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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峰 晚安北京

汪峰(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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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北京
【汪峰】
我们这一代人蹒跚地走在疯狂之上
带着血和泪
抛下激愤
隐入长街
奔向无与伦比的迷惘 -------汪峰

现代生活是一滩垃圾,一滩臭不可闻的垃圾。
王凡一睁眼就这样想着。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斜射到了他的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喜欢这样的早晨,天空晴朗,阳光明媚,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唱着快乐的奏鸣曲。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聆听着窗外清风掠过树叶发出的微微的震颤。他听到车轮轧过柏油马路唰刷的轻响,他听到孩子们清脆稚嫩的叫声,他听到售货员拉起金属卷帘门,他听到商店里传出一阵古老而委婉的歌声。王凡喜欢这样的早晨,每天当他睁开眼的这一时刻,他感到快乐,感到温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缓缓地从床上升起,轻盈的浮在空中飘来荡去,如同一片穿行在天空中的羽毛。
楼道里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王凡的思绪,羽毛又飘回到床上。他转过头,眼光落在了房门上贴的一幅画上。画上面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满脸皱纹,目光深邃。老人坐在一个美如仙境的海滩上,周围空无一人,天空中飞翔着一群海鸥。老人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远处深蓝色大海的尽头。这幅画是王凡在一个旧货市场上无意中看到的,当时他二话没说就买了下来。他不知道这幅画里到底是什么吸引他,他总爱盯着它看,每当看到那个老人的眼睛时,他的心总是微微地颤抖。
王凡把目光转开,望着天花板呆呆地想着。今天该干什么?好象得去一趟公司,把那份该死的报表交给许总。那么明天呢?明天该做什么?明天是什么样子?王凡总是在想着这个问题。每天他都在期待着明天,而明天似乎永不再来。明天可能是姐姐的生日,明天可能要下雨,明天可能全市停电,明天可能会发工资,明天可能一颗炸弹会落在这个楼上,明天可能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老人,明天可能美国突然消失了,所有的战争都结束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长满野花的沙漠。明天,明天。。。。他觉得有一万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是他所希望的,明天不要再是现在这样儿。二十八年,时光飞逝,万物变迁。王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他常常想,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是一次高潮把自己带到了这个世界,可是以后的时光再没有过那种疯狂和喜悦,事实上自己总是被冰冷,干燥,平淡和荒谬所包围着。他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无,或者是一个0,换句话说,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挖掘,摄取,掏空,替换的符号。
想着想着,王凡突然感到肚子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着肚子翻身起床,想着昨天晚上的那盘龙虾,肚子里火辣辣的。他拉开房门,直奔厕所而去。
这是一栋五十年代造的老楼,属于那种洗衣做饭上厕所大家共用的筒子楼。楼道里黑乎乎的,两旁拥挤地堆放着柜子和煤气罐。还没跑到厕所,王凡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儿。到了厕所门口,他看见厕所的地上溢满了臭气熏天的脏水,几个修理工烦躁的在里面忙活。“能不能用了,师傅?”王凡捂着肚子绝望地看着其中一个大个子。大个子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说:“废话!你没看见啊,都堵成这样儿了。”王凡靠着门,哭丧着脸说:“帮帮忙吧,拉肚子忍不住了。”“没戏就是没戏,我他妈还憋着呢。”大个子说完转身不再理他。
王凡突然想到对面就是国际饭店,哪儿的厕所肯定没问题。他没再废话,他不假思索的朝楼下奔去。冲出楼门的一刹那,阳光象一把利剑一样猛然插进了他的身体。这光的一击,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更使他肚子里的东西往下一沉,王凡一想:不好!他不顾一切地穿过马路,跑上台阶,推开酒店大门,奔过大堂,冲进卫生间,拉开一个隔间门,脱掉裤子,猛然坐下。随着“哗”的一声巨响,一切都变得那么安详,世界瞬间变得那么美丽,温暖,象个天堂。

马桶是温暖的,大理石墙壁是温暖的,光线是温暖的,空气是温暖的,外面的街道是温暖的,人群是温暖的,时间是温暖的,幻想是温暖的,栏杆、商店、车辆、报纸、广告牌都是温暖的。飞鸟落下的羽毛,挖掘机扬起的尘土,电脑芯片发出的冷光,超市里仿制的中东茶具,冻肉、果汁、杀虫剂、铝制落地灯,路边的站牌,交错的人群都是温暖的。血是温暖的,呼吸是温暖的,汗水是温暖的,即使是排泄物也是温暖的。王凡坐在马桶上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全身松弛,清爽,任自己的意识快乐地四处飘扬。他不想停止,他不想让这一刻的感觉消失。
