红卫兵说:"种子库房。已经给你们腾出来了。"孟苇婷说:"我这身体怎么搬呢?你们能不能让钟匡民回来一下?"男红卫兵说:"不行。那是你们的事!后天一清早,我们的司令部就要搬过来了,所以你们明天就得搬走!"
戴红袖章的人走后,孟苇婷着急地说:"钟桃,你去找一下月季大妈,如果她有空的话,请她今天就来一下。你知道去她那儿的路吗?"钟桃说:"不是还有钟杨哥哥和钟柳姐姐吗?"孟苇婷摇摇头说:"妈妈想过了,这件事你钟杨哥哥和钟柳姐姐出面都不行。因为你爸爸的问题,他俩的腰杆都硬不起来。你钟杨哥哥已经跟你爸爸在政治上划清界限了,你钟柳姐姐正在等着分配工作,弄不好会牵连他们的。现在只有找你月季大妈了。"钟桃点点头说:"好吧,我去。"孟苇婷含着泪说:"路上要小心。"
钟桃和刘月季匆匆赶路去瀚海市。刘月季摸着钟桃的头说:"钟桃,你多大啦?"钟桃说:"十二了。"刘月季说:"十二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应该懂事了。你听娘说,人活在这世上,风风雨雨的,啥事情都会遇上。但你要记住娘的话。做人呢,要站得直,不要做软骨头,再大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要顶得住。还有呢,要诚实,啥事就是啥事,不管别人咋说,就是说得天花乱坠,翻江倒海,你自己心里要清楚。知道吗?"
钟桃点点头。她当然还不很懂。
刘月季说:"所以呢,不管你妈将来会咋样,你爸会咋样,你都要让自己好好地活着过日子,遇事不要惊慌不要怕。就是家里啥人都帮不上你的时候,你也要能把这日子过下去!听懂了没有?"钟桃哭了,抱住刘月季说:"娘,我怕……"刘月季抚摸着她,说:"钟桃,不哭,你妈不还活着么,再说,娘也还在么!而且你还有哥哥和姐姐么。"
在钟匡民家里,刘月季正在厨房为孟苇婷做饭。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别做了,做了我也吃不下。而且吃多少吐多少,还不够折腾的。"刘月季说:"就是吃不下也得吃呀,要是吐了,我再给你做!"这时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
两个戴红袖章的敲开门。刘月季站在他们面前。男红卫兵说:"你是谁?"刘月季说:"我就是这房子的主人!"女红卫兵说:"你是钟匡民的什么人?"刘月季说:"钟匡民孩子们的娘!"男的想起什么,在女的耳边咕哝了几句。女红卫兵说:"你们的房子我们要征用,前天就通知你们了,赶快搬家。"刘月季说:"拿文件来!政府的文件!"男红卫兵说:"你们要不搬,我们就要采取革命行动了!"刘月季激愤地说:"这儿是民宅,自古以来私闯民宅就是犯法!你们来闯试试!我刘月季的老命就搁在这儿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占了便宜回去!"两个红卫兵面有难色。刘月季缓和语气说:"我这儿有个重病人,命在旦夕,牛棚都不敢再押她,让她回来了。你们就要她死在露天外吗?你们也是人,起码的良心总该有吧?"
那两个人看着刘月季那凛然的样子,感到他们如果硬来,这个女人是会与他们动真格的。于是相互为难地看了看。女的拉了拉男的,意思是走吧,不要惹这种麻烦。刘月季舒了口气说:"看来你们是好人,我认识你们了,总有一天,我会来谢你们的!因为你们还有良心!"男的还有些不甘心,女的硬拉着男的走了。
屋内。孟苇婷躺在床上,一直紧张地在听刘月季同那两个人的谈话。她听到两人走了,松了口气。刘月季走回屋。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真行。"刘月季说:"在这世上,总是好人多。只要好好跟他们讲人话,他们会懂的。要是连人话都不懂,我就死给他们看,不过他们也别想活在这世上,俗话说,人就怕不要脸的,而不要脸的就怕不要命的!"
