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听他说完没有说话，王凡又接着说：“你放心吧，没什么事儿。我这哥们儿任特好，不会骚扰你的。”说完，没等芳芳说什么就推开了杨帆家的门。他进去了一会儿，和杨帆小声儿说了说，扬帆从门缝儿里往外看见了芳芳，看见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儿，高兴的点了点头。王凡走出来，看着芳芳说：“没问题，我跟他说好了，你进去吧。”
其实芳芳很不情愿，象她这样儿的女孩儿也不会接受别人这样随意的安排，况且她来这儿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儿和目的。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去看会儿，你去吧，我呆会儿找你们。”说完，走进了杨帆的屋里。
王凡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没想到芳芳答应得这么爽快。他高兴得跟了进去，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随便寒暄了几句以后他转身走了出来。出门儿的时候他对杨帆叮嘱了一句：“好好招待啊！”杨帆满口答应。王凡看了一眼芳芳，看到芳芳盯着电视，没理他，他转身关上了门。
王凡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沙发边一盏落灯柔和地亮着，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安宁。他看见于小红正背着门站在桌子前，望着窗外。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美丽的曲线，宛若一幅画。她那消瘦的肩膀上搭着柔软的长发；质地优良的连衣裙紧紧地裹着她那微微上翘的，丰满浑圆的屁股。这是王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升起一阵燥热，一股力量从小腹间向上鼓胀，一阵巨大的渴望在猛烈地敲打着他的神经。他没想到他对于小红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胡乱的冲动，那样会毁掉所有美好的感觉，他喜欢此刻的状态。
“随便坐吧。”王凡对于小红说。
“好啊。”于小红坐到了王凡旁边的一只亚麻布面的浅蓝色单人沙发上。
“喝点儿酒吗？”王凡打开一瓶啤酒问。
于小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王凡给她倒了一杯，她拿起来喝了一口说：“芳芳呢？”
王凡赶紧说：“她在对面儿我的一个哥们儿那儿。他那儿有芳芳特想看的两个片子，她在那儿看一会儿。”
“噢……”于小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然后就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凡感觉到沉默的尴尬，赶快点上了一支烟对于小红说：“这是我妈单位分的房子，挺老的房子，筒子楼，厕所是公用的，挺不方便的，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就住在这儿了。”
于小红点了点头，还是没说什么，眼睛来回看着看着，停到了墙上那副海边儿老人的画上面。显然她也被那幅画吸引了，她的视线久久没有离开。王凡在旁边静静地盯着于小红，欣赏着她在柔和的光线下妩媚娇艳的样子。看着她那没有瑕疵，几乎完美的脸，白皙的脖子；看着她那微微起伏的丰满的胸；然后再往下，看到那双丰润修长的腿，还有那r如夜色般醉人的表情．
看着看着，王凡全身又开始燥热起来。他强忍着在全身横冲直撞的欲望，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二十六
“你觉得芳芳怎么样？”小红冷不丁问了一句话。
“什么怎么样？”王凡感觉他这话问得特突然。
“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你喜不喜欢？”于小红微笑着看着王凡。
“漂亮的女孩儿多了，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我对她没什么感觉，真的。”王凡边说边盯着她的眼睛。
“真的？”
“真的！不骗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王凡很肯定的说。
“是吗。”于小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我喜欢你。”在这个时候，王凡出其不意的说出了这句他一直想对于小红说的话。从小到大，王凡一直想对这个女孩儿说出这句话。可不是因为没有机会就是因为没有勇气，他一直没有说过，一直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此刻王凡知道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自己绝对不能再错过，所以他鼓足勇气，借着于小红的话，终于说出了这句淤积心底很久的话。
于小红听到这话一愣，她真没想到王凡会这么直接。虽然她早就知道王凡的心思，早就明白王凡对她的感觉，可是她还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她听到了这句话。她盯着王凡的眼睛看了半天，突然说：“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早晨我们刚一见面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可是王凡，我对你没感觉，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喜欢，别以为我今天夸了你，你就觉得我喜欢你了，如果我们真有可能在一块儿，我可能会喜欢你，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我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以前我们没戏，现在更没戏。”
王凡听完她这番话，笑了笑。他并不感到意外，这样的回答他早就设想过，甚至比这更坏的。他早有思想准备，所有他一点儿都不沮丧。
他接着说：“我想到过你会这么说，这么关系，我说这话重要的不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而是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从没有面对你说过，从小一直到现在。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而且今天我见到你，觉得比以前更加喜欢你了。”
于小红被他这番真挚的表白震住了，她没想到王凡会这么坦白。这番话似乎不容任何人怀疑，他是如此的真诚，一点儿都没有肉麻、造作的感觉。于小红盯着王凡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一股坚定而真实的力量。仿佛一团火，迅速地蔓延到自己的身上。这一瞬间于小红终于明白了王凡对自己的感觉，那感觉一点儿都不模糊，完全清晰，完全有力地扑向自己。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个年轻的男人强大的力量，她知道他确实真心的喜欢自己。她看到王凡的眼神里有一种温暖的力量，那目光让她感到信任。
“真的吗？”于小红看着王凡
“真的。”王凡更坚定的回答。眼中的那股火焰象要喷涌而出一样。于小红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紧张，有些兴奋，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地抖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儿，她从来都不这样儿。
王凡看着她，又喝了口酒，又接着缓慢地说：“我想告诉你，这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爱。这感觉很模糊，因为爱已经让我越来越不相信。不过我被你深深地吸引。真的，这种吸引从来都没有减退过。我想去了解你，我想要靠近你，我想一直这样看着你。”说着，王凡突然站起来走到于小红面前，看着她。于小红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她被他那么直白，那么不加修饰，那么发自内心的象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的表白打动了。似乎在她眼前的这个王凡完全不是过去的那个人，她喜欢他的这番表白，她喜欢他的勇气，她喜欢他的声音，她喜欢他在说这几句话时的表情。在她经历过的男人中，从来就没有谁给过她这种感觉。
