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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未完成

于娟(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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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未完成
  ★ 与命运抗争,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于娟语录:“我相信,我会成为奇迹。”、“无所谓病痛,人没有不能承受的痛苦,还活着,我就已经?知足了。”、“活着就是王道”。   ★ 健康、幸福的生活观念,于娟通过反省自己的不良生活习惯,告诫读者特别是年轻人不要任意挥霍健康,任意挥霍幸福,要感恩生活,善待生命。   于娟语录:“买车买房买不来健康”、“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   ★ 正确的生命教育(死亡教育)观。死亡教育在西方许多国家非常重视,一些大学开设有专门的死亡教育课程,国内对这一话题较为敏感。于娟呼吁要理性看待死亡,然后珍惜生命,珍惜感情,珍惜生活。
  2009年12月于娟确诊患乳腺癌后,写下一年多病中日记,在日记中反思生活细节,并发出“买车买房买不来健康”的感叹,引起网友关注和众多媒体热议。于娟于2011年4月19日凌晨去世,众多网友在网上进行追悼。一个年轻生命,在生死的边缘,用生命写下病中日记。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于娟完全放下了生死,放下了名利权情,赤裸裸的去反思和写作。所有的浮躁沉淀了,所有的伪装剥离了,所有的喧嚣远去了,所有的执着放下了。只有一个普通的女子,普通的女儿、妻子、母亲对生命最单纯的感悟。在这个故事里,很?读者看到的不是于娟,而是自己。
媒体评论
  走向死亡的过程是如此黑暗,于娟却努力让这段路变得有光明。“那些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大”。她说:“如果不能和别人比生命的长度,那就去比生命的宽度和深度吧。”   ——中国日报   本报《博闻周刊》曾分两期摘登了于娟的癌症日记,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她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留恋,对亲人的不舍,对病痛的坚强,对生死的通达态度……感动了很多人,也提醒了很多人。   ——羊城晚报   在反思自己为何会得癌症的同时,于娟想到怎么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让更多?人了解癌症,并远离它,于娟以“活着就是王道”为名开了博客,用时一年多在病榻上陆续写下抗癌日记,她乐观、豁达的人生观深深感动了无数人。   ——新快报   当年于娟去挪威学习环境经济时,被挪威郁郁葱葱的森林所震撼,许下了“把挪威森林搬回家”的愿望。于娟回国后,一时忙碌把这事放在了一旁,得了癌症后重拾旧愿,把这事郑重地交给了妈妈。“挪威的森林”基地选在于娟山东老家的一片荒坡上。过去一年多里,于娟的妈妈经常到荒坡上干得不亦乐乎,母女俩的愿望就是把这片荒坡变成“万亩林”,并希望能申请中挪合作的能源林研究示范基地。   ——新闻晨报
序   我是在读这部遗稿时才知道于娟?,离她去世不过数日。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妇,拥有留洋经历和博士学位的复旦大学青年教师,在与晚期癌症抗争一年四个月之后,终于撒手人寰。也许这样的悲剧亦属寻常,不寻常的是,在病痛和治疗的摧残下,她仍能写下如此灵动的文字,面对步步紧逼的死神依然谈笑自若。我感到的不只是钦佩和感动,更是喜欢,这个小女子实在可爱,在她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躯体里,仍蕴藏着多么活泼的生命力。   于娟是可爱的,她的可爱由来已久,我只举一个小例子。那是她在复旦读博士生的时候,一次泡吧,因为有人打群架,她被误抓进了警察局。下面是她?忆的当时情景——   “警察开始问话写口供,问到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个亮片背心,一条极端短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的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   她的性格真是阳光。多年后,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这阳光依然灿烂,我也只举一个小例子。在确诊乳腺癌之后,一个男性亲戚只知她得了重?,发来短信说:“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丈夫念给她听,她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   当然,在这生死关口,于娟不可能只是傻乐,她对人生有深刻的反思。和今日别的青年教师一样,她也面临着双重压力,一是体制内的职称升迁,二是现实生活中的买房买车,并且似乎不得不为此奋斗。现在她认识到——   “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想发文章搞课题,虽然对实现副教授的目标后该干什么,我非常茫然。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拼了命扑上去,不能不说是一个?子干的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名利权情,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带去。”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风淡云清。”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分外坚强的人
09年的最后一个星期,我被救护车抬进RJ医院,放置在急救室
病理室的主任看到我那浑身黑漆漆的PET CT 问了一句话“病人现在用什么止痛”
光头答“现在还没有用任何的止痛药物”
那个四十多岁的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句的说“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到她这个地步,都要差不多痛都能痛死的。”
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只是屏着气,咬着牙,死死忍着,没有死,也没有哭。
放在急救室三天两夜,医生不能确诊是骨癌,肺癌,白血病还是其他癌症。
急救室应该就是地狱的隔壁,一间随时开启的自动门夹杂寒冬的冷风随时送病危病人进来
我身边的邻居,虽然都躺在病床上,看看似都比我精神好很多,至少不是痛得身体纹丝不能动。然而,就是这些邻居,夜里两点大张旗鼓送进来躺在我身边不足两尺的地方,不等我有精神打个招呼,五点多我就会被他家属的哭声吵醒,白单覆面。
如此三天两夜,心惊胆战。我没有哭,表现得异常理智,我只是断断续续用了身体里仅有的一点力气,录了数封遗书,安慰妈妈看穿世事生死。
后来,一天两次骨髓穿刺。骨髓穿刺其实对我来说,并说不上疼痛,光头在旁边看我接受骨髓穿刺,面壁而不忍再看,我妈妈也已经濒临精神崩溃边缘。
我的痛苦在于当时破骨细胞已经在躯体密布,身体容不得触碰一点,碰了,真的就是晕死过去。那种痛不是因为骨穿,而来源于癌细胞分分秒秒都在侵蚀骨头。
我还是没有哭,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痛的想不起来哭,那个时候,只能用尽全力屏着。如果稍微分神,我就会痛得晕厥。我不想家人看到我的痛苦。
当元旦确诊为乳腺癌癌症四期也就是最晚期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哭,反而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
因为这个结果是我预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个
既然已然是癌症,那么乳腺癌总是要强一点。
至于晚期,我早已明了。全身一动不能动,不是扩散转移,又能是什么。
发现太晚,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躯干所有重要的骨骼,
我不能手术就是化疗,地狱一样的化疗
初期反应很大,呕吐一直不停。
当时我全身不能动,即便呕吐,也只能侧头,最多45度,身上,枕边,被褥,衣裳,全是呕吐物,有时候呕吐物会从鼻腔里喷涌而出,一天,几十次。
其实,吐就吐了,最可怕的是,吐会带动胸腔震动,而我的脊椎和肋骨稍一震动,便有可能痛得晕厥过去,别人形容痛说刺骨的痛,我想我真的明白这中文的精髓。一日几十次呕吐,我几十次的痛到晕厥。
别人化疗时候那种肠胃脏器五脏六腑的难受我也有,只是,已经不值得一提。
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哭。因为我想,坚持下去,我就能活下去。
此后六次化疗结束后,我回家了
儿子土豆19个月,他开心地围着我转来转去
奶奶说,土豆唱支歌给妈妈听把
土豆趴在我膝盖上,张嘴居然奶声奶气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话音未落,我泪先流
也许,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
我的孩子,就变成了草
于丹说:一个人的意志可以越来越坚强,但心灵应该越来越柔软。
无意之中,我做到了这点。这才发现,这两者是共通的。
光头有个叫阿海的堂弟,读书至初中,靠体力维持生计。十几年前曾经在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于是和我有些交情,后来工作原因,结婚、生子、定居都在定海,因为每次过年回婆婆家总是不巧,一晃也就十几年没见了。
我患乳腺癌的消息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婆婆那边的亲友知道我得了重病已经是三两个月的事情了。不过有趣的是,可能是因为受文化、地域和风俗的影响,也可能乳腺癌有点性别色彩,当大家谈及我病情,尤其是对年轻男性,很少人会说得很具体。于是,在一个深夜,光头收到了阿海发来的这样一个短信:
哥哥,我听说嫂子得了重病。我没有什么钱不能帮到你们很难受。但是,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
光头看到哭笑不得,念给我听,我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
光头欲按我说的回复短信,写了一半转头说,“算了,我这么说,他说不定和他老婆商量,吧他老婆的乳房捐出来了怎么办?”
