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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_13 儒勒·凡尔纳(法)
  “什么也没有。”
  “是这样吧,罗伯尔。”
  “如果是霍金斯的父亲在叫,”罗伯尔以不可否定的坚毅,回答着说,“霍金斯就不会说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了。那是我的父亲啊!爵士!我父亲啊!我父亲啊!……”
  罗伯尔的喉咙被哭声塞住了。他脸色惨白,一声不响,继他姐姐之后,也昏了过去。哥利纳帆叫人把他抬到他的床上,那孩子受了过度的刺激,进入深沉的昏睡状态中了。“两个可怜的孤儿啊!”门格尔说,“上帝对待他们也太残酷了!”
  “是呀,他们伤心过度,所以两人同时产生了同样的幻觉。”爵士说。
  “两人同时!”巴加内尔自言自语地说,“太奇怪了!从科学上说完全不能有这种事!”
  然后,巴加内尔自己也俯下身子对着海面,侧着耳朵,摇摇手叫别人别作声,仔细地听着。处处是深沉的静寂。巴加内尔又大声地喊了喊,也没有任何回音。
  “真是怪极了!”他老是这样说着,一面走回房间,“想念与痛苦的内心交集不够解释一个客观的现象啊!”
  第二天,3月8日,早晨5点钟,天刚亮,船上的乘客,罗伯尔姐弟也在内——因为谁也没办法把他们留在房里——都聚到甲板上来了。一个个都要看看昨晚只勉强望到的那片陆地。
  所有的望远镜都贪婪地对着岛上的主要地点寻来寻去。游船离岛只有1公里远,沿着岸慢慢开行。人们的视力可以看清岸上的最细微的情况了。忽然,罗伯尔一声大叫,说他看见了三个人在岸上跑着,挥着胳臂,同时还有一个人在摇着一面旗子。
  “是英国国旗。”门格尔把他的望远镜抓过来后也叫起来。
  “是真的!”巴加内尔也叫起来,立刻回头看着罗伯尔。“爵士啊!”罗伯尔说,声音激动得发抖,“爵士,如果您不愿意让我游水游到岛上去,就请您放下一只小艇。爵士!我求您,让我第一个登陆!”
  船上谁也不敢说话。怎么回事呀!在37度线穿过的这个小岛上,居然有三个人,三个遇难的人,三个英国人!于是每个人都加想到昨夜的那一幕了,想到夜晚罗伯尔和玛丽听到的那个呼声!……这两个孩子也许只有一点弄错了:可能是有个呼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但是那呼声怎么能就是他们的父亲的呢?不可能呀!唉!无论如何,这是不可能的呀!于是每个人都想到:又会有个大失望在等待着他们,生怕他们的体力禁不起这再度的打击了。但是又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他们,不让他们上岸呢!爵士没有勇气阻止他们。
  “放艇子下去!”他叫。
  只消一分钟,艇子放到海上了。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儿女、爵士、门格尔、巴加内尔都涌上了艇子,艇子由六名水手拚命划着,很快就离开了大船。
  离岸还有20米远的光景,玛丽惊惨地叫一声:
  “我父亲啊!”
  真是有一个人,站在岸上,夹在两个人中间。他那高大而强壮的身材,温和又大胆的面容,十足地显示出是把玛丽和罗伯尔两人的体貌融和在一起。那正是两个孩子不断描述的那个人啊!他们的心灵并没有欺骗他们:那果然是他们的父亲,是格兰特船长!