王凡看着于小红抬起的脸，看着她那水晶一样透明的眼睛，突然弯下腰，抓住于小红的手，然后出其不意地飞快地吻住了于小红的嘴。
于小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王凡这么深深一吻。她被这更加直接，勇敢、快速的举动震惊了。她鼻子里急促地哼了一声，本能地用手去推开王凡。就在她想要抗拒的时候，王凡的另一只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搂住了她的脖子，而他那有力的、不容拒绝的、湿润的、饱含欲望的嘴已经深深地粘在了于小红的嘴上。
于小红感觉时间突然凝固了，全身的血液飞速地流向体外，身体顿时软绵绵的，倒了王凡的手中。她感到这是不可抗拒的一吻。王凡舌尖深深地缓慢地蠕动，强烈地震慑着她的大脑。蓝色的火焰从她的心底慢慢地升起，蔓延。她用手紧紧地抓住了王凡的胳膊，慢慢地张了嘴，然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二十七
王凡感到于小红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微微地抖动，是那种兴奋得不能自己的抖动。(此处省略千字左右)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于小红的脸，松开了紧搂着她身体的手，轻声的对于小红说：“你先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冲个澡，马上就来。”
说完，没等于小红说什么，猛地一下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伸手关上了落地灯。
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静悄悄地只有他俩的呼吸声。王凡在黑暗中熟练地把一张CD放进了音响，轻柔优美的乐声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屋子。
于小红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王凡弯下腰，捧起她的脸，又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突然松开手，转身走进了他自己动手改造的洗澡间。
王凡为什么这样呢？为什么在两个人都那么激情澎湃的时候硬生生地停止了一切呢？为什么关掉所有的灯呢？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王凡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每当他做爱时，他都要关掉所有的灯，让一切在黑暗中进行。让一切在想象中发展。他不会讨厌光，只是在光亮中做爱他完全没有感觉，完全没有激情，他会象一个僵硬的木头人。可是在黑暗中，他感到无比的舒服和自由，他可以让自己的想象扩展到无限，他可以尽情的遨游在欲望的海洋里，不知疲倦。
在那个时候，他不会看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再回忆，不再怀疑，不再失望，不再犹豫。一切都会消失。而只有他的灵魂在无边无际的幻想中翱翔，在无边无际的知觉中飞扬。
二十八
七十年代初，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王凡出生在北京西城的一条弯弯曲曲的胡同里。当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姐姐。王凡的爸爸在建筑工程研究所工作，妈妈在纺织厂当技术员。在王凡的记忆中，那时虽然周围不象现在这么五颜六色，光怪陆离，一切都是那么单一，灰蒙蒙的一片。但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面，童年就如同金子般闪闪发光。姐姐那时常常在他身边，和妈妈一块儿陪着他，逗他玩儿。她们总带他去家门口儿的那棵大槐树下玩耍，听着小鸟儿的叫声，看着槐树花儿徐徐飘落。有时妈妈也会带他们去北海公园划船，乘着那徐徐的微风，点点散落如碎银般的阳光给他的童年蒙上了一层快乐而温暖的色彩。
听妈妈说，刚生他的那会儿，晚上睡觉他特别不安稳，，闹得爸爸妈妈一夜得起来三四次，哄他睡着。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多，搞得他父母筋疲力尽。后来，他不到两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好孩子们，只好从南方把王凡的姥姥接了过来，帮他们带带王凡。那时候，姐姐也上了小学，没有什么时间陪他玩儿了，只有姥姥每天带着他屋里屋外地转悠。姥姥陪着他度过了幼儿时的大部分时光，姥姥在王凡的心里是神圣的，依恋的，可以说姥姥是他心灵深处的一个宁静温暖的港湾，以至于后来姥姥死了以后，王凡悲痛欲绝，长时间地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长大以后妈妈告诉王凡，姥姥这辈子总共生了十一个孩子，王凡听了吓了一跳，可妈妈说在旧社会这很平常。妈妈说这十一个孩子里面，因为穷没饭吃，死了三个，有一个生下来两天就死了，剩下的那八个兄弟姐妹奇迹般地被姥姥带大了。姥姥是个坚韧、善良的女人，姥爷在姥姥五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了，死于肺炎。姥姥吃了太多的苦。孤苦伶仃的她只能靠少得可怜的退休金和几个孩子的补贴维持生活。可那个年月大家都穷，子女成了家以后，自己家的生活也拮据，所以有些慢慢就断了给姥姥钱，可是姥姥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从来没有向他们要过。王凡的妈妈是姥姥所有孩子里面唯一一个不管什么情况，每月一定会按时寄钱给她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离开南方嫁到北京来的女儿。远在南方的姥姥心里老想着这个女儿。所以这次一听说要帮着带外孙，姥姥特别高兴，二话没说就来了北京。
就这样过了三年多的时间，王凡五岁那年，姥姥跟王凡的爸爸说想回一趟南方，时间长挺想那边的，回去看看，过一阵儿再来。姥姥说王凡已经五岁了，不会象以前带着那么累了，后来妈妈就送姥姥回了南方。
从那以后，王凡常常想念姥姥，想着她那满脸皱纹和蔼慈祥的面容。他常常独自在家等着爸妈下班回家，他觉得孤独，时间长了，老哭老闹，吵得家里人不得安宁。后来爸爸带他去了幼儿园，从幼儿园，从进幼儿园的第一天开始，王凡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就结束了，从此他开始了一种与众多的人，陌生的人共处的集体生活，而这种可怕的集体生活将永久地伴随着王凡今后的全部生命。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去，小学、初中、高中，王凡完全从无拘无束的闪光的童年生活中被彻底地踢了出来。乏味、刻板、紧张的学校生活，严酷、冷漠、迂腐的老师，爸爸妈妈急切、担忧、盼望的目光和成吨的、永远也完不成的作业，还有那象上刑一样的考试，如同恶梦一样的笼罩着王凡，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渐渐开始恨这种生活，他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他想不通自己和身边的所有的同龄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生活，为什么不能再回到过去那样简单的快乐。慢慢的在他无知而单纯的心里筑起了一道墙，他让自己躲在这堵墙里面，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躲避着墙外的一切，只有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感觉安全，感觉快乐。他脑袋里常常冒出无数古怪的念头，他都把它们深埋心底，自己闷头傻傻地想着，得不到任何答案。他讨厌班上的那些同学，男生嫌他瘦小单薄，不声不响，拉帮结派的不带他玩儿。而女生也常常对他恶作剧，把他当作笑料。王凡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觉得不解、委屈和愤怒，慢慢的王凡的心中生出了越来越强烈的反叛的意识。
二十九