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大痴大癫,病痛如癌症晚期者,哪怕向来喜欢多思多虑的我,生病后却很少去想不让自己开心的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鸵鸟。我不想说我看穿生死,但生死由命,有时候漫想自己能活多久,后事如何,真的不如在活着的时候能帮别人帮别人一点,能让大家快乐一点就快乐一点。不得不说,我得癌症后的日子是我人性最为升华的一段时间。
今天可能又要被捉进医院去化疗。每次想到化疗二字,会颤抖,接下来就是全身酥麻。与其说是心理反映,不如说是生理应激。吃早饭的时候和家人说起上次化疗和病友的笑谈,于是写下来,和所以人分享,也让正常人了解下我们这些癌症病人的喜怒哀乐。
话说义乳
我是入院很久才听说义乳这个词。一般的乳腺癌患者,都是45岁以上发病,若是运气好发现得早,没有远端转移,一般会接受切除手术。中国很多病人当被问及“是否要保乳”,通常都是底气十足的说“保命!保乳有啥用?”所以,化疗病房通常住的都是只剩下一只乳房的老女人们。我是患者里年纪最轻但是运气最差的一个,发现时已然专业扩散得厉害,所以没有可以动手术的资格,所以也是唯一不需要义乳的人。
现在想来,乳房可能是女人身上最为没用的器官,所以义乳不需要义肢那般实现什么功能,只需要做个体积出来,穿上衣服之后具有观赏价值就可以了。义乳卖得很贵,差不多1000多一只,附带在一只特制的胸罩里。很多上年纪的阿姨虽然爱漂亮,但是更爱钞票,所以都觉得1000多买个布袋没有太大意思,于是八仙过海一般各自动手做义乳。
南翔李阿姨癌龄比我们长,又爱漂亮,最先开始做义乳。她传给大家的失败经验是,不能用棉花布头做小袋子塞在文胸里。因为“那芯子轻”。据她亲身介绍,一次戴着自做的棉花义乳去即公交车,下车后发现大家都在看她,目光怪异。阿姨低头一看,原来伸手在车上拉吊环的时候,那棉花团被挤来挤去,跑到了肩膀下方锁骨的地方。乳房长在肩膀上的女人比没有乳房的女人更能吸引众人目光。。。。。
舟山庄阿姨非常有趣。劳动妇女天生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一开始就没有用棉花,而是选择了下垂感极强的绿豆。人家用绿豆缝了个沙袋,放置左胸充当义乳。形态很好而且谁也看不出那是假的。庄阿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省下了1000多而洋洋得意。房间里数个老太纷纷效仿。然而第四次化疗之后,庄阿姨的大女儿就发现了问题,她觉得妈妈的两只乳房越来越不相称,绿豆义乳明显感觉膨胀肥大。于是小女儿趁妈妈洗澡的时候把绿豆沙袋从胸罩里掏出来拆开,结果让大家捧腹大笑:那绿豆因为体温汗水,发芽了。
庄阿姨一度沮丧,埋头创新,苦苦思索之后决定不再使用豆类做填充物,改用大米。大米倒是不发芽,但是无奈天气转热,大米义乳不过两个星期,开始发霉。
奉贤有个退休甘老师,可能因为受教育程度高一点,对于差不多小学毕业的庄阿姨的举动颇不以为然。她受过教育,认为茶叶对人体好,于是把茶叶晒干了像填枕头那样做茶叶义乳。实践出真理,茶叶的确不会发芽,也不会发霉,也的确有香气。但是乳房比头颅要娇嫩,甘老师花了数个星期做好的义乳,戴了不到半天就气呼呼扔到一旁:茶叶梗叶太硬,开过刀的地方被它刺得难以言表。
我虽没有义乳需求,但也热情澎湃参与义乳创新。或是人格魅力,我在病房到真的有一大票fans,因此我的主意创新很容易被人实践实现。我说“外面不是卖那种水珠按摩胸罩吗?他们是为了让小胸看起来大,我们做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让大家看起来从有到无呢?”我的馊主意是:把气球灌水。当年出主意的时候我因为癌细胞骨转移而浑身不能动,黄山的吴阿姨是脑部转移,癌细胞不发作不疼痛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她很是喜欢这个主意,于是实践了一把。出医院去吃饭的时候就用气球装点水放在衣服里。有一天我躺在床上听到走廊一片大笑,吴阿姨捂着肚子弯腰进来“于博士啊,今天电梯太挤了,把我的气球奶奶(她把乳房叫奶奶)给挤破了,我的衣服湿得哟。。。。”
对一个学了十几年经济学的人来说,看到PICC的第一反映是****保险公司。
然而,如果对一个学了十几年经济学,患了半年癌症同时接受了半年化疗的人来说,PICC是就是单腔三向瓣膜式PICC导管,就是一根深入你体内45cm的蓝色塑料管,就是唯一也是最为接近你心脏的体内异物,就是你埋在手臂上肉体里仅仅露出1.5cm的医疗管,无论何时都贴满了3M贴膜。只看胳膊,就感觉是好莱坞生化大片里主人公的胳膊。
化疗会让静脉血管萎缩,但不是所有的化疗药物都有这种副作用,所以不是所有化疗病人都需要穿PICC保护静脉。然而,我却没有选择。因为我的化疗方案是素以“病重下猛药”出名的J主任亲自定的。药物的毒性巨大,虽对癌细胞可以有效控制,但对身体各方面机能的伤害也是不容忽视。我必须要装一根管子,从手臂的静脉植入身体,一段留置在体外,另一端要伸到心脏的附近。
化疗方案定下来之后,便有一个接一个的护士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要求看我胳膊。而后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地离开。一时间搞得当时只能横躺的我心情极具忐忑。
那帮护士在讨论,谁有本事给我穿PICC。穿进去,要付钱1740。穿不进去,因为管子是一次性的,开过包了,所以打开了即便穿不到你身体,也是要照样付费。这是医院规定,就像是你到了一个馆子吃饭,人家给你上了菜,死活不管能不能吃,你都要付钱。
人生中很多经历都有着相似之处。突然之间你会遇到一件颇为让你紧张的事情,而在此之间没有任何常识。在这时候,你所做的,必须是采集相关信息和他人经验,火速做出适合自己的决断。事后成为化疗的“老运动员”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上海肿瘤医院可以在B超下引导穿导管的。。。。。
不过我的情况是必然要弄个管子进入身体,如果穿不进去,那么我就要动手术一样,让人家从锁骨的地方嘎开一刀,埋一根其他名字的管子替代常用的PICC。光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的心理素质向来为我暗自敬仰,但和医生护士谈过话回来说服我装PICC的时候也不禁动容。于是我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长满毛的猩猩爪子,凌空提了起来。
因为我是J主任亲自从20楼转下来的病人,护士长似乎表示出格外关心,查看好我的血管之后,说,我来亲自给你穿PICC吧。
光头感恩戴德地狂点头,就差给人家小姑娘作揖了。因为光头的脑袋是格式化的,护士长肯定是技术最高明的一个。。
为了缓解我的紧张心情,光头开了随身电脑,用幻灯片的形式让我侧头看土豆的新照片,背景音乐很有心思的用了《春江花月夜》。这个RJ医院22楼乳腺中心是新建的,护士队伍属于是卤水拼盘,良莠不齐。因此我在被穿PICC的过程中还要作为护理课教学实验道具:那个和我同龄的护士长带着一堆小护士把我的床团团围住,把我的右手臂用碘伏像洗澡一样吐了个黄登登的,就像是做什么手术。我侧身不敢看,就听着护士长说”这种静脉属于比较好操作的“。话音未落,我的手臂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回头一看,立马给雷住了,那护士长拿着的针是我前所未见过的粗啊,比当年我献血的巨型针头还要粗得多得多。我不禁”啊“得叫起来,没有想到,那护士长说”哎呀,不行,她的静脉没有想象得好“
在我在心里暗自骂娘之际,那护士长从我体内拔出了看似给大象或公牛之类注射用的兽医针,一阵稀稀疏疏在我柔弱的小胳膊上按了很久之后,又捡了个地方,毫不留情以农村大妈纳鞋底的工作作派又是一针,我靠,剧痛啊剧痛,最不能忍受的是,我刚想问是否穿成功了,那个护士长甩了一把汗,底气不足地吩咐一个小护士说”去把张男叫来,这个静脉比较难“。若是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早就发飙了。然而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当时是,我皱着眉头把要说的话咬着舌头吞了下去。
事实证明,在医院里,有行政职称的”长“之流的人物,业务实在是差得让人大吃一惊。
结果一个风风火火的张男闯了进来,进门看着我说”你好,我是张男,弓长张,男厕所的男“我被这自我介绍逗得哈哈大笑,没想到来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移位到原来护士长站的位置,按都没有怎么按我的胳膊,就咵哒一下用那个该死的针戳进了我的身体,我还没有叫出来,她说”“搞定!你别看!”。
然后就真的被她那么漫不经心的搞定了。紧接着,把那根管子顺带一根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金属丝戳到我静脉了,一直捅到他们认为的心脏附近,然后抽出金属丝,把管子留在那里。这个过程是后来男厕所同志将给我听的,我当时只敢盯着那个儿子照片的幻灯片,但屏幕上是我儿子还是老子根本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那几只长着翅膀的鸟人,白衣天使飞走之后,我看到自己胳膊下面已经鲜血殷殷。护士长练兵穿失败的地方铁青暴肿,疼痛与喧闹留下的,只是一小段埋入身体露出头的蓝色塑料管子,还有一白色的固定器。
公元2009年1月7号之后,我成为了PICC人士。
PICC的确有PICC的好处,此后任何静脉注射,我不必再处心积虑挑选哪个护士给我扎针,更不必用心良苦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委婉拒绝哪个学艺不精的护士。哪怕我看到那个令病人闻风丧胆十针九不进的护士托着消毒盘走向我,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只要她能对准扎到电话线电线杆,我就不怕她,呵呵,因为那个PICC留置在我体外的橡胶头,有半个指甲大,她十针只要有一针扎到那个橡胶头上,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无论她怎么乱戳,都是橡胶头而不是我的肉痛。
但是PICC也有PICC的坏处。我穿的位置尤其不好,在肘部,这就意味着我PIC的右胳膊不太能自由活动,不能提重物,不能弯曲折损,不能碰水,甚至不能。。。。自己吃饭和擦屁股。
作为一名因为癌症转移扩散而全身纹丝不能动的晚期患者而言,不能自己吃饭擦屁股这类事情已经太小太小了,我一点都不怕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的右胳膊半年没有洗澡过,穿刺点后面的皮肤可以撮泥丸,与此同时,光头帮我擦了半年的屁股。
活着就是王道。
我的PICC相对比较太平,除了偶尔那个穿刺点时不时流出些脓液,周边的皮肤因为一直闷在贴膜里痒痒什么的。流脓比较恶心,尤其想到那个洞洞里面是我的血管,那个管子另外一端是我的心脏,我就不禁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流脓问题是陈艺同学帮我解决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护士,男厕所同学的徒弟,我在RJ遇到的名副其实的名师高徒。她推荐了百多帮。百多帮没有知道,但是我描述一下那个电视里经常播放的傻广告,估计大家都知道了。一个美女在楼梯上邂逅帅哥,帅哥正陶醉美色,突然看到美女脖子上的红包,立马一个失足摔倒在地英勇负伤。。。。
顺便讲一下,那个百多帮还真管用,可惜太贵,而且因为进口的,不在医保之内。
第七次和第八次化疗,也就是最后一次化疗之前,我遇到了PICC的最严峻考验:随着夏天的来临,我贴巴德固定器的地方开始皮肤过敏,一片片的红肿溃烂。医生说是太常见的现象,而对皮肤向来黝黑粗糙但极具修复力的我来说,这真是太不常见了。我不得不面对因为化疗自身愈合修复能力每况愈下的现实。
男厕所同学挺着大肚子出现了。某种意义上说,她是救我于RJ22楼水深火热不堪评述的苦难护理中的贵人。感谢她肚中的小宝宝,在帮我穿好PICC之后再现身,同时,在我需要护理的时候,男厕所休好保胎假回来上班。
男厕所也属于艺高胆大型,看了看说,你这个真恶心,我不帮你贴贴膜了。
光头一听,诧异地两只小眼睛凸出来了:啊,不是这个穿刺点一定要保持无菌的吗?