刘月季笑了,孟苇婷却心情复杂地捂着脸哭了。
第73节:临终托付
临终托付
钟匡民家。孟少凡含着泪伤心地坐在孟苇婷的床边。孟苇婷褪下手腕上的一块手表说:"少凡,姑姑恐怕没几天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来,这手表拿上,算是姑姑留给你的纪念吧。有什么困难尽量自己解决,实在不行了,就去找月季大妈!啊?"孟少凡点着头,伤心地哭了,说:"姑姑,你不能走啊……"
夜里,刘月季给孟苇婷喂完吃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现在好多了,我现在很想洗个澡……"
刘月季把苇婷扶进浴室。孟苇婷坐在浴缸里,刘月季帮她擦着背。孟苇婷说:"月季大姐,那次你把我送到乌鲁木齐医院,动完手术后,我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我也知道就是动了手术后,也最多只能活个三到五年。我拾棉花晕倒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当医生告诉你们,让我回家去养着,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刘月季说:"苇婷妹子,千万别这么说。"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这个人一直很好强。年轻的时候,我要求进步,大学没毕业,我就参加了解放军,虽说成分高了些,但领导也挺关照,让我在师部的秘书科工作,我就想好好表现自己。"刘月季说:"年轻时,谁都会有个想法。我是没摊上你那条件,我有你那条件,说不定要强的那份劲还要重呢。"
孟苇婷继续着她的谈话,她这时想把心中要说的,全部尽快地吐出来,说:"那时,匡民在师里的作战科工作,三十刚出点头,就是个团级干部了。年轻,英俊,又有能力,领导也器重。明知他是个有妻子有孩子的人,我还一个劲地追他。月季大姐,全是我身上那份虚荣心在作怪呀!"孟苇婷泪涟涟的。刘月季说:"这怪不得你。自古女人都爱英雄。"孟苇婷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太那个了。月季大姐,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位好大姐,我不会走出那一步……我说了,在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刘月季:"……"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知道自己熬不了两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钟桃,只要你能把钟桃关照好,我这颗心也就踏实了。"刘月季说:"钟桃也叫我娘呢。再说,她毕竟是匡民的女儿呀。你只要想想我是咋待钟柳的……"孟苇婷凄然地一笑,说:"我……放心了。月季大姐,我有你这么位大姐,这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了,可开始时,我差点把你赶回老家去,我好愧疚啊……"刘月季说:"别说这些了,咱们是有缘才在一起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要多保重,因为这个家,全指望你了……"孟苇婷突然一下撞进了刘月季的怀里。刘月季喊着:"苇婷!苇婷妹子……"
钟柳找来一辆架子车,车上躺着孟苇婷,刘月季和钟桃跟在后面。
一家人急忙拉着车子往医院赶。
围场条田边上的羊圈。清早,钟匡民、程世昌已经在干活了。王朝刚瘸着腿,朝他们走来。王朝刚用缓和的语气说:"钟师长,我能不能单独同你谈谈?"钟匡民想了想说:"好吧。"
钟匡民与王朝刚蹲着背靠在羊圈围栏上。王朝刚恭敬地递一根烟给钟匡民。王朝刚说:"钟师长,你也是当过领导的。人在那一个位置上,有些事你不得不办,上级下的文件就是这么指示的。我做的有些事,也是形势所逼。不要说我,就是你儿子钟杨,也已经在农科所贴出声明,与你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了。"
钟匡民的心震了一下,脸色灰暗。钟匡民说:"我这个儿子,从来就没好好认过我这个爹。"王朝刚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得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又不是我要当的,是大家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的。所以钟师长,有些事你们得体谅我,理解我……因为你是救过我命的人。"钟匡民的心情已变得很恶劣,他挥挥手说:"不要说,你用你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你自己吧。我要干活去了。"
中午饭后,钟匡民躺在地铺上小憩。他双手托着后脑勺,情绪低落。他回想着和钟杨在一起时的情景。钟杨:"怪不得我哥不认你这个爹,因为你就不像个爹!"……钟杨:"如果我不是你儿子的话,也许你就不是这么个态度。我压根儿就不想有你这么个爹!"……王朝刚的声音:"就是你儿子钟杨,也已经在农科所贴出声明,与你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了……"
