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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陈赓

陈赓编写组 (现代)
第一章 出武门立宏志 英雄少年时
  1903 年2 月27 日。湖南湘乡县城北二都柳树铺,解甲归田的湘军将领陈益怀家,喜气洋洋,人来人往。
  这一天,陈益怀喜得长孙,取乳名福哥,学名庶康,字传瑾,这位落地有声、睁开双眼便哇哇大哭的婴儿,就是本书的主人公——几十年后叱咤风云、闻名遐迩的人民解放军著名将领陈赓大将。
  陈赓的祖父陈益怀,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出身寒微,家境困窘,但从小酷爱武术,喜欢拳脚棍棒,力气过人。十几岁时,跑到舅舅家混口饭吃。
  这位娘家舅舅家境并不大好,为人又小气。陈益怀在他家被当长工使唤,白天放牛种地,样样活都干。夜晚他还要练习武艺。这样,自然食量不小。舅舅心疼粮食,对他练武横竖看不惯。一天,陈益怀干完活,拿起碗口粗的棍棒,在屋后的空地上“嘿嘿嘿”地练开了,舅舅从屋里跑出来,倚在门框上,冷言冷语:
  “成天练个啥?黄鼠狼变猫——变也变不高。”
  陈益怀一听这话,气得抡起手中的棍子,砸倒了一颗小树。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侮辱,心里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干嘛要受这份窝囊气?我非干出点名堂让你瞧瞧!
  当晚,陈益怀拿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打一个包袱,愤然离开了舅舅家。
  当时正值湘军招募新兵,陈益怀跑到招募处去报名,当了一名士兵。
  既无靠山提携,又不会逢迎拍马攀高枝,陈益怀凭自己的一身武艺和沙场上英勇善战,一步一步登上了军中高位,从一个“伙头军”当上了湘军管带,成为一方名士。据传他在军中使用的大刀,重达八十余斤,他抡起来如同旋风,水泼不进。他能站在三张叠起的桌于上面,用牙齿提起四只捆在一起、装满水的木桶离地。每次作战,总是披坚执锐、一马当先。
  陈益怀的夫人、陈赓的祖母,也是一位跨马挥刀、飞骑射雁的军中女侠。
  两军阵前,常见她披一件绿色的花缎斗篷,出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夫妇二人征战数十载,逐渐看清了清王朝的腐败无能以及连年战火对百姓的残害,尤其是对湘军充当清王朝帮凶、赶杀太平军的做法心存疑异,遂萌生退军之意。
  不久,陈益怀上奏辞官,携带夫人,解甲归田。
  陈益怀夫妇回到故乡湘乡县二都柳树铺羊吉安,买下了二百四十亩田地,一处院落。田地大都租种出去,自留三十亩,雇人耕种。陈益怀乐善好施,在当地享有盛誉。
  二都柳树铺在湘乡城北十五里,东西两面,有两道绵亘起伏的小山峦,山峦之间夹着一条宽约三四里的狭长谷地。在湖南,人们管这样的地形叫“冲”。陈赓诞生之时,正是中国处于风云变幻、政局动荡的时代。湖南以其独有的地理上的重要地位和深厚的文化传统,成为斗争最尖锐的一个地区。
  陈益怀解甲归田多年,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但内心仍时时回想起往日的岁月。眼看两个儿子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大概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他把希望寄托在长孙身上。
  陈赓是个聪明调皮的孩子,深得祖父祖母喜爱。
  健谈的祖父经常给陈赓讲述自己的战斗经历。绘声绘色的叙述,惊险动人的故事,常常使陈赓入迷,从小就培养出一份对当兵打仗的兴趣。他缠着祖父祖母要学武艺,比祖父年轻许多的祖母便开始一招一式地带陈赓练功。
  当年的女骑士,威风犹在,对疼爱的小孙子要求极严。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是陈赓叫苦的时候,她越是要让他练。就地十八滚,刀枪棍棒,虚实变换,长驱直入,摸爬滚打,越练越苦,越苦越练。
  骑马蹲裆,一蹲几个时辰。在木棍上翻筋斗,一翻几十遍。折腾得泥一身,汗一身。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陈赓硬是练出了一身扎实的功夫。
  马上的招数,地上的路数,抬胳膊动腿,处处不凡!柳树铺一带几十里没有能挡得住他的房舍高墙,没有他攀不上的悬崖陡壁!