突然,旁边隔间传出了冲水的巨响,巨响冲走了大便,也冲走了王凡的幻想。从声音判断,那个人拉开门走到洗手池旁,拧开了龙头。这时厕所门被推开,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有的小便,有的洗手,王凡听上去觉得他们带着广东口音,其中一个人说话的嗓音尤其响亮,好象还在骂人。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相继出去了,厕所里重新恢复了宁静。王凡感觉肚子清爽多了,就站了起来,冲完水提起裤子,拉开门走到洗手池旁。这时,他听到天花板上的小音箱里传来了一阵歌声,那是一首他非常喜欢的英文歌,是一位叫鲍勃·迪伦的有着一副公鸡嗓子的歌手唱的。他一直觉得这个人的歌说出了他自己的感觉。“这感觉如何/这感觉如何/独自一人的感觉如何/没有家的方向/无所作为/象一个无名氏/象一块滚石。”王凡呆立在镜子前,听着这首歌,目不转睛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眼前的这个人他既熟悉又陌生,消瘦的脸颊上爬着一层浅浅的胡子,苍白的皮肤,面带倦意。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一些伤感,一些孤独,一些茫然和一点点愤怒。这就是我吗?王凡疑惑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这真的是我吗?这可能就是我。这个人是透明的,是无形的,没有重量,没有肌体,可以被任何物体穿过,也可以随时被融化。什么时候存在或者什么时候消失都无所谓,有谁会在乎呢?“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在这儿?我该去哪儿?”····王凡想着想着,感到一阵晕旋,一阵恶心的感觉。每天他都被这些要命的问题缠绕着,他感到支持不住了,受不了了。他低下头,把冷水扑到了脸上,然后猛烈地摇了几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去拿香皂,可是突然发现洗手池的边上,不锈钢香皂盒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的皮夹。王凡拿起来,翻开皮夹,看见里面有一叠一百元的人民币,几张酒店disco的门票,两张visa卡。没有身份证,没有照片,没有护照。王凡本能地转身打开门跑到了大堂中央。这时的大堂很冷清,几个看上去象阿拉伯人样子的中年男子拖着行李在前台办手续。值班经理慢吞吞地踱着绅士步在大堂里徘徊,商品部里有两个女人在挑选着丝绸,只有在离他十几米的商务中心门口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子在交谈。
王凡走过去,先瞟了一眼那个女人,她的身体很丰满,嘴长得很性感,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那个男人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穿着一套合体笔挺,肯定价格不菲的淡蓝色西装,表情严肃。王凡对那个男人说:“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您刚才去过卫生间吗?”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凡,口气生硬地说:“怎么了?”王凡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男人答非所问,好象谁欠了他什么似的,并且好象别人要探听什么秘密。王凡冷冷地说:“只是问您一下,您去过卫生间吗?就在五分钟前。”那个男人沉吟了一下说:“去过。”旁边的那个女人好奇地看着王凡:“他是去过,怎么了?”王凡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又转过头来对着男人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掉了什么东西。”那个男人马上警觉地摸摸西服口袋和裤子口袋,然后表情很笃定地说:“没有,我没掉什么东西。”然后他又想了想说:“不过我出去的时候有几个人进了厕所,会不会是他们。是什么东西?”王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女人说:“你没丢东西就行了,你看见那几个人去哪儿了?”“他们好象坐出租车走了。”“好,谢谢。”王凡转身准备走,转身前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那女人朝他微笑了一下,王凡觉得那嘴唇实在是很漂亮,让人有吻的欲望。他点了点头,走出了酒店大门。
站在大门口,四周除了门童没有什么人,王凡回头看了一眼门里的酒店前台,又转过头想了想,他决定先不交给酒店,他们不一定能找到失主,而且人已经走了,回家想想再说。

回到家里,王凡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把皮夹扔到了桌上,然后呆呆地望着。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扬起头对着天花板吹出了一个烟圈儿。那柔软、晃动、乳白色的烟圈儿徐徐上升,渐渐扩大,带着一种魔术般的舞姿旋转着,慢慢扩散,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似乎就象他一直在寻找着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
王凡拿起皮夹,把里面的钱拿了出来,仔细地数了一遍,皮夹里一共有三千块钱人民币和九个一块钱的港币。他想了想,把钱全部摊在桌上,又靠在沙发上吐起了烟圈儿。
这时,急速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王凡懒懒地拿起听筒说:“喂?”“喂,你在干嘛?”电话那边是他的女朋友田惠玲。王凡冷冷地回答着:“呆着呢。”
“你怎么没去上班?”