钟匡民痛苦地长叹一口气。他感到头痛,习惯地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疼痛越来越难熬,他从身边的挎包里翻出一瓶药,打开药瓶往外倒药,但药瓶已空了,他失望地把药瓶扔进挎包里。睡在他边上的程世昌发觉了。
程世昌说:"钟师长,你怎么啦?"钟匡民说:"没什么,头痛病犯了。"程世昌说:"要紧吗?"钟匡民说:"战争中挨了一块小弹片,取出来后,就常犯头痛病,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就会好。"
第74节:男人有泪不轻弹(1)
男人有泪不轻弹
孟苇婷病房里,护士用白床单把孟苇婷盖上了。钟桃扑上去哭着喊:"妈妈……"刘月季和钟柳在一边伤心。
刘月季对钟柳说:"钟柳,你去趟农场,把这事告诉你爹……我和钟桃,少凡得料理你苇婷阿姨的后事。"钟柳说:"娘,那我现在就去。"
团场羊圈,钟匡民、程世昌等正在干活。程世昌说:"钟师长,你头痛好点了没有?"钟匡民说:"好点了。但心里感到沉闷得很。还是老郭在好啊,说说笑笑。"程世昌感慨地叹口气,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解个人不容易啊。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对他有怨气。"钟匡民说:"你对他有怨气是正常的,没有怨气才不正常呢。到他想过来了,又遇到这么个形势,咱们都成一丘之貉。想怨也怨不起来了。老程,你命不好啊!"程世昌说:"钟师长,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们家要安玻璃窗,我跑十几里地到镇上去买玻璃,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背回家。刚进家门,我从背上把玻璃卸下来时,绳子一松,玻璃滑到地上,全砸碎了,没一块好的。这就是我的命!"钟匡民说:"人有时就会遇到这么晦气的事。"程世昌说:"郭政委婚姻上的事,也是这样。所以我也很同情他,四十出头了,还打着光棍。同向彩菊的事,也不知道又要拖到哪年哪月了。"钟匡民叹口气说:"老郭这个人哪,为人耿直,心肠也好,但太意气用事,又爱钻个牛角尖。我看这件事,你帮着撮合一下。"程世昌笑了笑说:"钟师长,要撮合这件事最合适的人是月季大姐。"
钟柳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赶到牛棚,跳下车就喊:"爹!"钟匡民说:"咋啦?"钟柳说:"苇婷阿姨……苇婷阿姨……"钟匡民说:"她怎么啦?"钟柳说:"走了。"钟匡民说:"走哪儿去了?她这身体还能往哪儿走?"钟柳泪如雨下地说:"往那个地方去了……娘正在太平间等你呢!"钟匡民脸色一沉,抓起自行车骑上就走,喊:"程世昌,告诉警卫一声,我会回来的!"钟柳喊:"爹!"程世昌见到钟柳时,眼睛一亮。自己的亲女儿,有好长时间没见了。程世昌说:"钟柳……"钟柳说:"干爹,啥事?"程世昌知道现在不是同女儿说话的时候,说:"去吧,照顾好你爹!"
钟匡民赶到了医院太平间。钟匡民、刘月季、钟柳、钟桃,孟少凡在孟苇婷前已守了一阵子了。钟匡民说:"月季,钟柳你们都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同苇婷说。"
钟匡民坐在孟苇婷床前,他掀开白床单,看了看孟苇婷的脸,苍白的孟苇婷依然那样妩媚漂亮,钟匡民的眼泪滚滚而下。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钟匡民说:"苇婷,我是爱你的,而且爱得很深很深。但长期以来,我身上担的担子让我腾不出时间来。一想到有那么多工作在等着我去做,一想到我要对全师一二十万人的生活负责任,我哪敢有怠慢啊。委屈你了,苇婷,是我让你遭罪了,让你这么年纪轻轻地就走了……"钟匡民泣不成声了。
农科所农场三队,钟杨接到了钟柳的电话。钟杨骑自行车飞快地跑在林带夹道的公路上。
刘月季、钟柳、钟桃、孟少凡站在一起,眼望着太平间。
钟杨跳下车说:"娘!"钟匡民悲痛欲绝地从太平间出来。他一看到钟杨,突然怒火中烧。钟匡民说:"你不是跟我划清界限了吗?还来干什么?"钟杨也火了,说:"对!我同你划清界限了。但我没同苇婷阿姨划清界限。苇婷阿姨关心过我的学习,关心过我的生活和工作,你关心过吗?"刘月季说:"钟杨!去吧,去给你苇婷阿姨告别一下,好好磕上三个头。"钟杨走进太平间。钟柳陪了进去。钟匡民说:"月季,我得回去干活去,我是擅自跑出来的。我虽然被冤枉了,但纪律我还得遵守。苇婷的后事,全拜托你了。苇婷对我说过,她在这世上最对不起的是你,那我钟匡民就更是了!"钟匡民朝刘月季鞠了一躬,匆匆出了医院。刘月季望着钟匡民的背影,满眼是泪!
钟杨走进太平间跪下,给孟苇婷磕了三个头。钟杨说:"苇婷阿姨,你走了,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舍不得啊!在咱们这个家,你的处境是最为艰难的!我恨过你,但你用你的善良,用你的真诚,化解了我那颗仇恨你的心。其实,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并没有欠我们什么!但你却用尽自己的所有,在还一笔在你看来永远也无法还清的债。苇婷阿姨,你为我做的,我会永远记得,我给你留下过的伤痕,请你饶恕我。现在我要叫你一声,妈妈……"
钟杨与钟柳都泣不成声了。
羊圈里,钟匡民用疯狂的干活来压制心中的痛苦与恼怒。程世昌发觉钟匡民的情绪不对,想劝阻他,说:"钟师长!"钟匡民满头满脸满脖子都滚动着汗水。钟匡民感到头剧烈地疼痛,眼睛冒着火花,他继续顽强地干着。钟匡民摇摇晃晃地,最后终于晕倒在了地上。程世昌扑上去喊:"钟师长!钟师长!"