就在他上高一那年，王凡经历了他生命中朦胧的，难忘的初恋。故事中的女主角是一个叫单丽娟的女孩儿。她个头儿不高，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庞，一笑起来特别可爱。她从别的学校转到了王凡上学的这个学校，来到王凡的班上没多久，王凡就偷偷地喜欢上她了，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孩子那样，王凡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为她神魂颠倒，上课的时候，放学以后，走路，吃饭，写作业，还有睡梦中，他的脑袋里眼睛里全都是这个女孩儿，挥之不去，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只想看到她的身影，只想找个机会和她在一起。可是王凡不敢对她说什么，他害怕被拒绝，他害怕她不理睬自己。王凡平生第一次给感觉到了一种苦涩的甜蜜。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接近了这个女孩儿。有一天，班上的同学玩而抓人游戏，没有人愿意和王凡一伙。单丽娟走到王凡面前对她说：“咱俩一拨儿吧。”王凡没想到她会和自己一伙，当时慌的说不出话来，可心里激动得快要爆炸，呆在那儿傻傻地瞪着眼睛看着她。周围的同学“嗷”的一下就开始哄他俩。而单丽娟大方地抓起王凡的手，冲着大家喊“开始吧！”说完，王凡就被她柔软的小手轻飘飘地，晕乎乎地带出了教室。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失去了重量。
单丽娟带着她跑到了三楼，他们俩躲到了一间当作仓库的小屋子里。房间里到处堆满了教科书，黑板，桌椅和一大堆扫帚拖把。他们俩紧缩在一堆黑板后面的排放的像小山似的教科书缝隙里，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听着外面的几个负责搜捕的同学的喊声，脚步声，忽远忽近。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那一时刻，王凡的心快要跳了出来。他闻到单丽娟身上随着汗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听到她急促而微弱的喘气声。王凡全身轻轻地颤抖，不能自己，他万万没想到，此刻紧挨着自己的，靠得这么近的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儿。他感到深深的迷醉，他真希望这一时刻永不消逝。
那天以后，王凡常常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她在一起，单丽娟从没有拒绝过，两个人在一切的时间越来越多。就在一次王凡鼓足勇气告诉她喜欢她以后，两个人就比较名正言顺地谈起了少男少女时的恋爱。从此他们开始形影不离，不顾学校老师，家长的劝阻和反对。教室里，放学的路上，公园里常常见到他俩快乐的影子。在此期间，在一个冬天的下午，就在单丽娟她们家的楼下，王凡吻了她一下，平生第一次吻了一个女孩儿。那一吻足足让王凡回味了一两个月。
一晃一年过去了，春去秋来，万物变迁。就在王凡高二期中考试的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似乎改变了王凡很多东西。那天早晨，他走进校门，在经过操场旁边的小花园的时候，他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仔细一看，是单丽娟和高三的一个男生。不知为什么，王凡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没再多看，低着头躲开他们的视线走了过去。刚才看到的这一幕对于王凡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各种各样可怕的设想和念头在他的脑袋里横冲直撞，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上课铃儿响的时候，单丽娟走进来坐到了位子上。王凡脸上装得没事儿似的，心里怦怦直跳。下课以后，王凡想问问，却又害怕听到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他就憋着，一直没说，而单丽娟和别的同学照样的有说有笑，就是没有和他说话，就这样到了下午放学。王凡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他在想：要是没事儿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呢？
单丽娟和几个女生走出了教室，王凡阴着脸跟在后面。等到出了校门儿，他叫住了单丽娟。
他说：“一会儿你干嘛？我送你回家吧。”
单丽娟冲他笑了笑：“不用了，我要去一趟方老师家拿提纲，你先回去吧。”
王凡站在那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单丽娟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儿。”王凡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单丽娟问他：“昨天放学没见着你，今天早晨你也来晚了没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在家复习呗，后天就要考试了，再考不好，我爸妈真的要跟我急了。”说完单丽娟朝王凡挥了一下手说：“我先走了啊。”然后转身沿着街边的树荫朝远处走去。
王凡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看着单丽娟的背影，心里慌得不行，一种莫名的恐惧把他包围。他觉得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更严重，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决定偷偷地跟着单丽娟。他盯着单丽娟的背影，远远地，不紧不慢地，若无其事地走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走多会儿，在离学校一站地的电影院门口，他看到了那个高三男孩儿正站在售票口前面东张西望。然后他好象看到了单丽娟，单丽娟跑了两步跑到他的面前，两个人高兴地说了几句话，就拉着手转身走进了电影院。王凡呆呆地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全身已经完全麻木，他感到完全崩溃了。他完全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事实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没吃饭，也没跟家里人说话，一头钻进自己的屋里，把灯一关，倒在了床上。一整夜，他的脑袋里面都在重复着白天的那个情景，一整夜，他都一直睁着眼睛。一整夜，他的眼睛里都会不时地流出眼泪。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失落撕咬着他的心。
第二天，去了学校，一直到下午，王凡都没看见单丽娟。后来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下同学，一个女生跟他说：“她好像请假了，可能病了。”听完这话王凡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仿佛又看到了单丽娟和那个家伙走在一起的情景，他们说笑着，他们拉着手。王凡想象着，想象着，他感到无比的虚弱。
从那以后，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和单丽娟就没再说过什么话，更没有象以前一样有在一块儿的时候了。周围的同学好象也在议论着什么，他们总是有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王凡。王凡像个哑巴一样从不说话，下了课就匆匆地回家，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终于有一天，单丽娟偷偷地在王凡的书包里放了一张条子，条子里的内容是告诉王凡，她觉得他们俩不能在一块儿了，原因是因为她喜欢上了高三的一个男生。她知道她这样做会伤王凡的心，可是她觉得不能凑合。她不想骗他，所以写了这张条儿告诉他，她还说她和王凡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好多好，她觉得王凡是一个多么好的男孩儿。她希望王凡别难过别伤心，希望以后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王凡看完这张纸条儿，冷笑了一下，把它撕得粉碎，扔到厕所大便池里冲了。他知道他冲掉的是他纯洁的感情，是第一次甜美的爱和回忆
。
他生命中第一次的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三十
又过了大半年，高三开学的时候，王凡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儿，一个美丽的女孩儿；也就是这个让他从那次打击之后又一次找到感觉的，长久地渴望着的女孩儿——于小红。