  陈赓自幼豪爽仗义,爱结交朋友,好打抱不平。他有一身硬功夫,脑瓜子又好使,自然成了前村后巷的“娃娃头”。哪个小朋友受了气,挨了大孩子的欺负,陈赓就一把拉起他,找人算账去。那些调皮霸道的“小刺头”远远看见陈赓,便不敢太放肆撒野。
  爷爷常摸着陈赓的头,得意地夸道:
  “我家福哥就是有本事呐!”
  陈赓六岁时,家里给他请了私塾先生,教他《三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等。
  旧日私塾教学,先让学生背得滚瓜烂熟,然后老师再开讲。一天到晚,学生都得端坐凳子上,闭起眼睛,摇头晃脑,拉长了腔调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陈赓生性活泼好动,对这种死记硬背经书常常感到厌烦,有时还搞一些恶作剧,以反抗老师的斥责。
  有一次受到先生的严厉呵斥之后,他悄悄地溜进厕所,将茅坑上的踏脚板,踞开一半,然后在附近隐藏起来。先生上茅坑,刚踏上一只脚,木板断裂了,险些一脚踏进粪坑里。
  类似的恶作剧,自然要受到先生的斥责。陈赓的父亲知道后也气极了,高声呵斥:
  “看!等你到十六岁的时候,一定把你从家里赶出去!”
  陈赓低着头,满不在乎,心里不知又在转什么念头。后来,他在《自传》中承认:“幼年读书,调皮捣蛋。”“我的浪漫,不修边幅,从小就如此。”
  不过,调皮归调皮,陈赓的功课倒是不错的。因为他头脑灵活,背书难不住他。
  1915 年,陈赓十二岁时,结束了味同嚼蜡的私塾生活,来到离家二十里的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
  这所学校座落在离城二三里的东岸坪。从县城出东门,涉过一条河,就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东山学堂就在青青的东台山脚下。
  校舍是一栋用砖墙围成的园形建筑。庭院四周,古木参天,林荫夹道,环境幽雅。这是1890 年废科举、兴学校时创办的一所新式小学。
  学校除教经书以外,还设有自然科学、英文、音乐等课程,还向学生介绍一些西方的社会科学、人文思想。
  学校里有几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老师,他们带回了日本以及西方的“富国强兵”之道,讲自然科学,也介绍外面世界的情况。学校里还订有外文报纸,这对学生们开阔眼界、接触新思想很有好处。陈赓到东山小学堂后,被编在二班。他有一种获得自由的新鲜感和解脱感。
  他如饥似渴地读书,拼命吸收新思想养料,书报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逐步懂得了“列国富强,我国贫弱”的原因,开始萌发了一种忧国忧民的爱国民族意识,产生了“富国强兵”做救国救民的英雄的抱负。这些,与他在私塾学习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然而,陈赓愉快的求知生活只有一年就中断了。
  1917 年,家里按照农村的习俗,要给这个长子长孙包办婚姻,强迫陈赓和一位比他大两岁的姑娘成婚。
  新娘叫陈碧君,家里是地主,住在相距十多里的城前乡。双方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已经受到外面的新思潮影响的陈赓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由家庭包办,完全不顾本人的心愿这种做法极为反感,一直不承认这门亲事,要家里退婚,可家长哪里听得进去,硬是趁陈赓放假回来时把婚事办了。满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陈赓只好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新婚之夜,闹腾了一天的人们陆续散尽。新房里处处散发着喜庆的气息,但陈赓的心却是冷得直往下沉。性格倔强的他不肯屈服,打定主意离家出走。
  夜深了,清冷的月光照进新房。父母的住房已吹熄了油灯,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陈赓看了一眼脸朝墙角倚在床上的新娘,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大姐!
  对不起你了。我不是嫌你怨你,你也不要怨我。我要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我走了,保重!”
  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悄悄地溜出房门,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这一年,陈赓才十四岁。
  茫茫广袤,向何处去呢?
  湘军驻地。
  一队队士兵在操场上列队,齐步走,拼刺刀,练瞄准。
  休息时,几个二十来岁的老兵围住一个小个子寻开心:
  “小兄弟,看你那样,像没断几天奶的孩子,到兵营里来干啥?吃粮?”