夜已来临。钟匡民睡在地铺上,满头是汗,还在昏迷中。程世昌守在他边上,医生给钟匡民打了一针。医生说:"让他注意休息。"刘月季,钟柳冲进地窝子。刘月季喊:"匡民!"钟柳喊:"爹!"
刘月季背起钟匡民。程世昌说:"月季大姐,我来背吧。"刘月季说:"有人要追问钟匡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背走了,就在我家。责任我担!你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程世昌感动地点点头。程世昌说:"钟柳,扶好你妈。"
刘月季把钟匡民背回了家,她守在钟匡民身边。钟匡民醒了,看了一眼刘月季。钟匡民猛地坐起来说:"月季,你把钟杨这小子给我叫来!"刘月季问:"怎么啦?"钟匡民说:"你去叫!跟我划清界限,让他给我讲清楚,他要怎么个划清法!"刘月季说:"匡民,你误解他了。"钟匡民说:"我怎么误解他了?他在农科所贴的那声明是假的?他今天当着我面讲的话是假的?月季,我这辈子是做了件很对不起你的事,这是我的错!但我再也没有对不起别人啊!我现在失去了苇婷,但我不能什么都失去呀,我要见儿子,我要见儿子!"刘月季说:"钟柳,你骑上车去找你哥,连夜赶过来!你说,爹一定要见他!"钟柳说:"哎!"
月光如水。钟杨、钟柳骑着自行车往回赶。钟柳说:"哥,你干吗一定要跟爹划清界限,这多伤爹的心啊!"钟杨不答。钟柳说:"哥!你干吗不说话呀?"钟杨沉默。钟柳说:"哥,你太让人失望了。你要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多么爱你!"钟杨说:"闭嘴!"钟柳说:"偏不!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我对你的感情绝不会变!"钟杨说:"亲不亲,也是兄妹。"钟柳说:"那不一样!不是亲的就可以相爱。娘说了,现在我是她女儿,以后希望我是她儿媳妇,永远不离开她!我也不想离开我娘!"钟杨说:"农村妇女的想法!"钟柳说:"对!娘许多想法都是传统的农村妇女的想法,但伟大!我佩服我娘!我佩服娘身上的这种传统美德!咱们这个家,全靠娘撑着呢!"钟杨:"……"钟柳说:"还有爹,他虽不是我亲爹,但他身上也有让我敬重的东西,敬业,无私。"钟杨说:"你少夸他!"钟柳说:"他被打倒了,但我还是敬服他,同情他。就因为他敬业,无私,他才失去了苇婷阿姨。你和钟槐哥也不理解他。爹今天好可怜啊,他醒过来就喊:我不能失去一切啊,我要见儿子!其实,他心里永远有着你们!"钟杨的眼里闪着泪花。
地窝子里,程世昌正伤感地对刘月季叙述着钟匡民昏倒的经过。程世昌说:"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闷着头拼命地干活!"
刘月季叹了口气说:"匡民平时是个冷静,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他当团长也好,当副师长也好,当师长也好,一直是个勤勤恳恳干工作的人,这我都看在眼里的。但现在却成了走资派,进了牛棚,他想不开啊。"程世昌说:"不过在我们一起干活时,他还是蛮开朗的呀。"刘月季说:"他都压在心底呢。可孟苇婷年轻轻的就这么走了,钟杨又声明跟他划清界限,他顶不住了。他其实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只是都装在心里面。有时他也很心软……"
第75节:男人有泪不轻弹(2)
程世昌说:"他心肠好,我早就感觉到了,要不是他一直偷偷地关照我,我现在也不知成啥样了。跟我一样的人,有的可比我惨多了。我是遇到他这么个好心肠的领导,那也是我的福啊。钟柳的事……"程世昌指指自己的胸口,"他知道吗?"