“没事儿,你说什么事?”王凡不耐烦地说。
“我现在想找你谈谈。”田惠玲说。
“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王凡依旧冷冷地说。
“怎么,不能谈吗?”田惠玲用质问的口气说。
“不是不能谈,现在没时间。我一会儿就要去公司。真要谈也不是现在,咱俩之间的问题不是谈一下就能解决的。”王凡不耐烦地说。
“我不管,我一定要现在谈,昨天晚上的事儿,就是你不对。”电话那边的田惠玲口气更加强硬起来。
王凡说:“昨天的事儿我没什么错。你应该好好想想了,你和过去完全是两个人,现在你的脾气太坏,一点儿小事儿就可以大发脾气,谁受得了!”
“我脾气不好,你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倒是有点儿什么让别人觉得好的啊?”田惠玲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你说你要多赚点儿钱然后咱们在一块儿过。都多长时间了,我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儿。没有钱那还谈什么好好生活。你看看别人,再想想自己,告诉你,这才是咱们的问题所在。我脾气是不好,但是现在这样我能有好情绪吗?”
王凡用手抱着头,表情绝望地说:“我说过好多次,我现在没钱,不说明以后也是这样,我会努力,而且我每天都在努力,但是努力也不一定马上就会有好的结果。如果你觉得忍受不了,我没办法。告诉你,你知道什么是咱们的问题所在吗?就是每天这样没完没了地吵架。它肯定会毁了咱们。我说现在咱们能不能不吵了!我烦透了!”王凡对着电话大叫。
田惠玲那边也开始大声地嚷嚷:“你还有理了,我才不听你那套呢。你现在就到我这儿来。”
“我现在哪儿都不去,要谈你过来。”
“是不是只要你在家里,只有我去找你才能谈。”田惠玲尖声地问。
“你随便怎么说,我哪儿都不去。”
“好,王凡,这是你说的,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不管是你来还是我去,都别谈了,我们分手吧!”说完,田惠玲那边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王凡把电话摔到桌上,狠狠地骂了一声:“操。”然后跌到在沙发上。他感到极度的疲惫,极度的崩溃,感觉头快要炸了。
······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生活。放他妈的屁!王凡紧闭着双眼,嘴里叼着烟在想着。爱情仿佛成了一场开始很美丽,很甜蜜,后来变成权利、意识、自尊心和身体的斗争,变成一场运动,一场冰冷残酷的两性斗争运动。为什么会是这样?爱情不应该是这样?或许就是这样?王凡痛苦地想着。许多次这样的争吵,许多次他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爱情变成了你好和再见,那朵美丽的花蕾中包含了太多的失望和消耗,一天天的凋零,一天天的枯萎。有时候,王凡甚至觉得,他只需要和她们干,干得她们天昏地暗。那是一种纯粹的美妙。不要谈什么别的,不要进入到对方心里,那样会自由、快乐。而除此之外,就是虚假的承诺,无聊的争吵,漫长的斗争。最让他绝望的是每一个他喜欢的女人开始时他都觉得很好,是他欣赏的那种。可是后来都变成了一个样儿。他已经混乱了,他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她们错了,是自己疯了,还是她们疯了。是自己完蛋了,还是这个世界完蛋了。
王凡的脑子里象过电影儿一样闪现着她们的脸。慢慢的,一滴泪珠流了下来,他想起了水云。那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她无私地爱着王凡,不管他有没有钱,事业是否有成,她都全身心地爱着王凡。她和有钱的丈夫离了婚,只身来到北京,告诉王凡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想结婚。而当时的王凡突然没有了勇气,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接受这婚姻,也无法确定未来会怎样。他没有自信,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后来他把水云甩了,无情的甩了。水云走了······渐渐的没了音信。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凡接到了她的一个电话,知道了她原来的丈夫被车撞死了,她自己一个人去了美国。在电话里,王凡很想告诉她,他很想她,可还是没说。经过这些年,经过这梦一样的生活,王凡终于明白,这是他有生以来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常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王凡会想起水云,想起她的微笑,想起她的声音,想起她的身体,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明白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他感到深深的悔意,他孤独的在深夜哭泣。而一切已经过去,他永远失去了她。此刻的王凡手脚发麻,身体虚空得象要飘到空中。他望着窗外大槐树上的小花,听着枝头鸟儿们的欢唱,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美国诗人的那首诗:我领悟了大地/我领悟了森林/我领悟了河流和山川/我领悟了时间和空间/领悟了孩子和老人/领悟了旗帜、佛徒手中的念珠/领悟了祈祷和救赎/领悟了传真机、取款机、红色拖拉机/领悟了钢铁、塑料和可口可乐/领悟了身体、头发、气味/领悟了阳具、狂喜和眼泪/领悟了伤害和自由/领悟了你。此刻王凡被这首诗深深地打动,领悟了诗中所说的一切。可是那可怕的孤独又一次把他包围了,慢慢吞噬着他的大脑和心脏,慢慢撕扯着他的身体。他在下陷,迅速地陷落,落到一个比海底还要深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方向,他孤独的象要死去.