  船长听见了玛丽的呼唤,张开双臂,象给雷击了一般地倒在沙滩上了。
  第五十二章 相聚在小岛
  人是从来不会因为快活而死掉的。父子三人在人家还没把他们载回游船就转过气来了。这一幕,我们怎么能描写得出来啊?我们的文笔太逊色了。全体船员看见他们父子三人默默无言地紧抱在一起,个个都流下了眼泪。
  格兰特船长一登上游船的甲板,就转回头向着海伦夫人、爵士和他的伙伴们,以感动得忽断忽续的声音感谢他们的援救。原来两个孩子在由孤岛回到游船的时候,已经简单地把邓肯号环球寻找他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
  对于这位豪迈的妇人,对于他所有的伙伴,他负下了多么大的一个人情债啊!从爵士起,直到水手止,不都是为了他作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吗?哈利·格兰特把他心头无限的感激之情表现得又简单诚挚,又高尚豪爽,他那英气勃勃的面颊反映出一种又真诚又温柔的情绪,以致全体船员都觉得已经得到了报酬,并且这报酬远远超过他们所吃过的千辛万苦。就是那生性冷淡的少校也没有法子不热泪盈眶。至于巴加内尔,他象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放声大哭。
  哈利·格兰特看着他的女儿。他觉得她是多么漂亮,多么妩媚呀!他直接就把他的感觉对她说,并且还高声地一再说,并且还请海伦夫人评评,仿佛要证实一下他并不是被疼爱子女的心情蒙蔽了他的眼睛。然后,他又转头向着他的儿子:
  “他长得多高啊!简直是个大人了!”他乐不可支地叫着说。
  然后他又抱起他那无限喜爱的两个孩子,把两年离别中心头积蓄着的所有热吻都一下子给了他们。
  罗伯尔给父亲一一介绍了他所有的好朋友,这孩子居然能用不同的辞令来介绍不同的人,虽然他对每一个人都只有同样的一样事说!就是说:他们大家,每一个人,对于这两个孤儿都太好了。介绍到约翰·门格尔的时候,这青年船长反而红着脸像女孩子一样,他给玛丽的父亲回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到这时候,海伦夫人就把他们旅行的经过情形说给格兰特船长听了,船长为他有这样的儿子和女儿而感到自豪。
  哈利·格兰特知道了罗伯尔历次建立的奇功,知道了这孩子怎样已经为父亲向哥利纳帆爵士偿还了一部分人情债。然后,又轮到约翰·门格尔来谈玛丽,他说的太好了,以至于哈利·格兰特听到海伦夫人插进的几句话之后,就把他女儿的手拉着放到英俊的青年船长的手里,并回头向着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
  “爵士,夫人,我们为我们的孩子祝福吧!”
  当那一切的一切说了又说,说了千万遍之后,哥利纳帆把艾尔通的事也告诉了哈利·格兰特。格兰特船长证实了他的供词,那个坏蛋确是在大洋洲岸被赶下船的。
  “这人又聪明,又敢作敢为。”他又补充着说,“是贪欲把他引向罪恶方向去的。但愿他能反省,忏悔,回头做个好人吧!”
  但是在未把艾尔通送到岛上之前,哈利·格兰特要在他的荒居里招待一次他的许多新朋友。他请他们去参观一下他的板屋,坐到他海上鲁滨逊的桌上吃一顿饭。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都欣然地接受了。罗伯尔和玛丽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着要看看父亲住过的地方,在这地方,格兰特船长想念他的儿女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啊!
  又是一只艇子下海了,他们父子三人,哥利纳帆夫妇、少校、门格尔和巴加内尔等一会儿就在岛上登陆了。
  不到几个钟头,就走遍了格兰特船长的领土。真正说来,那小岛只是海底一座大山的山顶,只是山顶上一小片平地,布满着雪花岩的岩石和火山的残余物。在地壳形成时代,这个山峰在地下火的燃烧影响下,从太平洋的深处挺起来了。然后形成了物化土。植物类占领了这个新地盘。过往的捕鲸船又把若干牲畜如羊、猪等载到这岛上,猪羊就在野生状态下繁殖着。从此,大自然就在这太平洋中心孤悬的小岛上出现了动物、植物、矿物三界。
  当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逃到这里来以后,就有了人类的劳动,那片大自然的活力就规则化了。两年半之中,哈利·格兰特和他们两名水手使他们的小岛完全改观了。好几亩地被仔细地耕种着,长出了很好的蔬菜。
  参观的人走到住宅了,这住宅是在绿油油的胶树荫下。窗下前面就是大海,太阳照着闪闪发光。哈利·格兰特叫人把桌子摆到那些茂树荫下,大家都就了座。一只山羊腿、一些纳儿豆粉的面包、几碗奶、2~3棵野菊苣、一些清凉的水,这些就构成了这一桌简单的筵席,真不愧世外桃源的风味。
  巴加内尔开心极了。他的鲁滨逊老思想又涌上心头了。
  “艾尔通那个坏蛋丢到这里来太便宜他了!”他在兴致勃勃地嚷着,“这个小岛简直是天堂呀!”