刘月季点点头说:"让你们暂时不要相认,就是他的想法。"程世昌说:"月季大姐,我……"刘月季说:"现在更不是时候。"程世昌说:"这我知道。"
刘月季说:"等着吧,会有机会的。咱们这个家,现在是钟柳在帮衬着我呢。程技术员,我要告诉你,钟柳看上钟杨了。"
程世昌说:"那好啊。钟杨是个啥想法?"刘月季说:"钟杨在忙自己的事业,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
程世昌说:"年轻人就该这样。钟杨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肯动脑子,是个有志向的人,将来会有出息的。钟柳要是真能跟他,那是再好不过了。"刘月季说:"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知道,钟杨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也装着钟柳呢。我该走了,我让钟柳去叫钟杨,说不定也该到了。"程世昌说:"月季大姐,药瓶子。"
刘月季拿过药瓶说:"这人也真是,药吃完了也不吭声。他这头痛病是不能断药的!"
回到家里,刘月季拿着药瓶对钟匡民说:"药吃完了,你就说一声么。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钟匡民说:"钟柳不是去叫钟杨了吗?怎么还不来?准是钟杨这小子不肯来。看来,他跟我划清界限的决心倒挺大!"刘月季说:"匡民,你误解钟杨了。钟杨是不想跟你划清界限的,是我让他跟你划清界限的。"钟匡民说:"你让他跟我划清界限的?"刘月季说:"是!"钟匡民说:"你哄鬼去吧!"
门口响起放自行车的声音。钟杨、钟柳推门进来。钟杨喊:"爹。"钟匡民说:"你,你叫我爹?"刘月季说:"匡民,儿子深更半夜地跑来看你!他不叫你爹叫什么?"钟杨说:"娘,钟柳,让我跟爹单独谈一会儿行吗?"
刘月季拉着钟柳走了出去。月色朦胧。刘月季和钟柳走到林带边。钟柳说:"娘,爹和哥会不会吵架?"刘月季说:"要吵就让他们吵去。在这世上,老子不理解儿子,儿子不理解老子的事多着呢。就因为他们是老子和儿子,要没这层关系,说不定还好理解。理解不了,大家谁都不理谁也就完了。可老子跟儿子不一样,谁都不理谁,那有多犯难啊!"
屋里,钟匡民躺在床上,钟杨坐在床边。钟杨说:"爹,我当着你的面说过好几次,我不想认你这个爹,因为你不像个爹。但当你被打倒,有人要我同你划清界限时,我反而觉得在这种时候,我得认你这个爹!"钟匡民说:"但你还是声明跟我划清界限了么!"
钟杨说:"所以这么深更半夜的,我要来,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我知道,娘也跟你说不清楚,只有我能说清楚。"
钟匡民说:"我要见你,也就为这。因为孟苇婷,你和钟槐都把我当成了仇人,为你们的娘打抱不平,可现在……我不能什么都没有啊!"钟杨说:"爹,在我跟朱所长闹矛盾时,你站在朱所长一边,我能理解,而且你还是要求把我留在农科所,我也猜到了你的用意,你是在暗地里给了我一个继续搞试验的空间。我真的很感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钟匡民说:"能理解到这点就好,我还以为你想不到呢。"钟杨说:"但运动开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我成了跟你和朱所长一伙的人了。有人就想方设法地要把我弄出农科所。在这中间也有人在暗地里帮我的忙。但有个条件,就是要我公开声明同你和朱所长划清界限。否则,他们也就无能为力了。"钟匡民说:"真是这样?"
钟杨说:"爹,我的试验已经有几年了,目前已经看到了希望,只要再坚持上两三年,说不定就会成功的。那不但会大大促进全师棉花的生产,而且棉花的品种也得到改良。如果就此停止,以前的努力也就全白费了。对全师棉花生产的发展,一耽搁就是十几年。我回来问娘,到底咋办?娘说忠孝不能两全时,先忠后孝,古代的贤人们都是这么做的。"
钟匡民说:"你娘真了不起啊!"钟杨说:"还有苇婷阿姨,她是个好人,现在我完全理解她了,她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可是爹,你并没有给她多少幸福!"钟匡民说:"我现在感到好内疚啊!"
钟杨说:"我给她磕了头,而且我也叫了她一声妈妈。"钟匡民一把抱住钟杨说:"儿子!……你和你哥一样,都是我的好儿子!"
月光下。钟匡民送儿子到路口,钟匡民与钟杨告别。钟杨说:"爹,我走了,你多保重!"钟匡民一把又抱住钟杨。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亲情有多么可贵!