“嘀······嘀······”挂在腰上的BP机响了起来。王凡睁开眼睛,嘴上叼着的烟结了一长段烟灰,他身体一震,烟灰全掉了下来。王凡瞟了一眼显示屏,是公司的电话。他感到浑身无力,勉强拨了一串号。电话那边是许总的秘书王梅:“喂,是王凡吗?”“对,我是。”“许总让你今天把报表送来。”王凡眯着眼睛想了想,视线紧盯着在空气中肆意舞动的烟。他平淡而坚决地说:“我今天病了,可能是急性肠炎,哪儿都去不了了。”“那怎么办?公司急着等这份报表呢?”“可是我现在动不了,刚从医院回来,正躺着呢。”“那耽误了你可得负责。”“好,我负责,你知道我很少请假,你跟许总说,我明天送去。再见。”说完,王凡“啪”的把电话挂上。
钱,又是钱,王凡心里嘀咕着,资本家唯一的乐趣就是钱。就象一首好歌对于歌手一样,他会如饥似渴地争夺拼抢。难到许总不累吗?糖尿病、膀胱炎和日渐肥胖的群体快把心脏压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钱。钱在行走,钱在呼吸,钱在笑,钱散发着缤纷的色彩。他要那么多钱干嘛?王凡想不通。听说许总在瑞士银行至少有一千万美金的存款,而且在泰国、香港、加拿大都有房产。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拼命的赚钱,不顾自己也不顾别人的死活,也许这是资本家的追求,永无止境的艺术。
王凡把脸对着从阳台射进来的一束阳光,抬着头,闭着眼,好象在聆听,也好象在等待。生命中已经有许多东西因为钱而美好起来,人的精神也会因为钱而充实和快乐。再不会因为一种信仰、一首诗、一本书、一部电影、一个吻而让我们快乐、感动,而挽救我们的已经不得不是那一张张挺刮、油腻、发红发绿闪光的钞票。它是你我的神,它是界定是否的标准,它可以买来空调、音响、地毯,买来房子、汽车、钻戒、貂皮大衣,买来爱和身体,眼睛、嘴唇、手指、腿、屁股、香气,买来尊重和膜拜,买下灵魂,买下生命,买下过去,买下未来,买下一块儿石头,买下一条路,买下故宫,买下纽约,买下海和月亮,它完全可以买下整个这个臭烘烘的世界,然后猛烈地把它砸向我们,把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精神错乱,每天处在崩溃的边缘,然后在幻象中古老天国宏伟的天顶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它是你的爸爸,它是你的老婆,它是你的心脏,它是你的空气,它是你生存之主,它是你为了活着而必须跪下乞求、欺骗、去偷、去抢、去拼命,去呕心沥血换来的通行证。
想着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在王凡的脑袋里闪现。他睁开眼,伸手把桌上的钱装进了皮夹,塞进了裤子口袋儿。他决定,他做出了一个有意思的决定:他要在晚上十二点前,也就是说要在明天凌晨之前,把这三千块钱花掉,以他最喜欢的方式花得一分不剩,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买来一天的自由,买来一天的自我,他希望这三千块钱要象一个能带来快乐的工具一样带来一天的快乐。他知道这很简单,也许什么都不做,出去走走,去任何地方把这些钱花掉。还有一个原因,他刚刚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为自己庆祝一下,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他拿起电话往他爸爸家拨了过去,响了几下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喂?”
“喂,爸,我是小凡。”王凡明显感觉到爸爸老了,声音里不再有以前的洪亮。“爸,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我有些事儿要办。”
“回来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吃不好也没人照顾,我们给你做顿饭。”
“不了,别操心了,过两天我请你和妈去吃你最喜欢的西餐。妈还好吧?”
