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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风云

_9 孙 峰(当代)
    他上书说:“戎狄强横,自古以来,就是国家的大患。曹魏帝国时代,人口稀少,西北各郡居民,几乎全是戎人,甚至心脏地区各郡,如京兆郡(陕西省西安市)、魏郡(河北临漳县西南邺镇)、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也都有戎人。现在虽然服从政府,可是,百年之后,万一风吹草动,胡人骑兵从平阳郡(山西临汾市)、上党郡(山西黎城县西南)出发,用不了三天,便到孟津(河南孟津县东黄河渡口);于是北地郡(陕西耀县)、西河郡、太原郡(山西太原市)、冯翊郡(陕西大荔县)、安定郡(甘肃镇原县东南曙光乡)、上郡(陕西韩城市),将全部陷入狄人之手,成为他们的庭院。现在正应该乘着我们削平吴国的声威,运用谋臣猛将的方略,逐渐把内地和汉人杂居的胡人,迁移到边疆地带,严格限制各地夷狄的交通,恢复从前圣明君王所定的‘荒服’制度,这是造福万世的长远计划。”
    其实,关于胡人深入内地,成为帝国的隐忧,这一点,很多年前的邓艾也曾敏锐地看到,并曾经上书当时执政的司马昭,但是,因为当时人口稀少,兵员紧缺,所以,即使是邓艾,为了讨伐蜀国和防备姜维扰动胡人,也不得不将几万胡人迁往内地,并从中选择数千精锐骑兵,帮助他消灭蜀国。
    但是,此后,鲜卑的秃发树机能反叛整整持续了10年之久,让司马炎寝食俱废,如今,好不容易刚刚平定下来。
    在司马炎看来,这种将胡人迁移到他们原来的地方固然很好,但是,迁移工作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不啻于一场需要精心策划的战争。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处置不当,将会出现新的叛乱,把刚刚安定的局势破坏掉。
    而司马炎还缺乏那样的组织能力,在他看来,再等等吧,也许,这件事请以后再做吧。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胡人会被慢慢同化吧?
    因此,司马炎对于郭钦的建议,置之不理。
    把徙戎的事放在一边,但是却还有一件事司马炎必须去做:那就是怎么样保证全国的人有饭吃,有衣服穿。
    司马炎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占田荫客制度,他下令:“丁男之户,岁输绢三匹,绵三斤。女及次丁男为户者半输。其诸边郡或三分之二,远者三分之一。夷人输布,户一匹,远者或一丈。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女子三十亩。其外,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二十亩,次丁男半之,女则不课。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为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为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为小、老,不事。远夷不课田者输义米,户三斛,远者五斗,极远者输算钱,人二十八文。其官品第一至第九,各以贵贱占田:品第一者占五十顷,第二品四十五顷,第三品四十顷,第四品三十五顷,第五品三十顷,第六品二十五顷,第七品二十顷,第八品十五顷,第九品十顷。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荫其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宗室、国宾、先贤之后,及士人子孙亦如之。而又得荫人以为衣食客及佃客:品第六以上得衣食客三人,第七第八品二人,第九品及举辇、迹禽、前驱、由基、强弩司马、羽林郎、殿中从武贲、殿中武贲、持椎斧武骑、武贲、持钑从武贲、命中武贲、武骑、一人。其应有佃客者: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无过五十户,第三品十户,第四品七户,弟五品五户,弟六品三户,第七品二户,第八品第九品一户。”另外,司马炎还下令,对于生有5个女孩子的人家,因为没有男劳力,免除这样人家的全部赋税。
    关于《晋书食货志》的这一段记载,历来中外学者有不同的见解。有的认为,占田是政府规定的一个人(当然是指一般人而言)可以占有的土地最高限额,而课田则是政府不管你实际占没占够那么多,你所要按照交赋税的田亩数;有的认为,占田是你自己占的用于自己生活的土地,课田是政府另外给你用于给政府缴纳赋税的田亩等等,个人倾向于后者。另外,司马炎为了限制贵族无限制地兼并土地,对于各个品级的官员占田数和可以拥有的庄客人数的上限进行了限制,但是,就象胡威上书司马炎说的那样,司马炎对自己的大臣要求太宽了,以至于大臣们屡屡犯法,根本不把司马炎这些规定当回事,从史料记载上看,如,司徒王戎就广占土地,石崇田地无数,庄客就有800多人等等。
    对此,司马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也许是这些年来,自己操的心够多了,需要休息休息,也该享受享受一下吧。
    一二0|、骄奢淫逸(1)
    他首先想到了东吴宫中的那5000娇娃。
    在忙乎完正事以后,司马炎迫不及待地于281年3月下诏让孙皓宫中的5000宫女北上洛阳,选入宫中。
    ——我常常想,大凡做事情不做出格,大约是没什么事的。就拿司马炎来说吧,我们常把他后宫近10000人,并且用羊车拉着自己在宫中游玩,作为司马炎荒淫无度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从而把司马炎说的一无是处。
    但是,回过头来看看,司马炎的所作所为,其实并非我们原来想象的那样,他虽然比不了我们熟悉的中国古代有名的帝王,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开明的君主。况且,那些个被历代美化的所谓的明君们,又有哪个不是欲望滔天、随心所欲呢?假如没有后来的永嘉之乱,也许,后代的人们也会把司马炎的评价提高一个档次吧?对于永嘉之乱,司马炎的确难辞其咎,但是,如果永嘉之乱被平息呢?就好像吕后专权之后被平息呢?如果西汉的吕后专权在吕后死后没被周勃陈平顺利结束,而是吕氏家族和捍卫刘氏的大臣打得天翻地覆,从而西汉灭亡呢?我们肯定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刘邦的身上。而事实是,对于一个死去的人,他生前的部署已经定格,他身后发生的历史事件,有他生前部署的影响,但是,更多的还是受活着的人的左右。各人认为评价一个历史人物,还是更多地考察他一生活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而不要把他的评介过多地(我说的是过多。)以人家死后发生的事情逆推,从而蒙蔽我们的眼睛。作为前皇帝,他生前的所作所为肯定在一定时期对于他死后有影响,但是那种影响真的很有限,如果司马炎即使立了一个傻子,但是永嘉之乱被最终平息呢?我们还能象如今那样把人家司马炎说的一无是处吗?看看司马炎生前的人品,做过决定,还真不是一个昏君能概括的了的。死后发生事情真的又有人家司马炎多少事儿呢?
    统一全国以后,司马炎的确显得殆政了很多。就象一个人有一个很难达到的目标一样,一旦达到了,立刻就失去了方向,没有了前行的动力,而过去的艰辛也似乎需要报偿。于是,他安心享受起来了。每次司马炎和自己的朝臣们喝酒吃饭,总是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以至于何曾私下里对自己的儿孙们说:“我每次和皇上吃饭,总是说点子小事情,没有一点经国宏图,这可不是什么为自己的儿孙谋划的好兆头啊!皇上自身应该没事吧,儿孙们可能要遭殃了啊!”然后,他指着自己的儿子辈说,“你们还能善终吧。”又指着孙子辈们说:“他们肯定要遭遇乱世啊。”
    除了和大臣们喝酒聊天,他就躲在后宫巡幸女人们。后宫10000个年轻的女人苦苦地等待着和一个司马炎睡觉,这种温柔的负担叫司马炎难以承受。他脑子里的美貌脸庞太多了,也不知道究竟今夜应该和谁睡觉,只好让羊拉着小车在宫中游行,走到哪,喝到哪,玩到哪,可以说是遍尝人间春色。
    一个聪明的女人想到一个办法,在自己的宫前路上扔下洒有羊喜欢舔的盐水的竹叶,引诱羊停在自己的宫中,这个办法十分奏效。
    这个发明,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地广泛传播开来,大家纷纷仿效。结果,连羊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无所适从了。
    ——究竟这是幸福还是负担?毕竟一个男人一生做爱的次数是有限的啊,哪能填补那么多女人的欲壑。
    上行下效。
    何曾我们以前说过,就喜欢吃好的,每次到宫中和司马炎吃饭还不吃宫中的饭,自己随身带着自己家中做的饭菜,一天要吃10000钱的饭,还抱怨没有下筷子的地方;他儿子何邵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每天要吃20000钱。
    还有失意的任愷,吃饭比何邵还奢侈,何邵一天吃20000,任愷一顿饭就吃10000,一天要吃30000,并且也学着老何曾的样子,说,“没有下筷子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任愷的真实想法,还是赌气,或者是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晋王朝上层官僚们的讽刺。
    74岁的功臣王濬自从和王浑打了一场嘴皮官司,也开始锦衣玉食,奢侈无度。
    羊琇更不用说了,不禁历来是贵公子,而且和司马炎关系铁的很。不仅经常犯法,而且,本性奢侈,喜欢喝酒游玩,经常是男女杂坐,通宵达旦。温酒的时候,所用的炭屑都是用制作成各种野兽的形状的炭块。
    还有王浑的儿子王济,也是如此。一次,司马炎去王济家吃饭,盛饭用的全是琉璃器皿(!1000多年前!),还有100多个婢女端着给人喂。其中,炖的乳猪味道十分鲜美,司马炎问是怎么做的。王济回答说,是用人奶煨出来的。司马炎一听有点恼火,也不吃了,拂袖而去。
    史书记载,各家的很多高人一等的享受方法,都是相互保密的,相互夸耀。王济家的这种乳猪做法,即使连王恺和石崇家也不知道。
    王济还特别喜欢马,大家都说王济有“马癖”、王济的姐夫和峤有“钱癖”、杜预有“春秋癖”。他在洛阳买了很大一块地做骑马射箭的跑道,用钱编做篱笆,当时的人称作“金沟”。王恺(司马炎的舅舅)有头牛,称为“八百里驳”,跑得飞快,王恺十分爱惜,常常把牛角磨得发亮。王济拿出一千万和王恺打赌射箭,结果,王济一射中的,一下子高兴得跳上胡床,大叫让人快去把牛心剜下来。从人三下五去二割下牛心,烤好拿来,王济割下吃了一块,就扬长而去。哈哈,潇洒,可以想见王恺那个心痛的吧……
    王济的姐夫和峤,吝啬得很,家里有一棵好李树,司马炎每次问和峤要点他家的李子,和峤都舍不得,只给司马炎几十颗(哪够后宫那么多人分啊!)。王济瞅准和峤去值班不在家,带着一群少年,呼啦来到姐姐家后园子,把树上的李子全部吃完,吃完以后,拿着斧头把李树连根砍到。
    哈哈……就是一个无法无天,喜欢玩恶作剧的主。
    司马炎的三舅后将军王恺本身就豪爽奢侈,他家用麦糖洗刷锅碗,石崇就用白蜡当柴烧火做饭;王恺用紫丝绫做成了长达40里的步障,石崇就用彩色的织锦做了50里的。
    一次,司马炎赏赐给王恺一个二尺高的珊瑚树,示意让石崇来看看,比过石崇。等石崇到王恺家了,王恺把珊瑚树搬出来显摆,石崇拿起铁如意就把珊瑚树给打碎了,王恺以为石崇是妒忌自己,正要发作,石崇说:“老兄,没什么可惜的,马上还你。”让手下的从自己家里拿来6、7个三尺多高的珊瑚树,个个世所罕见,让王恺随意挑选。
    王恺一直有三件事情比不过石崇,也不知道石崇是怎么做的:一是,石崇招待客人的时候,给大家做的豆粥,一般的豆很难煮,但是,到石崇家,却一会就端上来;二是,冬天石崇家还能做出韭菜酱绿莹莹的韭菜碎末儿;三是,石家的牛从形体、力气上看,似乎不如王恺家的,可石崇与王恺一块出游,比赛谁先进洛阳城,石崇的牛总是疾行若飞,超过王恺的牛车。
    ——由于战乱,马作为军需物质很难得到,晋人都多骑牛或用牛车,但是,毕竟是晋人,他们骑牛也骑出风雅和文化来,同是牛车,可比西汉初期的用牛车拉人风雅得多。
    这三件事,让王恺恨恨不已,于是他以金钱贿赂石崇的下人,问怎么回事 。下人回答说:“豆是非常难煮的,先预备下加工成的熟豆粉末,客人一到,先煮好白粥,再将豆末投放进去就成豆粥了。韭菜是将韭菜根捣碎后掺在麦苗里。牛车总是跑得快,是因为驾牛者的技术好,对牛不加控制,让它撒开欢儿跑。”于是,王恺仿效着做,遂与石崇势均力敌。
    石崇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便杀了告密者。
    一二一、骄奢淫逸(2)
    (天涯论坛,煮酒论史首发)
    说远了,不过索性把石崇这个奢侈无度的代表人物,再说一说。
    石崇,字季伦,小字齐奴。大家都知道是石苞的小儿子,从小是既勇敢,又机智,有谋略,能文能武。石崇曾经和王敦一起去太学,看到原宪和颜回的像,说,“如果我有幸能做孔子的弟子,那和这两个比起来,不会有什么差别的”。王敦说:“起码子贡不如你。”石崇正色说道:“大丈夫处世应该不仅有名声,而且身体也安泰,我怎么会效仿那些身处穷屋内的名士呢?”分家产的时候,虽然是老小,但是,老爸却对上面的几个哥哥说,“家产都给你们,石崇自己能挣。”
    可不象有人想象的那样是个无能之人,只知道花钱的主。至于石崇的钱是怎么来的,我们以后再说。
    石崇的小老婆有100多人,个个身着华丽的衣服,类似仙人。据《耕桑偶记》载,外国进贡火浣布,司马炎制成衣衫,穿着去了石崇那里显摆。石崇故意穿着平常的衣服,却让从奴50人都穿火浣衫迎接武帝——这不是故意埋汰皇帝吗!换成孙皓,石崇的脑袋早就搬家100遍了,可人家司马炎就是出奇的大肚和仁爱!
    石崇在家里还让几十个美艳姬妾妆饰打扮完全一样,刻玉龙佩,又制作金凤凰钗,每次召幸,不叫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玩也要玩出文化?)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侍女各含异香,笑语则口气从风而飏。石崇又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减肥,并在闺中相戏说:“你不是细骨轻躯,哪能得到百粒珍珠呢?”
    据《世说新语》记载,石崇厕所修建得华美绝伦,准备了各种的香水、香膏给客人洗手、抹脸。经常有十几个美女侍候客人上厕所,客人上过厕所以后,这些婢女要把客人身上原来穿的衣服脱下,给客人换上新衣。凡是上过厕所的衣服,即使再华丽,也不再叫客人穿了,很多客人害羞,都不好意思如厕。
    司空刘寔,年轻时很贫穷,但是好学不倦,博古通今,年老的时候,还是保持原有的本色,老婆去世了,在服丧期间,不和其他的妻妾同房,被当时的轻薄人所嘲笑。一次,他去石崇家拜访,上厕所时,见厕所里有绛色蚊帐、垫子、褥子等极讲究的陈设,还有2个婢女捧着香袋侍候,赶紧出来,不好意思地对石崇说,“我误进到你的内室了。”石崇说,“你去的对啊,那就是厕所。”刘寔说,“寒士享受不了这个。”而到别处方便。而王敦在石崇家上厕所,一群美人把自己脱光换衣服,王敦却跟没事人似地,神情还十分傲慢,侍女们私下说,“这个客人性情可以做贼!”