  “倒真是个天堂,”哈利·格兰特回答说,“三个可怜的受难者被老天救到这里来,真够好运气了!不过我恨这岛太小了一点,不是广大肥沃的岛屿,它只有一条小溪,不是一条大河,只有一个海浪冲击的小缺口,不是一个大港湾。”
  “又为什么恨呢,船长?”哥利纳帆问。
  “因为如果是个大岛,我就可以建立一些基础,让苏格兰在太平洋上有块移民区呀!”
  “啊!船长,您还没有放弃您那个念头吗?您那个念头使您在我们的祖国里太著名了!”
  “我没有放弃它,爵士,上帝借您的手把我救出来,就是要我完成这个事业的。我古老的苏格兰的可怜的同胞们,所有苦难的人们,都应该有一片新的陆地,好让他们逃避穷困!我们亲爱的祖国必须在这带海洋上有自己的一块移民区,完全属于自己的,让它享受它在欧洲所享受不到的独立和幸福!”“啊!您说得真好,格兰特船长,”海伦夫人说,“这真是个好计划呀,没有伟大的思想想不出来的!但是这个岛就……”“这个岛不成,夫人,这只是一片岩石,至多只能养活几个人,而我们向南非要的却是一大片富有各种原始资源的陆地呀。”
  “那么,好,船长,”哥利纳帆叫起来,“前途是属于我们的,您的那大片的陆地,我们一同去找!”
  哈利·格兰特和哥利纳帆的手热烈地紧握起来,仿佛是为了肯定这一诺言。
  然后,就在这小岛上,就在这座小屋里,大家都想听一听不列颠尼亚号的那三名遇难者在这漫长的两年中是怎样生活的。哈利·格兰特立刻满足了他的新朋友们的这个愿望。
  “我的故事,也就是所有被打到荒岛上的来的鲁滨逊的故事,我们到了这里,没有人可以依靠,只有依靠上帝,依靠自己,我们感到我们只有去向自然界斗争,去争取生存!”“那是1862年6月26到27日的夜里,不列颠尼亚号被6天的大风暴打坏了,跑来触毁在这个岛的岩石上。这岛3公里宽,8公里长,内部大约有30棵树,还有几块草场和一个清水泉源,这泉源幸好是四季不涸的。我一人带着我的两名水手,在这种天涯海角里,并不失望。我的两个患难朋友包伯和乔蔼发挥着最大的毅力来帮助我。
  “我们一开始,就和我们的榜样——笛福作品中的鲁滨逊一样,把船上的残物收集一些来:一些工具,一点火药,一些枪械,一袋宝贵的种籽。头几天是很困苦的,但是不久,打猎和打鱼可以供给我们稳定的粮食了。因为在岛的内部野羊极多,沿岸又满是水生动物,慢慢地,我们的生活就规则起来了。
  “我从船上抢救出我的测量工具,因此我可以正确地知道这个小岛的方位。我一测量,就发现我们是在任何航线以外,不会有任何船来搭救我们了。除非遇到意外的机会。我一面想着我亲爱的人,不敢希望能再见到他们的面,一面却还勇敢地接受着这个考验。
  “这时我们坚决地从事劳动。不久,几亩熟地就播上了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菜种,马铃薯,菊苣,酸模等开始调剂我们日常的食物了。后来还有许多其他的蔬菜。我们又捕到了几只野羊,它们很快就养驯了。我们又有了羊奶,奶油。干河沟里长出的纳儿豆又供给我们一种很有营养的面包,因而在物质生活上,我们从此就丝毫不用担忧了。
  “我们又利用不列颠尼亚号的旧料建筑了一座小屋,屋顶是帆布盖成的,并且仔细地涂上了柏油,在这样结实的掩蔽下,我们幸运地度过了雨季。我们在这小屋里讨论过许多计划,许多梦想,最好的梦想还是此刻实现的这一个。