男厕所瞟了瞟光头,举重若轻地说,没事儿,我搞个无菌纱布,大不了你每天来我这里换一次,等过几天好点了,再想其他办法。我就这么给¥%搞的,她到现在还没出事呢。。。
光头和我无奈对视,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从了
于是,我的皮肤过敏日渐好转
于是,我可以平安接受最后一次化疗。
虽然PICC可以用至少半年到一年,虽然我还要接受化疗之后的注射治疗,但是这夏季过敏实在让人郁闷,我和光头开始苦苦挣扎与纠结,是仍旧保留还是索性抽除这根叫做PICC的管子。
有时,人会让自己大吃一惊,比如,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面对癌症。
也许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当我知道身患癌症的时候,已然晚期,癌细胞扩展全身躯干骨。以前读武侠小说,看断肠蚀骨腐心之类词并不陌生,但未必真的解意。这一遭癌症晚期骨转移的经历,我突然明白,蚀骨是骨转移,断肠与腐心是化疗体验。
回望此间半年,几经濒死病危,数次徘徊鬼门。其实作为人,并不是死过一次就不怕死了,而是越死越怕死。所谓更怕死,无非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越重而已。在此之前我是个有知识没文化的俗人,除了学校的哲学课本,就只有初中读过基本德国哲学简史的简明本。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更不要说从哲学上去看待生死。如此折腾半年,差点把我折腾成研究有关人生生死的哲学家。我对朋友说,别看你在JD教哲学,你未必现在有我现在思考的哲学问题多。如果说癌症对人有正面作用,此算其一,因为癌晚期里你很容易活明白。虽然,可能有点晚。
此前我是个极度开朗好友的人,这可能和性格有关,之前总是觉得能见面,谈得来就是场缘分,就是朋友,于是我朋友无数,三教九流各种各样。朋友多自然是好事,但朋友太多也会形体赢累,心力乏苦。许是太年轻,许是愚钝,我总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中甚至在我所结识的所谓朋友中如何去筛选真正的朋友。有一天突如其来的癌症席卷了我的全部,扬尘散土,洗沙留金。我只需静静躺着,闭眼养身,便可以分辨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所谓的朋友。这对我来说,是件大幸事。因为我是为了朋友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的人。癌症一事,让我知道,若仍有后世,谁是我应该付出的人。朋友访我或是不访,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当他得知我生病消息的第一反应,眼神表情乃至电话语气网络留言里端倪尽出,你会觉得世间很多人情世故是那么的让你淡然一笑。癌症的后遗症,会让当事人内心更加敏感而外在表现愈加愚钝。我想我终于修成了此前羡慕而终不能得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此算癌症益处之二。
癌症是我人生的分水岭。别人看来我人生尽毁。也许人生如月,越是圆盈便越是要亏缺。若旁观者,我是够他妈倒霉的。若论家庭,结婚八年,刚添爱子,昵唤阿尔法。儿子牙牙学语。本是计划申请哈佛的访问学者,再去生个女儿,名字叫贝塔。结果贝塔不见,阿尔法也险些成了没娘的孩子。回望自己的老父老母,独生女儿终于事业起步家庭圆满,本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不想等来的却是当头敲晕了的一棒,差那么一点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论事业,好不容易本科硕士博士出国一道道过五关斩六将,工作刚刚一年,风生水起刚刚开始,申请项目无论国际国家省市全部揽入。犹如鹤之羽翼始丰,刚展翅便被命运掐着脖子按在尘地里。命是否保全是悬念,但是至少,这辈子要生活在鸡的脚下。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反而癌症这半年,除却病痛,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快乐。倒霉与否从来没有想过想过。我并没有太多人生尽毁的失落。因为,只有活着有性命,才能奢谈人生。而我这多半年,更多在在专心挣扎努力活着,目标如此明确和单一,自然不会太多去想生命的外延。而三十岁之前的努力更多是因为自己有着太多的欲望和执着,从没有只要活着就好的简单。我不是高僧,若不是这病患,自然放不下尘世。这场癌症却让我不得不放下一切。如此一来,索性简单了,索性真的很容易快乐。若天有定数,我过好我的每一天就是。若天不绝我,那么癌症却真是个警钟:我何苦像之前的三十年那样辛勤地做蝂捊。名利权情,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带去。
患癌整整一年,某种意义上说,我一岁了。
以前喜欢写blog,写写风花雪月,写写诗歌辞赋,写写生活,写写小资,写写自己的小感觉。现在不知道怎么,此间一年,大风大浪,几生几死,却出奇地写不出任何自己关于人生的感叹,或许这真的是“强说愁”和“天凉好个秋”境界。
昨日和qq抵足长谈,qq一再鼓励我将聊天的内容化为文字,她说我应该分享,分享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和感悟,说不定我的只字微言会改变某个人的一生,毕竟,这些东西绝大多数人是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人生最内核而日常最容易忽视的,无论大家是否意识到,一个人走到最后,总是要面对自己灵魂修持的。
于是闲来有精神,娱乐下大家,分享下我这一年非常的人生里所接触到的人和事。
病房记事1:
从小瑞说起。
小瑞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病友,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年轻母亲。
在小恒入院之前,我一直是瑞金病员最受同情榜的榜首。一般来说得乳腺癌的都是50以上的老太太,退休或者将近退休,儿女长大成人,人生的最大遗憾是不能享受金色晚年。而我,他妈的(允许我说句脏话)刚刚读出博士,事业刚起步,人生才开始。这也就罢了,最郁闷的是儿子刚刚14个月,刚会叫妈妈,作为家中的独生女儿,刚刚开始能用工资给爸妈添件新毛衣,然后搞个癌症,还是晚期骨转移。虽然我倒从不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倒霉蛋,然而医生护士包括护工,看我和家人后窃窃私语一番后的目光都饱含深切同情。
小瑞的到来取代了我的最受同情倒霉蛋地位,虽然她的病情比我轻得多。
她比我小两岁,女儿五个月,乳腺癌中晚期。
她的经历,可能只有电视上才出现。
小瑞和老公是大学同学,两人极爱孩子。结婚六年却一直未有一男半女。后来去做生育体检,才知道做工程师的老公有些问题,怀孕非常困难。后来好事多磨(怎么多磨她妈妈没有讲),终于大功告成,小瑞每日像怀揣只熊猫一样如履薄冰,终于肚子里的小熊猫5个多月了,她却越来越觉得左边的乳房不太对劲。有怀孕经验的都知道,孕期有时候是觉得乳房不太对,但是小瑞的这个不对,也太不对了。于是一次孕期体检,小瑞无意向医生提了一句。
没有想到,医生摸了小瑞因怀孕而胖得有点变形的乳房后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开了一堆的单子让她去检查。可怜的准妈妈小瑞非常惧怕检查对胎儿带来不良影响,爬在电脑上查了整整两天才挑其中的一两样检查项目。检查单一出,立马安排穿刺手术。
小瑞的妈说,小瑞爱子心切生怕胎儿有影响,竟然穿刺的时候拒绝使用麻药。
穿刺结果,恶性肿瘤,乳腺癌。
医生非常严肃地找小瑞和家属谈话:必须马上引产,休养一个星期做切除手术,是否转移淋巴尚未可知,但手术后要立即化疗是肯定的。
夫妻抱头痛哭。
毛主席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女人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或者素质修养往往在人生极致处体现。老公仍在不顾旁人大声啼哭,小瑞却异常冷静问医生:有没有可能等我生下孩子后再动手术化疗?
医生沉思了下说,太冒险了,你有性命危险,癌症不是开玩笑,早一天控制就多一份生存。
小瑞又问:我有没有这个可能等生完孩子再解决癌的事情?
医生说:你要想好了,因为很有可能不等孩子出生,癌细胞扩散,到时候你有危险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小瑞追问:但是我有可能生下它,对吗?
医生被迫无语,最后说:其实很多女人一辈子不生孩子,自己的命重要啊。
小瑞含着泪笑了:我是觉得,有孩子,我做女人才完整。否则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是患病之前,我会被小瑞的母爱折服得五体投地,我会被她的决定感动得语不成句,然而,现在的我是一个在死亡中挣扎了整整一年的癌症母亲。我只能说,她的决定与举措是至纯至爱,是无私忘我,是人世间最美的爱的体现。对于生命,对于生命的价值,她有些欠考虑。如果,爱仅仅是一命换一命,那就太简单太容易了。一旦孩子降世,你就是把自己整条命给他都觉得不够,你心甘情愿为他死,但是你死不瞑目:我死了,奶奶给他喝水会不会喝得太冷?
当然,此前我不认识小瑞,即便认识,我也不会劝她遵循医嘱,因为小瑞告诉我,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做母亲,哪怕她听了医生的话早做手术早化疗,因为她的癌细胞和雌激素和孕激素强相关,以后她也无法怀孕生子。
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非常幸运的,而能真正在所不惜即便拼命,尽其所能达到目标,我觉得是幸福的。
小瑞的母爱打动了上天,她赌赢了,她顺利分娩,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儿。可怜的小姑娘吃了十天的奶水。小瑞哈哈哈开玩笑说,现在两个纯天然人肉奶瓶就剩下一个了。
每个人出生,都有一个只有妈妈才知道的出生故事。抽一点上网时间,回家问问妈妈,她未必有小瑞这样的明确取舍,但却也是拼着自己的性命,有着一命换一命的勇气生下你的。世上人人不一样,但是女人生孩子,是同样的苦痛。
病房记事2:孔雀爷爷
每次病危,总是急救床推着去病房,然后把病床推到走廊上,七八个人,医生,护士和病友参杂,看着我表演,花上半个多小时龟爬着换床。瑞金如此,中山也如此。
从ICU转出来的时候,晚上八点多,病房里已经一片安静了。我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安静,护士医生忙是分内之事,可是,比她们还忙的,是一对父女家属。一个老头,精瘦但是矍铄,用极为难懂的口音憋足了劲儿对着痛苦爬行移动的我叫“加油”,简直像故意添乱。老头的女儿,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主儿,一张包子脸,配一个橄榄身材,看在阿弥陀佛教导的份上我不再形容她的身材容貌,这女儿约莫也有40多岁,但还是很没有分寸地对着万分痛心焦急的爸妈问“这小姑娘那么年轻,啥病啊,这么重啊”。
我一边爬一边吐血一边无语,后来我实在忍不住看她为难我妈妈,因为我知道每次人家问这问题,就像刀戳我娘的心,于是我勉强抬起半个身子对着包子脸毫不客气地说“这是癌症病房,我当然是癌症啦,你们不是家里人得癌症?还是来玩的?”