    石崇每次请客饮酒,常让美人斟酒劝客。如果客人不喝酒,他就让侍卫把美人杀掉。一次王导和弟弟王敦一道去石崇家赴宴。王导向来不能喝酒,但怕石崇杀人,当美女行酒时只好勉强饮下。王敦却不买账,他原本倒是能喝酒,却硬拗着偏是不喝。结果石崇连杀了三个美人,他仍是不喝。王导责备王敦,王敦说:“他杀他自己家里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石崇的事情还多着呢,暂且,先说到这里。
    不过,也有吝啬无比的。王戎、和峤就比较典型。《世说新语》共有9篇说吝啬的,王戎就占了4篇,可见,王戎是真吝啬。据说王戎经常与夫人手执象牙筹计算财产,日夜不辍。家中有棵很好的李树,身为堂堂司徒的王戎还让人卖李子换钱,又怕别人得到种子,就事先把果核钻破。王戎之女嫁给裴頠,向王戎借了数万钱,女儿回娘家时,王戎神色不悦,直到把钱还清才高兴起来。王戎的侄子要成婚,王戎只送了一件单衣,完婚后又要了回来。当时的人们都说王戎贪财是得了“膏肓之疾”。但后世也有人认为,这是王戎避祸于乱世的“自晦”之举,司马炎也曾以“不欲为异”为王戎辩解,说王戎只不过是为了随大流罢了。
    和峤也是如此,田亩无数,却十分吝啬,被人称作有“钱癖”。
    要供养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司马炎要供养上万的女人吃穿用度,马上面临到孙皓曾经面临过的问题,那就是缺钱花。虽然贵为皇帝,但是,国家税收收上来的钱那可不是皇帝的,而属于国家所有,于是,司马炎和汉灵帝一样,开始明码标价卖官鬻爵。本来晋朝的机构都很臃肿,傅咸(傅玄之子)曾经上书司马炎,说:“我们建国已经15年了,但是,老百姓遇到灾荒,还是挨饿,原因之一就是冗官太多,过去的都督只有4个,现在连同监军就10个,领导班子太大了;现在全国的户口没有汉朝的十分之一,但是,都督府却上百个,郡县也是过去的一倍;另外,郡国还有幕府,官下面摞着官,吃粮不干事。”他指出要精简机构,全国务农。
    说的好听。司马炎把官都裁减了,怎么卖官呢?要知道,多设置一个官,司马炎都多了一份收入,现在官还不够卖,你还叫裁减?司马炎当然不干了。
    283年正月,司马炎祭祀天地回来,兴致勃勃地对司隶校尉刘毅说:“你看我象汉朝的哪一位皇帝?”刘毅可是个掘老头,立马回答:“你就象汉朝的桓帝和灵帝一样。”司马炎很吃惊,——人都是这样,自己都已经是臭狗屎了,还以为自己是完美无暇的呢——连忙问道:“你咋这样说呢?”刘毅说:“桓帝和灵帝卖官的钱是归了国库,您卖官的钱却进了你自己的腰包,从这一点上来看,你还不如人家呢?”——其实,刘毅是记错了,桓帝灵帝,尤其是灵帝卖官的钱也是进自己腰包的。司马炎大笑说:“桓帝灵帝的时候,听不到这样的忠言,今天我有象你一样的忠臣,所以,理所应当比桓帝灵帝强。”
    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也使得一些正直的大臣感到不满。上面说过的车骑将军傅咸上书司马炎说“奢侈之费,甚于天灾”,还说:“从前的圣王,治理天下,人民什么时候吃肉,什么时候穿丝绸,都有规定(五十岁之后才可吃肉,六十岁以后才可以穿丝绸)。……古代人多地少,家家都有储蓄,因为他们节俭。而今地广人稀,反而家家贫乏,因为大家浪费。如果打算提倡节俭,应当责备浪费。浪费不受责备,甚至被赞扬是一种高尚行为,浪费就没有尽头。”
    《晋书·隐逸传》记载,鲁褒写下著名的《钱神论》来讥刺当时的社会风气,称钱“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
    一二二、慕容鲜卑
    就在晋国朝廷一派优哉游哉的时候,东北地区又来了一支鲜卑部落,慕容部。——这个满了传奇的部落。
    鲜卑的社会组织由落、邑、部构成。落的首领称小帅,邑的首领称帅,部的首领称大人,慕容氏本来是姓若洛,在鲜卑语中“若洛”的意思是:“富有”、“繁荣”。开始的时候,这个称呼是对部落大人的尊称,后来成为姓氏。
    此时,当政的部落头领叫慕容涉归。慕容涉归的爷爷叫莫护跋(也叫若洛护跋),司马懿征讨公孙渊的时候,莫护跋立下战功,被曹魏帝国封为率义王,于是,莫护跋在荆城以北(今河北省昌黎县境内)建立国家。
    据说,当时北方的汉人流行戴步摇冠(一种带有悬垂装饰物的帽子),莫护跋见了也很喜欢,自己也做了一顶,整天戴在头上。鲜卑人见了他这种打扮,都称他为"步摇",因为当地语言"步摇"同"慕容"读音相近,所以,传到后来就成了"慕容"。莫护跋的后人便干脆以此作为部落的名称。(也有有文化的慕容子孙说,是仰慕二仪之德,继承三光之荣,所以,叫慕容,似是后人的附会之说。)
    莫护跋死后,儿子慕容木延继位,跟从毌丘俭讨伐高丽,立下战功,被封为左贤王。
    慕容木延死后,慕容涉归继位,因保全柳城(今辽宁朝阳地区)之功,被封为鲜卑单于,随即,他将根据地从棘城(今辽宁义县)迁至辽东郡(今辽宁辽阳)之北,对中原文化十分向往。
    当时在慕容部的旁边,还有一个邻居,是鲜卑宇文部。虽说号称鲜卑宇文部,但是,其实,宇文部是南匈奴的后代,根据《后汉书》的记载,在东汉和帝年间,大将军窦宪派右校尉耿夔击破北匈奴,“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 由此可以看出,在宇文部的早期,主体是匈奴后裔,他们的语言和穿着都和鲜卑人有所不同,但是,随着以后越来越多的鲜卑人依附,逐渐被鲜卑化,成为东部鲜卑的一支。根据《周书,文帝》记载,目前可考的宇文部第一代首领叫葛乌菟。后来,一个叫普回做大人的时候,在打猎时偶然拾到一颗玉玺,上刻“皇帝玺”三字,自以为是天授神权,部落的语言称天叫宇,称君主叫文,所以就自号宇文,从此宇文成了这一个部落首长的姓。普回之子宇文莫那,自阴山迁至辽西,居住于今内蒙古老哈河上游,被后来的北周尊为献侯,并奉为始祖。
    是邻居,就难免有摩擦。
    慕容涉归和宇文部不知为何有了仇怨。
    在晋武帝太康二年(281年)10月,本来一直归顺晋朝的慕容涉归开始率军攻击晋国所属昌黎郡(今辽宁义县)。——《晋书武帝》记载为,慕容廆。《通鉴考异》已经指出,《晋书》当属于误记。个中原因,史书没有记载,但是,从后来慕容廆请求晋朝帮助他出兵打击宇文部来看,慕容涉归之所以要侵扰晋国边境,大约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吧。
    东北的不稳定,也引起了司马炎的注意,不过,他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张华。
    张华,字茂先,是范阳方城人(今河北涿县),从小家贫,不得不给别人牧羊为生,属于典型的寒门人士,但是张华从小就品德高尚,才华横溢。虽然如此,因为没有人引荐,所以,一直没有出仕。张华曾经写下名篇《鹪鹩赋》,通过对鸟的褒贬,表达自己对人世的看法,引起了阮籍的叹赏,称张华为王佐之才,当地的侯爷刘放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张华。晋武帝代魏以后,很多典章制度他不了解,张华对答如流。张华写的《博物志》展示了他渊博的知识和雄厚的文学功底。
    从咸宁年间以来,晋朝廷都围绕着是不是伐吴、排挤不排挤齐王、废不废司马衷三件事,形成了两大派系。而张华从内心是站在任愷、庾纯等人一边的,不过,张华清楚地知道贾充们的实力,一直不敢和贾充等人正面冲突。但是,在伐吴的问题上,由于朝中只有张华一人支持杜预的伐吴意见,所以,立即招来了贾充等人的嫉恨,甚至于贾充声色俱厉地要求司马炎腰斩张华。
    然而,伐吴之役以贾充等人的失策而告终,主张伐吴的张华更受到了司马炎的器重。
    但是,这引起了荀勖等所谓的高门的进一步嫉恨,《晋书冯紞传》记载,“吴平,冯紞内怀惭惧,疾张华如仇”,并且张华曾经非议过冯紞哥哥冯恢德行不好,一时间,张华成为他们攻击的重点。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华却得罪了司马炎。一次,司马炎问张华,如果自己死了,谁是辅政大臣的合适人选?张华回答说:论才能,论远近,都不如齐王司马攸——照理说,张华说的都对,可是,司马攸是司马炎最担心的人物,找辅政大臣就是为了防备司马攸篡位,你还叫司马攸来辅佐,那不是疯了吗?——当即,司马炎就有点不爽。再加上荀勖、冯紞等人的离间,司马炎终于决定把张华赶出朝廷,去对付北方的慕容涉归。
    太康3年(283年)的正月,司马炎正式任命张华为使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启程前去北方,对付慕容部落。
    一二三、张华安北
    张华到任以后,立即组织了对慕容部的打击。
    晋太康三年(282年)三月,张华命令安北将军严询出兵攻击慕容部,严询率兵在昌黎郡大败慕容涉归,慕容部落的士卒被斩杀、俘虏将近万人,沉重地打击了慕容部。受到晋军打击的慕容涉归一病不起,很快于第二年的12月死去。慕容涉归的嫡长子叫慕容廆,虽然慕容廆不是老大,他还有一个庶兄叫慕容吐谷浑,但是,慕容廆因为是嫡长子,所以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在慕容涉归在世的时候,就曾分给慕容吐谷浑一千七百户作为部众,让他单过。
    可是,慕容涉归死后,他的弟弟也就是慕容廆的叔叔慕容耐却篡夺了政权,慕容廆逃到了辽东的徐郁家。
    在这一段时间里(2到3年),慕容部的内乱,加上张华采取了以武力为后盾,以安抚为目的的策略,慕容部的侵扰被平息了下来。
    逃亡中的慕容廆在此时见到了东北最高军政领导张华。
    慕容廆见张华当然是要寻求帮助,而张华呢,自然要结好这个被驱逐的储君,为以后北部边境的稳定做打算。
    据史书记载,慕容廆容貌俊美,身长八尺,近2米的个子,安北将军张华一见之下,就啧啧叹赏,说:“您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能左右河山,匡扶社稷的人才啊。”对慕容廆十分看重,也十分关心,尽量和他拉好关系。流亡在外的慕容廆一刻也没闲着,在他的努力下,到太康六年(285年)慕容部的部众杀了慕容耐,迎慕容廆继承了大位。
    话还说回到张华。张华不仅仅成功地安抚了慕容部,而且,朝鲜半岛上的马韩,以至于更远地方距离幽州4000多里的国家,都纷纷前来贡献。晋国北部边境从未如此安定过。
    随着张华声望日隆,朝廷中要求召回张华做宰相的呼声很高,但是,冯紞却对司马炎进谗言,一次,在司马炎身边,说起钟会反叛的事情,冯紞似乎是不经意间说:“其实啊,要我说,钟会的反叛原因还在于陛下您的爸爸司马昭身上。”
    司马炎一听有点沉不住气,脸色都变了,带着强忍着的怒火忙问:“你今天怎么说话呢你。”
    冯紞赶紧把帽子去掉,谢罪着说:“罪该万死,但是,你听说说我的道理。”
    司马炎说,“那你说。”
    冯紞回答道:“善于驾驶车辆的人一定很清楚拉着哪个马的绳子该松哪个该紧,为政也是一个道理,因此,孔子的学生子路因为好勇而常常被孔子压制着,而冉求则因为本身懦弱而常常被孔子激励,汉高祖刘邦的8个孩子都是因为宠爱太过才被杀完,光武帝刘秀的28宿大将,也都是因为压抑着他们才使得他们能够寿终正寝。这并不是皇帝有的仁爱,有的粗暴的原因,下面的臣子有的智慧有的愚蠢才有不同的结局的,只是因为是不是对其加以很好的控制。钟会的才能也就那样,但是,您爸爸却对他太过宠爱了,结果他开始自以为是,飞扬跋扈起来了。如果一开始您老爸对钟会有所警戒,既利用他的才能,却又让他懂规矩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反叛事情的发生。”司马炎勉强回答说:“是啊。”
    谁知,冯紞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可不是说死去的人的,接着,他紧逼一句:“皇上你既然采纳了我的意见,请您想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就不能是现在的钟会一样的人再犯错了。”
    司马炎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当今也有钟会这样的人吗?”
    看到司马炎的胃口给掉上来了,冯紞开始卖关子说:“东方朔说过,谈何容易。易经也说过,臣不密则失身。”
    司马炎连忙让身边的人都退下,接着问:“你就尽情地说吧。”
    冯紞说:“我指的那个人就是当今立下大功,海内都知道,并且经常参与陛下您的国家大政方针的,现在是一方大员的那个人啊,陛下心里有数了吧。”
    司马炎不说话了。很快的,张华就被召回了京城,但是,不是当尚书令,而是当太常,负责祭祀事宜,并且,很快的,因为太庙的房梁折断了,被免官赋闲在家,终武帝之世,张华再没有出任任何职务。
    一二四、贾充之死
    太康3年(283年)4月,贾充终于死了。
    听说这个消息,司马炎为之恸哭,赏赐贾充为太宰,并且按照汉代的霍光和本朝的安平献王司马孚的葬礼规格,安葬贾充,可谓是极尽哀荣。
    贾充死后,却给司马炎出了两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一个是贾充的后嗣问题。我们都知道,贾充曾经有过两个儿子,大的叫贾黎民,长到3岁,在乳母的怀中,贾充逗弄,被后妻郭槐看见,以为是贾充和乳母调情,把乳母鞭打至死,结果,贾黎民也因思恋乳母,发病而死;第二个儿子也是这样死去,贾充再也没有一个儿子了。
    按照古代的礼法,如果大宗绝嗣,那么就从小宗里选择继承。但是,郭槐在贾黎民死后,一直喜欢二女儿贾午生的孩子韩谧,外婆亲外孙似乎也是中国人的通病。这个韩谧呢,也是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郭槐自然而然地把韩谧作为自己的孙子来养。
    说到这个韩谧,还有一个著名的风流韵事,顺便说一下。
    韩谧的爸爸韩寿,是南阳人,史书上说这个韩寿是“美资貌,善容止”,是个超级大帅哥,据说,可以和潘岳一拼。每次贾充召集幕僚在一起说话,贾充的小女儿贾午就在幕后看大家聊天。其实,这个贾午本来是要嫁给司马衷的,但是,那天司马炎的使者来一看,这个贾午还小,穿不上礼服,只好把贾南风给嫁过去了——估计,贾充也看出了大女儿贾南风不是个善物,本不想让她进宫祸害官家,进而祸害自家吧。——大女儿嫁了,掌上明珠的小女儿贾午,贾充一直舍不得让她嫁人。
    且说,这个贾午一看谈吐文雅,风采照人的韩寿,立即被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睡觉时候做梦总梦见韩寿。问身边的侍女,那个人是谁?其中一个侍女说自己曾经在韩寿家做过侍女。贾午就托这个侍女回韩寿家,把贾午的思念之情给韩寿说了一遍,并且把贾午说的是美貌绝伦,光彩照人,直说得韩寿心里奇痒难耐。就这样,两个人是互赠信物,联系起来。贾午让侍女传话给韩寿,让韩寿晚上去自己的闺房……
    这韩寿不仅长相一流,而且身体矫健,等到晚上,从侍女指点的地方飞身翻墙而过。
    贾充前几天还感觉女儿愁眉苦脸的,这两天突然是有说有笑,欢喜非常,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当时,从西域进贡给司马炎一种奇香,抹在身上过去个把月也不会散去,司马炎也舍不得用,只赏赐给贾充和陈骞一点。贾午也是为了讨好情人,从老爸那里偷出了一些,送给了韩寿。
    贾充的手下和韩寿一起的时候,都说这家伙这几天身上发出奇香,贾充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这小子和女儿有一腿了。但是却很纳闷,府里有高墙,守卫也都很严密,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晚上就佯装有贼,让家人四处巡察,家人巡察一圈汇报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东北角的墙上似乎有狐狸的痕迹。
    贾充拷问贾午的侍女,侍女们只好招供。婚前和男人私通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贾充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只好把贾午嫁给了韩寿,生下了韩谧。
    从此,韩寿偷香与相如窃玉、张敞画眉、沈约瘦腰一起成为历史上男人有名的风流四件事。欧阳修就曾填过一首《望江南》的词:“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李商隐《无题》诗曰:“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也是说的这件事。
    有如此风流的老妈老爸,小韩谧自然不同凡响,郭槐当然是爱在骨子里,要立韩谧为贾充的孙子。
    尚书郎韩咸、中尉曹轸劝说,根据礼法,没有认外姓人做自己后代的,但是,郭槐不听。尚书郎韩咸、中尉曹轸等人也是死脑筋,人家立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给司马炎上书,要求郭槐改变决定,司马炎一看,说的有道理,但是,怎奈亲家母……一直不给这两个愣头青答复。不过最终总得要个说法啊。
    郭槐说:陛下,这可是贾充生前的意愿啊。
    司马炎无奈,只好下诏,说了一大堆拐弯话,一会说贾充功高,一会说外孙也是骨肉至亲,一会说自己私下思量半天,也可以继承,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除了贾充这样的,其他的一概不行!