于小红也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学生，她的美丽和爽朗的性格使她一进校就成了众多男生追逐的对象。王凡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眼前一亮，心不住地抖动，他被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和美丽震惊了。他又一次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
可是，经过第一次的失败，王凡变得没有信心了，他再也没有了对女孩儿表白的勇气了。他那种强烈的爱慕藏在心底，没有象别的男生那样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只是默默地暗恋着这个女孩儿。也许从某种角度讲，他已经不敢相信那曾经让他幸福沉醉，又让他痛苦万分的爱的感觉。
一眨眼，就到了那年的高考。毕业班的所有人都象疯了似的一头扎进了成堆的复习材料，模拟试卷和书本里面，巨大的精神压力搞得大家神情恍惚，筋疲力尽。经过三天的残酷的考试，每个人都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八月中旬，王凡等来了一个噩耗。离分数线差三分，他没有考上大学，而且是三个志愿全部落空。
这对于王凡来说是一个沉重地打击，他心灰意冷，整天闷在家里。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信心，前途渺茫，他看不到希望，心里空荡荡的，特别沮丧。
因为这事，王凡的爸爸妈妈特别伤心，整天在家里唠叨。只有远在外地的姐姐写信回来，鼓励他再努力一年，明年再考。王凡回信告诉姐姐，他不想再考了。至于以后干什么，他不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再说吧。
就这样，王凡处在一种深度的迷茫中过了这个夏天，而且他再也没见过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美丽的女孩儿——于小红
半年以后，王凡无可奈何地去了爸爸单位下属的一个小公司上了班儿，浑浑噩噩地混到了现在。就在他准备去上班前的那段时间，因为听烦了家里人的唠叨，他就常常在外面晃荡。没过多久，他就认识了一个在酒店工作的女孩儿，他们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他们关系发展得很快。终于有一天，在那个女孩儿家里，王凡和她发生了生命中的第一次。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完事儿之后，他没有什么快乐、美好的感觉，甚至一点儿都不兴奋，他只感觉到一种冲动的刺激，然后就是不变的空虚。而且让他感到非常荒谬的是，他在和那个女孩儿做的时候，他脑袋里不断闪现着的是于小红的样子。他试图想忘掉，可是他做不到，他恨这种感觉。
随后几年的生活，王凡过的平淡、乏味，一点儿都不快乐，他试图过去寻找新的方向，可是生活教育了他，他根本看不到希望。女朋友换了好几个，不是别人觉得他闷，就是嫌他没钱，没出息，反正都是吹了。工作呢，也没什么意思，身边的人都酷爱勾心斗角，他呆在公司就觉得烦，工资没有多少，每月都花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还得借点儿钱维持。一切都那么平庸，一切都没有这样周而复始，一切也就这样静静地溜走。没有奇迹、没有快乐、也没有什么痛苦。象一个永恒、巨大的无。
渐渐地，王凡变得越来越忧伤，越来越孤僻。他把自己的灵魂藏到了几乎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任凭这个世界摆布、消磨，任凭自己放任自流。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驶向彼岸？他觉得彼岸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者自己早已错过。而自己似乎永远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看不到希望。他觉得自己小得可怜，小得连自己都已看不到自己，可他已经没有力量去找到自己。他眼看着自己越来越看不起自己，可他已经没有信心尊重自己。他觉得他越来越象过去他自己曾经不想成为的，甚至鄙视的那种人。他变得忧伤而多疑。他充满了欲望可没有力量，他满怀着希望却找不到该去的地方。
他象一粒尘土，飘浮在这个城市上空。他象一片碎叶，躺在这个繁华的世界中。
三十一
王凡站在喷头下面，一动不动，任凭思绪在脑中回旋。已经很久了，他没有象此刻这样快乐、兴奋。就在外面的床上，那个自己从小就爱恋着的高傲美丽的女孩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如同一朵含苞待放花朵，等待着春雨的浇灌。他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一种期盼已久的渴望象电流一样传遍了全身，他不再感觉到失落，不再感觉到沮丧。他觉得自己放佛站在高高的峰顶，即将要掌握眼前的这个世界。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王凡停止了思绪，关掉了水，擦干了身体，然后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镜子里是一张红润而光亮的脸，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女孩子做爱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让王凡激动不已，他很高兴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穿上一条大短裤，又套上一件汗衫，从洗澡间里走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厚厚的窗帘把仅有的月光也挡在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王凡喜欢这种感觉。他如同黑暗中的一只蝙蝠，悄悄的，慢慢的，一步步地靠近床边。他觉得小腹在剧烈地鼓胀，强烈的渴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轻轻地坐到床边，小声地说：“小红？”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可是他能听到一阵轻微急促的呼吸。他知道于小红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她在等着他。
王凡伸手慢慢地向黑暗中摸去，突然碰到了于小红光滑柔嫩的肉体。一瞬间，就像触电一样，电流从王凡的指尖“唰”的一下传遍全身，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边猛然鼓胀，欲望就快要爆炸了，他再也无法忍受。
(此处省略两千字左右)
王凡听着她的喊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这声音的放荡还是一丝丝的陌生。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声音让他这么敏感。
一切都在黑暗中发生，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一切又都在黑暗中变得疯狂。
(此处省略五百字)
这叫声如同刚才一样，急速地穿透了王凡的耳膜，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撞进了他的脑袋里。
一刹那，王凡停止了所有动作，双手还是紧紧地抓着于小红，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两个人急促地喘息声。王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于小红那忘情的喊声，就总会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直觉，没有原因的直觉。他觉得那声音离他很远，远得象来自梦中的呼喊，那直觉告诉他，好象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
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手，摸到台灯，轻轻地摁下了开关。然后王凡看到了一件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令他震惊的，使他彻底崩溃的事情。
三十二