于是,瘦老头和包子脸立马禁声,回到了病房。
安排妥当我才知道,他们是我对床那个精神焕发,容光干净的老太太的家属。老太不太说话,我礼节性朝她笑,她也回复我笑。
老头陪夜,包子脸去宾馆休息,我们也安排妥当,大家睡觉一夜无话。
次日起床,我和我妈发现,老太居然不会说话不会动。。。她的话只有老头听得懂。但老太是个非常活泼的老太,竟然对我非常有兴趣,不停对我问东问西,多大了,有没有结婚什么的,老头就开始翻译,但是口音太重,于是包子脸送早点来,开始二传手翻译,那个累啊。包子脸翻着翻着对老太说“妈啊,你消停一点好不,我爸还没吃饭呢”,不等老太反映老头生气了“你不爱说话一边去,我替你妈说话”。“你就护着她吧,累死你咋办?”包子脸喋喋不休,然后朝着我们演说,然后我们对老头肃然起敬。
那个融贯焕发的老太太居然是个瘫痪了15年的病人!老头就一路服侍她15年不动摇,早上5点多做早饭,8、9点带老太去买菜,中午回来做饭,老太吃饱喝足午睡,他洗衣服,洗好衣服老太太醒了要逛街找小吃,他就要一路推轮椅锻炼2小时腿筋,老太太心满意足吃小吃,他开始做晚饭。晚饭吃好,冬天老太要看电视看到11点多檫身,夏天老太又要出门纳凉,回来洗澡。夜里老太起夜,但凡一声哼哼,老头就要弹簧一般跳起来,服侍如厕。
后面几日,我们发现,老太从来不会在床上解决问题,每次,居然都要下床坐在一个特殊的椅子上小便,呜呼哀哉,可怜的老头。这个服侍如厕可是个巨大工程,110多斤的老头,要把150多斤的老太太扛下床,扛着半蹲着给她脱裤子,扶放到椅子上,然后给她擦屁股,再搞回去。。
老太太一直不知道自己癌症,她的病似乎非常麻烦,黄疸指标200多,先要做个介入手术,放进去一根管子,降低黄疸,然后再看后续如何治疗。所以老太一直乐呵呵,东要求西要求,一会要吃烤羊肉串,一会要吃盐津梅子,老头不知道听医生的还是听老伴的,因为老伴瘫痪多年,智商像个小孩子,不给吃就会一直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可以为一块糖尿病不能吃的奶糖哼唧半个上午,搞的一个病房的人都不得安宁。我们都忍无可忍了,被虐待的老头居然还是满腹耐心:“老太婆,这个不能吃啊不能吃”,我真是服了。
手术后老太被抬回病房,我的天啊,病房里的人都痛过,虽然像我这种一声不吭的很少,但也就哎呦几声,她竟然体力巨好,一夜没有停过哼唧,用她独特的语言一会让老头这样,一会让老头那样。包子脸作为女儿,竟然从不陪夜。我为她感到愧疚。
第二天,所有的病友都面色萎黄精神不振,老太居然还在搞,她左腹部有个引流管,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搬过身左侧,刀口在腰部,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扶起来坐着。天啊,我真是可怜那个老头。上上下下,一天几十遍,毫无怨言。
可是,老头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盖,愿意挨打得心甘情愿。
因为手术,老太不能下来大小便了,她第一次开始使用瘫痪病人早就该习惯的床上便盆。然后理所应当尿湿了,老头儿竟然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垫在尿迹上,直到包子脸向护士要来多余的床单被套。
因为老太的身体状态和我始终没有搞懂的病情,她暂时不能化疗,于是不几日就折腾着回老家了。
中国达人秀里有个孔雀哥,那么,这个75高龄的老头就应该是孔雀爷爷了。
也许一切情都是不长久的,但是,有这样一个15年,老太已然是幸福女人了。
病房记事4:黑色幽默话自杀(1)
第三次化疗的时候,我就在瑞金22楼非常著名,有一大票老阿姨粉丝,一是因为她们都觉得我是个奇迹:第一次入院,清扫工拖把碰到床脚引起轻微震动,我的骨头都会因癌痛而晕死过去,而三次化疗之后,我却能在不打点滴的时候亦步亦趋在病房里上窜下跳找相熟的病友聊天。其二,则是因为光头和我顶着个博士的名头并且热衷研究乳腺癌,想来老太太们也真容易被迷惑,看我和医生护士操着各种医学术语药物名词辩论得热火朝天便觉得我博学多才。因其两点,很多老太太都有事没事找我说话喜欢和我玩。
一日,我去大病房找小尼姑阿姨,52床的美凤阿姨靠在摇起一半的床上,愁眉紧缩问我“于娟啊,你读书读得多,你说说看,什么自杀办法不那么痛苦啊”她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我知道她是晚期,并且有肺转移、骨转移,但是她的转移非常轻,就左手上臂那么一小段,但是却也疼得每晚可以在走廊就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非常谨慎地回答“不知道”,然后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我承认那一刻我在出神。
然后病房里炸了锅,“咱都活着,想什么死啊”,谁说了一句。
“你们说心里话,你们都想到过死吧?”美凤有点急,“疼起来,谁没有想过死比受罪舒服啊”
病房里一片静寂。然后大家开始说自己自杀过的经历。
53床是上海人,我那时第一次看到她,后来我因她讲的自杀故事管她叫馄饨阿姨。
馄饨阿姨按她的说法是苦命人,她是天生有点跛足,并且兔唇,三十多岁孀居,男人出工伤“希特勒”(死掉了),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八十年代,她光荣地成为第一批国营国棉厂的下岗职工。然而,苦难再说,日子却不能不过。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年,于是她开始摆摊做馄饨、萝卜丝饼、炸臭豆腐,在“下只角”做营生。“这些原本上海人是不做的,”她解释给我听。先前没有城管管,但是为了多赚钱,要游击队员一样多走几个地方,小叔子给她做了个特制小推车,可以方便移动摊位。后来有城管了,她就开始跛着脚推着车逃亡。
日子就这么一跛一跛过去,但是日子再难,孩子总是在长大。不枉苦母心,大儿子现在做瓷器出口生意,蒸蒸日上。小儿子结束学业,跟着哥哥帮手,馄饨阿姨终于不用再卖馄饨臭豆腐,不用再拐脚逃城管,然而却得了乳腺癌。
癌症对一个没有怎么读过书的老妇听听就要吓死。左一刀右一刀的皮肉苦、化疗反应吐心吐肺吐胆汁的折磨苦、惶惶不可终日的心苦让馄饨阿姨下了个决定:去跳黄浦江,而且要从杨浦大桥上跳。
“否则哪能死它?黄浦江污染太厉害,岸边都是淤泥垃圾,没淹死先臭死被人捞上来,阿拉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老太太穿戴整齐趁着一个艳阳天就上了杨浦大桥,长期躲避城管练就的蹑手蹑脚躲人耳目功让她轻易逃过了大桥那个小亭子,然而走在杨浦大桥两侧,看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的世间繁华,心中不免暗生长叹,无论多少理由可以轻生,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总归有对这个世间的不舍。
馄饨大姨不禁转身,想回望那个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杨浦区,不曾想看到一个制服男冲着她走来,一边走一边吆喝,她大惊,错以为此时是彼时,那慌急慌忙逃避城管的馄饨岁月。于是,本能反应,转了身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浦东地面上。跛足逃生未必慢,“后面几年我们那片的城管没跑得过我的”馄饨阿姨志得意满的神态让我想起了兔子和狮子的故事,狮子跑就是一顿饭,兔子跑是为了自己的一条命。
馄饨阿姨如此混沌的自杀让我们捧腹大笑。“后来想想,那时候那么苦、那么没有头的日子都这样过来了,现在儿子们都好了,受罪就受罪吧,反正病嘛,有的治就活着,你看,我熬啊熬,也3年了。”
本以为馄饨阿姨的笑话已经够给力了,却没有想到56床阿姨听后一脸淡定:“你这个自杀就是多跑了一次桥,我可惨了,死还没有死它。”
56床阿姨是安徽人,据说一直住在村里,因为晕车,病前从来没有走出过以她家为圆心,半径20里的圆。不过这个看似弱小的女人有着巨大的能量,她自幼丧母,父亲续娶,后母恶毒,虐待小孩子。她是家中长女,15岁带着众弟妹揭竿起义另起炉灶,甚至最后带着最小的一对弟妹出嫁。结果,卧薪尝胆的生活不小心把弟妹培养成了富翁富婆。她却守旧,依旧喜欢过她的一亩三分地的日子。
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她两眼一黑人事不省,弟弟妹妹分别自上海、深圳、台州和池州飞赶过来,一家子人八仙桌坐满商议如何救治家里曾经的顶梁柱保护伞。她暗自神伤,并不以为得了癌症还能活,可是等死的滋味却并不比爽快一刀的舒服。老太太于是摸索摸索,突然发现灶房窗台有一个画着骷髅的瓶子,如获至宝,跑到自己房间,插上门,一把拿下,咕咚咕咚。
如果你以为喝了冒牌了的农药没有死掉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喝得不是农药,是她儿子用随手拿的瓶子倒的摩托车润滑油。
我傻乎乎问她“润滑油怎么能和农药混了呢?一看就应该是油啊”
老太太反问我“谁喝过润滑油,谁喝过农药啊?再说那个瓶子我见都没有见过,还以为高级农药就是这样的。”
可怜的老太太寻死已决,喝一阵吐一阵,硬是把多半瓶润滑油喝光了,或者说马上结束的时候,妹夫破门而入,像扛半袋秋收的玉米棒子一般把她搭在肩膀上,一边狂奔出门一边大叫“去开拖拉机!”
据说那是整个庄上的一大景观,事过一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一个老男人慌里慌张开着手扶拖拉机奔腾或者说跳跃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不时往回看。一个女人头朝下被搭在另一个男人的后背上,一个年轻女人负责扶着老太的头,另一个男人则负责去抠老太的舌头喉咙,一路走一路吐,那个招摇。。。。
县医院据说紧急处理喝农药的妇女以及溺水的儿童最为拿手,听说乱七八糟洗胃灌肠无论需要不需要,都轮番搞了个遍。当然,否则老太太哪里能安然坐在我们面前讲故事。
我们听得笑痛了肚子,而当事太太憋了半天,想了半天说“奶奶的zhuai啊,吐死了,我三天没有返过魂,那个捅屁眼捅得我一个星期不能下床啊。”
我笑出了眼泪,我相信,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轻易再想着喝农药。。
原本想有时间做个年度总结,但是貌似我有强迫症,不写完一个开头的故事,就不能分心去写其他的东西。于是在土豆看VCD的时间,把这个东西写完。
和我同住一个小房间的是指标阿姨。顾名思义,她的指标特别醒目,CA-153高达900但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病症出现而著名于整个楼层。CA153是乳腺癌的监测和筛选的一个重要指标,正常人是30以下,由此可以想象指标阿姨听到自己CA153是900的概念。指标阿姨平时不太走动,但是听到我们这里很是热闹,由是踱步而来。听到我们在讲得话题,不由开始感慨,讲起来她的自杀经历。
指标阿姨有个幸福家庭,财丰福厚,夫贤子孝。她的肿瘤是在洗澡时候摸出来的,所以发现并不太晚,最多算个中期。但据说医生告知伊得了乳腺癌的消息,噗通一声倒下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回家后嚎啕大哭声音最大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儿子。
可能一生都太幸福太顺利了,指标阿姨一家都不能面对这个残酷现实。病人扛不住,家属也扛不住,低头耸肩唉声叹气,动不动也就哭声震天,搞得人家邻居一天到晚以为她家中来了送葬的亲戚。可能癌症太可怕,可能化疗太痛苦,更可能氛围太阴霾,于是指标阿姨决定一走了之。
可笑的是,这个有着千万身价的体面女人想不出个体面的死法。跳楼她觉得死得难看,割腕觉得太血腥,上吊找不到横梁,喝农药超市没有买,连个杀虫剂都是喷雾瓶,在上海卧轨都成了太难执行的方案。想来想去,安眠药最好。
指标阿姨不像农药阿姨,她有上网的文化,查了下网络,安眠药,要200粒才可以。
于是指标阿姨像积累她的千万家财一样开始积攒她的安眠药。开始,谎称自己失眠,要医生开药,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和她同食同睡的家人发现,她用了个新丝袜做了贴身袋袋,每次安眠药发下来(医院每天8点发固定颗粒的药,绝对不多发),她就做吞咽状,转身藏在被窝里,把药片偷偷放到丝袜里,掖在枕套中。