  “还没枪高呢!打起仗来,还不净挨枪子儿?”
  被围住的小个子急了,挺挺胸膛,把枪往身旁一放,大声说:
  “我十六了!扛枪打仗谁不会?我从小就练武术,抡刀使棍、翻墙上树我都会,不信比比?”
  几个年长一些的士兵都乐了:
  “呵!这小子口气还挺冲,练两招看看!”
  “对!练练,练练!”
  周围的人也都围上来,跟着起哄。
  只见这个小个子兵脱掉身上宽大的军衣,顺手操起一把刀,对四周围观的人扫了一眼,拉开架势,舞了起来。但见刀光闪闪,招式灵活,刀锋凌厉,看热闹的士兵不禁叫好:
  “这小子有一手!”
  “不赖!有功夫!”
  这个舞刀的小个子就是陈赓。
  从家里出走后,陈赓到了宁乡人氏鲁涤平部当了一个二等兵。其时风烟遍起,各处都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陈赓以为这是实现自己“从戎”矢志的良机,便欣然应证了。他要效仿祖父,建功沙场,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
  和他一起投军的,还有几个乡邻,他的三弟陈尊三因受他的影响,后来也来这里当了兵。
  陈赓怕别人嫌他年纪小,不收,报名时多报了两岁。
  碰巧的是:比他大五岁,出生于湖南湘谭的彭德怀,也在同年到这里当了兵,和他同属一个团。
  三个月后,陈赓就扛着一支和他个子相齐的德造套筒枪上了战场。
  四年后,陈赓从二等兵提升为上等兵,个子长高了一个头。离家时披一件羊皮袍子,一副“少爷”模样的陈赓经过几年艰苦的士兵生活,完全成了一个能打能战的士兵。
  湖南。彬州一带。
  到处是败退下来的湘军。三三两两的伤兵躺在简陋的茅草棚里,有的就在路边树林下,不时有人“哎哟”呻吟。
  士兵们的衣服破烂,神情疲惫、沮丧。有的在给家里写信,写着写着停了下来,眼里充满了泪水。
  不远处,几个炊事员正往一口火烧得很旺的大锅里下菜,没有一片肉,净是素菜,且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正是七月间,天气闷热,太阳晒得人心里烦躁不安。
  陈赓坐在板凳上,面前放一盆凉开水,用毛巾轻轻地擦身。由于连日行军打仗,又没有足够的水洗擦,天气又炎热,陈赓长了一身疮,又痒又痛。
  没有药,只能用凉开水洗一洗。
  “福哥!你家里来了人!”随着话音,从门外走进一个小伙子,身后跟着一个戴草帽的中年人。小伙子是和陈赓一起投军同村的伙伴陈小湘。后面的人,陈赓一看,不禁叫了起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陈赓拉着表哥,让他在床上坐下,自己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表哥看着陈赓:
  “福哥!是你父亲要我来找你的,看你瘦多了。家里听说你在这里整天打仗吃苦,还生了病,要你回家去。跟我回吧!”
  陈赓递了一条毛巾给表哥擦汗,回答道:
  “表哥!打仗吃苦我不怕,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算什么?你告诉家里,让他们放心,我结实着呢。”
  看着消瘦的陈赓,表哥苦笑道:
  “还说结实,看你!快成个瘦猴了。家里又不是没饭吃,干啥来受这个苦!还是跟我回家,过个安生日子吧!”
  陈赓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军帽,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定定地说:
  “要过安生日子,我就不会出来当兵!好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干一番事业!我决不会回家。”
  表哥看着陈赓,知道他拿定了主意不回家,怎么说也无用,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
  “福哥!你说男子汉要干大事,这大哥不拦你。可是眼下部队打了败仗,军饷也发不下来,你又病着,先回去养养也好呀!”