王凡看到眼前这个人不是于小红,而是芳芳赤裸着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上。王凡没有动，芳芳也没有动，他们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没有人说话，两个赤裸的身体就这样奇怪地定格儿在那儿，空气凝固了。
于小红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空气一样从这间屋子里蒸发了。
当看到芳芳的那一瞬间，王凡被震惊了。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就像变魔术一样，不可能发生的事恰恰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一股强大的重力猛然砸进他的身体，那种彻头彻尾的，不可救药的失落感又一次击碎了他的心，崩溃的感觉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直在那儿，嗓子里完全发不出声儿了。他感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陷落下去，陷到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的深渊。刚才的极度狂喜刹那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冰冷的、死一般的失落和恐惧。他望着芳芳那张冷艳性感的脸，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懂得了自己的生命。那就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想达到什么希望，永远都是不可能的，永远都是那么失败，就好像一个画着脸谱的，供人耻笑的马戏团小丑。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玩笑是真实的，那个幽灵也是真实的，此刻发生的这个荒谬的事情正是他在他生命中开的最大的玩笑。
他想哭，他真的想哭，他真的想让眼泪流出来，那样会舒服一些。可是他哭不出来，一点儿也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呆呆地继续望着芳芳。就这样，两个赤裸的身体依然静静地连在一起，铁一样的冰冷，没有声息。
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谬，这么可笑，只不过你猜不出它的谜底，你无法适应它的幽默感。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原因，当你发现了这荒谬和可笑的原因之后，你会更加的恐惧。
原来当王凡在洗澡间里的时候，芳芳推开了虚掩的门。事情巧就巧在门上的这把撞锁。在一天前，王凡发现锁坏了，就换了一把挂锁，而那把撞锁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今天回来以后他打开了挂锁，而忘记了撞锁已经坏了。所以门一直就是虚掩的。实际上王凡和于小红的那番对话还有他们俩的激情相吻，全被站在门外的芳芳偷听、头看到了。其实芳芳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在杨帆那儿呆着，可是她没法儿正面拒绝王凡，所以就先让王凡放心地回去了。她来这儿有她自己的目的，她不可能就此改变初衷，所以她找了个理由，从杨帆那儿溜了出来。她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她了解事情的全部过程。直道王凡走进洗澡间，芳芳才推开了虚掩的门。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她冲着床边的于小红招了招手，示意让她出来。于小红很纳闷地走了出来。
于小红疑惑地望着芳芳说：“你不是在他哥们儿那儿看片子吗？”
芳芳想了想说：“是啊是啊，我都看了一会儿。不过，我想了半天，觉得有一件事儿还是得告诉你。”
“你说吧！有什么事儿这么重要？”于小红好奇地看着芳芳，心里猜测着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告诉她什么。她不知道芳芳在打什么主意。
芳芳看了她一眼，小声地说：“我刚才在楼下，好象看见对面的酒店门口，你男朋友和几个人在那儿说话呢。”
“是吗？”于小红脸色一下变了，心里慌慌地说。“你看清楚了吗？”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可是太象了，高矮胖瘦完全一样，还有那件衬衫，就是你跟我说你和他一块买的那件衬衫，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离他有点远，不能跟你保证，可是阿昆那么有特点，我觉得肯定是。”芳芳看着于小红发愣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就又接着说：“我劝你最好还是去看看。知道和不知道可太不一样了。你要是不知道该多被动啊！万一一会儿你从这儿走的时候，或者和王凡一块下楼的时候和他撞上了呢？那该怎么办！再说，也没准儿他刚才已经看见你了呢？”
于小红听了这番话，心里还真的害怕起来。她男朋友老盯着她，防着她，就怕她在外面和别人乱。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没法儿解释，那就麻烦大了。王凡虽然可爱，可自己又不打算和他在一起。她现在不能和阿昆闹翻，他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想到这儿，她赶紧转身进屋，拎起了手包，出来对芳芳说：“我先去看看，你再呆会儿，一会儿再说。”说完于小红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芳芳眼看着于小红消失在视线中，眼看着自己的计划侥幸成功，转身悄悄地走进了王凡的房间，关上门，拿起门边的长扫把顶死了门，然后走到床边，听了听洗澡间里面的声音，然后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拉开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王凡。
事实上，芳芳骗了于小红，她知道只有这个理由可以吓走于小红。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永远出乎你的意料。
于小红到了对面的酒店，就是王凡早上捡到皮夹的那个酒店，扫了一眼大厅，大厅里没有什么人。她走到服务台，让一位前台领班帮她在电脑里查了一下客人名单，事情就是这么巧，里面真有她男朋友的名字，今天上午入住的，而且来自香港。通过这些，于小红已经可以肯定阿昆确实来了，而且就住在这个酒店。她心里突然变得很乱，不知道是走呢，还是去去找他。于小红找了一个沙发坐下来，呆呆地想了半天，拿出手机，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三十三
王凡感觉到了自己已经缩小、疲软，如果一根垂死的蚯蚓躺在一个阴冷、干燥的洞穴里。他还是没有动，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芳芳，盯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丰满、滑润的身体。王凡特别想知道此刻芳芳会说什么。他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说话，或者说他需要、他希望芳芳对他说带点儿什么。也许那样会好点儿，也许那样可以让他从黑乎乎的深渊里拉上来一点儿，这时，他喜欢光
。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依然僵持着，悄无声息。过了一会儿，王凡崩不住了。他再也不能忍受着可怕的宁静，他想起来。当他刚想起身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来到他的脑海里。他突然觉得应该赶快跳出这个陷阱，赶快摆脱这难堪的局面。同时，他也想嘲弄一下芳芳，报复一下这个刚才玩弄自己的女人。他想了想，突然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开口说话：“怎么样？你挺舒服的吧！从我们一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可是非常遗憾，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对你毫无感觉。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会这么做，事情居然变成这样儿。不过，你一定很满意。”说完，“哈哈”的大声一笑。