    看把司马炎为难的。
    于是,韩谧正式改名为贾谧,作为死去的贾黎民的儿子,继承了贾充的家业。
    另外一个难题是对贾充的谥号。当时,贾充病重的时候,司马炎派司马衷去看望自己的岳父,贾充很担心以后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谥号,他的族子贾模说,你放宽心,是非定论,时间长了,自然掩盖不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贾充,还是存心恶心贾充哩。
    朝廷上在议论给贾充定什么谥号的时候,博士秦秀说:“贾充这个人立外姓为后代,沉溺于所谓的亲情而违背礼法,绝了祖宗的血食——古人认为不是自家的骨肉所祭祀的,祖宗的神灵是不吃的——因此,应该按照谥法的规定,昏乱纪度曰荒,应该谥号为荒。”这当然是个恶谥了,秦秀还没说贾充杀高贵乡公呢。
    司马炎不同意。
    另外一个博士段畅的脑子活,建议给贾充一个好的谥号——武,司马炎同意了。
    好了,终于可以不说这个人了……
    一二五、排挤齐王(1)
    贾充死后,晋国朝廷上一直为齐王司马攸归藩的事情闹腾了一年。
    贾充的死使得晋国朝堂势力又重新进行了一次组合。在此之前,司马炎已经习惯了在后宫坐羊车,作为对日渐疏远的皇后杨芷的报偿,他开始逐渐重用杨芷的爸爸杨骏、二叔杨珧、三叔杨济,杨骏要掌握大权,首先就是把尚书令卫瓘给弄倒。司马炎虽然没有娶到卫家的儿媳妇,但是,司马炎要和卫家做亲的情结却一直没有熄灭,既然娶不到你的女儿,那就把我的女儿嫁给你儿子,于是,卫瓘的儿子卫宣娶了司马炎的女儿。估计,这个司马炎的女儿也不咋地,卫宣经常上演了一些酒后的桃色故事。这一点很快被杨骏抓住,杨骏心想,如果卫宣能够因为过错和公主离婚的话,卫瓘也就不好意思再执政了。于是,杨骏利用外戚的有利条件,让宫中的近侍多次在司马炎耳朵边说卫宣的坏话,并建议让公主和卫宣离婚。司马炎爱女心切,就把女儿给夺了回来,卫瓘只好惶恐退位,可是,等女儿回来后,司马炎一打听,不是那回事,全是自己身边的人虚构,就还想把女儿还给卫家,可是,这个卫宣经历了这番惊吓、折腾,竟然去世了。
    于是,杨骏开始掌握大权,那时候,想当官,得找这三个人,然后三人再去走后门,因此,权倾内外,当时的人们称之为“三杨”。不过,在司马炎看来,毕竟三杨是外姓人,怎么不了皇位,可是,自己的弟弟司马攸却是随时能登上皇位的人。
    还是在咸宁4年(278年)羊徵徽去世的时候,就有一场关于齐王是不是要服丧三年的争论。根据古时的祭祀礼仪,祭祀祖先是大宗的事情,具体到皇家就是皇帝的专利,诸侯王是没有资格祭祀祖先的。因为,司马师是被追封为皇帝的,所以,羊徵徽作为死去的老皇后的祭奠也应该是司马炎的事。所以,有的官员就提出了虽然司马攸曾经过继给了司马师,但是,司马攸作为诸侯王,不应该再服三年的丧了。这时候,贾充就站出来了,说:“司马攸毕竟是过继给了司马师,礼仪上说的是国家的制度,但是,没有说儿子不可以给父母服丧的,既然你司马攸已经是司马师的儿子,那就还得服丧三年。”
    这件事表面上是为不为继母服丧的争论,实际上,如果按照贾充的说法办的话,起码可以达到两个效果:
    一是,提醒你司马攸,虽然你和当今的皇帝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宗法上讲,你可是司马师的儿子,而当今皇上是从自己的父亲司马昭手上得来的帝位,如果轮的话,也轮不到你。同时,也给全天下的让提个醒,司马攸从宗法上讲,可不是司马炎的亲兄弟,而是堂兄弟啊!
    二是,司马攸服丧的话,起码三年以内,只能在家闲居了,等于是禁锢了你三年。
    而这场争论的当事人司马攸不管内心如何,只能一言不发,任凭别人宰割。
    司马炎心知肚明,立马同意了贾充的意见,表面上还说是为了敦厚亲亲人伦大礼……
    等贾充死后,荀勖、冯紞等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靠山没了,而一直是众望所归的齐王极有可能东山再起。
    齐王对荀勖、冯紞等人是讨厌到了骨子里,一旦齐王得势,荀勖、冯紞等人将无葬身之地。而作为外戚的三杨呢,本身出身不高,朝中很多人并不服气,地位也不稳固,齐王也是堵在自己面前的一个障碍。很自然的,他们就走在了一起。
    那么,如何把齐王赶出洛阳呢?咸宁三年,改封诸侯王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把齐王也赶回自己的封地,但是,齐王还没走,紧接着,羊徵徽太后就去世了,那样也好,你齐王服丧三年,也做不了什么事。现在,展眼到了太康三年,是该考虑让你也回封地去了,你不去,司马炎肯定不放心啊!
    于是,荀勖等人抓住司马炎的这个心理,多次秘密对司马炎进言。说的不过还是老调重弹,比如,荀勖没话找话,平地一声雷,说:“皇帝万岁以后,太子不得立了。”
    司马炎忙问:“怎么了。”
    荀勖回答:“大臣们都倾心于齐王,太子怎么能立呢?如果您不相信,你试试让齐王归国的话,你看有多少大臣反对吧。”
    冯紞也说:“原来我们要求让诸侯王都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大家都遵命而去,只有齐王自己还在京师,这不是率先垂范的道理。”
    两人说的话,勾起了司马炎的很多往事:自己的妈妈有病的时候,司马炎和弟弟一起照顾,弟弟痛苦流涕,孝顺之情让司马炎感到很不好意思;司马攸任命为骠骑将军以后,根据规定骠骑将军不能带领营兵,可是,过去司马攸的数千士兵不愿意离开司马攸,哭着闹着不肯离去,无奈司马炎只好把司马攸的兵还还给了司马攸。但是,这却给司马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司马炎连连称是。于是,在12月下诏,先是把齐王表扬了一番,提升为大司马,具体官职为都督青州诸军事。也就是说让你去青州做地方官去。
    诏书下来,朝野一片哗然。
    就连征东大将军王浑——《晋书王浑传》上记载是在此事发生之前,就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了,而《晋书武帝》却记载在此事发生以后2年王浑才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并且还是从征南大将军的职位上提拔的,《晋书》经常有这种自相矛盾的地方,以后,就不一一列举了。——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也上书司马炎,从亲情,从齐王的人品,从目前的朝廷格局上苦苦劝谏司马炎,怎奈司马炎注意已定,拒不采纳。
    王浑的儿子王济和甄德的妻子都是司马炎的女儿,王济让她们两个一起找司马炎,磕头哭泣请求司马炎收回成命,这更使司马炎相信了荀勖的话,他恼怒地对“苟媚取容”(《晋书王戎传》语)的王戎说:“我和齐王是至亲,今天让齐王出去,自是我的家事。可是甄德和王济竟然派自己的老婆来对着活人哭丧!”把王济降职。
    看来司马炎是铁了心了。
    齐王一派把忿怒一股脑发泄到那些倒齐派上。中护军羊琇怎么说也是司马炎登基前最大的功臣,曾在幕后为司马炎出了多少主意啊,但是,羊琇也是羊徵徽的堂弟,从礼法上讲,那是司马攸的堂舅舅。现在,你杨家的人仗着是当今皇后的亲戚就要赶走齐王?羊琇恼怒之下和北军中侯成粲密谋采取武力把鼓捣这事最厉害的杨珧给杀了!把杨珧吓得不敢出门见客,司马炎知道了,把羊琇、成粲的兵权给拿了,把羊琇转为太仆,成粲转为太常,都是个闲差。羊琇恼怒之下,也给气死了。
    还有那个在关中建立功业的扶风王司马骏、光禄大夫李惪等等都上书司马炎恳切劝谏,言辞激烈,但是,司马炎就象一头犟驴,一概不听,《晋书》本传上说司马骏因此很快被气死,但是《晋书武帝》却说司马骏是3年以后,即太康7年死的,大约也是因为此事而郁郁寡欢,得病死去的,司马骏死后,西北群众“泣者盈路”;
    李惪也是无奈愤恨,很快死去。
    奇人河南尹向雄说得更直接:“陛下你的儿子们虽然不少,但是,有名望的却很少。(向雄还没说,傻瓜很多呢。)让齐王卧在京师,好处实在很多,您还是要深思啊。”向雄固执地一再劝谏,司马炎不高兴,向雄同样也不高兴了,他爬起身来,拜都不拜,自顾自地扭头就走出宫门,但是,也很快地愤恨而死。
    ——向雄此人,曾经是王经的下属,王经因为高贵乡公讨伐司马昭没给司马昭报信,而被司马昭事后处死,向雄冒着生命危险为王经收尸;后来,太守刘毅(此人刚正,但是却喜欢打人,连自己的老婆想打就打)无缘无故打了向雄,并把向雄投到了监狱,钟会在狱中任命向雄做自己的椽属,等钟会被杀以后,又是向雄迎丧埋葬,司马昭有点不快,责问向雄说:过去你收殓王经也就算了,现在钟会是叛逆,你还这样行吗!向雄回答:“过去的仁君把尸骨埋葬,岂是要先看看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才埋的?现在国法已经执行,我有感于大义而收殓枯骨,对于教化也是没有错误的。如果您对枯骨也痛恨的话,任由抛洒在田野中,这种行为将成为后世仁者的谈资,那对于您的威望不是太可惜了吗?”听后,司马昭才转怒为喜。后来,向雄和刘毅都做了司马炎的侍中,但是,从来不说一句话,司马炎听说后让向雄去和刘毅和好,向雄找到刘毅,说:“刚才皇帝叫我来,我们从此义绝,怎么样?”司马炎听到后大怒,说:“我让你去和好,你怎么去断绝呢?”向雄说:“古人好的时候也是有礼节的,不好也有礼节,今天的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放在腿上,厌恶对方恨不能把对方推下深渊,我成不了刘毅的敌人就已经万幸了,怎么可能和好!”——就是这样一个倔强刚烈而又冲动的人!