  “我愿想用破船板造一只小艇到海上去冒险,但是最近的陆地,就是帕乌摩图群岛离这里也有800公里。这样长的一个航程,任何小艇也是禁不起的。所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只能等着机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啊!我可怜的孩子啊!我不知有多少次站在岸边岩石顶上守候着过往的船只!在我们沦落的整个时期里,只有2~3只帆船在天边出现过,但是一下子又没了踪影!2年半就这样地过去了。我们已经觉得希望不大了,不过我们还不失望。
  “最后的就是昨天,我正爬到岛的最高峰上,忽然望到一缕轻烟在岛的西南。烟渐渐地大起来。一会儿,一只船到了我的视野里,我看见了,它仿佛正向我们这边驶来。
  “但是这小岛没有可停泊的地方,它会不会又要避开小岛呢?
  “唉!那是多么焦急的一天啊!我的心差点没把我的胸膛胀破!我们两个难友在岛的另一座山峰上点起了一把火。到了,但是这游船还没有发出任何回答的信号!然而,希望就在眼前哪!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它错过了吗?
  “我不再迟疑了。夜影逐渐加深。船可能在夜里绕过这个岛。我就扑下海,往船那边游。满怀的希望增添了我的精力。我以超人的力量与波涛作斗争。我渐渐接近游船了,哪知道相距不到30米的时候,船偏偏掉过头去了!
  “于是我发出了失望的呼声,只有我这两个孩子听到了,那并不是他们的一种幻觉。
  “后来,我只好又回到海岸,浑身都瘫软了,焦急的情绪和游泳的劳累弄得我精疲力竭。我的两个水手把我拉了起来,我已经是半死了。我们在岛上过的这最后的一夜又是多么难熬的一夜啊!我们以为永远被抛弃了,幸亏天一亮我就看见游船减低了马力,沿着岛,荡了过来。你们的艇子下海了……我们得救了,而且,老天啊!我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亲爱的孩子就在眼前,还向我伸着胳臂呢!”
  哈利·格兰特的叙述在玛丽和罗伯尔的狂吻与抚摸中结束了。到了这时,船长才知道他这次之所以得救,还是亏了这个文件。他遇难8天后装到瓶里任海浪漂流的那个文件。但是,当格兰特船长在叙述他的经过时,巴加内尔在想什么呢?这可敬的地理学家在脑子里把那文件上的字迹翻来复去地想了千百遍!他把原有的3种解释都想了想,全解释错了!这玛丽亚泰勒萨岛在那海水腐蚀的几张纸上是怎样写的呢?他按捺不住了,他抓住哈利·格兰特的手,叫起来:
  “船长,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那张文件里写的是什么话?”
  巴加内尔一提出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好奇心都紧绷起来,因为9个月来猜不出的哑谜就要揭开谜底了!
  “怎么样,船长?您那文件上的字句您还正确地记得吗?”
  巴加内尔问。
  “准确地记得呀,我没有一天不想到它,那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啊!”
  “那几句话是什么,船长?请您说说看,因为我们猜来猜去都猜不到,实在太不服气了。”哥利纳帆也问。
  “我马上来满足各位的要求,”格兰特船长回答,“但是你们知道,为了增加求得援救的机会,我在瓶子里装了3个文件,是用3种文字写成的。诸位要知道哪一个文件呢?”