芳芳听他说完这番话，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上，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突然，她拿走了王凡一直放在她腿上的手，捋了捋头发，然后说了一番让王凡又一次意想不到的，彻底崩溃的话。
“哼!你可真逗，你以为你想得挺对吗?你错了，你居然以为我喜欢你，哼！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其实在我眼里，你。是个屁！仅此而已。你特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告诉你吧，就是因为我想干那事儿。既不是因为你吸引我，也不是因为我对你有多少好感，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干。”芳芳看着王凡语气平稳地接着说：“你以为你是谁？其实或者是你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谁都行。只要能让我舒服，谁都可以。也就是说，对于我来说，你没有什么意义。你只是在我特别想要的那个时候出现了。不过你还不错嘛你让我挺舒服的。”说完芳芳抬起了身子，利索地跳下床，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又看了一眼王凡，对他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王凡还是躺在那儿，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的意识完全麻木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芳芳的这番话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钉子一样凿进了他极其脆弱的自尊心。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片片散落，他的灵魂掉到了一个比刚才更深更黑的地方。他仿佛看到许多只眼睛在上面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瘦弱的裸体，他仿佛看着许多张狰狞的脸，怪笑着朝他扑了过来，围着他指指点点。
他挣扎着伸手关掉了床头灯，一切又回到了刚才，回到了那甜美而神秘的黑暗之中。他就这样看着黑暗，看着黑暗把自己深深地淹没。他听见隔壁电视里传出的隐约的歌声，他听见窗外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抖动，他听见远处夜莺在枝头孤独地吟唱，他还能听见呻吟，依然是芳芳那迷醉的呻吟。
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一切都是那么可笑。王凡突然开始大声地笑了起来，对着空空如也的黑暗，“哈哈……”地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无法停止这笑声，就像他无法阻止那些不幸地到来。他越来越疯狂的笑这笑着，笑着……突然，那笑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声，然后渐渐地变成了抽泣，最后不可救药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一个男人脆弱至极的哭泣。他不停地，无所顾忌地痛哭着，泪流满面。慢慢的哭泣声越来越小，可他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强烈，他反过身，他头埋下去，紧咬着床单，呜呜地低沉地哭着，一个彻底失败的人的哭泣。他无法阻止眼泪不停地流淌，他也跟无力阻止自己往下急速地坠落
。
过了好一会儿，他停止了哭泣，虚弱地摊在床上。他感到渴极了，他感到疲倦极了，他感到孤独极了，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瓶儿啤酒，咕咚咕咚地狂喝了起来。刚才那最后致命的一击终于打到了王凡。钻心的疼痛和失落又一次更猛烈地吞没了他。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停地喝着，没多会儿，就喝完了那三瓶酒。他呆呆地躺在床上，觉得身体轻了许多，脑袋也在自由地旋转。突然他想起了于小红，想起了这个他一直爱恋着的，从人间蒸发了的女孩儿。
他决定要找到于小红，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她。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于小红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想找到她，即使是看她一眼。
王凡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脑袋觉得有点儿疼，他知道自己喝得有点儿晕了。昏昏沉沉的王凡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烟，拉开门，冲了出去。
三十四
王凡晃晃悠悠地走到楼下，在小卖部里买了一瓶二锅头，边喝边沿着马路边儿向前走去。这时，一辆大公共汽车正好停到了他旁边儿的车站上，王凡晕乎乎地跟着三三两两的人走了上去。
车厢里的人很少，有很多的空位，王凡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继续喝着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疼，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他还是想接着喝。他不能停止这种渴望，他希望喝掉自己的意识，喝掉所有发生的事，把一切都忘掉。
王凡望着窗外，望着这个五颜六色的城市。夜风轻轻地吹打着他的脸庞，吹打着他疲惫的心。他贪婪地望着街上的每一个地方。连绵不断的楼群，笔直宽阔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他多么爱恋的一个城市！车辆穿梭，霓虹闪烁，梦幻般的绚丽映满了王凡的眼睛。他看着看着，头越来越沉，渐渐地，闭上了眼睛，随着摇晃的夜行汽车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梦：
一天早上，他象往常一样一样懒洋洋地起了床，看着窗外的阳光，心情特别舒畅。慢吞吞地刷完牙洗完脸以后，就跑下楼去买早点了。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早点儿摊前拍了很多人。他好奇地走上去问：“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啊？”买早点的大婶儿冲他笑了笑，指了指桌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红红的像年糕一样的东西说“新做的‘喜糕’，可好吃了。吃了还想吃，你看，这么多人排队来买，不信，你也闻一闻？”王凡将信将疑地把头凑了过去，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奇香瞬间传遍了他全身，然后他突然就失去了意识，轻轻地倒了下去。
再一睁眼，王凡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这是个装修豪华的大宅子。宅子中间是一个花园，花园正中是一个游泳池，有许多穿着金色绸短上衣的男侍应急匆匆地往来穿梭着，而他们每一个人头上都带着一个大红鼻子小丑模样的面具。他看见买早点的那一对儿夫妻正站在一把太阳伞下面，满脸堆笑的在对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说话。而王凡正坐在一把水晶的大椅子上。那个女人远远地看到王凡醒了，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让两个人退了下去，转身步伐优美地朝这边走来。
走到王凡眼前，王凡仔细端详了一下她。这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光滑白皙，眉宇间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王凡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周围，又奇怪地看了看这个女人，说：“这是哪儿？为什么在这儿？”
那个女人冲他淡淡地一笑：“是那两个人送你到这儿的。”
王凡知道她指的是买早点的那两个人
。