    一二六、排挤齐王(2)
    刚才说的,还仅仅是上层贵族的反对之声。
    为什么齐王那么受人尊敬?我们查阅《晋书》上面说:齐王这个人“以礼法自拘”,一切言行举止都以礼而行,简直就是道德的楷模,借别人的书看,如果书上有错误的地方,必定亲自改正以后,才把书还给人家。所以,深得人心。
    到了太康4年的正月,司马炎召集博士们研究如何尊崇齐王的礼仪,因为,毕竟齐王不同于其他诸侯王,一是血缘,更重要的是,齐王一直是处于权力的中心,位居上公,是国家的宰相,你现在让人家去做类似杜预等人的差事,降的也太明显了点吧。起码要遮遮人的眼睛。于是,司马炎就有了让大家讨论怎么样既让齐王去青州,又不像是去做地方官。可是,这就难坏了办事的人了。
    大家讨论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这群书呆子们就直话直说:
    从前周朝挑选德行高贵的大臣,辅佐皇家,周公、康叔、聃季,都被延揽主持国事,担任三公,但是他们留在中央时,责任重大;出守封国时,地位轻微。西朝时,亲王、侯爵的地位,超过丞相,在京师进入政府,兼任官职;但返回自己封国,官职即行取消,用不着再加任何官衔虚号,作为荣耀。如果你说齐王是一位贤能的人才,则他以皇弟的尊贵身份,不应该当一个像鲁国、卫国那种普通封国的国君;如果你说他不是一位贤能人才,就根本不可以在东方大海之滨,给他一大片土地。上古礼仪,三公没有一定的职责,只是坐在君王身旁,跟君王研讨国家大计方针,从来没有人去地方上独当一面。只有周宣王在时局最紧张的时候,才命召公出军讨伐淮河一带的蛮夷,所以《诗经》上说:徐方叛乱,君王说镇压它,早早凯旋。因为,身为宰相的人,不能长久逗留首都之外。现在天下太平,四海一家,正需要深入的探讨三件大事:如何敬畏上天,进修品德?如何开发土地,物尽其用?如何治理人民,使家给户足,接受教化?共同奠立万年不坠的基础。而竟把齐王逐出中央,到首都二千里之外,你的做法跟旧有的典章制度,并不符合。”
    谨把这些书呆子们的名字记载如下:庾旉(庾纯的儿子)、太叔广、刘暾(刘毅的儿子)、缪蔚、郭颐、秦秀(就是那个要把何曾谥为丑,把贾充谥为荒的那位爷)、傅珍。
    庾旉事先把奏章草稿请老爸庾纯过目,庾纯没有表示反对;庾旉又见到祭祀部长郑默和博士的头曹志。
    曹志是何人?他就是曹植的二儿子!曹志有感于自己的父亲曹植的遭遇,他伤感叹息地说:“怎么会把如此贤才,如此亲近的人,不留在中央在根本上协助君王推广教化,反而被放逐海边!晋王朝的锦绣前程,莫非就要变化!”于是曹志在其他人的奏章以外,又单独上书,说:“古代君王的左右大臣,辅佐皇家,与君王同姓的有周公,与君王异姓的有姜子牙,都身留中央政府,五世之后,灵柩才运回封国安葬,等到周王朝中衰,虽然‘五霸’兴起,社会秩序,岂能跟周公、召公时同日而语?自从伏羲氏以来,天下岂是一姓所能霸占?只有秉至公之心,跟人民利害一致,才能使政权的生命长久。所以秦王朝和曹魏帝国,打算一人独享,君王身死而国亡;周王朝和西汉王朝愿意分出一部分利益,无论亲近的和疏远的人才,都肯效忠,这是当代的例证。我认为,应该接受博士们的建议。”
    司马炎看到博士们的奏章和曹志的上书以后,气得发疯,因为,博士的奏章直接驳斥了司马炎以前的诏书(其实都是来自中书令荀勖之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曹志的上书,又把司马炎内心真实的阴暗抖露了出来,把他现在的行为和自己的伯伯曹丕对待自己的爸爸曹植看做是一丘之貉,这不能不让司马炎恼羞成怒——有时候,看穿一个人的全部动机,用把它全部曝光的办法去劝说,会让被劝说的人产生本能的羞涩和遮掩,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司马炎咆哮起来,说:“连曹志都不了解我,何况别人!”——言外之意,我放逐齐王和曹丕可不一样!接着,司马炎指责博士们:“他们答非所问,言论莫名其妙。”下令太常郑默免职。——叫你组织讨论齐王礼仪的事,你却没组织好,给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看到皇帝这样了,立马有跟风的,尚书朱整等弹劾曹志等:“行为超出职掌范围,迷惑政府,把邪恶的言语,披上美德的外衣,假装正直,毫无忌讳。请准予逮捕曹志等,交付司法部定罪。”司马炎下诏:“曹志撤职,保留爵位(鄄城县公),返回私宅;博士们全体移送司法部惩处。”
    这回,司马炎真是气急败坏了,他想到了要杀一儆百。曾经冲冠一怒、因为说出那句经典的“高贵乡公何在”而让我们记住的庾纯经历了那次大风大浪以后,早学乖了,赶紧前往司法部自首,说:“我儿子庾旉曾把奏章草稿给我过目,我见识愚昧浅陋,竟然没有阻止。”司马炎下诏:“赦免庾纯。”
    那个见风使舵的司法部长刘颂(还是这家伙!),判决:“博士们犯了‘大不敬’法条,当斩首。”尚书省的官员们讨论死刑判决,尚书夏侯骏斥责朱整:“国家竟然要诛杀谏官!设立‘八座’官位,正是为了今天。”(总理【尚书令】、副总理【仆射】、六部部长【六曹尚书】,世称“八座”。)单独提出异议;左仆射下邳王司马晃,也赞同夏侯骏的异议。
    上报给司马炎的死刑判决在皇宫整整搁置了7天,司马炎才下诏说:“庾旉是领头的人,自应第一个诛杀,但他的家人已经自首;现在,连同太叔广等七人,都赦免一死,一律撤职。”
    为了安抚司马攸,太康4年2月,司马炎下诏:把济南郡(山东省章丘市)并入齐国(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
    封齐王司马攸的儿子、长乐亭侯司马寔为北海王;让司马攸拥有皇家特有的器物荣耀:赏赐“轩悬”乐器(天子用的乐器称“宫悬”,四面悬挂;亲王用的乐器称“轩悬”,三面悬挂)、六佾舞蹈、黄铜巨斧(黄钺),朝见时可以乘坐皇帝出门时“法驾”的备用车队。
    一二七、排挤齐王(3)
    其实,博士们的逻辑也是值得商榷的。
    博士们举出周公召公辅佐周皇室的例子,但是,在司马炎看来,这世界上,周公能有几个?召公又有几人呢?并且,昔日的成王和当今的司马衷是一个档次的人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若是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我弟弟司马攸就一定是周公那样一心一意辅佐侄子的人吗?即便是,但是,人心是最难测,也是最容易变化的,能保证他永远不变地辅政吗?就是能保证终其一生辅佐好司马衷,那能保证司马攸的儿子还能和他老子一样忠心么?况且,晋王朝本身就得之不正,造成晋朝的大臣们没有什么忠贞可言,这样一个世风日下的时候能与古时候的周朝相提并论么?
    于是,博士们给出了一个选择题,他们说,如果齐王忠诚了,就不应该赶走;如果不忠诚了,就不应该给予崇高的礼遇。
    什么叫忠诚?什么叫不忠诚?中国人从古到今都习惯于把人概念化,要么是忠,要么是奸,要么把人美化的象神,要么把人描写的如鬼。人是这样简单的吗?我们经常看到“树立”先进典型一类的话,为什么非要树立?中国古代很多先贤的论述都很经典,但是,他们论述的大前提往往是简单粗暴的把人概念化,所以,得出的结果总显得那么苍白。
    博士们这样引经据典,用一个永远也无法证明的伪命题让司马炎选择,自然让司马炎大为光火。对于司马攸的是忠是奸,司马炎只能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我的儿子司马衷是个傻瓜,以后,等我死了,司马衷玩不过他,所以,要把他弄走。
    就这。
    但是,憋在心里的这些话,我能说出来吗!而博士们不是明摆着说我在猜忌齐王吗?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都不知道,真是一群书呆子!
    还有那个聪明可爱的皇太孙司马遹(音:遇)。
    《晋书谢夫人传》记载,谢夫人,名玖。家本贫贱,父以屠羊为业,玖清惠贞正而有淑姿,选入后庭为才人。惠帝在东宫,将纳妃。武帝虑太子尚幼,未知帷房之事,乃遣往东宫侍寝,由是得幸有身。贾后妒忌之,玖求还西宫,遂生愍怀太子,年三四岁,惠帝不知也。入朝,见愍怀与诸皇子共戏,执其手,武帝曰:“是汝兒也。”
    也就是说,司马遹的妈妈谢玖本来是司马炎的才人,起码是在272年贾南风和司马衷结婚以前,因为,司马炎担心司马衷不懂得床第之事,把自己的小老婆让给自己的儿子,手把手地给司马衷上实验课,结果,谢才人就怀孕了,但是,贾南风妒忌谢玫,谢玫为了避祸,请求又回到了司马炎的宫中,在司马炎的宫中,生下了司马遹。以至于司马衷进宫看到司马遹和司马炎的其他皇子们在一起玩,也上前去拉司马遹的手的时候,司马炎说,这是你的儿子,司马衷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养在老爸宫中的儿子!
    在对比《晋书悯怀太子传》我们知道,司马遹是永康元年(300年)的时候死的,死时候23岁,倒推司马遹的生年,应该在278年,也就是咸宁4年,而那一年,正是卫瓘被司马炎征召回朝廷做总理的时候,其间,司马衷的太子之位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从上面史料我们起码可以肯定的是:
    一是,谢玫是在贾南风嫁给司马衷之前进的东宫;
    二是,谢玫在东宫至少生活了5、6年;
    三是,谢玫并不是在司马衷的东宫生下的司马遹。
    那么,谢玫究竟生下的是谁的儿子?从贾南风272年嫁给司马衷到278年谢玫生下司马遹,长达6年的时间里,司马衷并没有使贾南风生个一男半女,却突然让回到司马炎宫中的谢玫怀了孕,——史书记载,由于贾南风的妒忌,谢玫平常根本没有可能和司马衷共居一室——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如果现在我们大胆推测:司马炎看到自己的儿子不仅蠢笨,而且一直没有子嗣,司马炎为了太子的地位稳定,将谢玫招进宫中,对外假托已经怀上了司马衷的儿子,并且是因为贾南风妒忌才回宫的,然后,由老子亲自操刀,为司马衷生下了一个“儿子”,有了儿子的太子应该使人们对帝国的未来多多少少有点安慰吧。当然,我们的推测也有可能是错误的,因为,据《晋书惠贾皇后传》的记载,(贾)妃性酷虐,尝手杀数人。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帝闻之,大怒,已修金墉城,将废之。充华赵粲从容言曰:“贾妃年少,妒是妇人之情耳,长自当差。愿陛下察之。”其后杨珧亦为之言曰:“陛下忘贾公闾耶?”荀勖深救之,故得不废。惠帝即位,立为皇后,生河东、临海、始平公主、哀献皇女。也就是说司马衷曾经还是让姬妾怀孕过的,至于贾南风在立为皇后以后,生下4女,倒真的不好说就是司马衷的,因为,那时候,贾南风经常找男人进宫私通。不过,说贾南风的4个女儿都是封为皇后以后生的,又有点让人迷惑,根据臧荣绪《晋书》曰:贾后二女,(这里又变成了2个了)宣华、女彦。封宣华弘农郡公主。女彦年八岁,聪明岐嶷,便能书学,讽诵《诗》、《论》。病困,贾后欲议封,女彦语后曰:“我尚小,未及成人,礼不用公主。”及薨,谥哀献皇女,以长公主礼送葬。这里所说的哀献皇女就是贾南风最小的女儿,8岁死去的,而贾南风在司马炎死后被立为皇后到被杀,也仅仅10的时间,就算哀献皇女在贾南风死的那一年去世的话,前面的三个姐姐即便是贾南风每年生一个,也要算到司马炎去世以前吧。所以说,按照《晋书惠贾皇后传》的记载,让我们误认为贾南风的4个女儿都是当皇后生的,似乎不成立。但是,臧荣绪的《晋书》就一定是信史了么?也不一定。——宫廷的事情,就是一本糊涂帐,谁能说得清呢。
    而这个司马遹小时候竟然十分聪明伶俐(大约那时候司马炎的后宫人数还不多,并且是一心一意做那件事的吧。),大约在司马遹5岁的时候,也就是咸宁3年吧,一次,宫中失火,司马炎带着登上楼去看,司马遹拉拉司马炎的衣角,对司马炎说,黑夜仓猝之间,不可以让灯光照见您。还有一次,司马炎带着司马遹到猪圈看猪,司马遹对司马炎说:猪养这么肥,为什么不早点杀了犒赏将士,养这里不是白浪费粮食么?司马炎很高兴,对身边的大臣们说,司马遹一定会使国家兴盛,并说司马遹象自己的爷爷司马懿,于是,司马遹的名声很快传遍了天下。
    司马炎这样夸“孙子”,用意昭然。
    而此时的司马遹——司马炎全部的希望——才仅仅11岁,有这样一个蠢笨儿子,又有这样一个幼小的孙子,司马炎敢让这个“天下归心”的弟弟司马攸虎视眈眈地坐守洛阳吗!
    看到司马炎竟然要杀人,司马攸知道这次他这个亲哥哥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赶走。
    他闷闷不乐,自己的主薄丁颐不知就里,还说齐王您如何如何优秀,这次去藩国正得其所。司马攸不耐烦地淡淡回答:我对国家没什么用处的,你絮叨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太康3年3月,司马炎又一次下诏催促司马攸上路,而此时的司马攸因为郁闷,哀怨,苦恼,气愤,已经生病了,他在病中,上书司马炎要求自己哪也不去,什么官也不做,只求司马炎让自己去为自己的妈妈王元姬守陵。——这明显是又将了司马炎一军,司马炎哪能同意?
    司马攸又说自己真的病了,司马炎有点不相信,就派宫中的御医前去诊视,御医们也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对司马炎回报说,没病。而这边,司马攸的病情逐渐加重,司马炎还一如既往地催促上路。终于,离别的这一天到来了,司马攸虽然病重,但是,素来十分注重举止,还是象平常那样装束整洁,和司马炎举行了短暂的告别仪式,司马攸的举动让司马炎更加怀疑他是装病,等司马攸上道两天以后,就吐血死在了路上。
    听到司马攸死去的消息,司马炎内疚非常,痛哭失声,旁边的冯紞说:齐王其实是名过其实的,但是天下人心都归向他,今天他自然去世,也是社稷之福。陛下何必哀痛过度呢!听这么一说,司马炎立刻不哭了。司马炎到司马攸的家中,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冏痛哭不已,诉说自己的爸爸被医生污蔑,司马炎杀了御医塞责。
    根据《晋书·文六王传》的记载:“攸以礼自拘,鲜有过事”,可见,司马攸的确是德能勤各方面都很好的一个人,并且,根据南齐王僧虔的《论书》称:晋齐王攸书,京洛以为楷法。可知,司马攸还多才多艺,书法很不错。相比之下,司马衷更让人寒心,那么,你越是优秀,就越让司马炎不舒服,不是吗?
    如今,齐王死了,朝廷上再也没有人争吵着拥戴齐王了,司马炎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欣慰。
    一二八、九品中正
    齐王死后,司马炎倚重两股势力。
    一是皇后杨芷的爸爸杨骏一党,代表着外戚;
    二是自己的叔叔司马亮,代表着宗室。司马亮此人并无特长,在关中还曾经措置无方致使胡烈被秃发树机能所杀,但是,由于他辈分最高,年龄较大,因此,作为皇室的代表,被司马炎于太康3年任命为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加侍中。
    而帝国中下级官吏的选拔,还是沿用曹魏的九品中正制。
    我们过去说过,九品中正制创立之初,是为了解决朝廷选官和乡里清议的统一问题,评议人物的标准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梁朝沈约甚至说它是“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胄高卑”。《宋書·恩幸傳序》也认为:曹魏建立九品中正制,“蓋以論人才優劣,非謂世族高卑。”
    但是,这是曹魏初期的事情。
    因为那时的中正是以郡为基础,郡中正尚为地方士族所控制,而州里只不過进行汇总,所以,位居中央的豪門大族尚沒能进行染指。但是在曹芳以后,情形发生了变化。
    而,促成这一变化的正是司马炎的爷爷——司马懿本人。
    据《通典》卷32记载:“晋宣帝(司马懿)加置大中正,故有大小中正,其用人甚重。”
    当时的司马懿这样考虑,其直接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朝中的大族,以达到自己夺权的最终目标。由于充当中正者一般是二品,获得二品者几乎全部是门阀世族,等于是门阀世族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在中正品第过程中,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家世则越来越重要,甚至成为唯一的标准,九品中正制成了维护和巩固大族利益的重要工具,当时,高門士族子弟往往刚成年,就由吏部直接选拔进入仕途或者由公府辟召,起点很高;而州辟佐吏和舉秀才却成为中下級士族和吳蜀士族的主要出身门径,以至于形成了“公门有公,卿门有卿”的现象,终于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庶族”的局面。
    趙翼《廿二史劄記》称:“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选举之弊,至此而极。”据《晋书王戎传》的记载,王戎作为继山涛以后的吏部尚书,和山涛不可同日而语,“自经典选,未尝进寒素,退虚名,但与时浮沈,户调门选而已。”从来没有提拔一个寒门的后进,选拔的全部是高门大族的人。
    这自然引起了寒门之士的强烈不满。
    早在吴平之前,出身寒门的段灼前后上书数次都被朝廷采纳,但是,就因为出身不高,升迁无望,司马炎一直还不认识这个人,段灼一气之下,洋洋洒洒给司马炎上了万言书,其中就说到:“今台阁选举,徒塞耳目,九品论人,唯问中正。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則当途之昆弟也。二者苟然,則篳门蓬户之后,安得有不陆沉者哉。”——要求司马炎不拘一格选拔使用人才,但是,就想迁徙胡人一样,这涉及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哪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呢?你想让司马炎把朝廷中的大户人家都得罪完吗?