  “3个文件难道不是一样的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是一样的呀,只有一个地名不同。”
  “那么,好吧,请读一读法文文件,那法文文件保存得最好,我们每次解释都拿它做基础。”哥利纳帆说。
  “爵士,法文文件的字句是这样,”哈利·格兰特回答:“1862年6月2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离巴戈尼亚800公里的南半球海面。因急求上陆,两水手船长格兰特爬到了达抱岛上。”
  “嗯!”巴加内尔哼了一声。
  “不幸”,船长接着读,“长远变成为蛮荒绝地之人。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153°纬37°11′处。务乞速予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巴加内尔听到“达抱岛”这个名字就突然站起来,然而,他真的忍不住了,就大叫道:“怎么是达抱岛呀?不是玛丽亚泰勒萨岛?”
  “是呀,巴加内尔先生,英国的地图上都写着玛丽亚泰勒萨岛,但是法国地图上却写着达抱岛呀!”
  这时,忽然,狠狠的一个拳头打到巴加内尔的肩膀上,打得他的背往下一弯。原来少校敬了他这一下,少校生性的习惯老是那样的庄重,这次可破例了。
  “好个地理学家呀!”少校轻蔑地说。
  但是巴加内尔连少校那一拳也没有感受到。他在地理学上受到的打击正使他的头抬不起哩,那一拳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他对那件文件,正如他对可靠的格兰特船长所说的那样,已经快猜到原文了!那些残缺模糊的字迹,他已经差不多完全摸清楚了!巴塔戈尼亚、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名字虽先后一个一个站到他的脑子里来,都仿佛是正确无误的。其他字都差不多找到原义了,就剩下abor一词,这把他弄糊涂了!他把它解释为“达于”(aborder),而实际上却是法文地名“达抱岛”(tabor),正是不列颠尼亚号受难后逃难的地方呀!这个错误实在是在所难免的,因为邓肯号上的地图都载称为“玛丽亚泰勒萨岛”。
  “虽然如此,”巴加内尔抓着头发叫着,“我也不应该忘记这个一岛两名的事实呀!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过失,是一个不配称地理学会的秘书的人才会犯的错误呀!我的面子丢尽了!”
  “但是,巴加内尔先生,您也不必这么难过啊!”海伦夫人说。
  “不成,夫人,不成!我简直是蠢驴了!”
  “而且还比不上一匹玩杂技的驴子呢!”少校接上去替他再骂一句,作为给他的安慰。
  吃完饭了,格兰特船长把那小屋里的东西布置好了。他什么也不带走,因为他要让那个恶人能享受到善良人所创造的财富。
  大家回船了。哥利纳帆打算当即开船,于是发命令叫人把那水手送下去。艾尔通被带到楼舱里来了,就站在格兰特船长的面前。
  “是我,艾尔通。”船长说。
  “是您呀,船长。”艾尔通回答,并不因为又见到船长而表示出丝毫的惊讶,“很好,看见您安然无恙,我也很高兴。”
  “艾尔通,我把你赶到一个有人住的陆地上去,倒似乎反而害了你。”
  “似乎是的,船长。”
  “你要去替我住在这个没人住的荒岛了,愿老天叫你忏悔吧!”
  “但愿如此!”艾尔通回答,语调十分安闲。
  哥利纳帆看着那水手,对他说:“你还坚持丢到荒岛上的那个决定吗,艾尔通?”
  “还坚持,爵士。”
  “你觉得达抱岛合你的意吗?”
  “十分合意。”
  “现在,艾尔通,听我最后一句话吧,你在这里离任何陆地都很远,你想和你的手下有任何联系都是不可能的。奇迹毕竟很少,邓肯号把你放到这孤岛上,你是逃不掉的。但是你将来不会和格兰特船长的过去两年一样,不会既没有人救援,又没有人知道的。虽然你不配叫人家纪念你,人家却还会纪念你。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艾尔通,我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你,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上帝保佑您!”艾尔通简单回答。
  这就是哥利纳帆和艾尔通最后交谈的几句话。小艇已经准备好了,艾尔通就下船。
  门格尔在事先就已经派人送去了几箱干粮、一些工具、一些武器和若干弹药到了岛上了。
  因此艾尔通是可以用劳动来改造自己的,他什么也不缺乏,连书籍都有。
  分别的时候到了,全体船员和乘客都站到甲板上来,不止一个人心里感到难过,玛丽和海伦夫人都控制不住她们的情绪。
  “一定要这样做吗?”夫人问她的丈夫,“一定要把那坏蛋丢掉吗?”