  陈赓知道表哥的心意,笑笑说:
  “表哥!我知道照顾自己,又不是孩子了。这点病算不了什么,不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大老远的来看我,告诉家里,我陈赓不混出个样子来,决不回家。”
  表哥见劝说不了,只得返回。陈赓送了好长一段路。
  陈赓坚持了下来,后又参加“护法”之役,驱逐张敬尧的战争。
  随着年龄的增长,陈赓目睹军阀混战越来越多,他越来越感到失望。
  1916 年到1920 年,南北军阀角逐湖南督军兼省长权位的混战一直在湖南进行。各派军阀、官僚勾心斗角,彼此倾轧。督军和省长,就像走马灯换个不停。为了自己的私欲,混战不休。每一次战后,往往都是数十里外杳无人烟。1918 年春天,北洋军阀张敬尧、吴佩孚、冯玉祥大举进攻湖南,与湘军交战数日,给湖南人民造成空前的灾难。三湘大地,到处有尸骨,处处可见废墟。
  目睹这一切,陈赓产生了一种很深的幻灭感。效法祖父,走他当年的路,似乎也走不通。祖父当年凭着勇敢善战,没有任何背景,从一个“伙头军”
  上升为湘军管带,陈赓很希望自己能这样升上去。可眼下部队中除极个别的例外,一般士兵出身的,都不能被提升为军官,只有军官学校的学生才有资格充任军官。陈赓心中萌生了退意。
  恰在这时,传来消息:与陈赓一起投军的三弟陈尊三在军中病死。陈赓闻讯痛哭失声,他对湘军彻底绝望了,暗中筹划今后的出路。
  一天,陈赓正在给家里写信,连长走了进来:
  “陈赓!写什么呐?”
  陈赓抬头一看,连忙站起敬礼:
  “报告连长,正在给父母写信。”
  “哦。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团长要到长沙赴任铁路局长,要几个人护送,你去一个吧!下午就动身。你现在到团长那儿去报个到!”
  “是!连长!”
  团长叫曾君聘,原来的团长鲁涤平已升任师长,曾君聘是接任的。他出身行伍,是个老粗。“援鄂战役”中,这个团打到湖北蒲圻、咸宁间的汀泗桥,就同其他湖南部队全被打败,溃退下来。部队士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有的连队损失超过半数,严重的竟达三分之二以上。
  战场上遭到惨败,官场上又受到排挤,曾君聘心灰意冷,对湘军失去了信心,便设法谋得粤汉铁路湘局局长一职,离开了湘军。
  陈赓从岳阳一直护送他到长沙。一路上,曾君聘见陈赓为人机灵,又有文化,肯干能吃苦,心里有几分喜欢这个小伙于,他有意和陈赓多拉几句话:
  “今年多大了?念过几年书?”
  “十八。念过八年书。先是家里请了私塾先生,跟先生念《三字经》、《论语》、《盂子》,后来进了东山学堂,学了些西洋课程。”
  “你为什么来当兵呢?”
  陈赓爽快地答道:
  “我爷爷原来是湘军管带,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想长大了像爷爷那样指挥千军万马。十四岁那年家里给我找了一个媳妇,我不干就跑出来当了兵。我想反正我迟早是要当兵的,因为我喜欢。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陈展停顿了,想着怎么说好。
  曾君聘追问:
  “可是什么?”
  陈赓看着团长,慢慢地说:
  “我慢慢发现,军中的情况跟我以前想的大不一样,老是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个名堂,老百姓还遭了殃。再说,再说,我们这些不是军官学校出来的,仗打得再好,再多,也上不去。”
  曾君聘看着陈赓:这小伙子有文化,有抱负,在长官面前答话,不慌不忙,说话也很直率,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看来这小伙子以后能有出息。于是他问道:
  “陈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陈赓略想了一下:
  “还没有都想好,反正是要离开湘军,或者报考军校,或者找点其他的事先做做。”
  “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做事?”
  陈赓眼睛一亮:
  “到铁路局?太好了!团长,哦,不,局长,我愿意。”
  “那好,你就跟着我,给我写写文告材料什么的,跑跑腿!”
  “是!谢谢局长!”