“她挺好,这两天在单位帮着他们做活动,还挺起劲儿。”
“那就好,你们不用老担心我,我没事儿。”
“唉,你和惠玲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别提她了,估计不行了。”
“唉!你老是这样,谈一个吹一个,好的你留不住,不好的老碰上,这可不行。”
“别说了,爸,我要走了,你们就别操心了。”
“行,闷了就回来,我们都挺想你的。”
“好,我挂了啊。”王凡说完把电话挂上。他正要走出屋,却下意识的反常地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他从来没有出门前这样看过。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想好好看一下这里,似乎怕给忘了,他自己也觉得这感觉很奇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理想总是飞来飞去/虚无缥缈/现实还是实实在在/无法躲藏/心里充满欲望/身体没有力量/我不想感到悲伤/只好装的放荡/飞来飞去/飞来飞去/满怀希望/我象一只小鸟。王凡下楼的时候听到一个家里传出的这首歌。这是王凡喜欢的一只国内的乐队的歌,名字叫“小鸟”,那支乐队叫做“鲍家街43号”名字很有意思,很奇怪的感觉。这首歌似乎唱到了他的心里,他很想有机会看看他们的演出。
站在楼门口,王凡在想这一天将如何安排。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来想去,他决定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喜欢这样,自从跨出校门,就再也没有这样游荡过,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兴奋。
他穿过马路,往国际饭店的后面走去。这个地区到处矗立着大厦和巨型购物中心。这就是这些钢铁巨人把每个生命紧紧地包围在他的怀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毫无意义、苍白颤抖的生命建造了这些巨型怪物,而这些怪物傲然地挺立在每一条街上,每一条生命线上,每一种幻想中,疯狂地吞吃着象蚂蚁一样东奔西跑、惊惶失措的人们。它们是冰冷的,它们是强大的,它们没有感情,没有宽容。他们希望有更多的同类拔地而起,当他们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有它们高大宏伟的同类,而可怜的人类,也就是创造了他们的技师们都成了他们庞大的肚子里的食物,它们巨大的胃才能正常的消化、分泌、运转。就象眼前的这家超级市场,王凡看着他感觉到深深的悲哀。每天数以万计的人用无数钞票和疯狂从里面换取虚无和欲望。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切,安全套、指甲刀、唇膏、水晶杯子、恒温马桶盖、微波炉、话梅、蛋卷儿、数字摄象机、盗版DVD、爱尔兰红酒、挪威三文鱼等等等等你可以想到的一切。而从人类得到了这些之后,反而成了某种附属品,越来越象一群白痴,也许有一天,一排排货架上会站着一批批壮男美女,待价而沽。只要你能付足够的钱,他们就会属于你,听你使唤。
想到这儿,王凡就觉得非常失望,一切都索然无味。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到底还对什么有热情?那些随着成长正渐渐的失去的东西,孩子似的幻想,清晨的阳光,恶作剧,拉着女生的手的狂喜的感觉,操场上的露天电影,还有无味的愤怒和轻狂,拿起它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好象一觉醒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永不再来。王凡沮丧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店后面的停车场。
他看见在等候的出租车队,有一堆人围着一辆皇冠车,看上去他们都很聚精会神。他走过去,看了看,原来这帮人在车的前盖上打牌。在散乱的一堆牌边还摞着一叠钱。王凡明白了,他们在赌钱,看上去它们都象是在这等活儿的司机,王凡站在一边看着,他发现其中一个戴着太阳帽的小个子很精于此道,他看了三把牌,那家伙赢了三把。小个子似乎正在兴头上,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周围的人下注。
他们玩的是二十一点,也就是BLACK JACK,赌场里很常见的那种玩儿法。第四把牌小个子又赢了,旁边的几个输家有点恼怒,嘴里骂骂咧咧的。王凡看着看着突然也想玩儿两把。他不懂赌钱,只是想玩玩,反正这三千块钱是要花的,花在哪儿不都是花吗?