    段灼等人还多少有点从自身利益说事的影子。
    而汝南王司马亮、司空卫瓘、上书左仆射刘毅、始平王司马玮的文学李重等上书要求废止九品中正制,就更多地从国家大局出发的意思了。司马亮和卫瓘上书说,古代都是乡举里选,人们知道虚名不可以企求,就反躬自身,砥砺名节,到了曹魏,因为天下大乱,所以才使用九品制度,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发展到现在,人们只以据位为尊贵,伤风败俗,流弊很多。现在天下统一,我们认为应该恢复古代的制度,还是一切根据当地人的评介,推举贤才。并让公卿们各自举荐贤才,这样不仅进贤的道路拓宽了,而且也激励大家竞相进贤任能,实在是个好办法啊。
    刘毅也上书司马炎,他首先说九品中正制的弊端:“现在的考选官想高就高,想低就低,全看高兴不高兴。别人的荣耀和耻辱,操在他们手中,权力好比君王,威势超过政府。在公的方面,他随意评议,不负失职的责任;在私的方面,他揭发别人的隐私,没有任何顾忌。其实只是用尽心机,追求权利财富。清廉谦让的风气消失,竞争排斥的风气盛行。这是圣明王朝的羞辱。”
    接着,他具体指出了有8项弊端:
    一是,等级高低,只看当事人势力大小;是非黑白,只看当事人官位高低。同是一个人,十天之间,论断完全不同。上等没一个寒微人士,下等没一个权贵子弟。
    二是,设立州中正官,本应尊重一州的舆论,遴选大家推崇的人才,公正无私,才能够消除反对意见,责任至为重大。可是对州中正却轻率任命,使乡里之间一片愤怒,甚至在公卿之间也制造出仇恨。
    三是,原来制定的体制,分为九等,不过是认为人们的才干和德行,有的较优,有的较劣;年龄辈分,有的较高,有的较低。想不到今天的情形是,优劣高低,恰恰颠倒。
    四是,陛下对善行有赏,对恶行有罚,一切都依照法令规章。可是,只有中正官,手握全国文官的任免权力,却没有赏罚、被监督的规定。不特如此,还禁止别人申诉,正中官毫无忌惮。受冤枉、被陷害的人痛恨自己的正直被诬,却没有渠道可以辩护,不得不含辱终身。
    五是,一国人才,多到以千计,有的迁移其他地方,有的在别处谋生;中正官跟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又怎能了解他们的才能?可是中正官无论知与不知,仍一一论断。于是,赞扬的话,都来自官员之口;诋毁的话,全出于茶余饭后的流言。中正官如果全靠自己,则了解得太少,网罗面一定不广;如果采纳别人意见,又不可能公平。
    六是,政府遴选人才,主要的目的是要他们治理人民。可是今天的情形是,官员能力强而政绩斐然的,反而被中正官列为下等;而平庸官员,却被列为上等;轻视身体力行,崇拜高谈阔论。
    七是,官员之中,能力不同;政府事务,处理的方法也不一样;而现在,任用官员,不管他的能力,而只凭借等级遴选;等级够的却不具备这种才能;而有才能的,又不能达到某一种等级。实质跟等级不符。
    八是,现在的九等分级办法只是各人依照各人的心意,喜爱的就列上等,厌恶的就列下等,一味培植私人党羽。于是,天下人士,都把份内工作抛到脑后;而全身心地去追求人事关系。
    最后他指出:官名虽然叫中正,实际上却是奸邪巢穴。从古到今,这一制度是最大的失策,他说的更彻底,就是完全废黜九个等级。
    虽然司马炎认为他们说得正确,但是,也不知道他真的没听懂,还是没有精力听懂,或者是要继续照顾豪门大族,为自己的傻儿子赢得支持,最终,关于这个制度的讨论,来的时候轰轰烈烈,但是,去的时候也无影无踪,很快就被束之高阁了。
    一二九、中朝名士(1)
    齐王死后的太康后期,除了九品中正制的存废讨论比较惹眼以外,晋国的一切事情似乎显得都很平稳,也使得我们有机会说一说在这个短暂的安定时代生活着的那些优哉悠哉的人们。
    先想到的是那个披着竹林七贤袈裟的老王戎,他的吝啬,他的其他的事情都说得很多了,他不属于中朝名士,而是老一辈的名士。之所以再提起他,是因为,他还有两件好玩的事:
    一件是,王戎的儿子叫王万,年少却长得又高又肥胖,老王戎担心孩子变成大猪,就逼着王万吃糠。在王戎看来,糠是没有任何营养的,吃吃糠,估计孩子就变瘦了。结果却适得其反,王万越吃糠,是越肥胖,竟然19岁就死了。《世说新语,伤逝》记载:王万死后,山简(山涛的第5子)去看望王戎,王戎悲不自胜。山简说:“小孩子不过是怀抱中的东西罢了,何至于此?”王戎说:“只有圣人才能忘记感情,最下等的人是不懂得感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说得山简很佩服,也和他一起恸哭起来。(此事《晋书》记载为发生在王衍身上,应该属于误记)
    王万与裴遁之女已有婚约,只是裴遁女尚未过门而已。王戎丧子之后,由于过于伤心,竟不许裴遁之女再嫁,结果裴遁女至老也没人敢娶她。
    第二件是,王戎的知人之鉴。王戎曾经说过:山涛就象璞玉浑金,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宝贝,但是不是知道他到底属于什么样的宝贝;王衍好像是瑶林琼树,是风尘之外的人物;评价自己的女婿裴頠拙于用长,而荀勖工于用短;对自己的族弟王敦很不待见;当时,王戎老家琅琊郡有一个小郡吏孙秀,请求王戎的族弟王衍给予品评,王衍本来不想理睬,但是,王戎却劝说还是满足孙秀的要求,结果,以后孙秀得势,杀了很多朝中大臣,只有王戎和王衍得以幸免。
    王衍,字夷甫。史书上说,他是“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为自贡”,杨骏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因为看不起杨骏,就装作发疯,杨骏只好作罢。
    司马炎曾经问王衍的族兄王戎,王衍这个人名气这么大,可以和当今的哪个名士相比?
    王戎回答:还没发现当今有谁能和他相比,只能从古人中去找。——吹嘘自己的弟弟,也真是不遗余力啊。
    王衍继承何晏王弼等人的论调,以为世间都是无,一切来源于无。被人们誉为“言谈的林薮”的裴頠(裴秀之子,王戎女婿)专门写了一篇《崇有论》批驳王衍的论调,并且,见面和王衍论战,把王衍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不过,这个王衍倒也有特长,说不过,就故作高深,不以为然。他经常拿着一个类似道士常拿的拂尘,和别人辩论的时候,自己一旦理屈词穷,马上变更,大家都说他是“信口雌黄”,这似乎就是这个成语的由来。
    王衍没有娶杨骏的女儿,但却娶了贾充老婆郭槐娘家的人(和司马伷的二儿子司马澹一样),这可能是因为王戎女婿与贾家之间的特殊关系吧,琅琊王家、琅琊司马伷家、琅琊诸葛家、裴秀家、贾充家以及郭家有一个很大的关系网。郭家的女人都有特点,虽然千差万别,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猥琐、低俗不堪,王衍的老婆郭氏也不例外。由于有贾南风在后宫,这个郭氏也是刚愎贪婪,热衷于为人穿针引线,自己收点好处费。另外,郭家的女人也都比较厉害,不仅贾充管不了自己的老婆郭槐,轮到大名士王衍也奈何不得自己的老婆郭氏。当时,洛阳有个大侠叫李阳,王衍只好用人家的名号来吓唬自己的老婆,遇到郭氏又要插手什么事了,王衍就说:“不仅我不支持,李阳也不赞成。”郭氏这才不敢去干。郭氏还十分贪鄙,以至于让婢女每天天不亮,都起来到大街上做清洁工,主要是去拾粪,然后卖钱!
    王衍14岁的弟弟王澄(王平子)实在是看不过去,对嫂嫂说:“我哥哥好歹也是大臣,也有体面,并且还是大名士,你这样做丢人不?”郭氏大怒,对王澄说:“婆婆死前,是把小叔子你交给我照料,而不是把你嫂子我交给你管!”撩起衣裙,抄起棍子就要打王澄,王澄吓得抱头鼠窜,翻窗而逃。
    老婆如此,自命清高的王衍内心厌恶之极,看到郭氏整天是钱钱钱的,王衍发誓不提钱字。老婆不服气,以为王衍是故弄玄虚,于是,晚上的时候,老婆让婢女趁着王衍熟睡,用钱把床围了一圈,想趁王衍清早起床神志不清的时候,让他犯错说出钱字,但是,等王衍早上起来,一看到钱,对婢女大声说:“把那东西拿走!”(举阿堵物却!)——从此,中国的语言里又多了一个词,阿堵物代表钱。
    王衍的弟弟王澄,字平子,曾被哥哥王衍评价为第一,(第二是庾敳庾子嵩,第三是王敦)。并说自己不如弟弟王澄“落落穆穆然”,从此,王澄也是名声大噪,很多经过王澄评价的人,王衍就不再品评了,总说:已经平子啦。哥哥王衍这样评介,我们猜测让族弟王敦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大约也为后来王敦杀王澄埋下了伏笔。
    一三0、中朝名士(2)
    中朝名士,是相对于东晋时代的名士而言的,根据《名士传》的记载,大致有裴楷、乐广、王衍、庾敳(音:爱)、王承、阮瞻、卫玠、谢鲲八人,其实,这8人只是当时身处上层的名士代表,上层的名士中,还有郭象、孙楚等人。不过,在我看来,象羊琇、王济、石崇等人,他们很多言行也斐然可观,独具魅力。除此而外,还有地位较低的下层名士,《晋书》将其与阮籍放在一起,他们大致有:胡毋辅之、毕卓、王尼、羊曼、光逸等人。这些名士们形成了晋代独特的风景。
    先说说孙楚,孙楚,字子荆,山西太原人,和王浑儿子王济从小关系都很好。因为孙楚恃才傲物,年到40还没个一官半职,萌生隐居之念,对王济(王武子)说:“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隐居之地,可以枕流漱石。”本来枕石漱流是一个成语,意思是枕着石头休息,就着流水漱口,可是孙楚说的快了,给说翻个了。王济听罢哈哈大笑,揶揄道:“清水可以当枕头睡觉,石头可以当溪水漱口吗?”孙楚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要改也来不及了,他将错就错,即刻应声说:“我说的枕流就是用水洗耳朵,我说的漱石就是用石头来磨砺牙齿啊!”从此,枕流漱石成为一个新的典故。王济是并州的州大忠正,在郡里中正把品名给王济的时候,轮到孙楚,王济说:“此人不是你们能品的,我亲自来。”于是品题为:“天才英博,亮拔不群。”赞扬备至。孙楚的老婆死了,孙楚作哀悼诗让王济看,王济看后说:“我不知道文章是来源于感情,还是感情来源于文章,读罢以后,让人凄凉,增加了伉俪之情。”
    王济本来是司马炎的宠臣,曾经一天,和孔恂、王恂、杨济一起在司马炎身边,司马炎得意地说“这一下子,我身边可以说是恂恂济济啦!” 后来,“恂恂济济”比喻人才汇集,宋代的诗人曾协的《谢翁子亨惠诗》就有:“为爱高门足凤麟,恂恂济济燕双亲”之句。王济总是大大咧咧的,他曾经和司马炎下围棋,精力集中的时候,不知不觉把脚丫子伸到棋盘下面,这时,孙皓也在一边看下棋,王济问孙皓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剥人脸?”孙皓讽刺王济说:“我看到那些个对君主无礼的,就剥。”因为王济苦谏不要赶走齐王而得罪了司马炎,再加上王济的堂哥王佑和王济关系不好,经常说王济的坏话,一次,司马炎对王济的姐夫和峤说,我想把王济叫来,好好地骂他一通,再给他加官进爵,你看怎么样?
    和峤回答:王济这人英俊而又直爽,恐怕不会屈服。司马炎不听,还是把王济叫到宫中,狠狠地责骂了一通,司马炎骂舒服了,最后问王济说:你知不知道内疚?王济回答:每每想到“尺布斗粟”这个童谣,我都为陛下您感到羞耻。(《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引民间歌: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王济还是在说齐王的事情。)他人可以使亲戚疏远(指司马炎),而我王济却不能使亲戚亲近(指自己和堂兄王佑),因此,我为陛下您感到内疚。说得司马炎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张口结舌。
    王济比自己的老爸王浑还早死,死的时候,洛阳所有的名士都来吊丧,而孙楚一生只敬重王济,却最后一个到来,《世说新语》记载,他“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孙楚对着灵床说:“你经常喜欢揶揄我,让我学驴叫,今天我就为你好好地叫一回。”然后,俯下身子,模仿驴的样子,做出驴的叫声,学得惟妙惟肖,弄得吊丧的宾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孙楚抬起头来,对所有的人恶狠狠地说:“(老天)竟然让你们这样的人活着,让这个人死啊!”——用驴鸣送葬的事,还有一次:那是在曹魏时期,建安七子之首的王粲在217年去世的时候,当时的曹丕还是世子,带着大家为王粲送葬,曹丕对大家说:“王粲生前喜欢听驴叫,我们大家各学一声驴叫为他送葬吧。”
    于是,一片驴叫之声。
    《名士传》中记载的王承,我个人认为还不能算做是中朝名士,他的爸爸王湛(王浑的弟弟,王济的叔叔,王济和王承是堂兄弟)倒可以算作是中朝名士,因为,根据《晋书卫玠传》记载:“于时中兴名士,唯王承及玠为当时第一云”,把王承和卫阶作为东晋中兴名士看待,被推许为东晋初年第一名士,在王导、卫玠、周顗、庾亮等名臣名士之上,,因此,王承王安期(王浑的侄子)的故事,我们留作以后再说。倒是他的爸爸王湛言行也有可观,后代的人称太原王家王湛这一支中,王湛最优。
    开始的时候,王济看不起他这个叔叔,吃饭的时候,大家面前都有菜,就不给王湛面前放。王湛只是从容地让人把菜端来而已,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有一次,王济去王湛家,看到王湛在看《周易》,很不以为然地问:“叔父还看这?”王济让王湛说说易理,王湛说的都是王济闻所未闻的道理,王济从来没把这个叔叔放在眼里,听过之后,肃然起敬,流连忘返,怅然若失,叹道:“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这是我王济的罪过啊。”
    王济有马癖,曾经看到一匹马迟迟不前,王济对马的主人说,这是因为马害怕把披在身上的挡泥布弄脏了。把布除去以后,马就踏泥而去,王济识马可见一斑。王济有一匹马最爱,王湛却说,“此马虽快,但是力薄不能坚持走长路。近见一匹督邮的马比这个好,只不过粮草喂的不到位而已。”王济把那匹拿来试养。王湛又说:“这马任重才能知道他的本领,在平路上比赛比不出来。”结果果然王济原来的那匹马不行。从此,王济对这个叔叔佩服有加。
    司马炎曾经问王济,你那个傻子叔叔死没有?过去王济总是无话可说,后来,司马炎又问,王济理直气壮地说:“臣叔根本不傻。”司马炎问:“能和谁有一比?”王济回答:“在山涛以下,魏舒以上。”
    王湛的儿子王蓝田王承,就是东晋第一名士,孙子也是王蓝田王述,就是《世说新语》里面说的那个和鸡蛋过不去的急性子,他继承了爸爸王承的蓝田侯的爵位,虽然都是蓝田侯,但是,书上一般把王承称作王安期,(王承,字安期),而把他的儿子王述,称为王蓝田,不要混淆啦,他们的事情,我们在东晋的时候再详细说。
    而穷奢极欲的石崇呢?也决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是个只知道吃喝享乐的酒囊饭袋。
    他在洛阳西北建了一个很大的庄园金谷园,在元康6年(297年)和欧阳建等人在此欢聚,石崇写下了著名的《金谷诗序》。《世说新语品藻》记载了全文,同为《世说新语》的企羡篇,记载东晋大名鼎鼎的王羲之听到人们把自己写的《兰亭集序》能和石崇写的《金谷诗序》媲美,把自己和石崇相比,自己脸上十分高兴。(“甚有欣色。”)当然,王羲之后来居上,《兰亭集序》不论从意境上或是情调上都比《金谷诗序》要高,诚如苏东坡的评论:“兰亭之会或以比金谷,而以逸少比季伦,逸少闻之甚喜。金谷之会皆望尘之友也;季伦之于逸少,如鸱鸢之于鸿鹄。”(见《东坡题跋,右军斫脍图》)
    但是,石崇也不是一个只会斗富的人啊。
    一三一、中朝名士(3)
    中朝名士们的生活优哉游哉。
    《名士传》中记载的八人各具特色,也都有各自传世的有趣故事。《世说新语,言语篇》第23条记载: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这里,乐令是指乐广,王夷甫是王衍,裴仆射指裴頠,张茂先是张华,王安丰是王戎。
    在中朝名士中,最为著名的当然是王衍和乐广,可以说,他们两个人是大家的核心人物。
    王衍我们已经提到,现在说一说乐广。
    乐广,南阳人。他爸爸乐方曾是夏侯玄的幕僚,乐广8岁的时候,夏侯玄就看出这个小孩以后肯定会成为名士。在伐吴前夕,王戎做荆州刺史的时候,王戎听说夏侯玄曾经如此叹赏,就把乐广举为秀才。到洛阳以后,乐广见到玉人裴楷,相谈一天一夜,裴楷自愧不如,裴楷又把乐广推荐给贾充,做了太尉的椽属。卫瓘作为老人,见到过夏侯玄等正始名士,一见之下,发出感慨:我以为正始名士以后再也听不到如此微言大义了,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听到。对自己的儿子们说:乐广这个人就象是水一样的镜子,见到他,你也可以浑身剔透,事理明白,就好像是拨开了云雾又重新见到了晴天一样啊。王衍也说:和别人说话已经感到很简练了,但是遇到乐广,还是觉得罗嗦!