要攒够200片安眠药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这段足够长的时间里,指标阿姨发觉日子好的照旧可以上麻将桌,指标阿姨的男人觉得他老婆照旧生龙活虎,指标阿姨的儿子也觉得自己的妈妈似乎不像是已经土埋脖哽的人,他们一家人在这段足够长的时间里,知道了乳腺癌不是死亡,知道了指标无非是指标,高指标可以吓死人,但是并不能说明指标高就能死人。
安眠药还没攒够,指标阿姨已经不想死了,她的化疗方案很轻,做了化疗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索性,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跑去洗手间,把120多颗安眠药喂了马桶。马桶是不会因为吃多了安眠药睡觉,但是指标阿姨做这个生死选择的时候,太过激动,把那个丝袜袋袋一起扔了进去,马桶塞了。
那天晚上,指标阿姨和我卧谈,问起我有没有想过死,我在黑暗里笑而不答。
生与死,前者的路对我来说,犹如残风蚕丝;而死却是太过简单的事。不仅简单,而且痛快舒畅,不用承受日夜蚀骨之痛。但是死,却是让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亲人们尝受幼年丧母/中年丧妻和老年丧子之痛。虽然能不能苟活,由不得我,至少我要为自己的亲人抗争与挣扎过。自戕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我是个母亲,虽然,我这个母亲做得很无力,我现在唯一能给孩子,只有微笑,能为孩子做到的,也只有坚强。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育子成才,但可以用今天的行动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的妈妈不是懦夫,所以你的人生里,遇到珍贵关键的人与事,要积极争取,可以有失败,但是不能有放弃。
我想做个让儿子骄傲的妈妈,至此一点,无论任何地步,我都不会选择自己走,哪怕,万劫不复的痛。
趣人趣事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比nemozhang做公益做得早,却良少贡献。很小的时候学校提倡一帮一对红,主要是一个城市小孩子用零用钱资助一个农村孩子读书的学费,两个通信联系,我异常认真地参加了。让我比较伤心的是,这无非只是当年学校或者校长用来书写政绩的临时性社会活动,我们学校第二年并无了下文;但让我比较骄傲的是,我很认真地贯彻自己的行为,学校帮我找到的小姑娘是安徽巢湖的小w,我一直帮到我的伙伴自己不想再读,她坚持了8年,读到高一。我也坚持了八年,那时,我貌似已经本科了。
我总共所有的资助费用,8年来可能不会超过1000块。那个时候貌似读书的学杂费太便宜了,或许那个地方物价水平很低?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记得,第一年只有32块,最后一笔是350块的样子.32对那个时候的CPI,那个时候尚且不富的家庭,以及那个时候年幼的我,可能还算作是比不大不小的钱,现在想想,现在的32块不够打的费的32块,而当年去这般用了,就能积善,就能改变世间某个角落某个小女孩的一生,就能有今天这样的趣人趣事在我身边发生,实在是很美妙的一种感觉。我虽虚得浪名是个学经济的博士,但真不善理财,这笔钱是我前半生最为值得的投资。我为幼年的我有这般才德陶醉,哈哈。
我和小w至今没有见过面,最后一点音信,也因着我数次出国易居而遗失在奔忙的岁月里。说来谁也不信,我们是单线联系,生活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她那通电话,这个世间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们有段这样的过往。
我不知道小w具有怎样的神奇,怎么知道我得了病,又怎么拐弯抹角找到我。话说我正追在土豆后面喂水喝,手机响了,接起来听却是一通声浪巨大的哭天叫地,我喂喂喂半天扔没有任何声响,于是挂掉。然后手机再响,接听后仍然是巨雷一样的哭,偶尔夹着不能自己的抽抽泣泣。我还是挂了继续追土豆浇水。手机再响,我无奈说了句我靠,土豆嬉笑着重复。我暗自自责当着儿子说脏话的同时,听到手机那边鼻涕抽打打地说“姐啊,我是w”
我引以为世间神奇。失散了十多年的笔友。
w过得很好,老公是修玻璃钢窗(卖玻璃钢窗?)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怀得是双胞胎,腿肿得像大象,穿了棉衣两腿相摩不能迈步。我遗憾不能去吃满月酒,随便看看这个18年多友谊的孩提时候的伙伴,而她的遗憾是知道我病了,却不能来看我。
其实,联系上了笔友,最多算作高兴,不能算作趣事,后续的趣事却是,她竟然先斩后奏,一杆子把她那个颇具喜感的老公捅到了上海代表她来探病。我不知道是感慨现在的女权主义强大,还是要叹母以子贵这句古谚真理。
事隔几日,我又接到一个口音极重的陌生男子的来电,他说是w的丈夫,“顺路”来上海看我,我实在不相信这个“顺路”,但是他说他连夜搭便车来的,正站在上海地面上,不见我回去老婆不会让他进家门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着急,结结巴巴,又有点不好意思,让我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开玩笑,不见我,可能真要睡柴房。
我发了一个地址给他,一边继续蜷缩在被窝里看beautyfly给我的《收获》,一边等M和D的到来。
我不是想说脏话,MD现在是一对夫妻,男姓孟,女姓杜,让我那么简写,成了MD。他们是我04年出国前介绍成功的最后一对,当年M在香港工作,D立马去香港读书,我顺水推舟介绍他们认识,明里D需要有人照应,暗地是M托我做红娘。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家人开门,我听到M高亢的嗓门,于是鹞子翻身蹬开被子,急慌慌套着那身秋菊的打红棉袄夸张地走着猫步迎了出去。
这里要解释两个典故。
第一,最后一次和MD碰面,是M请客,一方面给我出国践行,更重要的是和D确定恋爱关系。我们一干8人等吃过饭冲进去FULLHOUSE,淮海路的一个酒吧疯狂。我那次喝得有点高,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等我恍恍惚惚醒来,看见我们这帮人和一帮不知底细的人在打群架,于是脑门一热,领着个只有350ml的青岛小酒瓶打算上阵帮哥们,谁想还没冲进阵营,警察来了。我极度冤枉地被一锅端抓进了警察局。
警察开始问话写口供,问到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个亮片背心,一条短极端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的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我还非得个性下才行!”然后我开始学酋长的走姿,扭起了猫步。这段话可能只有长住在北区的人有得会心一笑。(酋长mm不要生气,我真的一直都很崇尚你的个性。真的)
因着这段典故,我想都没想,猫步出迎MD。
第二个典故,是我的秋菊棉装。我有个姨妈,视我如亲生,听了和她一起打扑克的老太太怂恿,要给我冲喜。我这个德行,嫁和娶是一样的难,如何冲喜?人家不听,好棉好布密密缝,给我缝了套冲喜的大红行头,里面是大红布,外面儿是土的不能再土的粉花绿叶红底棉布,棉裤是左边开岔的老式棉裤,四指宽的红布做腰带。我不想枉了这情,欢天喜地收下穿了。棉袄难看,但是挡寒暖和。所以,很熟的朋友来我家,经常可以看到我貌似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造型。
MD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个穿着秋菊棉袄棉裤的人扭着猫步出迎算不得什么,而我的悲剧在于,当我和D见面熊抱,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两眼呆滞,张着嘴,下巴明显脱臼状。
我故作镇定恢复常态打招呼,我多么希望他是走错了门,或者是个送快递的,没有想到他愣了愣神问我“是于老师的家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说是。
他追问“于老师,于博士?”
我沉重地笑着点头
他报了我的名字,再次核实。我还是说是。
他皱着眉头,咽咽口水,一字一字地艰难地说“她是个博士啊,身体不很好”
我也跟着咽咽口水,说,我是你找的人。
他说,我是w的老板?呃,我们那里管老公叫老板。。。。。
若不是MD夫妻在我真不知道如何收拾那么尴尬的局面。M拍着W老板的肩膀跨过门槛说“兄弟,没错的,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如假包换。”
话说这兄弟战战兢兢走进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留意到往身后看了一眼。
M嘻嘻哈哈回顾,或者说解释给这突如其来的兄弟听我这段猫步出场的典故,我开始走神:开心网有句话,独自牛X的日子总比不过一起傻X的日子快乐,这句话绝对经典。我没有牛X过,但是我庆幸有限的年岁里,都在和一拨拨的弟兄们傻X.
因为家里来客人,而土豆太过拥闹,于是可爱的土豆招呼众人后被带出门买菜。这位仁兄目送土豆后默默然好一会,第一句话“于老师,您家小孩子叫啥?”
我随口说“土豆啊”
“啊!”W老板苦着脸说“咋叫这个名字?”
我不解,这位老兄自言自语道“w说你是咱们认识的最有文化的人,要你给咱孩子起名字,双胞胎”
我看到言者表情挣扎了一番,接着他说“唉,于老师,w说你是她的贵人,还是你给孩子起个名吧,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叫土豆这样的名儿”
我忍俊不禁,旁边的D一本正经地插嘴“双胞胎好啊,双胞胎一个叫萝卜,一个叫白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呀”,M急忙眼神制止,这兄弟明显不想当萝卜白菜的爸爸,听到D那么说,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这个实诚人把D的话当真了。不得不说,实诚真是一种美德。
家人烧了热水,水开我起身倒茶待客,刚离开座位,手机响了。我循声去找不知被土豆掼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的手机,却看到那哥们急忙忙欠起身来,忙不迭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是怕走错门,弄错了回家不好交代,所以打个电话确,,,确确确认一下好”
在我们的哄堂大笑里,M走过去,友善拍拍汉子肩膀以示安慰,汉子笑得有点羞涩。
我终于在笑声还没平息的时候明白过来汉子为啥打我的电话确认身份,他是受了老婆重托的:他把电话放在兜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报纸包好的小砖头,放在我茶几上。一霎那我眼睛有些润湿。
我被电击一样弹起来,开始和他推脱厮打,我勒令M帮忙。两个男人熊抱着在我客厅表演起了蒙古摔跤。我知道M练过数年跆拳道的身手,索性做壁上观。推搡之间,汉子试图把钱扔在地上夺门而逃,谁知道门一开往地上一看,汉子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脏话,把包钱的报纸包夺过来,揣在自己的大羽绒服内袋里,彭登彭登跑下了楼。
没等我们回过神来,他顺着公鸡打鸣、扑腾和嚎叫的声响得意洋洋重新跑上了楼:“哼,这两个兔崽子还真能跑,都快到院子了!”
手里,是两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魁梧大公鸡。我真是服了,这两只鸡的绑法是游戏里两人三足的模式。汉子开始断断续续志得意满地介绍“这是家里娘用谷子养的,大姐你放心,本来打算自己用,没有给它们吃过一点饲料。w让我带给你,可是人家火车不让活鸡上车,我想法子搭了邻村结婚买家具的大车来的,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路上时间长,怕鸡捆死了不活络,就各绑了一条腿,没想到居然两个兔崽子下楼了!”