  “一定要这样,海伦,这是叫他改过自新呀!”
  这时,小艇在门格尔的指挥下离开了大船。艾尔通在艇子上站着,始终不动神色,脱下帽子,庄重地行了个礼。
  哥利纳帆也脱下帽子,全体船员也跟着脱下帽子,和平常对一个临死的人一样,这时候,小艇在一片沉默之中走开了。
  艾尔通一见陆地,就跳上沙滩,小艇就划回了大船。
  这时是下午4点钟,乘客们在楼舱顶上还可以望见他,他交叉着膀子,一动也不动,就象一座石像站立在岩石上似的,看着游船。
  “我们走吧,爵士?”门格尔问。
  “走吧,约翰,”哥利纳帆急促地回答,脸上不愿有所表现,而心里十分感动。
  “开船!”门格尔对机械师喊叫。
  蒸汽在汽管里响起来,螺旋浆打着波浪,到了晚上8点钟,达抱岛上的最后几个山峰都在夜幕中消失了。
  第五十三章 胜利返航
  邓肯号离岛11天后,也就是3月18日,就望见美洲海岸了,第二天它就停泊在塔尔卡瓦落湾里。
  它航行了5个月回来了,在这5个月当中,它严格地循着南纬37度线,环绕地球一周。这次值得纪念的旅行,在英国旅行社的编年史上还是空前的一次呢,船上的乘客穿过了智利、判帕区、阿根廷共和国,经过了大西洋、达昆雅群岛,经过了印度洋、阿姆斯特丹群岛、澳大利亚、达抱岛,还穿过了太平洋。他们的努力绝对没有白费,他们把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载回祖国了。
  一点查人数,凡是响应爵士的那些诚笃的苏格兰人,一个也不缺,全体都回到他们古老的苏格兰来了,这次远征正好象古代史上所说的那种“无泪战争”。
  邓肯号燃料和其他供养补充完毕,就沿着巴塔戈尼亚的海岸,绕过合恩角,驶进大西洋,顺利前进。
  没有比这一段航程更顺利的了。游船满载着幸福。船上不再有什么秘密了,就连门格尔对玛丽的爱慕也成了公开的事了。然而,还有一件神秘的事叫少校百思不解。为什么巴加内尔老是把衣服裹得那么紧紧的,领带打得那么严严的,围巾也围到耳根呢?少校心里一直是痒痒的,要知道个究竟。但是,不论他怎样盘问,怎样旁敲侧击,怎样猜测怀疑,巴加内尔总是不肯卖他的帐。
  他真是死也不肯卖帐,邓肯号穿过赤道线,甲板在50度的高温下晒得火热时,他也不解开一个扣子。
  “他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他还以为在严寒的圣彼得堡呢!”少校看他裹着一件大衣,仿佛水银在温度计里冻结了一样,就这样说。
  最后,5月9日,在离开塔卡瓦诺湾的50天后,门格尔了望到克利尔角的灯火了。游船驶进了圣乔治海峡,穿过爱尔兰海,转过克莱德湾。11点钟它就停泊在丹巴顿。下午2点钟,船上的乘客就在高地人的欢呼声中进入玛考姆府了。
  我们读到这里,一定会感受到:哈利·格兰特和他的两名水手终于得救,是早就注定了的!门格尔和玛丽在那古老的圣孟哥教堂里结婚,由9个月前曾为哈利·格兰特祈祷的那们摩尔顿牧师,现在再来给他的女儿和他的救命恩人祝福,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将来罗伯尔会和哈利一样做海员,和门格尔一样做海员,并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大力支持下,继续着格兰特船长的伟大的事业计划,也是早就注定的了!