  陈赓在铁路局当上了一名办事员。事情很轻松,跟着曾君聘四处走走,写点材料之类,和当兵生活完全不同。每月薪水还六十元,相当于湘军一等兵的十倍。
  陈赓发薪水后,买了几套衣服,给家里寄了一些钱。他感到从来未有过的轻松、安定。可以好好调整休养一下了。陈赓松了口气,为脱离了令人失望的旧军队生活感到高兴。
  日子一长,生性活泼的陈赓渐渐觉得若有所失: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跑跑腿、抄抄东西混口饭吃?岂不辜负了一身的功夫、多年的磨难?时局动荡,风云变幻之际,自己在这里做一个守点的小办事员,终不是所愿。
  陈赓开始在业余时间跑出去到补习学校读书。这期间,两所学校对他的影响至为重大。
  一所是自强学校。学校设有哲学、文学、数学、英语等课程。陈赓选修了哲学、英语,接触到西方各种哲学思想,这对他原有的从经书中得来的观念冲击很大。对英语,陈赓尤其愿下功夫,他认为要富国强兵,必须要向西方学习,学习他们先进的科学技术,英语是有用的工具。陈赓经常清早起来背单词,晚自习后,回来继续看外文书。他的英语成绩进步很大。
  对陈赓影响更大的是黄兴。这位率先革命的二号人物此时经常来校讲学,宣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陈赓为他的演讲激动不已,对这位湖南老乡敬佩之至。
  另一所学校是毛泽东创办的自修大学。
  湖南是革命运动开展最早的地区之一。这块土地上孕育了一批杰出的共产党人。毛泽东、刘少奇、何叔衡、郭亮等在这里展开了一系列革命活动。
  自修大学为革命团体提供了一个合法的公开的活动场所,毛泽东、何叔衡、郭亮等人亲自授课,影响很大。
  陈赓是在自强学校学习时听同学说起自修大学,有一批新式人物,思想见解新颖独特,闻所未闻,令人鼓舞。于是陈赓抽时间去旁听。连续听了几次,他完全被吸引住了,便转到了自修大学来学习。
  1922 年深冬。长沙橘子洲头。
  陈赓和郭亮并肩散步。
  陈赓穿着铁路职工制服,外披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虽是深冬季节,他却丝毫不觉寒冷,一阵阵江风吹来,只觉得清爽快意。他刚刚加入了党组织。
  十九岁的陈赓看到前面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是那样新鲜、美好、令人向往、令人激动!
  郭亮年龄稍大一些,身穿一件蓝色长袍,显得儒雅、成熟。他很喜欢热情,充满活力的陈赓,待陈赓像兄长一样。
  此刻,陈赓热切地向他要求分配自己新的革命工作,想辞去铁路的差事。
  郭亮劝他:
  “你先不要辞去铁路局这边的差事,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多读点革命书籍文章,等待时机。革命的路会很长,你年轻,会有许多工作需要你做的。”
  陈赓点点头,说:
  “我也觉得现在有好多新东西都不知道,确实需要学习。到这里来了半年,收获不小。你上次说过,上海那边政治空气很浓,很多共产党人部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好啊!”郭亮赞成他说,“那里有个上海大学,是我们党领导办的。
  陈独秀、李大钊都到那儿作过报告,蔡和森、瞿秋白、肖楚女都教课。学生中有不少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你要去,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信,给蔡和森,他是我们湖南老乡,和毛润芝先生是同学,你去了可以找他。”
  陈赓听了,十分兴奋:
  “好,我这就准备一下,找机会请个长假,去上海。”
  上海。轮船码头。
  陈赓手提一只黑色旅行箱,穿一身灰白色长袍,随着人群走下码头。他看着眼前重叠林立的高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招牌、大大小小的广告,心里想,这就是“十里洋场”的上海,也是共产党的发源地的上海。
  他不急于找上海大学,想先看看这个繁华的城市。不料到外滩公园时,却赫然看见门口放着一块上书“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十分触目。陈赓猛然想起路过汉口时,看见汉口英租界印籍巡捕、人称“红头阿三”棒打行人的情景。陈赓觉得心里一阵紧缩:中国,不起来革命,就没有救呵!他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吩咐:
  “到青云里。”
  闸北西宝兴路青云路青云里,上海大学就设在此处。主持校务的总务长是恽代英,社会学系主任是翟秋白。陈赓在这里见到了许多著名的共产党人,听到他们授课。茅盾、周建人等知名学者、作家教授也来此讲学。陈赓如饥似渴地学习,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熏陶下,迅速成熟起来。
  不久,陈赓带来的钱用完了,请的假也到期了。陈赓收拾了行李——比来时多出了一包书——乘轮船从上海返回长沙。
  1922 年1 月10 日,长沙发生了“黄庞惨案”。湖南省长赵恒惕杀害了劳工领袖黄爱、庞人栓。消息传出,群情激愤。工人罢工、学生罢课,长沙掀起了蓬蓬勃勃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高潮。党组织指示,要深入工人学生之中,广泛发动、组织、争取斗争胜利。陈赓回长沙的第二天就参加了罢工斗争。
  这天晚上,陈赓从工厂出来,刚出厂门,就发现有人跟踪,陈赓往后一扫,见是一个中国警察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巡捕。陈赓加快步子紧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天已黑下来,巷子里没有行人,只有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陈赓看见前面一堵墙挡住了去路:是个死胡同!