那女人接着说：“你不要管这是哪儿，我是谁？你为什么到这儿？重要的是，我选中了你，你很幸运。我们一直在找一个象你这样儿的年轻人，老实、可怜、无所作为，想什么都会失败，想什么都得不到，但是心术很正的人。其实天下有无数这样的人，可是你很幸运，经过我们的多方调查，经过严格的筛选，最后我们决定，让这个幸运的光环落到你的头上。所以从此刻起，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你会拥有这个世上一切的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们会把你当作英雄，崇拜你，美丽的女子都会爱上你，属于你。你有数不清的财富。无止境的荣耀。灾难和厄运永远远离你，从此，你不再有任何烦恼的忧虑。”
王凡听完她这番话，呆呆地望着她，困惑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那女人嫣然一笑说：“告诉你了，没有原因。这世界有太多的事情不需要原因。记住，忘掉所有烦恼，忘了这里，快活去吧！”说完冲王凡吹了口气，王凡立刻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倒在一片芦苇丛中。万里晴空，四下寂静无声。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一条弯曲的杂草丛生的小道伸到自己脚下。冷风阵阵吹来，周围的芦苇哗哗的抖动着。
他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啊？”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身后立着一个淡兰色的站牌儿，上面写着“10000路公共汽车站”。一时间，他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所以。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套笔挺、名贵的西装，纯金打造的袖口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有，接着他又翻遍了全身，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晕头转向。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片喧闹声。他寻声望去，一队人马沿着小道儿朝这边儿走来。好不热闹。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身着英国皇家卫队制服的骑兵起着高大的骏马跟在人群的后面。那一群人看到王凡，兴奋得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跑过来，跪倒在王凡面前。
王凡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个健壮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他大声地说着：我们奉命前来迎接您，我们的英雄！说完，从身后拎出一只巨大的旅行皮箱，熟练地打开密码锁，然后对王凡说：“这是属于您的。”
王凡朝箱子里一看，密密麻麻的，整齐地码放着全是百元的美金。他被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接着说：“这里是五千万，随时供你使用。另外还为你准备了通用世界各银行的永久信用卡，大约有两千亿美金，请您收下。”说完，把一直精美的皮夹交到王凡手里。王凡看看皮夹，一脸的茫然。
这时一位老者走上前来，拿出一个公文夹，对王凡说：“这里是全世界两百八十三处不动产，包括火星空间站，这些都属于您，请您收下。”
王凡接了过来，他有些不敢相信问：“这些都是我的？”他不停地问这群人。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英雄，这些全都属于您。”王凡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女人的话，看来那都是真的，自己真的成了幸运儿，真的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他拥有了一切，拥有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他兴奋得两眼放光。
这时，后面的骑兵卫队走到了跟前。队长跳下马走上前对王凡说：“我代表全球三亿四千万的军队请求您，在需要的时候，让我们可以为您效劳。”
王凡高兴地说：“好，好！”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他快乐地快要发疯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叫了他一声：“王凡。”
王凡大吃一惊。他不相信居然这里有他熟悉的人。他凝神一看，身穿一袭白裙的于小红从人群里缓缓走了出来，甜美的笑容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王凡激动地走上前，抓住了于小红的手。
于小红说：“我也是属于您的。您请接受。”
王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一声：“真的？”
“是真的。从今天起，我永远都属于您，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一切。”于小红笑着说。
王凡大声地欢呼起来。拉着于小红的手在杂草丛中转起圈儿来。从人群里闪出一个小乐队，奏起了美妙的音乐，所有人围住王凡和于小红，跳舞唱歌，一片狂欢。
于小红边跳边问王凡：“你现在想干吗？”
王凡想了想说：“我饿了。想吃饭。”
于小红听完一招手，一个小个子男人拿出电话说了几句。不一会儿，轰鸣的巨响从天边传来。转瞬间一架巨型空中客车停在了王凡的旁边。
于小红挽起王凡的手说：“走，我们去吃西餐。我知道夏威夷有一家特棒的餐厅，我们去吧。”王凡宛若在梦中一样，被她拉上了飞机，轰隆一阵巨响，他们冲进了云层。
三十五
“同志，醒醒。同志，嘿！”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王凡猛然从梦中掉了出来。一名胖胖的女售票员使劲把他推醒。王凡晕乎乎地看了一眼车厢，发现已经没人了，车停在一个大院儿里。
“到终点了，没车了，现在十点多了，赶紧走吧。”那个女售票员嚷嚷着。
王凡赶紧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下了车。他听见那女的小声地在车里嘀咕了一句“满身酒气，真讨厌。”王凡看了看手里的酒瓶儿，还有大半瓶儿，就又喝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唉！真可惜，要是真得多好，就是死了也愿意。不过，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儿呢！王凡疲惫不堪地想着。
从停车场转出来，王凡才发现自己站在长安街上，周围林立着许多钢铁大厦：巧克力大厦，赛特购物中心，贵友大厦，再往前是国际贸易中心。人行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三三两两恋爱着的男孩儿女孩儿从他身边经过。微微轻轻地吹着，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朦胧的美。
王凡边喝边走着，想着刚才的那个梦，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儿，想着皮夹，想着芳芳，想着于小红，想着许多事情，头越来越疼，而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看看酒瓶儿，还剩下一半儿。
一阵风吹来，王凡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前面，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建国门立交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桥上的护栏边，站在风中，站在浩瀚宁静的夜空下。
王凡的心突然平静了。他望了望桥下往来穿梭的车辆，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大楼和巨型霓虹灯照亮的广告牌儿，望着行人，望着所有这一切梦幻的空间。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这一望是多么的熟悉，似乎在几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高楼大厦，同样的这么一望。过去和现在奇迹般的吻合了，可是此刻这一望，一股深深的尖锐的悲伤象把尖刀，突然刺向了王凡的心头。