他说:"儿子,爹委屈你,冤枉你了。你说对了,对你们来说,我这爹,是不像个爹啊……"说着,眼泪夺眶而出。钟杨喊:"爹!"钟杨靠在钟匡民的肩膀上,也是泪水滚滚。
第76节:患难婚姻
患难婚姻
猪圈里,郭文云与邱长发在烧猪饲料。向彩菊踏着夕阳的霞光走来。郭文云看到向彩菊,就笑着迎了上去。郭文云说:"是月季大姐让你给我送吃的来了?"向彩菊说:"月季大姐到师部去了。是我自己炖了只鸡给你送来了。"郭文云说:"哪来的鸡?"向彩菊说:"我自己喂的呗。"郭文云说:"你是个勤快人。听说这几天,你到副业队积肥干活去了?"向彩菊说:"对,咋啦?"郭文云盯着向彩菊看。向彩菊说:"你干吗这么看我,到副业队积肥那有啥。活儿反而比学校菜地要轻松,就是脏点罢了。"郭文云心里感到很不好过,说:"向彩菊,以后你别再给我送吃的来了。"向彩菊说:"为啥?"郭文云说:"就你们为我送吃的,月季大姐下放到机关菜地去干活了,把你也弄到副业队的积肥班积肥去了。你再送,说不定他们会把你关起来。王朝刚这个人我是看出来了,他啥坏事都干得出来。"向彩菊说:"我不怕!"郭文云说:"可我怕!我不能看到你们因为我而受迫害!这次,我已经犯错误了,你要看着我再犯错误?"向彩菊说:"你下次不再这么做不就完了。"郭文云说:"你说得倒轻巧,可我憋不住!看到你们受伤害,我这口气就咽不下去。今天你既然送来了,我就收下,但以后千万别再送了。啊?"向彩菊说:"以后再说。"郭文云转过身说:"长发,过来,咱们一起吃鸡,我床底下搁了一瓶酒,也拿过来。"向彩菊笑笑离开猪圈。
郭文云与邱长发坐在床上喝酒,吃鸡。邱长发说:"政委,那你为啥不答应?"郭文云点燃支烟说:"你不懂,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能对不起她。"邱长发不理解地摇摇头。郭文云说:"长发,你还没女人吧?"邱长发憨憨地一笑说:"没女人要我!"郭文云说:"男人在这世上,总会有个女人的,缘分没到,缘分到了,准有。以前我的事你肯定也知道,那是因为没缘分,所以咋整都不行。现在你瞧有缘了,她就会死心塌地跟你了。"邱长发说:"我也会有吗?"郭文云说:"会!"邱长发高兴地憨态可掬地又笑了一下。
团场猪圈里,郭文云正在喂猪,他显得在行而熟练。向彩菊提个陶罐朝他走来。向彩菊微笑着说:"郭政委。"郭文云说:"你咋又来了?"向彩菊说:"给你送吃的呀。"郭文云恼了,说:"我不是说了么,不要再给我送吃的来了,你怎么不听招呼!"向彩菊说:"今天队上分羊肉,我为你熬了一罐羊肉汤。"郭文云说:"我不吃,你拿回去自己吃吧。"向彩菊说:"咋啦?"郭文云板着脸说:"你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啊?去,你拿回去!"向彩菊说:"我又不是三岁毛孩子,办家家啊?送来了又让我拿回去!我把它搁在这儿,送不送是我的事,吃不吃,你自己看着办。"
向彩菊把陶罐往地上一搁,转身就走。郭文云冲着向彩菊喊:"好,这次我还吃,不过下次你再送,我就不给你面子了。"向彩菊回身说:"咋个不给法?"郭文云说:"扔了!"