  陈赓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两个迎面走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两手不觉握成拳头,双脚分开,冷冷地迎着来人。
  矮个子的中国警察不觉放慢了脚步。高个子的外国巡捕对面前的中等个子的中国青年颇不在意,他重重地踏着皮靴,一步一步逼近陈赓。
  陈赓不避不闪,脸迎着他。待他走近,突然扑过去,照着他的肚子飞起一脚,那洋人“哎哟”一声弯下了腰,陈赓赶上前又是一脚,踹了他个嘴啃地。后面跟着的中国警察见状,急忙闪到一边,陈赓乘机跑了出去。身后响起了叫喊声和哨子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陈赓跑出小巷,见前面跑来几个警察,他一转身跑进另一条小巷,只跑了十来步,路就封死了。往左,巷口早已封锁,正有警察荷枪实弹抓人;往右,那是一座深宅大院,铁门紧闭,院内恶狗狂叫,怎敢贸然跃入?
  面前高墙挡路,身后哨音甚急,何能化险为夷?陈赓抬头见一技树权探墙而过。他当机立断,飞身而起,双手攀树枝,正要抬腿过墙之际,忽听嘎叭一声响,树权折断,半边裂口,半边粘连。陈赓心急如焚,恰在这时,他悬在下面的两只脚突然被人抓住。陈赓暗想:坏了!来不及往下想,就觉得下面的人把他的双脚用力往上托,还轻轻地喊了一声:
  “快,翻墙!”
  陈赓就势跃上高墙,回头一看,这位在危难之中助他一臂之力的,竟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青年。陈赓感激地望着他,说出的话却是:“打倒列强!”..
  1923 年,全国人民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运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各地纷纷举行游行示威,要求收回旅顺、大连,废除“二十一条”。
  4 月5 日,湖南各界爱国人士成立了“湖南各界外交后援会”,共产党员郭亮当选为后援会主席,陈赓当选为执行委员。
  后援会决定:发动市民,抵制日货。
  会员们分头行动,有些上街宣传,动员店铺老板不要进日本货、市民们不要买日货。不几天,进洋货的店铺生意陡然清冷下来。有些会员带人到日本洋行日夜监视,禁止人们进货。
  陈赓带一部分会员和工人到码头上把守,禁止中国工人为日本人搬货。
  5 月31 日晚,郭亮急匆匆来找陈赓:
  “刚才得到消息,日本轮船‘武陵’号明天到这里,上面装有日货。你赶快布置人到码头去准备检查。”
  “日本船在哪个码头靠岸?”陈赓问。
  “两湖码头,也可能是金家码头。消息不太准确。”
  陈赓说:“那我们在两个码头都派人。我这就去办。”
  6 月1 日上午,两湖码头,金家码头,后援会调查员佩带袖章站在码头上,等着日轮“武陵”号靠岸。“湖南各界外交后援会”的巨大横幅悬挂在码头上。市民们自动聚集到码头助威,气氛不同寻常。
  九时,“武陵”号在金家码头靠岸。
  后援会调查员登船检查,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跟在后面。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接着是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呼喊声:
  “不许打人!”“日本人滚出去!”
  会员们跨出船仓,往码头上一看,只见几十名日本水兵正用枪托、棍棒殴打群众。会员们急忙上前阻拦,野蛮的日本兵又殴打劝阻的人们。
  这时,陈赓和一群会员闻讯赶到。
  陈赓奋力拨开人群,找到船长,严厉地说:
  “船长先生!请你立即命令水兵们停止殴打我国群众和后援会人员,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要明白,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越聚越多,两边相持不下。
  下午一时,另一艘日轮“金陵”号抵长沙。
  后援会调查员登船检查,日本水兵蛮横阻拦,调查员们毫不退让,双方言来语去争执起来。
  突然,一日本兵拿出口哨,放在嘴里,使劲吹起来。
  听到哨声“伏见”号日舰驶向金家码头,舰上士兵向人群鸣枪示威。
  群众见日兵竟敢开枪,不禁怒气冲天,齐声高呼:
  “这还了得!”