王凡知道，这个城市永远是这个城市，这座大厦永远是这座大厦，而自己永远还是同样的自己。今天看到的和过去看到的完全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而唯一改变的，是自己的生活在这永恒中发生了巨变。那一夜这么一望，而自己是多么陶醉，感觉是多么美好。而现在…同样的一望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忧伤。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无法预料。有很多人，他们会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富有，越来越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朝着自己的梦飞去，越来越近。而还有一些人，王凡想到了自己。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象赶一只蟑螂一样赶到了生活的另一边。他无力阻止这股推动自己的力量，只好绝望地看着，看着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失去方向，越来越渺小，越来越失败，越来越朝着离自己的梦相反的方向法飞去。
经过这些年，经过幻想，经过那条蜿蜒曲折的路，经过善良飘摇的旗帜，经过被血覆盖着的永恒，经过魔术一样巨变的生活，王凡终于迷失了，深深地迷失了。迷失在一望无际的荒凉的道路上。他没有了方向，他没有了前面的灯塔，他看不到路边的指示牌儿、红绿灯，在路中间被车流推来搡去。最终，他瞪大着眼睛，带着流着血的破碎不堪的灵魂，停在了一个地方，一个袅无人烟的荒野，无所期待，无所适从，在虚空中发出哀。然后，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消失在这破碎而辉煌的现代生活之中就像一粒尘土。
王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眼泪静静地流淌。他从没象此刻这么伤心过。从没象此刻这么绝望过。他感到那么冷，他感到那么疲惫，他感到那么孤单。他撅起酒瓶儿又猛喝了一大口，然后象醉鬼一样歪歪斜斜地走向远处。
渐渐地，他觉得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头不再疼了，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一切都变得那么安宁。他喜欢这样，多么安全，多么平静。他走向桥下，沿着街边儿往家走去。
月亮照着这条街道，月亮照着街上散落的人们，月亮照着晕头转向的王凡，月光朦胧。
三十六
这时，大街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王凡抬起头闭上眼，雨滴飘洒在他脸上，他感觉雨滴轻飘飘的就象他年轻岁月，他脸上蒙着雨水就象蒙着幸福，王凡心里什么都没有，就象没有痛苦，他知道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就象每个人都在拥有。
就这样呆了一会儿王凡低下头，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接着向前走去。他想找到于小红，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他想她。他爱她。他不知道她在那儿？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消失？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是多么需要她！
他晃晃悠悠地打着趔趄，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着。
突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街对面，那眼神儿好像发现了奇迹一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站在马路沿儿上又仔细看了一眼对面，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喝醉了的王凡突然毫无征兆地冲了过去，从马路边飞身跃起，朝着街对面狂奔过去。
一声尖利的急刹车声响彻了整条街。一辆一百六、七十迈速度正常行驶着的130卡车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朝王凡撞了过去，紧接着人们听到了“砰”的一声结实的闷响，王凡的身体在雨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130卡车上的两个人吓呆了，司机瞪大了眼睛望着离他有二十米左右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傻了。副驾驶座上，二勇张着大嘴，惊恐地看着外面，手里紧紧抓着一只黑色的皮夹。
他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办？怎么办？”转头看着司机。司机这时慌张地看着周围，发现没有警察，只有几个人慌乱地向这边跑过来。
“咱们下去看看吧？”二勇慌乱地向这边跑过来。
那个司机一咬牙，摇了摇头说：“不行，那个人快不行了，咱们只有赶紧跑吧！”说完，猛地一踩油门儿，卡车迅速地从王凡的身旁绕过去，一转眼消失在了街的拐角处。
街上的人群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缓缓地朝王凡躺着的马路中央聚拢过去。
王凡仰面躺在地上，头顶不断地往外冒着血，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表情安详，嘴在不停地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嗓子眼儿里却发不出声音。他全身不停的抽搐着，一下一下的，头顶的血越来越多地往外冒，流满了他的脸。
他眼望着天空，那繁星闪烁的夜空这刻是那么美，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儿为它沉醉。明明灭灭的星星似乎在对他眨着眼睛，而月亮那么圣洁的微笑，王凡动情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他看了爸爸，那个不怎么爱说话，老替他操心的慈祥的爸爸；他看见了妈妈，那个总爱唠唠叨叨的，常在学校门口接她的妈妈。他看见带着他的大槐树下玩耍的姐姐。他看见了单丽娟；他看见了姥姥；他看见了初中的地理老师；他看见了开电梯的小女孩儿，他看见了公司门口儿看门的刘老大爷；他看见了周润发；他看见了卡夫卡；他看见了梦中的那个卫队长，还有那个美丽高贵的女人；他看见了于小红。所有这些人都清楚地浮现在他眼前，他们都面带笑容，目光温暖。王凡拼命想喊，想叫他们，可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告诉他们，他爱他们，他从没象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深爱着他们，他还感觉到快乐，他从没有看到过他们象现在这样全都微笑着注视着自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滴泪珠从他的流满鲜血的眼角滑落，他吃力地，微微地笑了一下，这一瞬间，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王凡头上的血也越来越多，他的身体还在抽搐着。小雨依旧不停地下着，它飘落在王凡的脸上，飘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突然，王凡的身体已绷，停止了抖动。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定在一个地方，他看到了他的彼岸，他终于不再迷惘，不再忧伤，不再象过去那样彷徨。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那寻找依旧的彼岸。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街对面的一家饭店门口，于小红拉着阿昆的手走了出来。
子夜的钟声远远地传来！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音
伴着伤口迸裂的巨响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 北京
晚安 所有未眠的人们
我曾在许多的夜晚失眠
倒在城市梦幻的空间
倒在自我虚设的洞里
在疯狂的边缘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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