    受到名士们的推崇,乐广很快步入高位,先是太子中庶子、侍中、河南尹,然后是尚书仆射、后来代替王戎为尚书令。(总理)乐广虽为名士,但是,对于中下层的名士们放诞的行为并不认可,当时,王澄、胡毋辅之等人任诞的时候,随心所欲,甚至于裸体,乐广对此不以为然,他说:“名教里自然就有快乐的地方,何必非要那样呢?”
    ——就像如今的青年故弄玄虚的外在打扮得另类一样,完全没必要,真正的放诞其实是在内心。
    乐广最为著名的一件事就是:
    一个过去经常见面的朋友很久没见了,乐广问怎么回事。那人回答说,上次在你这里喝酒,正要喝,突然发现杯子里有一条蛇,内心很讨厌,回家以后就生病了。当时乐广是河南尹,官衙的墙上有突出的角,角上画有蛇,乐广断定朋友所说的酒杯中的小蛇就是角的影子,他把酒杯又放在原来的地方,问:还有小蛇没?朋友说:还有。乐广告诉了缘由,朋友一听豁然开朗,过去病也随之痊愈。
    我们耳熟能详的一句成语“杯弓蛇影”,就出自于此,他反映了乐广体察人心的深刻和细致。
    在卫瓘的孙子卫玠还小的时候,曾经问乐广什么是梦。乐广说梦来源于想。卫玠说:“从来没有见过的、接触过的东西,我们却梦到了,怎么是想的结果呢!”乐广说:“这才是我们所说的因由啊!我们从来不会梦见我们驾着车进入老鼠洞,或者把铁棍捣碎吃下去,这就是我们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没有个因由入梦。”卫玠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苦苦思考了一个多月,也没明白,结果还得了病,乐广听说了,赶紧去为卫玠条分缕析,卫玠的病很快就好了。乐广出门赞叹说:“这孩子的胸怀里看来是没有不可治疗的病啊!”
    乐广后来做了成都王司马颖(司马炎的第16子)的老丈人,在八王之乱中,身处外地的司马颖进攻洛阳的长沙王司马乂(司马炎第6子),司马乂怀疑乐广会叛变,乐广慢慢回答:我怎么会用我5个儿子的生命换一个女儿?司马乂还是不放心,最后,乐广忧郁而死。
    还想说说这次水滨聚会上没有提到的一个人——庾敳和郭象。
    庾敳身材不高,但是却是个大胖子,史书上说是“腰带十围”,出身也不高,开始的时候,王衍也瞧不上他,从来不和他说话,而这个庾敳却很执着,一见面还是很亲热地问王衍叫卿,王衍说:你不可以这样叫我。庾敳说:
    卿尽管用君的称呼叫我,我尽管用卿的称呼叫卿,我自用我家的办法,卿用卿的。(“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家法,卿自用卿家法。”)使得王衍啧啧称奇,开始与之交往。
    郭象,字子玄,洛阳人。好老庄,善清谈。曾经利用向秀的儿子年龄小,而骗得了向秀所注《庄子》,只有《秋水》、《至乐》两篇是自己注释的,其他都是稍加删改,窃为自己,流传于今。王衍曾说:听到郭象说话,就好像是天河往下倾泻一样,滔滔不绝。庾敳对郭象也是推崇有加,经常说:“郭子玄何必减庾子嵩”。但是,路遥知马力,等到后来,太傅司马越把郭象招为主薄以后,郭象就原形毕露了,作威作福,庾敳不无嘲讽地对郭象说:你自然是当代的杰出人才,我过去对你的看法都不再说了。
    但是,庾敳和王戎一样,虽然负有很大的名声,就是爱财。然而,名士就是名士,庾敳一生的亮色,就在于流传于今的、我们经常说的那句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我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要想起那位短小肥胖的中朝名士:庾敳。
    那是在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当政的时候,刘琨的哥哥刘舆为太傅左长史,深得司马越的信任,刘舆企图陷害庾敳,但却找不到庾敳什么过错,突然想到庾敳本性吝啬,家财万贯,就劝说司马越让庾敳捐款助军国之用,希望如果庾敳不同意的话,就可以馋间庾敳。司马越在大家聚会的时候,于稠人广众之中,问庾敳要1000万,当时庾敳已经喝得大醉,头巾都掉在桌子上。听到司马越的这番话,庾敳慢慢地抬起头,用脑袋穿上头巾(!——何等潇洒)。
    此时,大厅上下静得出奇,人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守财奴,刘舆更是得意洋洋,看庾敳如何回答。
    庾敳穿好头巾,慢慢答道:“我家里一共有家财2000万,太傅你随便拿。”
    刘舆从此才真的服气。
    司马越十分高兴,对刘舆说:“不可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原话和出处。
    除此而外,我们经常说的“有意无意”也来自这个胖子。《世说新语》记载:庾敳写了一篇《意赋》,他的侄子庾亮(记住此人)来见,说:如果你有意的话,并非赋所能表达完的,如果你没有意的,为什么还要做赋呢?庾敳淡淡地回答:正在有意无意之间罢了。——多妙的回答啊,充满了禅意。
    一三二、中朝名士(4)
    玉人裴楷、守财奴和峤这两个王济的姐夫,我们也说得够多了。虽然洛水之滨的聚会他们没有参加——参加的是裴頠(裴楷的侄子)但是,他们也当之无愧的属于中朝名士。裴家人都是那么秀气,从裴秀,被誉为“后进领袖”,到裴秀的堂弟裴楷被誉为“玉人”,再到裴秀的儿子裴頠被誉为“武库”,他们都是那么雅致,几乎难分伯仲。但是,我更偏爱裴楷,因为他显得更加潇洒通达。从小的时候就和王戎齐名,但是 ,我个人以为,裴楷比王戎强多了去了。尤其是我们过去说过的,裴楷对钱财那种达观令人啧啧称奇,自己虽然不富裕,但是,也不固守贫困,而且性情宽厚。到有钱人家随意把人家的珍宝拿走,赈济穷人;他也不是一味地拿走人家的东西,自己盖个别墅,王衍看了喜欢,随手就给了王衍。
    还有他的从容淡定,完全来自一个人内心的强大或者说内心的充盈——即便如喑呜叱咤的项羽,在四面楚歌时依然泪流满面。大约一个人肉体的强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强大,就象《史记》上记载的荆轲和与他同去刺秦的秦舞阳,虽然荆轲的外表也许没有秦舞阳强大,但是,当走上秦国宫殿上的时候,秦舞阳却颤抖了,他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世面,内心也没有荆轲那样的定力——虽然裴楷鄙视杨骏,但是因为儿子裴瓒娶的是杨骏的女儿,当杨骏被杀的时候,裴楷也因为与杨骏的姻亲关系而被下狱,刀几乎就要加在裴楷的头上,狱中的裴楷象平常那样,要来纸笔与亲友写信,神色不变,从容自若。
    当以后裴楷因病去世的时候,皇帝派遣黄门侍郎王衍去看望病中的裴楷,裴楷回目相视,用他那听之令人忘倦的声音,说了一句:“竟未相识。”——此话有什么含义?曾经把别墅都给了王衍,怎么不曾相识?还是有知人之鉴的裴楷在临死的时候,感到还未曾看破王衍此人?我们不知道。
    但是,我们可以想见两个当世的大名士的诀别。史书没有说王衍的回答,只是说,王衍在听到裴楷的这四个字以后,叹息着裴楷的“神隽”。
    我们再说说和峤。关于《晋书和峤传》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就是——《晋书》记载:太傅从事中郎庾顗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可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说的是庾顗见到和峤对和峤的评价。
    而同为《晋书》的庾敳本传却记载:敳有重名,为搢绅所推,而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目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礧砢多节,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现在的问题出来了:那就是——这句著名的评语到底是庾敳(或者庾顗)评价和峤的?还是评价温峤的?
    首先,我们看看是庾敳还是庾顗,查找史书,除了在《晋书和峤传》中有这个庾顗,没有别的地方还有庾顗这个人,可以认为,庾顗是庾敳之误。
    其次,关于这三个人的年龄,庾敳我们从本传中可以推出是261年出生到311年去世。因为本传中说他是和王衍一起被石勒所杀,享年50岁。
    而温峤我们也可以从本传中推出是288年出生,329年去世,享年42岁。
    和峤本传记载,他是元康2年去世的,也就是说和峤早在292年就已经去世了。即便同时代过,和峤也是庾敳的老前辈,291年就是太子少傅了,而那时候的庾敳才30岁,和峤是不可能被庾敳品评的,即便被他品评也不可能指名道姓,同时,庾敳出名是比较晚的,直到八王之乱的后期,才进入司马越的幕府,参太傅军事,转为军咨祭酒(参谋长)。
    第三,参见《晋书温峤传》记载: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司隶命为都官从事。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温峤由是知名,
    对照温峤传和庾敳传互相引证,可知,庾敳品名的是温峤,而非和峤。和峤是和庾敳的老爸庾峻为同辈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后辈的品名而知名。
    《晋书》同一本书,竟然把和峤和温峤弄混,也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说,关于和峤什么森森如千丈松的说法,是没有的。——虽然《晋书》和《世说新语》是那么记载的,全是弄错了:庾敳说的是温峤。对此,前代的学者也做过研究。如程炎震说:“王观国学林卷三曰:‘晋书和峤传:“峤迁颍川太守,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云云,又庾敳传曰:“顗有重名,而聚敛积实,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云云,两传所载,一以为和峤,一以为温峤,必有一失。今按庾敳参东海王越太傅军事,自惠、怀以来,敳仕渐显,正与温峤同时。而温峤传亦曰峤举奏庾敳。以此知所誉者乃温峤,非和峤也。和峤早显,与张华同佐武帝,又在前矣。’炎震曰:王说是也。敳为峻之第三子。和峤于武帝时已与峻及纯同官,于敳为先达。就令为之题目,亦当如王戎之称太保,谢安之叹伯道,不得抑扬其词也。若非晋书两载,无以证临川之误矣。”
    而真实的和峤却更为入世,他念念不忘的一直是司马衷能否担当起帝国的重任。他也因为对司马炎说的那句太子“有可能不了陛下家事”的话,而让我们记住,也让贾南风记住。等到司马衷继位以后,改元元康,和峤那时候被任命为太子少傅,跟着太子司马遹朝见司马衷,贾南风让司马衷问和峤:“你过去说我不了我爸的家事,今天你看怎么样?”和峤回答:“过去我侍奉先帝,这话我确实说过。我的话落空了,那是国家的福分。我不敢逃避我的罪过!”(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国之福也。臣敢逃其罪乎!)