  日本士兵一声鼓噪,悍然向示威群众开枪射击,同时用刺刀刺杀。
  陈赓听到枪声,立即跑到前面,招呼群众疏散。突然左臂一阵疼痛,陈赓负伤了。
  日本兵当场杀死工人王绍元和小学生黄汉卿。重伤九人,轻伤数十人,造成震动全国的“六一惨案”。
  通过这次斗争,陈赓认识到,我们的敌人是强大的,斗争也将是残酷无情的。要想胜利,没有枪杆子不行。
  1923 年底,广东政府大本营创办陆军讲武学堂,派人到长沙招生。
  党组织派人找陈赓:
  “陈赓,广东政府要办陆军学校。你以前当过兵,对军事比较熟悉,党决定要你去报名,你愿意吗?”
  陈赓兴奋地说:
  “愿意!我早想到军校学习,只是没有机会。”
  “这次机会到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将来需要大批自己的指挥官,来推翻军阀。”
  “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努力取得好成绩,做一个合格的军事人员。”
  陈赓告别了长沙,开始新的军旅生涯。
第二章 黄埔岛将星涌 救蒋结恩仇
  1923 年冬。长沙。
  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孙中山派人招生来了!”消息传出,湖南爱国青年无不为之振奋。“好,报国有门了!”他们奔走相告。
  这天,长沙育才中学熙熙攘攘,百余名由中国共产党秘密发动的爱国青年和选派的共产党员济济一堂,踊跃应试。
  这是孙中山创办的陆军讲武学校的第一期学生招生。二十岁的陈赓容光焕发,从容地走进教室。正要找座,旁边一位青年忙起身让位。让位青年是陈赓的同乡宋希濂。初次相识,二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
  五六天后,陈赓等人接到录取通知书,再次来到育才中学集结。
  负责招生工作的学校教育长李明灏说:“大家愿意远道去粤,我代表大本营陆军讲武学校表示热烈的欢迎。”接着,他简略他说明了孙中山开办这所学校的意义和宗旨。
  只见他停了一下,又说:“由于现在湖南省尚为各派地方势力盘踞,我来湘招生完全是秘密的。希望大家不要声张出去。不过,有一点需要向大家说明的是:由于大元帅府还很穷,赴粤之路费尚需诸位自行筹措。你们可以自由组合,分批出发,争取半月之内抵达!到广州会有人招待你们的!”
  会场嗡地一声乱了。大家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参加革命还得自筹路费!”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于是,有人观望,有人想着主意,有人悄悄地溜走了。
  “宋希濂,你打算怎么办?”陈赓问。
  “我跟着你,你说吧!”
  “走,后天启程。既然是孙中山办的学校,我相信不会错!”陈赓坚定地说。
  “我们后天启程,愿意跟我们同行的请到这边来!”陈赓对大家大声说道。
  陈赓举止端庄,性格热情奔放,谈吐高雅,有一种非凡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地吸引了陌生的同伴们。立时有二十来名被录取的青年围拢在他身边。他们推陈赓为班长,负责为大家安排车船食宿。
  12 月下旬,陈赓一行想尽办法,总算凑足了路费,由长沙启程。当时粤汉路才修至衡阳,到广州需绕道武汉、上海、香港。他们乘火车来到武汉,再搭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轮船,前往广州。
  经过二十多天艰苦的旅行,他们终于到达广州。
  一踏进广州,他们就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灼人的革命热浪。街头上、码头边,到处公开出售宣传革命的读物。他们把行李捆在一起,等候接待的人。
  眼见接船的人一批批离开,空旷的码头只剩下他们一行。大家不由得心急起来。找人打听,可一句粤语也听不懂。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位会讲普通话的人,这人看了他们一眼,说:“像你们这样子,在广州一般旅店都不会接待的,只有到华宁里去试试,那里有些便宜的客栈。”
  他们急忙赶到华宁里,找一家客栈住下。陈赓说:“大家都累了,先住下,我去弄饭吃。”
  “军校到底何时来接?”同学们焦急地问。
  “别急,我马上去打听,先吃饭。”
  陈赓弄来了饭,匆忙吃完,便到街上去打听。可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消息,只得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客栈。
  转眼一个月过去,在长沙招的一百多人陆续到达广州,住进华宁里。可是从来没有人来打招呼.他们各自带的盘缠所剩无几,大家不由得心急火燎。
  一天,有人打听到程潜的军政部所在地。他们知道,李明灏就在程潜手下作事。大家就公推陈赓和李默庵为代表前去见李明灏。好不容易找到军政部,见到李明灏,陈赓将情况一一作了介绍。他说:“我们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大家所带旅费也都用完了,既然招我们来了,到底如何安置我们?陆军讲武学校还办不办啊?”