“我也玩一会儿行吗?”王凡笑呵呵地看着那帮人说。
小个子斜瞄了王凡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点了点头。“行啊,哥们,谁玩儿都行,但是要输了别急,把把亮钱,这全是一块儿玩儿的,你算生人,别玩儿花活儿。”
“行,不瞒你说,我不会玩儿,闲着没事儿,碰碰运气。”
小个子洗了洗牌,把牌往王凡手里一塞。说:“你当庄吧。发牌。”王凡接过牌按次序给每个人发了牌。他不知道小个子一上来就让他当庄,是有目的的。玩二十一点,五个人以上,当庄的人赢的机率很大。五个人以下,当庄的人输得机率比较大。
第一个人叫了二十块钱,第二个人也叫了二十,第三个人叫了十块,轮到小个子,他抽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往车盖儿上一拍,说:“就这么多。”说完,用眼睛盯着王凡。王凡悄悄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底牌,是一张9,还可以,面儿上是一张K,他心里有点儿数了。第一个人没要牌,第二个人要了一张8,第三个人要了四张牌:A、4、2、2。小个子面上是一张9,他看了一眼底牌,是一张7,这种牌很尴尬,他想了想,又要了一张牌,结果是一张J。他沮丧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真背!”大家亮牌,这一局王凡19点胜,两家爆,两家不足19点,他赢了一百。
小个子嚷嚷着:“发牌发牌,你小子运气还挺好。”王凡笑了笑没说什么。第二把牌,每个人都叫了五十,王凡觉得他们有点儿急。第一个人面儿上是一张2,第二个人面儿上是一张A,第三个人面儿上是一张8,小个子这次面儿上的牌很好,是一张A。王凡的面儿上是一张10,他这次没有看底牌,他估计这把会输,但是他无所谓,输了更好。
第一个人要了两张牌,2和10,共19点。第二个人要了一张9,共18点。第三个人要了一张Q,爆了。小个子这次没要牌,表情很得意。王凡估计他至少20点。小个子把底牌猛地一掀,是一张Q。他晃着脑袋看着王凡说:“这局我应该是赢了。”王凡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抽出底牌,慢慢的翻了过来,一张A!庄家21点,通吃。
“操!真他妈操蛋。”小个子把帽子摘下来狠狠地扔在了车盖儿上。旁边儿一个人说:“你小子手够壮的啊!”王凡笑呵呵地点头。“运气,运气。”这把牌王凡赢了两百,他把自己的三百块钱顺手拿起来放到裤兜儿里。小个子把牌翻来覆去洗了好几遍,交给王凡。“再来一把,我不信你还能赢。”王凡又笑呵呵地说:“哥们儿,不瞒你说,我还想输呢!可是牌到这儿了,没办法。”小个子听了面带怒色:“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来赌的还有想输的”别赢了钱还恶心我们。”
这回前三个人都叫了三十,小个子拿出一张百元票扔到面儿上,嘴里嘟囔着:“我就不信了。”王凡开始发牌,第一个面儿上是张6。第二个人面儿上是张A。第三个人是张10。小个子这回面儿上是一张8。而王凡这次面儿上是张3,不太理想,王凡想这回输了。第一个人要了张3家底牌共19点。第二个人要了张7加底牌共二十点。第三个人要了两张牌,7和8,爆了。小个子这回没要牌,底牌是一张9共和19点。他看着王凡的那张3说:“这次你真悬了。”王凡慢慢地把底牌反过来,是一张6,共9点,必须要。小个子在旁边叫着:“不可能是10。”王凡抽了一张牌,是张3,又是一张3!王凡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从概率上讲,下一张牌很可能有9以上,那他可就爆了。王凡轻轻地抽起了第四张,天哪!是一张5,共17点。可要可不要,这种牌非常难受,再要爆的机率很大。现在如果收手,王凡输三家、赢一家。小个子看着王凡正在琢磨的样子,在旁边叫着:别想了,认输吧,你以为能给你来张4吗?连着过了这么多小牌了,下一张肯定是花人儿。”王凡想了半天,还是伸手去摸了最后一张牌。此刻他心里也在打鼓,他知道能摸到4以下牌的可能性真的是微乎其微。他在心中默默地念着:“4、4、4。”小个子不说话了,眼睛鼓鼓地盯着王凡手中的那张牌。其他人和在边上聊天儿的几个人也都把头凑了过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王凡手中的牌,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凡把自己的底牌3盘了过来,看着他们说:“反正你们都猜出来了。”然后缓缓地把牌贴在手掌心,把手悬在了空中,然后猛地一翻腕儿。“啪”的一声亮出了这张决定胜负的牌。
……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王凡自己他居然是一张4!红桃4!王凡赢了,他长嘘了一口气。这时小个子把牌一摔,大叫:“出鬼了,不可能这样,哥们儿你太兴了,玩儿不过,照这样儿,我们连车都得输给你。”旁边儿几个人儿也垂头丧气地吵吵着。王凡笑了一下,拿起车盖上那一百九塞给小个子:“玩玩儿而已,别当真。这钱你们拿回去,一会儿中午哥们儿几个撮一顿。我已经赢了,无所谓。”
“那哪儿行啊!愿赌服输,这钱我们可不能要。”小个子推开王凡的手。王凡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儿,把钱塞到他手里说:“就这样儿了,没事了,不就是玩儿吗?”说完拿出烟发给了他们几个。小个子犹豫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地把钱收了起来。