几天后,向彩菊又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搁着一大碗鸡汤。郭文云正在猪圈外打扫卫生。郭文云看到向彩菊,因为向彩菊一再不听自己的话感到生气。由于领导当惯了,下面的人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是感到最受不了的。习惯成自然。郭文云虎着脸说:"又送的啥?"向彩菊说:"鸡汤。"郭文云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不是说了不让你送了吗!你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啊!"向彩菊说:"你是个当过领导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也说了,送不送是我的事,吃不吃你看着办。政委都不当了,还拿啥架子么。"郭文云说:"那你就搁着吧。"向彩菊把篮子搁在地上。郭文云走上去用力一脚把鸡汤踢翻了。
郭文云说:"政委我是不当了,但我说话还得算数。我看你下次还敢再送!"向彩菊含着泪伤心地说:"你真踢啊!"郭文云突然感到自己做得过火了。向彩菊转身哭着走了。郭文云喊:"彩菊,彩菊……"向彩菊头也不回地走了。郭文云后悔不迭。
向彩菊在刘月季家里,向刘月季哭诉。刘月季说:"这个老郭,咋能这样!不过呢,他也是出于好心怕连累你。"向彩菊说:"月季大姐,就是我不去给他送吃的,就连累不上啦?我同他的关系,团里谁不知道,就差没办证了。再说,我不去关照他,给他送点吃的,我这心里也不是味么。不见得他落难了,我就冷落他了,这是做人的规矩吗?"刘月季笑了,说:"这是他的福分。彩菊,我看这样吧,你们结婚算了。程世昌的事,他已经尽过心了。"向彩菊说:"这种时候结婚,能行吗?"刘月季说:"这有什么不行的?说了是走资派,但没有说他不能结婚呀。过去,人家刑场上都能举行婚礼。只要你们双方愿意,没人能挡得住。"向彩菊说:"我就怕郭政委不同意!"刘月季说:"他那头我去说,你只要愿意就行。"向彩菊说:"你只要把他说通了,我再给他送一锅鸡汤去。"刘月季笑着说:"那明天你就把鸡汤熬好吧。"
夜里,刘月季也在帮着喂猪。噜噜噜地叫着喂得很在行。郭文云笑着说:"月季大姐,我看你的农活干得好,喂猪也喂得像回事。"刘月季说:"生活在农村的人,这些活儿谁不会干?村里人都靠这些活儿活着的么。"郭文云说:"这倒也是。"刘月季说:"老郭,我问你一句话。向彩菊你不要啦?"郭文云说:"哪里的话。现在我是落难的时候,我是怕她有什么想法不要我呢。"刘月季说:"那你明天就跟她扯结婚证去!"郭文云说:"为啥?"刘月季说:"都谈了快三年了,还拖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们还是年轻人啊?磨上那么五年六年的,老品着那自由恋爱的味道就没有够呀?"郭文云说:"现在我落难到这么个地步,咋跟她结婚?"刘月季说:"她不嫌弃你,那就能结!"郭文云说:"我真怕会拖累她。"刘月季说:"老郭,郭文云,你还是个男人吗?"郭文云说:"咋啦?"刘月季说:"干吗这么婆婆妈妈啊?向彩菊说了,想跟你把这事赶快办了。你就拿出踢鸡汤的劲头来!昨晚你踢鸡汤的时候,咋把男人的劲头耍得那么足?"郭文云说:"这能行吗?"刘月季说:"为啥不行?过去刑场上都可以举行婚礼,你们为啥不行,上面又没说走资派不能结婚,不能讨老婆!"郭文云激动地搓着手说:"那行,月季大姐,你去告诉彩菊,明天我就跟她一起去登记。"刘月季笑了,说:"这才像你郭文云说的话。"
第77节:有情人终成眷属(1)
第77节:有情人终成眷属(1)
边防线上。天气已转暖,石缝中已吐出绿绿的嫩草。院子里,已升起的国旗在风中飘扬。赵丽江从屋里提着一个柳条篮子出来,篮子上盖了一块布,布上搁着一束野花。
赵丽江站在门口朝钟槐的屋子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喊了声:"钟槐。"从屋里传出钟槐还带着点生硬的口气说:"什么事?"赵丽江说:"今天是清明,我要去给刘玉兰上坟,你去不去?"钟槐的声音:"上坟是我的事,你去干什么?"赵丽江说:"刘玉兰是在这边防站上为公牺牲的。我是这个站的工作人员,我当然应该给她去上坟。"钟槐想了想说:"你先去上你的吧。我的,我自己会去。"赵丽江一笑说:"那好吧。"
赵丽江来到山坡上刘玉兰的坟地前。赵丽江在坟前布上一碗馒头,两碟菜,一束鲜艳的野花。赵丽江在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钟槐拄着拐杖,在远处看着。钟槐的心灵又一次被触动了。
赵丽江走后,钟槐也来到坟地。钟槐含泪鞠躬,然后坐在坟地边上,远远地看到赵丽江赶着羊群,骑着毛驴,两只牧羊犬一前一后地叫着,沿着边境线,消失在远处。钟槐魂不守舍地垂着泪说:"玉兰,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好呀!"