  但是,巴加内尔不能一辈子做光棍呀,这是否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呢?也很可能早就注定了的。
  果然,这位渊博的地理学家,干了这番英雄事业,免不了要轰动一时,可他那些粗心大意的笑话在苏格兰的社交场中到处传为美谈。谁都想见见他,你邀请,我邀请,他招待,种种应酬把他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候,恰巧有一位30岁的可爱的小姐,就是麦克那布斯少校的表妹,也有点怪里怪气的,但是性情和善,面目秀丽,她竟爱上了这位地理学家的古怪脾气,愿意和他结婚。
  她还有一百万法郎的陪嫁呢,但女方却避开不谈这一点。
  巴加内尔对于阿若贝拉小姐的垂青,并不是无动于衷,但不敢有所表示。
  于是少校出面,在这天生一对两颗心之间尽力撮合。他甚至告诉巴加内尔:他所能做的“最后一次的粗心大意”就是结婚了。
  这使巴加内尔很为难,说来真奇怪,他老是迟疑不决,说不出一个“肯”字。
  “是不是你看不上阿若贝拉小姐呢?”少校问她。“啊!少校,她实在是可爱呀!”巴加内尔叫起来,“她是太可爱了,如果要我说真话,我倒宁愿她不是这样可爱,我倒希望她有点缺陷。”
  “这个,你尽管放心,她是有缺陷的,并且还不是一个。哪怕再完美的女人,都有一份缺陷的呀。因此,巴加内尔,你算决定了吗?”
  “我不敢。”
  “怎么一回事呀,我博学的朋友!为什么你老是这样迟疑呢?”
  “我配不上阿若拉贝小姐啊!”巴加内尔回答,并且多次都是这样回答。
  但是为什么配不上呢,我就不说下去了。
  有一天,巴加内尔被死命盯住他不放的少校逼得走投无路,终于在绝对严守秘密的保证下,把身体上的一个特点告诉了少校,这个特点真是“特”得厉害,如果警察局要捉拿他的话,根据这特点一找就找到了。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少校叫起来。
  “确是为了这个原因呀!”巴加内尔又肯定了一句。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敬的朋友?”
  “你倒觉得没有关系吗?”
  “不但没有关系,相反地,你有了这特点更是妙不可言呀!这反而给你增加了一个优点呀!这样一来,你倒真成了阿若贝拉小姐所梦想的那个盖世无双的妙人了!”
  少校老是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一点也不笑,而巴加内尔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少校跑去见阿若贝拉小姐了,只谈了一会儿工夫。
  15天后,玛考姆府的小教堂里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个结婚典礼。新郎巴加内尔打扮得英姿勃勃,只是衣裳上的钮扣却扣得严严实实,新娘阿拉若贝拉小姐打扮得象天仙一般。
  巴加内尔的秘密本来应当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却不料,少校告诉了哥利纳帆,哥利纳帆又告诉了海伦夫人,海伦夫人又在门格尔太太——玛丽的面前露了一句。最后,秘密一传到奥比内太太的耳朵里就张扬开了。
  原来,巴加内尔在毛利人家里做了3天俘虏,被毛利人刺过花了,不是刺了一点点花纹,而是从脚跟直刺到肩膀,他胸前刺了一只大几维鸟,张着两只翅膀,在啄他的心。
  这是巴加内尔在那次伟大的旅行中遇到的唯一伤心的事,他永远无法自慰,永远不能原谅新西兰。也正因为这个,虽然大家屡次劝他,他自己也怀念祖国,但他不肯再回法国了。他生怕地理学会回来了一个被刺过花的秘书,马上就成为漫画家和报纸的关心对象,连学会都受他的连累而变成笑柄了。
  至于格兰特船长重回祖国后,全苏格兰人都庆祝他,仿佛是全民族的一件大喜事,哈利·格兰特船长成了苏格兰无人不晓的人物了。他的儿子罗伯尔后来果真和他一样,也和门格尔船长一样,做了海员,并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支持下,为实现在太平洋建立一个苏格兰移民区的计划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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