这时,王凡腰里的BP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看,是一组数字短语。看不懂。他想起来,说明书的小本儿出门前和其他几张发票一块儿塞到了那只黑皮夹里面。他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个小本儿,开始查找短语。可就在这时,一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沿着路边一极快的速度从后面冲了过来。一下子碰到了王凡的胳膊。这一碰,王凡没有反应,手下意识的一松,黑皮夹脱手而出。皮夹在阳光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不偏不倚,就象设计过的一样,正好掉进了路边的一个下水道里。

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是你以为理解和看透了的,他却永远把你当成一个傻瓜嘲笑和戏弄的朋友,无所不能,和蔼可亲的朋友。
从皮夹掉进下水道的那一瞬间起,王凡心中的那种荒谬感突然间更强了,那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象你急急忙忙赶赴一个婚宴却发现来到了一个葬礼。就象晴天里突然一阵暴雨把你一身崭新的正装淋得湿透。就象你以为紧闭双眼可以看不到这个世界却发现这世界更清晰赤裸的出现在你眼前。王凡的生活似乎总是被这种荒谬包围着,也许每个人都是。他反抗过,他努力过,他挣扎过,他想改变这一切。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苦笑着摇摇头。
小个子和那几个司机都凑到下水道旁边看着。那个下水道是一个枯眼。小个子叫着:有戏,哥们儿,这里面没水,咱们把盖儿打开。”说完几个人抓住盖儿上面的铁条拼命往上拉,可是井盖儿纹丝不动。可能是风吹雨打锈住了,几个人弄了半天也不行,都站了起来。小个子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对王凡说:“没戏,都锈住了。你看怎么办?”王凡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从上面看下去,这个下水道很浅,里面都是尘土、枯叶、碎石子和废纸。那只黑皮夹很刺眼的躺在里面。王凡把手从铁条的缝中使劲伸了进去,想够到皮夹,可是铁条之间的距离太窄了,试了好几次都够不到。“我来试试。”小个子把王凡扒拉到一边儿,趴下身子把手伸进去。还真行,小个子那瘦小股看的胳膊居然伸了进去。其他几个人不禁兴奋起来,在旁边叫着:“牛X!给丫够出来!”小个子听着也兴奋地圆睁双眼,拼命的把胳膊往里伸。可是到了肘部,却怎么也下不去了。小个子嚷嚷着:“就差一个手指的距离,我就X他妈的。”他还想试图往下可是坚硬的铁条咯得他龇牙咧嘴。
“算了,算了,我想想办法吧。”王凡扶起了小个子。小个子沮丧地站了起来
“多谢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这有什么呢,能帮就帮呗,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你瞧你,刚赢了钱就掉了钱包儿,多倒霉啊。怎么办啊?有多少钱?”
“没多少。没事儿,我想办法吧。谢谢你们了。”王凡冲他们笑笑,点上了一根烟,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想了半天站起来对小个子说:“你们要是不走,帮我看着点儿我找人来看看。”
“唉,行了。”
“我去打个电话。”王凡对他说。
“放心吧!别人想拿也拿不了啊。我们帮你看着,去吧。”小个子冲他挥挥手。
王凡转身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酒店对面的一个公用电话,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
“喂?找谁?”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老头的声音。
“喂。二勇在吗?”
“你找二勇啊?等一下。”
“好。”王凡想起了他这个发小。二勇从小就和王凡住一个楼,两个人交情很深。王凡记得曾经为了二勇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右眼给封了。因为那个家伙把二勇的初恋情人给抢了,二勇痛苦得差点儿自杀。王凡挺喜欢他这样的人,他人老实,心眼儿也好,大大咧咧的,就是有点二百五。有人跟王凡说过,二勇是那种他不管自己觉得自己挺好,可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傻x的那种人。王凡不管他们说什么,他喜欢二勇,喜欢他那二百五的样儿。
“喂。谁呀?”电话那边传来了二勇清亮的声音。
“我,王凡。”“我操!你啊!有日子没你信儿了。怎么样你现在。”“我还行吧,你怎么样?”“还是那样儿呗。”二勇还是那副腔调:“上班儿,耗着呗,没劲。怎么今儿给我打电话啊,是不是挣了钱请我吃饭啊?”“别扯了,背着呢。”王凡把关于皮夹的来龙去脉给二勇说了一遍,但还没有告诉他皮夹的来历。二勇高中毕了业,没考上大学,就进了他爸爸的工厂,成了一名水暖工。这份工作也挣不了多少钱,又脏又累,别人都瞧不起。可是二勇觉得无所谓,干得也挺踏实,王凡知道,今天这事儿找二勇最合适。
二勇听他说完,在电话那头儿傻笑着:“这事儿好办,我就是干这个的,你放心吧,着急吗?”
“最好现在你就来一趟。”王凡说。
“现在可不行,我们头儿在呢,正好要开会,下午还有会,差不多到五点,”
“那……”王凡心里凉了半截。
“没事儿,你就放心,五点钟我准去给你拿出来。这会儿你先将就点儿,反正别人也拿不走。好吗?”