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个躬,说了声发自内心的谢谢,然后一把把门关上,留M在门外周旋。因为,我万万不能收他们的钱,一个汗珠摔八辬赚来的血汗钱。
事后想想这个场景蛮好笑的:门内一个穿着秋菊棉袄的女人高坐软塌,一个身着CHOLE的小贵妇耳贴门偷听,时不时汇报所听到的进展。门外,寒风萧瑟中一个穿了件薄绒衫的香港金融才俊搂着一个衣着穿得像熊一样厚重的农村青年循循善诱,左推右推打贴身太极。
后来,我的手机响了,w的来电。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里,她怕太坚持气坏了我的身子,我怕她太激动动了胎气。她的电话让我感触很多,她讲述18年前32块对一个农村女孩的意义,讲小学二三年级辍学与读完初中再辍学的区别,讲她比周围女孩子多的探知世界的自学能力,讲她因此而改变的人生。而我对她讲她所给予我助人为善的机会所带来的快感。可能她不能理解,怀揣着一个让自己开心而不得与人说的秘密是何等的幸福与兴奋。曾有一度我觉得一帮一对红可以让那个叫做于*的灵魂看起来高尚那么一点点。就那么点子自认为的高尚,足以让一个11岁的小孩子竖立自己对自己的认可和喜爱,然后心安理得暗自肯定自己的善良和爱心。喜欢自己,肯定自己,别说32,是我现在花320000都买不来的享受。
最终,w妥协,拨电话唤回了在我家门口等候领导指示的老公。冻得哆哆嗦嗦一直搓手的M终于进了门,哭笑不得地说“那哥们先给我掏烟,请我帮个忙帮你收了他的钱,后来和我商量,如果我帮他这个忙,他给我200块好处费。。。听到没有,200哎。。。。”
海参哥们
我有强烈的欲望给海参哥们做红娘,想想没事儿,就写个短文给mm下,顺便调侃下他。
海参哥们准确的说是公婆世交的儿子。我家是江湖儿女,朋友满天下的狂野酒肉人生。家里晚上洗脚上床的时候,有人会突然袭击带着七八个人闯进来,吆喝我爹妈和我烧饭给他们吃的那种。频繁时期一个星期我家里计划外请客7次。当然,这种生活你可以一个月不开火而且不带钱包照样胡吃海喝肚肠流油。而公婆家的朋友圈子是另外一个极端,起初非常让我纳闷,我嫁进赵家十多年间了,发现他们的好友数不过来一个巴掌。但是数在巴掌里面的朋友,却实难唤做朋友,而应该叫做血亲兄弟这样的词,两家即便十几年不见,打个电话就可以为对方去捐肾捐骨髓的感觉。海参哥们的父母,是公婆数进巴掌里的朋友,而且是大拇指。所以似乎15年前,在和光头的关系依旧暧昧朦胧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海参哥们,但是15年了,我见他的次数不会超过两个手掌的手指数。反正,见与不见,哥们就在那里,不喜不悲。
海参哥们不爱学习,应该说非常不爱学习,更有甚者,他非常自豪自己不爱学习,而且经常拿出来显摆。我的圈子里当真没有5门考试挂两对半红灯的人,除了海参哥们。不过海参哥们有足以不学习的资本,他有极度多的艺术细胞,特别爱画画,小学到高中所有课本里有图片的地方他都改版,没有图片的地方他自创插图。所以他学了艺术,进了工艺美术学院。
进了工艺美院他仍旧不爱学习,除了专业美术设计很好很好,其他依旧要挂红灯。于是海鲜叔叔,极为英俊的海鲜叔叔就只好在考试前夕、考试中间以及考试之后,驮着一箱箱海鲜上战场,保卫海参哥们,防止所有科目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可喜场面出现。我非常喜欢海参哥们,因为他聊起这些的时候颇具喜感,没有一点沮丧。说真的,人生其实真的如此,而我,以前太认真了。
海参哥们还有个特点是他老说自己笨。之前的十几年我都觉得他是谦虚,之后我才感觉他好像不是单纯的谦虚。他讨厌也不善于做两位数的加减法和两位数和一位数之间的乘除法。虽然他可以做,但是他不喜欢把精力放在这种锱铢必较的事情上。他从家门口过去菜市场,婆婆说顺路帮我带点鱼来。不一会儿鱼来了,问他多少钱,他左看右看,最后一拍脑袋说算了,这次送给你吃吧,下次再说。然而,据我婆婆说,海参哥们一直是“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后来我找他买海参,要姐夫跟去,然后一张纸片写好,散装多少,盒装多少,一共多少钱。其实,究其根本,他不是笨,他是懒得计较。他的老实诚恳是闻名全县城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义气老实诚恳的人怎么开了公司养活自己的。
毕业以后,海参哥们在自己闵行装修得颇有风格里的大房子里开公司,做艺术设计。人能吃苦,又老实可靠,我总是很怕他像大海里的小鱼,不懂欺诈之术,海里的大风大浪会不会让他呛水,被人家骗了哄了或者最终会被吃掉。因为联系的少,所以我不太知道他经历的故事。但无论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依然混得不错,很开心的过自己的日子,除了我感觉需要个老婆之外。
海鲜叔叔是我见过的叔叔级里面最帅的人,英气逼人的剑眉,挺拔硬朗的身姿,比刘德凯之流帅多了。他是那种非常好谋能断的实干家,眼光独具。在海岛上,他不开海鲜馆、不贩卖海产品、不打渔捉虾,不加工海货,他开冰厂做冷冻保鲜的供货商。
海鲜阿姨我见面的次数应该比海鲜叔叔多,然而似乎反倒不太记得她的面庞。
为啥是我得癌症
病房里无论再热闹开心的场面,此言一出,气氛会在一秒钟内变得死寂凝重,一秒后,便有阿姨抽抽搭搭地暗自涕泪,有阿姨哭天喊痛骂老天瞎眼,有阿姨捶着胸指着天花板信誓旦旦平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啥有如此报应。有几个病人算几个病人,没有一个能面对这个直捅心窝子的话题。
除了我。
我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既然病患已然在身,恶毒诅咒也好,悔过自新也好,都不可能改变我是得了癌症的事实,更不可能瞬间把我的乳腺癌像转汇外币一样转到其他地方去。无能为力而又让我倍感伤怀的事情,我索性不去想。
时隔一年,几经生死,我可以坐在桌边打字,我觉得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客观科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总结一下,为啥是我得癌症。做这件事对我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对周围的人可能会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挣扎了一年,人间极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经摧残到无可摧残,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去帮他们去避免,哪怕是我最为憎恨讨厌的人。
之所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尽量想写下来是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我都不应该是患上癌症的那个人。
痛定思痛,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点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开个如此大的玩笑,设个如此严峻的考验
一、习惯问题之饮食习惯
1、瞎吃八吃
我是个从来不会在餐桌上拒绝尝鲜的人。基于很多客观原因,比方老爹是厨子之类的优越条件,我吃过很多不该吃的东西,不完全统计,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驯鹿、麂子、锦雉、野猪、五步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除了鲸鱼是在日本的时候超市自己买的,其他都是顺水推舟式的被请客。然而,我却必须深刻反省,这些东西都不该吃。尤其我看了《和谐拯救危机》之后。选择吃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让我觉得罪孽深重。破坏世间的和谐、暴虐地去吃生灵、伤害自然毁灭生命这类的话就不说了,最最主要的是,说实话,这些所谓天物珍馐,味道确实确实非常一般。那个海鸥肉,高压锅4个小时的煮炖仍然硬的像石头,咬上去就像啃森林里的千年老藤,肉纤维好粗好干好硬,好不容易肯下去的一口塞在牙缝里搞了两天才搞出来。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悠长悠长的时候,远远长过我们寿命时间的无数倍,才最终锁定了我们现在的食材,并由此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2、暴饮暴食
我是个率性随意的人,做事讲究一剑在手快意恩仇,吃东西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的食量闻名中外,在欧洲的时候导师动不动就请我去吃饭,原因是老太太没有胃口,看我吃饭吃得风卷残云很是过瘾,有我陪餐讲笑话她就有食欲。其二,我很贪吃。之所以叫bluemm是因为在复旦读书时候导师有六个一起做课题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时候,5个男生没有比我吃得多的。年轻的傻事就不说了,即便工作以后,仍然屏着腰痛(其实已经是晚期骨转移了)去参加院里组织的阳澄湖之旅,一天吃掉7个螃蟹。我最喜欢玩的手机游戏是贪吃蛇,虽然功夫很差。反思想想,无论你再灵巧机敏,贪吃的后果总是自食其果。玩来玩去,我竟然是那条吃到自己的贪食蛇。
3、嗜荤如命
得病之前,每逢吃饭若是桌上无荤,我会兴趣索然,那顿饭即便吃了很多也感觉没吃饭一样。我妈认为这种饮食嗜好,或者说饮食习惯,或者说遗传,都是怪我爹。我爹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是国家特一级厨师,90年代的时候,职称比现在难混,所以他在当地烹饪界有点名头。我初中时候,貌似当地三分之一的厨子是他的徒子徒孙,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想而知,我只要去饭店,就会被认识不认识叫我“师妹,师叔”的厨子带到厨房,可着劲地塞。那时候没有健康饮食一说,而且北方小城物质匮乏,荤食稀缺。我吃的都是荤菜。其二就是,我很喜欢吃海鲜。话说十二年前第一次去光头家,他家在舟山小岛上。一进家门,我首先被满桌的海鲜吸引,连他们家人的问题都言简意赅地打发掉,急吼吼开始进入餐桌战斗,瞬间我的面前堆起来一堆螃蟹贝壳山。公公婆婆微笑着面面相觑。我的战斗力惊人超过了大家的预算,导致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差公公再去小菜场采购因为怕晚饭不够料了。十几年之后每次提到我的第一次见面,婆家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怎么不顾及大家对你第一印象。我的言论是:我当然要本我示人,如果觉得我吃相不好就不让我当儿媳妇的公婆不要也罢,那么蹭一顿海鲜是一顿,吃到肚子里就是王道。我在这里写这些不是说吃海鲜不好,而是在反思为啥我多吃要得病:我是鲁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边出生海里长大的弄潮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光头每日吃生虾生螃蟹没事,而我长期吃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体变化:嫁到海岛不等于我就成了渔民的体质。
话说我得了病之后,光头一个星期不到,考研突击一样看完了很多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健康食疗书,比方坎贝尔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治愈癌症救命疗法》等等,引经据典,开始相信牛奶中的酪蛋白具有极强的促癌效果,以动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会导致慢性疾病的发生(如肥胖、冠心病、肿瘤、骨质疏松等);以植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最有利于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慢性疾病。即多吃粮食、蔬菜和水果,少吃鸡、鸭、鱼、肉、蛋、奶等。可怜躺在床上只能张嘴喂食的我,开始化疗那天开始就从老虎变成了兔子。
事实证明,化疗期间去素食,简直是杀人。好在我那几十年打下的肉食基础,否则早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话说生死经历换来的关于化疗时候应该吃什么的经验,我会有空写下来给大家分享,最好所有所有人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是无论怎么说,像我这样切身体会的东西需要让需要的人知道,免得像我这样走弯路。
第二部分 睡眠习惯
这些文字不像我平时行文blog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所以我写这个系列很慢很慢,因为我自认为这些文字比我的博士论文更有价值,比我发表的所有学术文章有读者。我要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要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之外,还要系统认真地前后回想分析一遍。现在这个社会上,太多年轻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症,或者莫名其妙过劳死,而得到的原因往往是所谓的专家或者周围人分析出来的。因为当事人得了这种病,苟活世间的时间很短,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行长文告诫世间男女,过劳死的更不可能跳起来说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为一个复旦的青年教师,有责任有义务去做我能做的事,让周围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否则,刚读了个博士学位就有癌症晚期,翘了还不是保家卫国壮烈牺牲的,这样无异于鸿毛。写这些文字,哪怕一个人收益,我也会让自己觉得,还有点价值。
我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其实晚睡在我这个年纪不算什么大事,也不会晚睡晚出癌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晚睡,身体都不错,但是晚睡的确非常不好。回想十年来,自从没有了本科宿舍的熄灯管束(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经常晚睡),我基本上没有12点之前睡过。学习、考GT之类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证书、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与此同时,聊天、网聊、BBS灌水、蹦迪、吃饭、K歌、保龄球、吃饭、一个人发呆(号称思考)填充了没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个夜晚。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点前。后来我生了癌症,开始自学中医,看黄帝内经之类。就此引用一段话:
下午5--7点酉时 肾经当令
晚上7--9点戌时 心包经当令
9-11点亥时 三焦经当令
11-1点子时 胆经当令
凌晨1--3点丑时 肝经当令
3--5点寅时 肺经当令
5--7点卯时 大肠经当令
当令是当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个时间,是这些器官起了主要的作用。从养生的观点出发,人体不能在这些时候干扰这些器官工作。休息,可以防止身体分配人体的气血给无用的劳动,那么所有的气血就可以集中精力帮助当令肝脏工作了。
长期以往,熬夜,或者晚睡,对身体是很没有好处的。我的肝有几个指标在查出癌症的时候偏高,但是我此前没有任何肝脏问题。我非常奇怪并且急于搞明白为什么我的肝功能有点小问题,因为肝功能不好不能继续化疗的。不久以后我查到了下面一段话:
(以下一段话摘自m/jk/jk-jbcs/news/2010/03-18/2177196.shtml)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感染科主任窦晓光介绍,熬夜直接危害肝脏。熬夜时,人体中的血液都供给了脑部,内脏供血就会相应减少,导致肝脏乏氧,长此以往,就会对肝脏造成损害。
  23时至次日3时,是肝脏活动能力最强的时段,也是肝脏最佳的排毒时期,如果肝脏功能得不到休息,会引起肝脏血流相对不足,已受损的肝细胞难以修复并加剧恶化。而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肝脏受损足以损害全身。所以,“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的说法并不夸张。因此,医生建议人们从 23时左右开始上床睡觉,次日1至3时进入深睡眠状态,好好地养足肝血。
得病之后我安生了,说实话,客观情况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着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说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觉,然后每天开始吃绿豆水、吃天然维生素B、吃杂粮粥。然后非常神奇的是,别的病友化疗会肝功能越来越差,我居然养好了,第二次化疗,肝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希望此段文字,对需要帮助的人有所贡献。也真心希望我的朋友们,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古话。我们是现代人,不可能脱离社会发展的轨迹和现代的生活节奏以及身边的干扰,那么,在能控制的时候多控制,在能早睡的时候尽量善待下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电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无非感官享受,过了那一刻,都是浮云。
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体。
第三部分突击作业
这一部分,我不知道算作作息习惯还是工作习惯。
说来不知道骄傲还是惭愧,站在脆弱的人生边缘,回首滚滚烽烟的三十岁前半生,我发觉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读书,读书二字,其意深妙。只有本人才知道到底从中所获多少。
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顶着读书的名头,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是著名的不折不扣2W女。所谓2w女是指只有在考试前2周才会认真学习的女生:2 weeks。同时,考出的成绩也是too weak。
各类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了高考,考研和GT),可能我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不要认为我是聪明的孩子,更不要以为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我只是在真实描述自己一种曾真实存在的人生。我是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决不认输自控力不强的人。即便在开学伊始我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读书否则可能哪门哪门考试就挂了,但是我仍然不能把自己钉死在书桌前。年轻的日子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愁日子过得慢。不知道忙什么,就好似一下子醒来,发现已经九点了要上班迟到了一样。每当我想起来好好学习的时候,差不多就离考试也就两个星期了。我此前经常的口头禅是:不到dealine是激发不出我的学习热情的。
然后我开始突击作业,为的是求一个连聪明人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好结果好成绩。所以每当我埋头苦学的时候,我会下死本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去考虑身体、健康之类的词,我只是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一天看21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
这还不算,我会时不时找点事给自己,人家考个期货资格,我想考,人家考个CFA,我想考,人家考个律考,我想考。。。。想考是好事,但是每次想了以后就忘记了,买了书报了名,除非别人提醒,我会全然忘记自己曾有这个追求的念头,等到考试还有一两个星期,我才幡然醒悟,又吝啬那些报名费考试费书本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拼命。每次拼命每次脱层皮,光头每次看我瘦了,就说,哈哈,你又去考了什么没用的证书?