清晨。赵丽江打开羊圈。羊群拥出圈舍。她牵上毛驴,两只牧羊狗欢叫着,向山坡上奔去。钟槐把鸡鸭赶出院子,看着远去的赵丽江。钟槐想了想,拄着拐杖,也朝山坡上走去。
太阳已升得很高。钟槐拄着拐杖,艰难地在边境线上走着。白云,蓝天,鲜花,草原。钟槐走得满头大汗,但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钟槐自言自语:"我多么想再在边境线上巡逻上一遍啊。那儿有我熟悉的山,熟悉的湖,熟悉的树,熟悉的路……"钟槐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夕阳西下,钟槐筋疲力尽地走进院子,他听到远处狗的叫声。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又转身走到院门口,看到不远处赵丽江正赶着羊群过来。钟槐急忙来到羊圈前,把栅栏门打开。他往回走时,走得越来越艰难。他感到胳肢窝疼痛得有些支持不住了。钟槐走到院门口,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钟槐的屋子。赵丽江扶着钟槐躺在床上。赵丽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赵丽江说:"钟槐,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你自己洗吧。你胳肢窝里全是紫血泡。"赵丽江走出屋子,钟槐想叫,但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赵丽江住的屋子。夜很深了,赵丽江坐在床上,在油灯下缝一块棉垫子。
钟槐半夜醒来,走出屋外方便,看到赵丽江屋子的灯还亮着。钟槐看着屋子,心里翻着波浪,站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早晨,朝霞染红了天际,旗杆上的红旗已在飘扬。赵丽江牵出毛驴,把棉垫子绑在毛驴的背上。然后再试试绑紧了没有。赵丽江喊:"钟槐,走吧。"钟槐出屋说:"上哪儿?"赵丽江说:"你拄着拐杖,一天走不完这条巡逻线。"钟槐说:"你怎么知道?"赵丽江说:"这一路上,都是你拐杖点出的坑。上次我让你跟我一起去巡边,你不肯……走吧,坐上毛驴走。"钟槐看到了毛驴背上的棉垫子,感动得眼里渗出泪花。他知道,她一夜没睡,就是为他缝了这块棉垫子。他犹豫了一会,终于朝小毛驴走去。赵丽江的脸上舒展出笑容。
初升的太阳十分灿烂,草坡上开满了鲜花,羊群在咩咩地叫着,两只牧羊狗紧挨着小毛驴走着。钟槐坐在毛驴上,赵丽江在前面牵着。钟槐激动地看着四周曾经熟悉的景色。远处,连绵的群山,一片苍翠。
钟槐说:"赵丽江。"赵丽江兴奋地说:"啊?"钟槐说:"赵丽江……"赵丽江说:"怎么啦?你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是吗?我告诉你,我知道我的条件好,在演出队的女演员里,我是最棒的,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为人热情爽朗,这是别人对我的评价,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根本用不着一定要到这边防站来,更用不着一定要追你。我可能会找一个比你条件更好的。"钟槐说:"那你为啥非要赖在这儿不走?"赵丽江说:"那是因为人只要有了自己的追求,有了自己的理想,那他就得自始至终地去追求它,锲而不舍地去努力,把自己的理想变为现实,不要半途而废,不要知难而退,人生的价值,就是在这样一种努力和追求中体现出来的。爱也一样,既然你爱上了一个人,那你就把自己全身心的爱扑上去,这才能真正体味出爱的价值和爱的滋味来。你不这样认为吗?爱也需要全心全意。我对你就是这样!"赵丽江把火辣辣的眼光射向钟槐。钟槐说:"那如果我死了呢?"赵丽江说:"我还会一直爱你,爱在心里,但我会另外嫁人。"钟槐说:"为什么?"赵丽江说:"这还用问吗?活人不能只为死人活着,不管这个人有多么伟大,可爱。你只要能把他记在心里就行了。"钟槐:"……"赵丽江回头看看钟槐说:"我给你唱支歌?"钟槐点点头。赵丽江说:"唱什么?"钟槐说:"唱那首巡边歌吧。"赵丽江唱着:"手捧一把热土,紧紧贴在胸口,眼望前面的界河,心中流淌着理想……"翻过一个坡后是一片平坦的高原,一个清澈的湖静静地躺在草地中。赵丽江的歌声在高原上回荡,钟槐思绪万千……
第78节:有情人终成眷属(2)
第78节:有情人终成眷属(2)
赵丽江在案板上揉面,钟槐往炉里加火烧水。赵丽江说:"钟槐,今晚饭一起吃吧?"钟槐点点头。赵丽江脸上有了灿烂的笑容。赵丽江和钟槐高兴地把羊群赶进羊圈。赵丽江看着钟槐,钟槐也看着赵丽江,两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柔情。
在钟槐房间,赵丽江与钟槐一起坐在小桌前吃饭。钟槐依然感到有些拘谨,而且思想斗争也很激烈。他看了赵丽江一眼后,就埋下了头。赵丽江不住地往钟槐的碗里夹菜。钟槐突然抬起头说:"赵丽江,我求你。"赵丽江吃惊地问:"求什么?"钟槐说:"我顶不住了。"赵丽江说:"怎么啦?"钟槐说:"你还是回去吧,我真的顶不住了。"赵丽江说:"什么顶不住了?"钟槐说:"我……我……"钟槐猛地放下碗,冲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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