    其实,和峤的话是完全应验了。
    一三三、慕容再叛
    太康6年(285年),被拥立为慕容部落首领的慕容廆,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慕容涉归与宇文部落的仇恨,他也又一次的象他老爸那样向晋王朝请求支持,晋王朝也是又一次地严词予以拒绝。而慕容廆也又一次揭起了与晋王朝对立的大旗。
    对照《晋书武帝纪、扶余传,慕容廆载记》、《资治通鉴》《华阳国志》等书,虽然还有矛盾之处,比如,《晋书武帝纪》在太康6年并无慕容廆进攻的记载;只在太康7年,记载的进攻辽东等等。综合史料,大致的经过也许是这样的:
    当时的护东夷校尉是鲜于婴。鲜于婴此人我们无从知道细节,只是在《华阳国志》中记载,鲜于婴曾经是巴西太守吴静手下的卫将(军司),因为揭发太守未能很好地安抚地方,而接替了太守的职位,等到泰始5年,因为益州管辖范围太大,晋朝政府把益州的南中4郡单独划分出来,设立了宁州,鲜于婴被任命为宁州的最高长官(刺史),再到咸宁5年,尚书令卫瓘上书司马炎减少冗官合并州县,再到太康5年(也就是慕容廆起兵的头一年),又取消了宁州的建制,设立南夷府,由李毅作为南夷校尉。也极可能是在此时,鲜于婴来从西南调到了东北。
    慕容廆在恼怒之下遂攻击了辽西郡(河北省卢龙县),杀戮、俘虏汉人很多。司马炎命鲜于婴率领幽州政府军讨伐慕容廆,在肥如(河北省迁安县东北,卢龙县西北)决战,把慕容廆打得大败。
    正面进攻捞不到便宜,慕容廆又把目光转向了位于他东北方向的晋朝藩属夫馀王国(大兴安岭东东北平原)。
    夫余族是秽貊族‎的一个分支,是历史上东北地区第一个建立政权的古代民族,在汉魏时期是东北地区强国,共有8万户,范围大致为:东在今张广才岭与挹娄接壤,西至今吉林省双辽县至白城市一线与鲜卑相邻,北达小兴安岭以南的松嫩平原,南抵辽宁开原县北,中心地区则位于今吉林农安县境。高句丽和汉水以南的百济都是夫余贵族建立的,因此,百济被人成为南扶余。高句骊是其始祖跑到卒本川以后建立的,因此,开始的时候,也被称作卒本扶余。夫余族人喜欢白色,平时穿白衣服,住半地穴式的木屋,婚姻为一夫一妻,但有“兄死妻嫂”习俗。
    也许是鲜于婴想把慕容廆这股祸水从扶余再引向高句丽,也许由于他想着坐收渔人之利,也许是他想着扶余不至于那么不经打,反正是护东夷校尉鲜于婴没有发兵救援扶余。结果夫余首都被攻破,扶余王自杀,皇室子弟流亡到东面的沃沮(朝鲜半岛东北部)。慕容廆把扶余的国都铲平,并在返军途中,掠走夫余万余人,大致占到扶余国人口的六分之一,从此,扶余元气大伤。
    司马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下诏:扶余国王一直遵守忠孝之道,现在竟然被凶残的敌人袭击破灭,我很悲伤。如果他们的皇室子孙和剩下的国民足以复国,那么,要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够立国。
    于是,大臣们上书司马炎说,鲜于婴没有救援扶余,是没有谋略。于是,把鲜于婴免职,以何龛代替。
    第二年夏天,慕容廆攻击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故夫馀王国国王依虑的儿子依罗,想率领残存的部众,返回故土,请求东夷校尉何龛支援,何龛命督护贾沈率军护送。慕容廆命他的将领孙丁在半途阻截;贾沈奋勇力战,斩了孙丁,慕容廆又一次在和晋军交手中失败。夫馀王国得以复国。
    接连被晋国击败,慕容廆对手下的部众说:“从我的老爸以来就一直就尊奉中国,并且,中国和我们之间想法不同,强弱差别很大,我们怎么能和大晋争长?为什么不和晋朝和好,而这样下去伤害我们的百姓呢!”
    到太康10年,在慕容廆反叛4年以后,终于投降,被司马炎封为鲜卑都督。和好以后,慕容廆穿着便服去东夷府拜见何龛,就象同朝为官的士大夫们一样,但是,何龛存有戒心,严兵引见,慕容廆一看,也不见了,也换了一身戎装才进门。有人问为什么,慕容廆回答:“主人就不以礼相待,我作为客人又能怎么样呢!”弄得何龛很不好意思。
    当时的鲜卑宇文部落和段氏部落都很强,经常侵略慕容廆,为此,慕容廆一方面投顺晋朝,免去了被从南面被打击的危险;另一方面,尽量讨好宇文部和段部,娶段部的单于段阶的女儿做自己的老婆,并生下了三个儿子慕容皝、慕容仁和慕容昭。除此之外,慕容廆还采取了两条策略,一是,对扶余人仍然进行骚扰,掳掠扶余人,并把他们卖到中原换钱——真是柿子捡软的捏啊!致使晋廷不得不下令司、冀二州,禁止买卖夫余人口,对于卖到中原的扶余人由政府出钱从买主手里再买回来,遣返扶余国。二是在公元289年,离开居住棘城,前往西北方的青山(今辽宁省朝阳市大青山)。因为棘城与青山都位于昌黎郡徒河县(今辽宁省锦州市),所以,慕容氏又被称作“徒河人”。
    大约是在慕容廆把部落迁移到青山以后,一次,他庶兄慕容吐谷浑部落的马和慕容廆部落的马打架,慕容廆有点急躁,脱口而出说:“老爸给我们分的很清楚,为什么不离开地远远的,却挨着让马打架!”慕容吐谷浑说:“马不过是个牲口,打架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迁怒于人吗!让我离开,那很容易,我肯定要离你万里之遥!”当即,慕容吐谷浑就带着部众向西而去。慕容廆看到哥哥真的远去了,一下子后悔起来,赶忙派遣自己的内务官史那楼冯(是哪漏风?)还有老爸时候的部落老人,骑着马往西狂追而去。追上慕容吐谷浑以后,慕容吐谷浑说:“老爸曾经说过,一个算命的说将有两个儿子会建立大功,后代会很昌盛。我只不过是卑贱的庶子,理所应当的不可能在一起都尊贵,今天因为斗马这件小事而分别,难道不是上天的意思吗!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试着把我的马往回赶,如果马能听从你们的话往东回的话,那我就跟着你们回去。” 史那楼冯派跟从的2000余骑,围着慕容吐谷浑的马群,往回赶,但是,马群往东走了几百步,又都嘶叫悲鸣着,往西走。史那楼冯的人就这样来回赶了十几次,还是不行。最后,史那楼冯跪在慕容吐谷浑的面前,含泪说道:“这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啊。”于是,慕容吐谷浑率众西去。
    悲莫悲于生别离。
    慕容廆做下《阿干之歌》:“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阿干身苦寒,辞我棘土往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以此来怀念自己的哥哥,终其一生,常常吟唱。——阿干,在鲜卑语言中就是哥哥的意思,应为哥哥之歌。
    慕容吐谷浑对自己的手下说:“我们兄弟二人以后都可以建立国家,不过,我弟弟到他的玄孙辈们,建立国家只能延续百年,而我们估计到我玄孙以后,才能昌盛吧!”吐谷浑开始的时候在阴山附近,后来,在永嘉之乱中渡过陇西,占有西零以西甘松直到白兰,方圆几千里的土地,到慕容吐谷浑的孙子慕容叶延的时候,为了纪念自己的爷爷,慕容叶延把吐谷浑作为部落的姓氏,从此,吐谷浑历经南北朝一直到唐朝,唐初,吐谷浑累为边患,635年,被唐朝击败,从此,吐谷浑分成东西二部。西部由老王的儿子达延芒结波率领,居鄯善,后降伏吐蕃,吐蕃称作"阿柴"或"阿辖"。东部由老王的长子慕容顺率领,居伏俟城,唐朝封为西平郡王。吐谷浑一直到在663年被吐蕃(而有人说吐蕃就是鲜卑拓跋或者秃发的音,是鲜卑的拓跋部落和当地的胡羌结合的种族)所灭。
    写到这里,不能不想到鲜卑的另一个部落拓跋部,秃发树机能的老爷匹孤也是拓跋家的庶子,然后带着部众往西,来到六盘山下,而在东部的拓跋部后来建立了北魏,河西的秃发部经历了以后的很多磨难,最后,还是回归到了拓跋的大家族里。但是吐谷浑走的更西,他的后代没有能和自己的弟弟的后代建立起的一系列国家走在一起,不过,却独立发展了300多年。
    探讨这些个奇妙的民族发展史,有些时候,不能不感到神奇。
    一三四、武帝山崩
    我们说过,在齐王去世前后,司马炎主要倚重了两股势力:
    一是三杨,二是汝南王司马亮。
    其实,司马炎还倚重一些老臣作为二者之间的润滑剂,比如山涛、卫瓘、魏舒等人,但是,到了太康末年,山涛、荀勖、魏舒等人相继谢世,卫瓘因为儿子卫宣与公主离婚而逊位,朝中权力结构出现了二元格局。
    而此时的司马炎因为“极意声色”又一次得了重病,华表的儿子华峤等近臣委婉地劝谏司马炎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别光接触女人。说得司马炎也有点不好意思,强撑着回答说,你们别操心了,我自己已经注意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辄自消息,无所为虑。”《晋书华峤传》)
    话虽这样说,司马炎不得不考虑一下后事了,他采纳了王济的堂兄王佑的建议,同时,他又听信了杨骏的谗言,想把声望较高的叔叔司马亮排挤出朝廷,于是在太康10年11月,进行大规模的封王行动:
    一是,任命叔叔汝南王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大都督、假黄钺,都督豫州诸军事,出镇许昌,加轩悬之乐,六佾之舞。
    二是,改封太子司马衷的同母弟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异母弟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
    三是,另立司马衷的异母弟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
    四是,另立司马允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司马玮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司马亮的次子司马羕为西阳公。
    五是,迁徙扶风王司马畅(司马炎的叔叔、与司马亮同父同母弟弟的司马骏之子)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琅琊王司马觐(他是司马炎的叔叔、与司马亮同父同母弟弟琅琊王司马伷(音宙)的长子,其子为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司马漼为广陵公,司马卷为东莞公。
    从以上的安排可以看出,主要是增加太子司马衷弟弟们的势力,至于对于司马骏和司马伷儿子们的分封,还是基于两个老人遗嘱的要求,请求推恩把自己的原有封国分隔个各自的几个儿子,无关政局。
    但是,司马炎虽然排挤出司马亮,削弱旁支王族的势力,提高了司马衷兄弟们的势力,这既是防备诸王,也是防备杨骏,更是防备贾南风,因为,在司马炎看来,贾南风很恶毒,并且,皇孙司马遹不是贾南风亲生,生怕贾南风对司马遹不利。
    同时,他又担心在京师杨骏势力会一支独大,又以王佑为北军中侯,掌管禁军,保护未来的皇帝。并任命王浑为司徒。
    转眼过年,到了290年,改元永熙(我们过去说过司马炎用了3个年号,其实是不确切的,加上永熙,一共是4个,不过永熙年号,司马炎只用了4个月就去世了。),就在司马亮还没有动身离开京师,司马炎的病情突然之间就加重了。
    当时,侍中、车骑将军杨骏一个人在宫中侍奉司马炎,不让其他的大臣们近前,为了保密其间,杨骏把司马炎身边的人全部换走,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司马炎在病中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看到杨骏,立即明白了原委,他严肃地对杨骏说:“你怎么敢这样!”
    司马炎有些后悔听信了杨骏的话把司马亮赶走,如今自己竟然被杨骏所左右,他命令中书下诏,让司马亮觐见,并考虑选择朝中有威望的重臣和杨骏一起辅佐未来的皇帝司马衷。
    中书写好了诏书,杨骏尾随而来,问秘书们索要诏书看看,小秘书不敢得罪杨骏,就把写好的诏书拿出来让杨骏看。
    谁知道,这个杨骏无招胜有招,一看就把诏书揣在怀里,耍起了流氓,散丫子就跑没了,弄得小秘书满宫廷找不着他。
    中书监华歆之孙、华表之子华廙(音艺)担心出事,东找西找,终于找到了杨骏,问他索要,这杨骏耍赖,就是不给诏书——不会再写!!!
    而就在杨骏和华廙躲猫猫的时候,司马炎又进入了昏迷状态,皇后杨芷(司马炎已经不想再见到杨骏了)跑到司马炎身边,说请您任命杨骏做辅政大臣吧。
    司马炎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兴许杨骏已经控制了局势,再加上自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好微微地点了点头——也许这点头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于是,皇后杨芷马不停蹄地把中书监华廙和中书令何劭(何曾之子,日吃2万的那个悠游自足、不贪权势的公子哥),说是司马炎的意思,要任命杨骏为辅政大臣,具体官职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领前将军。设置参军6人,步兵3000人,骑兵1000人,迁移到前卫将军杨珧过去的府邸。如果在殿中睡觉,差遣左右二卫三部中的司马各20名,殿中都尉司马10名,共110名,可以让杨骏领兵进出宫廷。
    皇后这样说了,两人没法,只好重新起草诏书。
    诏书起草好,皇后和华廙、何劭三个人把诏书拿给司马炎看,司马炎瞪着双眼,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怀疑司马炎什么也没看到。
    于是,朝廷下令司马亮尽快离开京师去许昌上任。
    等司马炎头脑清醒的时候,问身边的人:“汝南王司马亮来了没?”
    身边的人回答说,没有。
    司马炎再也没说一句话,随即进入持续的昏迷状态。
    又过了两天,司马炎就死去了。
     一三五、刘渊崛起(1)
    我们暂且把一团乱麻的晋朝宫廷放在一边,说一说,与司马炎的去世形成鲜明对比的正冉冉升起的一个人——刘渊。
    刘渊,字元海,山西新兴匈奴人。他的血统如何呢?