“也行。”王凡答应着。这是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可以打发下午五点之前这段无聊时光的好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兴奋。
他问二勇:“你妹干嘛呢?”
“在家呆着呢。她男朋友是作生意的,给了他点儿钱。这丫头整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四处去玩儿。我真的有点儿看不惯她。她住在外面,估计这会儿刚起。唉?干嘛呀,你还惦记着她呢。”
二勇的妹妹上中学的时候和王凡在一个学校。她长得很漂亮,那时是他们的校花。整个中学时代,王凡一直暗恋着她。是那种特别美好,特别纯洁,特别小心翼翼的感情。可能因为追求的人太多,于小红从来就没怎么注意过王凡,王凡也从来不对她表露,只是偶然的几次,于小红碰到王凡的眼神时,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王凡从不让二勇向她透露一点儿对他妹妹的想法。所以这种美丽的单相思一直保持到大家从学校毕业。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没有了联系。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凡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这个曾经让他心动的女孩儿。今天碰上这事儿,王凡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如果能让于小红陪自己一天,他会觉得太快了,那一定很兴奋很刺激。他心里渴望见到于小红。
王凡对二勇说:“现在她要是没事儿,我想约她出来走走。”“行,你约她吧。嘿嘿,我估计你肯定在打她的主意。以前是不敢,现在成了主动进攻了啊。”
“哪儿有的事儿,怎么也不敢想你妹妹能看上我啊。以前没戏,现在更没戏。就是想随便聊聊,你放心吧。”
“好吧。我给你个号儿,你往她住的地方打个电话,她肯定在。”
王凡记下了他说的号码。“行,就这样儿了,但是你小子下午五点一定要来帮我拿,要不我就惨了。”
“好,放心吧,随时呼我。”说完二勇挂了电话。
让王凡没有想到的是,他给于小红打过去电话,于小红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她还说好象还记得王凡在学校时的那副傻样儿,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他说反正在家呆着挺闷的,不如出来走走。他们约定在肯德基门口见面。挂了电话以后,王凡呆呆地站在阳光下。他没想到这个月会来得这么容易这么快,心里又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想着于小红刚才电话里的声音,王凡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在肯德基门口等了十分钟左右,王凡远远地看见于小红从街对面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儿。于小红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多变化,还是那么漂亮。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王凡记得上学的时候于小红就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单纯而爽朗的性格更是招来许多男生疯狂的追求。大家都喜欢这个女孩儿,王凡自然也属于其中一个,只是王凡属于最单相思的那一种,从没对她说过一句话。他只是把那种深深的爱慕埋在心里面。有时候在放学以后,王凡故意在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前徘徊,为了等到于小红从里面出来。每当他看到于小红,都会觉得心跳加速,脸红红地低下头。有几次于小红发现了这个男孩儿,听旁边的女生告诉她,他叫王凡。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追求者吧,于小红从来就没有把王凡当回事儿,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有一次王凡在全校操场大会集合的时候就站在于小红的后面,他激动而且慌乱地手足无措,呼吸都感到困难,脑袋里完全是真空的。以至于那一个半小时的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大会快结束的时候,于小红甩了甩胳膊,无意中碰了一下王凡的手,那一瞬间,王凡魂飞天外,一种幸福的感觉猛烈地从身体里爆裂开来。这种迷醉一直伴随着王凡毕业,离开学校。
隔了几年再见到于小红,王凡觉得心里的那种迷醉突然间又浮现出来。眼前的于小红无疑让王凡更加心动。时光飞逝,疯狂依旧。王凡感到自己心里火辣辣地鼓噪着一种冲动。于小红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息。她身材消瘦,属于时下的女孩儿拼命追求的那种身形,饱满的胸,在风中微微的晃动,还有那张让王凡一直无法忘怀的脸,散发着一种比过去更加妩媚的味道。也许是以为过度的夜生活留下的痕迹,在这张完美的脸上有着那么一丝疲倦。
“你好,是王凡吧。”
“对,好久没见了。”
“是不是等半天了?”于小红站在王凡面前眯眼笑着说。
“没有,就一会儿。”王凡还是有点儿害羞。
“这么多年没见,你不象以前了,那个时候我看见的你就是个小男孩儿,瘦瘦小小的,现在变成了帅哥了。”小红还是笑嘻嘻地说。
王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还是那样儿,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于小红美滋滋地甩了甩头:“嗨!就这样呗。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于小红搂住旁边的那个女孩儿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文芳。你就叫她芳芳吧。”然后又指了指王凡:“这是我中学时候的老校友王凡。”王凡赶紧点了点头:“你好。”芳芳也冲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你好。”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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