然而,我不是冯衡(黄蓉的妈,黄老邪的老婆),即便我是冯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头来冯衡强记一本书都也呕心沥血累死了。何况天资本来就不聪明的我?
我不知道我强记了多少本书,当然开始那些书都比九阴真经要简单,然而长此以往,级别越读越高,那些书对我来说就变得像九阴真经一样难懂。于是我每一轮考试前的两个星期强记下来,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力气。本科时候考试是体能,然而到后来考试是拼心血拼精力。
得病后光头和我反思之前的种种错误,认为我从来做事不细水长流,而惯常的如男人一样大力抡大斧地高强度突击作业是伤害我身体免疫机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修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被这么折腾得开,开个二十几年也报废了。
深切提醒像我曾经那样在dealine之前突击作业的同志们。
第四部分 环境问题
打下这几个字,犹如土豆背得那句诗: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哪怕具体到我自身。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与分析,怕是很多人都难能分析:我在挪威毕竟是学环境经济学的科班出身,这件事在光头的身上更极具讽刺,他的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的研发。
我是个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周边的环境多么糟糕,01年去日本北海道附近呆了段时间,是佩服那里环境不错,但是却也真没有嫌弃上海多糟糕。04年的时候听到一个岗布(一个日本人)抱怨下了飞机觉得喉咙痛的时候非常嗤之以鼻,心里暗暗说:我们这里环境那么糟糕,你还来干啥?不如折身原班回去!
我真正体会到空气污染是07年从挪威回国,在北京下飞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咙发堵,岗布的话犹然在耳。也许,日本鬼子不是故意羞辱我们日新月异的上海。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不敏感,但是若是跑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体会。同期回国的有若干好友,我们在电话里七嘴八舌交流我们似乎真的不适应中国国情了:喉咙干,空气呛、超市吵、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车。这不是矫情,这是事实。这也不是牢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回国半年,我和芳芳阿蒙等无一例外地病倒,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就是有个啥啥啥小手术,光头嘲笑我们,是挪威那个地儿太干净了,像无菌实验室,一帮中国小耗子关到里面几年再放回原有环境,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和抗体都不能抵御实验室以外的病菌侵入。是,我不多的回国朋友里面,除了我,梅森得了胸腺癌,甘霖得了血方面的病。
也许,这只是牢骚。除非国民觉醒,否则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这个环境、这个国情。
网络上查一下,就会有触目惊心的数据:现在公布的数据说癌症总的发病率在 180/10 万左右 , 也就是每 10 万人中有 180 个人患癌症。(以下文字摘自)中国癌症发病率最高的城市:上海。据统计,上海癌症发病率1980年比1963年增加了一倍,超过北京、天津的25%,为全国城市第一位。而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癌症监测数据显示,上海市区女性的癌症发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一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症患者,也远高于我国其他城市。
也许我看这段文字和大家不同,因为我更加知道每个代表病人的数据背后,都是一个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和撕心裂肺不再完整的家。
我并不是说,大上海的污染让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诸多癌症成因的一个因素:我不该毫无过渡时间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就玩命地赶论文,在周边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免疫力全线下降的时候压力过大用力过猛,加上长期积累的东西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话说十年前,本科和研究生我有一年的非校园空档,这一年里我工作、考研和去日本。除却日本之旅,我都住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新房新装修,新家具。开始新房有点味道,我颇有环保意识地避开了两个月回了山东。等从山东回来,看房间味道散去,我也心安理得住了进去。
07年房子处理,光头怜惜那些基本没有怎么用过的家具,当些个宝贝似得千里迢迢从浦东拉到了闵行研发中心用。哪里想到,09年他开始研究除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次偶尔做实验的时候,打开了甲醛测试仪,甲醛测试仪开始变得不正常,一般来讲高于0.08已然对身体有危险,而屏幕上的指数是0.87。清查罪魁祸首的时候,东西一样样清除,一样样扔出研发实验室检测,最后,把也家具扔出院子测,结果是,那些家具的检测指数犹如晴天霹雳。
光头立刻石化。
然而为时已晚,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医生对光头说开始癌症的普及教育令光头时不时脑袋里灵光里一直在闪出那套家具和那批令他愤恨的甲醛超标数据,医生说:肿瘤的肿块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发生需要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要经历多个阶段。从正常细胞到演变成癌细胞,再到形成肿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长。当危险因素对机体的防御体系损害严重,机体修复能力降低,细胞内基因变异累积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发生。癌症发生的多个阶段为:正常细胞→轻度不典型增生(分化障碍)→中度不典型增生→重度不典型增生(原位癌)→早期癌(黏膜内癌)→浸润癌→转移癌。从自然病程来看,即使过去被称为“癌中之王”的肝细胞癌,从发现到死亡也有3~6个月的生存时间。而据估计,从癌变开始(以甲胎蛋白-即AFP开始低水平升高算起)发展到晚期,有至少2年时间;从单个癌细胞发展到AFP升高的实际时间还要长得多;乳腺癌在临床发现肿块前,平均隐匿时间为12年(6~20年),确诊以后的自然病程也有26.5~39.5个月。
也就是说,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当时那批家具种下的种子,那些癌细胞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伺机等待我体内免疫力防线有所溃泻的时候奋起反攻。
光头无语,我亦无言。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谁能想得到呢?
一日在病房,夜里聊天,我和光头不约而同讲到这些家具,我感慨防不胜防的同时开玩笑:说不定你那个国家专利日后卖得很火,记者会专门报道你:甲醛家具残害爱妻毙命,交大教授毕生创发明复仇之类。哪里想到光头歇斯底里哑着喉咙叫:“我宁可他妈的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想见到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这句话对他的内心来说不是玩笑,而是天大的讽刺。一个终年埋头在实验室发明了除甲醛新材料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人却经年累月浸泡在甲醛超标的环境里,最终得了绝症。
我曾在rj医院断断续续住院长达半年之久,半年之内接触了大概三五十多个病友。开始住院那阵儿癌痛难忍本命不顾,后来不是那么痛了,就开始在病房聊天。
我读了两个硕士一个博士的课程,修社会统计、社会调查两门课不知道重复修了多少遍。幼功难废故伎不弃,自觉不自觉的病房聊天里,我就会像个社调人员一样,以专业且缜密的思维开始旁敲侧击问一些问题:这是自发的科研行为,因为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得癌症。有时候问道兴头上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潜伏在癌症病房里的青年研究学者。然而无比讽刺的是,现实是我是一个潜伏在青年研究学者中的癌症患者。
长期潜伏的样本抽样(n>50)让我有足够的自信去推翻一个有关乳腺癌患者性格的长期定论,乳腺癌患者并不一定是历经长期抑郁的。可以肯定的说,乳腺癌病人里性格内向阴郁的太少太少:相反,太多的人都有重控制、重权欲、争强好胜、急躁、外向的性格倾向。而且这些样本病人都有极为相似的家庭经济背景:她们中很多人都有家庭企业,无论是家里还是厂里,老公像皇帝身边的答应,她们一朝称帝,自己说了算。家庭经济背景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来瑞金治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人,没有强有力的经济背景,是不太会在那医院久住长治的。
身边病友的性格特色不禁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我很喜欢自己的性格,即便有次酒桌上被一个哥们半开玩笑地说上辈子肯定是个山东女响马也好不以为然。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后来生病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不好:我太过喜欢争强好胜,太过喜欢凡事做到最好,太过喜欢统领大局,太过喜欢操心,太过不甘心碌碌无为。
简而言之 ,是我之前看不穿。
我曾经试图像圆圆三年搞定两个学位一样,三年半同时搞定一个挪威硕士、一个复旦博士学位。然而博士始终并不是硕士,我拼命日夜兼程,最终没有完成给自己设定的目标,自己恼怒得要死。现在想想就是拼命拼得累死,到头来赶来赶去也只是早一年毕业。可是,地球上哪个人会在乎我早一年还是晚一年博士毕业呢?
我曾经试图做个优秀的女学者。虽然我极不擅长科研,但是既然走了科研的路子就要有个样子。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想发文章搞课题,虽然我非常地迷茫实现了做副教授的目标下面该干什么,不过当下我想如果有哪天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都做了教授,我会感到对中国的教育体制很失落。当然,我非常肯定一定地负责地说,我认识的一些垃圾无论科研能力和人品道德还真不如我。不说这些了,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扑了命上去拼,不能不说是一个傻子干得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
我天生没有料理家务的本事,然而我却喜欢操心张罗。尤其养了土豆当了妈之后心思一下子缜密得像mintmm了,无意中成了家里的CPU,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应该什么做什么事情,应该找什么人去安排什么事情统统都是我处理决断。病前一个月搬家,光头梦游一样一无所知,感概怎么前一夜和后一夜会睡在不同的地方。后来病了,我才突然那发现光头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样是个上辈子就丧失了料理日常生活的书呆子。离开我地球照转,我啥都没管,他和土豆都能活得好好的。无非,是多花了几两银子而已。可是银子说穿了也只是银子,CPI上涨,通货膨胀,我就是一颗心操碎了,三十年后能省下多少呢?假如爹妈三十年前有一万块,基本上可以堪比现在的千万富翁身价,可是实际上现在的一万块钱还买不了当年500块钱的东西。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生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风淡云清
微X的冷笑话
我在床上拆土豆的压岁红包。光头在房间的另外一张陪护床上铺床被。
我这等病重,和光头夫妻的也只是徒有夫妻名分,没有夫妻之实了。这对我倒是没有什么,我倒是真的怜惜37岁正值盛年的光头,总觉得不尽义务很是对不起伊。
我于是推心置腹地说“这一年辛苦你了,要不然我每个月给你一千块钱做特殊活动经费,你去释放下多余的精力?”