    根据《晋书刘元海载记》记载:“(南匈奴单于)于扶罗死,弟呼厨泉立,以于扶罗子豹为左贤王,即元海(《晋书》系唐人所做,为避唐高祖李渊的讳而称刘渊的字)之父也。”从这里记载,似乎刘渊是南匈奴单于的嫡系无疑,——此时已经不存在北匈奴,南匈奴单于也就是指中国境内的匈奴单于的嫡系。
    然而,正是《晋书》的这一记载,却引起了后世学者的争议,甚至有学者以为《晋书》的这段关于刘渊身世的记载极有可能是前赵史官的伪托。因为,学者们经过考证,认定刘渊属于屠各匈奴,也就是说是属于并州屠各种,而不属于南匈奴单于的嫡系。
    还有其他一些令人生疑的地方:从魏晋政府任命刘豹、刘渊的一系列官职开始,就让人觉得怪怪的。泰始十年后刘豹死,刘渊代为左部帅;太康十年(289),刘渊改任北部都尉;永兴元年(304),成都王颍拜刘渊为北单于。唐长孺先生在他的《魏晋杂胡考》上就说:“此时早已没有北匈奴,何来北单于,且南单于此时也已虚位,假使刘渊为南单于嫡裔,为什么不叫他当南单于。”唐先生由此认定:“刘渊本非南匈奴之族……实是北部屠各人,领北部都尉,所以任之为北单于。”同时,人们对于如果刘豹是去卑的兄弟的话,那么他一个人改姓刘,而他的兄弟却是去卑,也感到困惑。例如,在沈起炜先生所著的《细说两晋南北朝》一书中,就称:刘豹似是第一个有史为据的采用汉姓的匈奴人。如今,关于刘渊的屠各种,似乎已经得到了史学界的认可,白寿彝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卷5第246页)也称,刘渊所属的屠各种云云。
    那么,问题随之而来,屠各种是不是南匈奴的一支?对此,学者们莫衷一是。而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不是,而在秃发树机能反叛以后,叛逃出塞的中部帅刘猛则是南单于的嫡系。至于刘渊的父亲刘豹则是并州屠各,并州屠各保持了较多的匈奴传统,在南匈奴于扶罗一支被中原政权逐渐汉化的同时,也逐渐失去了对匈奴各部的控制力,从而,使得并州屠各
    刘豹在嘉平年间兼并五部后,成为该地区政治上的主宰者。
    疑点还有很多。
    比如:唐长孺先生说:“《载记》称其父刘豹之死在树机能起兵反晋之后,也就是在泰始十年之后,而其为左贤王乃在呼厨泉始立之时,也即是汉兴平二年(195),从这一年到泰始十年(195-274)有八十年之久,假使刘豹以二十岁左右为左贤王,则死时将在百岁左右,而刘渊生于魏嘉平中(249-253),则刘豹生他时年龄超过了七十岁,有点不近情理。”
    又如:《魏书》卷1《序记》云:“匈奴别种刘渊反于离石,自号汉王。”唐长孺说:“按照当时习惯用语,所谓‘别部’、‘别种’乃是服属于一个主要部族的其他部族或部落,魏收称刘渊为匈奴别种就说明其非南单于一族,结合《魏书》卷23《卫操传》所载操所著的《颂德碑》称刘渊为屠各匈奴,就可知道与刘渊同时的近邻拓跋族内很清楚刘渊乃是屠各族。”(唐长孺:《魏晋杂胡考》,《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99页)
    因此,学者们大胆推测,在魏晋时期,由于南匈奴嫡系受到中央严密的控制而日渐式微,而并州屠各匈奴逐渐取得了对匈奴各部的实际控制权,并最终由刘渊的父亲刘豹统一了匈奴各部。
    为了抬高自己的贵族身份,刘豹以刘为姓,谎称自己是正宗的汉朝外甥,同时,与南单于嫡系交易,伪造了南匈奴嫡系血统,用来提高自己对匈奴各部的号召力。
     一三六、刘渊崛起(2)
    刘渊的身世之谜,暂且让学者们继续争论。
    刘渊妈妈呼延氏,在曹魏嘉平中去龙门求子,看到黄河中跃出一条顶上有两只角的大鱼,在祭品放置的地方徘徊很久才走。晚上的时候,呼延氏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天见到的那条大鱼变成了一个人,左手拿了一个半个鸡蛋大的东西,对自己说:“这是太阳之精,服之生贵子。”从此以后,过了13个月,生下了刘渊,刘渊的左手上有个“渊”字,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此种帝王神话,我们屡见不鲜了,姑妄听之也罢。
    不过,刘渊单就相貌上说,就不同凡响。据史书记载,刘渊“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当心有赤毫毛三根,长三尺六寸。”按照现在的标准,身高将近2米,70多厘米长的胡子,心口窝出还有3根7、80厘米长的红毫毛!不仅如此,而且还能文能武,臂力过人,射箭百发百中。
    年幼的时候,刘渊跟着上党学者崔游学习,学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特别喜欢读《春秋左氏传》和《孙吴兵法》,几乎能把这两部书背诵下来,其他的书,比如,《史记》、《汉书》、诸子百家的文章,也都遍读。他曾经对自己的同学朱纪、范隆说:“我每每读《汉书》列传的时候,常常鄙视随何、陆贾没有武艺,而周勃、灌婴没有文采。开创大业,全靠人来做,哪怕有一样东西如果不明白的话,那就是君子的耻辱。随何、陆贾遇到汉高祖而不能建立封侯之业,周勃、灌婴身处汉文帝的和平年代又不能使文化繁荣,真是可惜的啊!”有的术士看到刘渊,都十分惊诧,以为此人的相貌见所未见。太原王家,从王浑的爸爸王昶开始就一直善待刘渊,直到王济都和他交好。
    还是在司马昭当政的时候,刘渊就作为人质待在洛阳,等到司马炎即位以后,王浑曾经向司马炎推荐刘渊,司马炎见到刘渊以后,很高兴,对王济说:“刘渊这个人从容貌上,还是从见识上,即使由余(秦穆公的上卿)和金日磾(匈奴休屠王太子,辅佐汉武帝,忠心耿耿,武帝死后和霍光一起被任命为辅政大臣。)也比不过啊!”当时,司马炎正为平吴的事情操心,王济趁机进言说: “刘渊的容貌见识,确实和你说的一样,但是,他的文武才干却比那二人要强很多的,如果您让刘渊去平定东南,肯定没问题。”司马炎点头称善。但是,孔恂、杨珧告诫司马炎说:“刘渊的才能,当今恐怕无人能比,陛下您如果给他的人手少了,不足成事;给的人多了,平定了吴国以后,恐怕他就不会回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他统领他自己的部众,我就已经替陛下寒心了,如果您再让他拥有长江天险的话,那不是太不应该了吗!”听到这里,司马炎不说话了。
    到秃发树机能闹腾最欢的时候,司马炎问还能派谁去当将帅。
    这次,王浑家不再出头了,同是并州人的李憙建议说:“陛下如果能把匈奴五部之众征集起来,加刘渊一将军之号,让他带兵西去,秃发树机能一定能很快被平定。”
    孔恂又一次在旁边泼凉水:“李公您说的,恐怕是没有把灭寇的道理参透啊。”
    李憙勃然大怒说:“以匈奴兵的强悍,加上刘渊又明习兵法,怎么能不成功!”
    孔恂淡淡地说:“刘渊如果能平了凉州,斩了树机能,无恐怕凉州的灾难才刚刚开始啊。刘渊就象是蛟龙,一旦得云雨,就不再是池塘中的玩物了。”
    刘渊听说以后,正巧王颀(曾受毌丘俭之命平灭高句丽)的孙子大侠王弥从洛阳往东回老家,刘渊设宴送别。宴席上,刘渊哭着对王弥说:“王浑、李憙因为是老乡是我的知己,每每向皇帝推荐,可是谗言也随之而来,这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啊。这样下去不仅对我没什么好处,反而有害。无本来就不想当官,这一点只有你知道,恐怕以后我要死在洛阳了啊,从此和您永别了。”当时,情绪激动,扬声长啸,众人为之流泪。当时齐王司马攸也在附近喝酒,听到这边喧哗,派人来看,见刘渊在这里聚众,回去以后,对司马炎说: “陛下不除掉刘渊,臣恐怕并州不得长久的安宁。”王浑劝司马炎说:“刘渊是个厚道人,我王浑可以担保。并且,现在我们要对少数民族显示宽大,怎么能杀了人家的人质呢?”
    司马炎同意了王浑的意见。
    正巧刘渊的爸爸刘豹死了,司马炎不仅没有杀掉刘渊,而且还以刘渊代替他爸爸为匈奴左部帅。
    作为安抚胡人的一项措施,同时也是对自己后事的一项安排,司马炎除了拜慕容廆为鲜卑都尉以外,在太康10年,他把刘渊也拜为匈奴的北部都尉,确立了刘渊在北部匈奴各部的最高统治权。刘渊上任以后,开始进一步加强对5部的控制和拉拢,不仅匈奴部落的贵族都聚集到门下,而且,河北等地的人士也纷纷投靠。等到司马炎死后,杨骏辅政,为了拉拢刘渊,更加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从而明确了刘渊在整个匈奴部落的统治权。
     一三七、杨骏专权(1)
    通过投机取巧得来晋国最高权力的杨骏,神经一直高度紧张。
    这个看似美妙的权力,得到以后,突然之间变得并不十分美妙,他感到了无数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叫人浑身不舒服,尤其是最具人望的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离开京师。
    司马炎的第4个年号太熙刚用了4个月,就死去了,在司马炎去世的当天,皇太子司马衷就继位了,宣布大赦天下,并且改元为永熙,尊杨芷为皇太后,立贾南风为皇后。
    在司马炎死、司马衷刚即位的关键时刻,杨骏就住在皇宫的太极殿里,守着从含章殿抬来的司马炎的尸体,将要入殓的时候,司马炎的小老婆部队都从后宫出来,搞临别仪式,按照规矩,你作为臣子,怎么说皇帝的嫔妃也是你的主子啊,但是,不知道这个杨骏压根不懂规矩,还是这家伙担心生变,一直就不下殿回避,并且让百余人的侍卫也在殿中保卫自己。
    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汝南王司马亮生怕杨骏会杀了自己,以至于对外宣称自己染病了,不敢进宫吊丧。在皇宫的正门大司马门外(另一说:在大司马府的府门外)大哭尽礼,并且上书惠帝要求等参加完司马炎的葬礼以后,再让自己回许昌上任。
    司马亮的这种想法自然引起了杨骏的高度警惕,他在以皇帝的名义命令太子太傅石鉴(那个和杜预相斗,喜欢谎报战功的老头)和自己的外甥中护军张劭领兵在洛阳城北督造峻阳陵的同时,又一次督促汝南王司马亮离开京师。原因也可以理解:本来杨骏在朝中的根基就不牢固,而且,声望也不高,这次又是仓猝之间取得了最高权力,他生怕司马亮在洛阳再引发出什么乱子来,他需要时间来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司马亮也不像自己已经死去的二个弟弟司马伷和司马骏那样有本事,只不过此时他是司马宗室中最亲最长的人而已。他历来胆小怕事,这次杨骏成为最高执政,明显的他把自己作为了最大的对手,司马亮家也不敢回了,干脆跑到了城外留宿在军营里了。
    然而,司马亮的这一举动却吓坏了杨骏,有人对杨骏说,司马亮很有可能要讨伐你,如果是好好的,你不住在城立,住在荒郊野外做什么?
    杨骏心惊胆战地对自己的女儿杨芷说明情况,让杨芷命令司马衷下诏给在洛阳北边营建陵地的石鉴和张劭,率领陵兵讨伐司马亮。
    张劭是杨骏的外甥,使者见到张劭以后,张劭立马带着自己的兵就找到石鉴,让石鉴和自己一起去讨伐司马亮;姜还是老的辣,此时的石鉴倒很沉着冷静,他说别忙,先派人去司马亮那看看再说,就是拒绝发兵。
    而与此同时,司马亮也通过耳目得到了“皇帝”要讨伐自己的消息,他征求廷尉何勖的意见。何勖说:“现在,无论政府跟民间,都以你马首是瞻,你为什么不去攻击别人,反而害怕被别人攻击呢?”司马亮本来就胆小,他想了半天,也摸不准自己起兵,会有多大胜算,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吧,于是,连夜奔向自己的封地许昌。
    听到司马亮离开了洛阳,杨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终于避免了权力交接之初有可能发生的一次危机了。
    杨骏的三弟杨济(就是那个和王浑的儿子王济齐名,并都在司马炎面前射杀猛兽的那个)和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把司马亮留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司马炎为了巩固皇室,分封了诸侯王,各个诸侯王都有重兵,而如今司马亮就是皇室的旗帜,你把司马亮赶走,就象过去赶走了齐王司马攸一样,是犯众怒的,而你杨家本身的势力又不大,后果将十分严重。
    但是,杨骏拒不接受,并开始对他们两个疏远起来。杨济无奈对尚书左丞傅咸(傅玄之子)说:“我哥如果征召司马亮回京,然后自己辞职退避,杨家还有可能保全。”傅咸说:“皇家跟皇后家,和平共存,互相牵制,家国都会平安。只要征召司马亮回京,共同辅佐君王就够了,也不需要逃避啊。”
    杨济见到侍中石崇问:“现在的人心所向?”石崇说:“你哥哥执政,疏远宗室,应该和大家一起合作。”杨济请求石崇去规劝杨骏,但是,杨骏仍不接受。
    你们难道还想让我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紧张下去吗!
     一三八、杨骏专权(2)
    朝中似乎全在杨骏的掌控之中。
    在5月把司马炎安葬以后,杨骏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第一件,是改元。其实这件事从司马炎死的时候,杨骏就做出来了。根据《春秋》礼法的规定,老皇帝死,新皇帝继位,在本年度还要使用老皇帝的年号,等到第二年才能改元,以示对老皇帝的尊重。但是杨骏是一个没文化的人,一看司马炎死了,就立即吵着要改元,大赦,在他看来,改元就代表着新生,新皇帝继位,那不改元算什么?这一没文化的举动,在当时所引起大家内心的鄙夷可想而知。
    第二件,给百官加官进爵,笼络人心。杨骏也知道自己既不是名士,又没多少执政经验,突然之间独揽朝纲,肯定有人不服。在杨骏看来,用这就能收买到人心——不过,一个高位者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而是靠这种小儿科的伎俩,收买到的也只是无能者的心,而不是有能者的心。
    杨骏的这一举动让有识之士感到做的没文化。左军将军傅祗(傅嘏的儿子)就写信给杨骏说:“从来没有君王刚死,臣属就论功行赏的怪事。”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就是那个王濬的参军)也上书司马衷说:“这次赏赐太过了,比泰始司马炎上台以及平吴统一天下都厚,不妥当。”但是,杨骏不听,于是对于全国的所有官吏都晋升一级!对于参加司马炎葬礼的都晋升两级!二千石的官员都加爵位为关内侯!免除一年的田赋捐税。
    除此之外,杨骏也没忘记并州的刘渊,在太熙元年的10月,他加封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5部大都督,使刘渊正式成为全体匈奴人的最高领袖。
    第三件,给自己加官并搬家。让司马衷下诏封自己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总录朝政,百官都得给自己汇报。同时,把自己的家搬到曹爽的故宅,根据后人考证,当时曹爽的故宅在太仓和武库南边,宫城之内,建始殿的东边。杨骏的打算是,自己住在皇帝身边,便于控制朝廷,以免宫内贾南风有什么不利举动。
    第四件,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为了防止贾南风干政,杨骏规定,凡是有诏书的,都必须在司马衷看后,再交给皇太后杨芷审核,然后才能发布。同时,杨骏还把自己的外甥段广任命为散骑常侍,随时跟随司马衷,掌管帝国的机密文件;任命自己的另一个外甥张劭为中护军,掌管着禁兵;任命自己的亲信刘豫为左军将军。但是,晋朝禁军编制十分复杂,杨骏在短时间内,还没有能力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全部的禁军,很多禁军将领都是名臣子弟,一时间也难以清除,如果强行清除的话,将要产生更大的骚动和不满。比如,右军将军就是裴秀的儿子裴頠,这个裴頠和贾家是亲戚,一时半会还不便撼动;再如,《晋书东海王越传》记载:“(司马越)历左卫将军,加侍中。讨杨骏有功……”表明杨骏专政时左卫将军也是由宗室东海王越担任的,司马越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的孙子,与司马伷的儿子司马繇曾经陪着司马衷读书,司马衷继位以后,司马越做了左卫将军,司马繇做了散骑常侍,这两人属于司马衷的亲信,也不好动。还有后军将军荀悝,大约也是贾充的忠实追随着荀勖家的人。其实,杨骏通过努力,自己所能控制的禁卫军也只是宿卫宫城以外的中护军和东宫部队,而对于殿中禁军控制力十分有限,从杨骏在殿中还戒备森严地保护自己这一举动也可见一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会产生这样的担心,那就是,杨骏你在没有完全掌控禁军的时候,就冒冒失失地把家搬到宫城之内,就是一个极大的失策,冒着很大的风险,而事实证明,杨骏的这个失策将直接导致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所有的成员人头落地。
    第五件,斥出王佑。根据《晋书王峤传》的记载:“父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骏之排汝南王亮、退卫瓘,皆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从王佑为司马炎建议斥出司马亮一事上看,王佑似乎能够认定是杨骏的人;但是,从加封司马炎的其他皇子为王这一点上看,似乎又感觉王佑又不完全是杨骏的同党。晋书对此语焉不详,大约在杨骏和司马亮角力的时候,王佑比较倾向于杨骏,但当司马亮被斥出洛阳以后,在面对杨骏和贾南风的时候,由于太原王家与贾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裴楷是王浑的女婿,而裴家与贾家是亲戚关系)王佑态度暧昧。这立即引起了杨骏弟弟杨济的不安,请求杨骏把王佑打发掉。对于王佑被斥出,晋书也没有过多交代,只是在《晋书杨济传》中说了一句:“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建立皇储,皆济谋也。”斥出王佑在当时应该引起了高门大族的普遍反感,因为北军中侯这样一个职位非同小可,统管着禁军,再加上此前杨骏在禁军中不断安插自己的亲信,都使得司马皇族和晋朝大臣们对杨骏的居心产生了合理的怀疑,也使得深居后宫,但眼睛紧盯外面的贾南风感到脊背上西北风劲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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