光头看看我,哈哈大笑,这是我本月第二次谈及此事“家里你以为钱多啊”
我说“你看,儿子的压岁钱挺多的,哈哈 ,这都是外快呀”
光头说“让他长大知道小时候的压岁钱成了老子的嫖资,老子一辈子就毁了”
我举手信誓旦旦保守秘密。
光头轻蔑地说“qie,我要是真顶不住了,根本不用钱去解决,肯定有免费的,说不定还能赚点回来。。。”
我连声叫好,“是啊,咱家缺钱,你能赚钱最好啦!”他居然和nemozhang一个想法,哈哈。
光头皱皱眉头,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不行,我突破不了这个心理障碍,平时出去用公厕都觉得不卫生。”
突然,光头的光头一晃,抬头笑咪咪严肃地说“对啊,我去捐精子吧!像我这样的优秀人才,捐献精子肯定是为人类造福,而且听说一次很多钱的!”
我连声叫好,突然我意识什么赶紧叫停,不许他去,他说“为啥啊,挺好的啊,真的,听说那里还实时监测我的精子质量,相当于体检了呀”
我说“万一,你捐出去的精子,别人受精生了个女儿,多年以后,土豆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见面了,一见钟情结婚了怎么办?而且我们防不胜防,总不能土豆谈一个朋友,我们就抓人家去亲子鉴定吧?你捐精一次虽然有收入,但是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之后,20多年以后的亲子鉴定啥捡钱啊?”
光头低头想了想,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对土豆说,只能要纯种国外的女孩子?任何中国女生都有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的2010
每逢岁末年初,我总会给自己半天时间,把自己沉寂在书房里,点灯如豆,任思潮如水,翻卷回荡。一年总是需要一次面对自我的反省,想想得失。除了今年。
2010年是我一事无成的一年,但是却是最有成就的一年。我打算不像前些年去写什么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的年度总结,而是把这特别有意义的一年完完整整写出来。虽然回忆这一年会让我有时候很痛苦,但是我还是决意去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情。绝少人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得癌症,更少人查出癌症依然全身转移到全身躯干骨发黑,剩下没有几个可以在这危重绝症下苟延残喘,苟延残喘的为数不多的人难能有这个情致来“我手写我心”。所以我自认为我写的这些文字将是孤本。
我不知道以哪条主线去叙事,所以可能看起来让大家感觉文字凌乱、思路迷绕,那么就原谅我这个让化疗14次打傻了的脑袋吧。可能我写出来的东西让大家看起来不舒服,因为毕竟我不是在描述香花繁绕的美好。我尽量不去写苦难,因为现在的我,内心深处依然有那么一点试图回避回忆苦痛的懦弱,虽然我可以大声说我已经足够坚强,但是,那种黑暗的邪痛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敢不能也不想去把它化为文字。
其实我写这些,只想告诉所有人:再大的苦痛,都会过去。失恋也好、事业失败也好、婚姻破裂也好,哪怕得绝症也好,神马都是浮云。我不太喜欢尼采,但是我喜欢他那句“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
事情从2009年十月的一个晚上说起。
那个学期我带了门二专,晚上课程结束,想起鲜牛奶没了就骑单车去大润发买点东西,顺便带一个忘记叫做邓斐还是邓雯的学生回家,她住在大润发附近。行至一半,从旁边黑乎乎的小巷子窜出个民工,车把一闪我便躲了过去,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挫骨伤筋的痛从腰间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扭了腰?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骑个单车这样就能轻易扭到腰的,我12岁就能双手脱把穿行闹市,不要说自行车,再凶险崎岖的路骑独轮车我都扭不了腰怎么可能阴沟翻船?
虽说感觉扭腰,我还是硬撑着去了大润发,买了牛奶回了家。第二天悲剧来了,我基本上不能起床了,腰如同断了一样,动一动就是豆大的汗往下掉。
那阵儿我正忙得四蹄撒欢儿,写书稿写文章申请课题每天都泡到办公室晚上10点以后,突然一下子腰痛痛得不能起床着实非常耽误事,丝毫不敢倦怠接二连三跑医院,接二连三被误诊,接二连三被医生判成腰肌劳损,接二连三吊针盐水推拿针灸膏药贴轮番上阵。谁也不曾想我这种十四年病历卡写不了两行字的风华正茂人得的是癌症骨转移,医生们不去治还好,腰肌劳损对症下的药,活血通筋,道道都是催命符,两个星期治下来,癌细胞全身骨转移,CT里,乌骨鸡啥样,我啥样,我成了乌骨人。
没人知道乌骨人是什么滋味,稍微动一动感觉就像锈锥钝刀在磨筋锉骨头一样的往死里痛,也没有人知道两个星期突然从活蹦乱跳抱着孩子跳皮筋突然成了不能起床不能翻身不能吃饭不能大小便完全不能自理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可能是叫做绝望。
去做理疗,谁想到医生一时技痒,非说我脊椎有节骨头脱臼给我痛压了一下,我一时间觉得脊椎断了一样的痛,下雨赶到六院,结果被两个科室的医生踢皮球,坐在轮椅上被走路蹒跚踉跄的老爸来来回回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都说回家贴点万通筋骨贴就好了。我给医生拍了桌子逼他给我开核磁共振检查单。检查单开出来,竟然要排队排到3个星期以后。
倘若我真的排队等到3个星期,那么现在我的新坟已生绿草了。
我有个留学时结下的死党乔乔在挪威使馆上班,按照我厨子老爹的厨房术语形容,我俩关系好得像掰不开的烂姜。(厨子最讨厌烂姜,因为姜块烂了就死活黏在一起很难分开。),那日我非常郁闷地被抬回家,刚好我的烂姜给我打电话,我自然一番激动,听完我的满腔愤怒后乔乔不动声色挂了电话,五分钟后回电告诉我,后天去做检查,到了找肖医生!
我的核磁共振花了前一位病人三倍的时间。光头被叫到医生操作室,可能因为朋友关照,那位医生非常负责地帮我们留下,特意请相关值班医生下来看图像,一阵窃窃私语后,两位医生非常严肃地告诉光头,她整个脊椎骨呈现弥漫性信号,考虑血液病,或者实体瘤转移,请进一步随访查实。
当日时间太晚,没来得及在六院血检。第二天考虑到路程问题,因为当时我已经不能随意移动,光头带我去了长海医院血检。门诊血检结果要两个星期以后才能有结果,而实际上我后来才知道,实际上16个小时,我就可以知道能够确诊的指标。
我们疏忽大意了,因为我们家都觉得这无非是个腰肌劳损,大不了扭了骨头什么的,谁都不认为我会有什么血液病或者什么实体瘤转移。而且期间去过两次医院,医生居然说:脊椎弥漫性信号有时候是机器问题,不要太紧张之类。所以,血检随便他去了,谁也没有想到找人让削减结果快点拿到。
我等了两个星期,差点把命耗进去,等到光头拿了结果打算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救护车来了都已经不知道怎么下手把我弄到担架上去,因为我已经不能动也不能碰,动一动,就能疼得人事不省。
最后,救护车急救员打了电话请教求助师傅,四个男人扯住床单,绷得像一张纸,把我平移到担架,周身裹慢防震充气垫抬上的救护车。
我这里像本山大叔的小品一样要动不动就在关键处略去几百个字,因为被抬出国泰路宿舍后的三天是我不能回忆不敢回忆的惨痛地狱体验,用生不如死绝不过分。
我先是被抬到六院。因为我家依然贼心不死以为我是骨伤。光头一个我从未见面的叫做小宋的朋友鼎力相助帮我们通关系找医生,他的丈母娘和老婆陪着推着急救床的我们跑了整整一天,然而,我们能找到的医生看了我的血检报告都非常为难,因为单单从血检报告上看我不是他们所在科室的病症,而我已经痛得不省人事,不能移动,更不消说去钼靶、CT、X光等一系列项目,所以不能盲目不计科室收进去住院。然而不住院,看趋势我基本上就要痛死。陪我看病的杨阿姨皱着眉头看着已经痛得人事不省的我,想来想去说,要不就去约个PETCT吧。虽然要折腾那么一下,但不管什么问题都能一竿子捅出来了,不必一个接一个检查的折腾。
眼见天黑了,如果叫救护车回家实在是玄而又玄的玩命折腾,我只好打电话给梁老师请他帮忙打通关节让我随便哪里能住院住一夜,因为我当时躺在急救床上只能缓行不能疾走,稍有个颠簸就痛晕,经不起救护车上下的折腾,梁老师是研究社会保障的政要红人,和医院应该比较相熟,虽然六院是交大附属系统,梁老师依然不负众望给我塞进去一重症病房。那里,我度过了今生最为痛苦的一夜。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的情况,没有用任何止痛药,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这种痛。
PETCT要提前很久预约,据说每个几天几星期是排不到队的。同事小苏开始出手相救,电话打给他,沉思片刻只有一句干脆的“行!我想办法!”,第二天早上,我被像运送木乃伊一样运到了华山医院,做了贵族体检PETCT。光头在窗子里看到看片医生开始一边衔着盒饭一边帮我看片写报告,后来可能我的病情太过危重,他衔在嘴里的炸大排掉了又掉,最后索性放弃吃饭赶写报告,嘴上的油都没有来得及擦就奔出办公室,面色凝重把报告塞到光头手里,很郑重地说“赶紧抢时间找医生!”
光头看完那个厚得像一本书一样的报告脸色有点发青。我用仅能活动的右臂接过来看,那个眼晕,一副我的骷髅骨架图都是黑的,旁边说明乱七八糟各类骨头名字肩胛骨、脊椎、肋骨、耻骨都标明高发病灶,看了半天才看懂最后一行结论:怀疑骨髓瘤,但是不排除不明实体瘤转移。
我非常清楚骨瘤就是骨癌,令人奇怪的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有电视剧电影里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的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搞笑的是,这时,手里的电话响了。我最好的死党之一俞靖从挪威回国途经香港,问我需要不需要买东西给我,我暗自苦笑却也口气轻松地告诉她我可能得了骨髓瘤,电话那边不明就里的傻孩子嘻嘻哈哈说“啊,那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你得病慰问的人啦!”
她不知道我挂掉电话后,痛得晕死过去。这句话不是形容词,是真实状态,是拍着脸颊叫不醒的那种。
光头的手机联系人无甚电话可以打,理工科的朋友圈子交际范围就是雷打不变那么几号做一样实验的人。我的手机联系人里,学医的竟然除了在英国进修读博士的海东,就是一个怀孕待产还没有博士毕业的亚云。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我从来不当回事,有google呢。但如果遇到我这样的情况,人到用时找不到,那真是磕头都没有地方拜神,才真应了下半句“事非经过不知难”
光头一言不发,我没有力气讲话,我可怜的爹妈不知这PETCT的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搞不懂为啥看不到哪里生了肿瘤,怎么瘤看不到在哪里还会那么痛。光头沉默了半天,和我商量到底应该选什么医院就诊,他认为应该去瑞金,因为骨髓瘤应该属于血液科,而瑞金血液挺有名。
想无可想没人在医院里,光头开始打电话给彭老师。
如果说应对我得病的过程中我们有所失误,那么第一个失误就是光头给彭老师的这个电话,光头说:“彭老师,于娟可能得的是骨髓瘤,我们决定去瑞金医院,您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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