  李明灏一听,连忙解释:“陆军讲武学校正在修理中,一等修好,就可搬进去受训。在未修好之前,你们可先搬到关帝庙暂住。自己起伙可以省一点。”
  一百多名青年才搬进关帝庙。这里既无桌凳,也无床铺,他们就睡在铺稻草的地上。每天,除了早晚各点两次名以外,无所事事。大伙不由得怨气冲天。
  不久,陆军讲武学校营房修好,他们又搬入营房,正式开学。这所学校名义上隶属革命政府,却完全因袭旧军阀部队的军阀作风,没有一点革命气氛。陈赓等人感到非常失望。
  一天,陈赓和宋希濂沿着珠江北岸的长堤漫步,走到南堤码头附近,看见一堆青年正围着墙头议论什么。陈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陆军军官学校《招生简章》。
  陈赓反复看了几遍,一把抓住宋希濂的手,脸涨得通红:“这才是孙中山办的军校,咱们投错胎了!快,去报名吧!”
  “讲武堂怎么办?”宋希濂问。
  “不管它,考完再说!”
  “可是条文规定要十八岁以上啊!”宋希濂不安地说。
  “你几岁?”
  “刚满十七。”
  “满了十七就算十八,我二十一岁,还可以借你两岁呢,走!”陈赓挽起宋希濂的胳膊就走。
  一个月后,陈赓、宋希濂双双考取黄埔一期。
  黄埔岛。林木葱郁,四面环水,风光秀丽。
  黄埔军校就设在原广东陆军学校及海军学校旧址。这天蒋介石来到招生的最后一关:口试考场。
  见到考官,蒋介石问起考生情况,主考官兴奋不已:“如果不是名额所限,我愿收下所有考生!这里是几个笔试成绩突出的,你不妨看看。”
  口试继续进行。
  贺衷寒进来。
  主考官请贺衷寒回答:“青年军人与军阀有什么关系?”
  贺衷寒低头沉思片刻,答道:“帝国主义者只利用他们的工具——军阀来造成中国的祸乱,军阀只利用他们的工具——军人来扩充自己的势力,中国的祸乱,完全是军人造成的。..但是,我们知道青年军人是最容易感觉自身的痛苦,是最富于抵抗环境的,是最善于打破恶魔的压迫..只有军阀是青年军人的大敌,也只有青年军人能够打倒军阀!”
  贺衷寒越说越激动。主考官在贺衷寒名字下打3 个端正的五星。蒋介石也为贺衷寒激烈的言辞所打动,连连点头。
  “报告!”
  “进来!”陈赓走进来。蒋介石从这一声“报告”里听出他当过兵,兴趣极浓。他注视着陈赓,瘦高的身材,举止文雅。
  蒋介石:“说说你的经历。”
  陈赓:“我十四岁离家从戎,在湘军当到二等兵,想升官因没进过讲武堂而不得升;想进讲武堂而又说非军官而不得入,实在是走投无路,报国无门...
  “你当过湘军?”蒋介石问,“你知道湘军的创始人曾国藩吗?”
  “知道,不但我知道,连我爸爸,我爸爸的爸爸都知道“为什么?”
  “我爷爷也是湘军,从伙头军一直做到师长,力大无比,能站在桌子上用牙齿叼起两桶水..”
  “我看你这身体连一桶水也拎不起来。”蒋介石哈哈大笑。
  “我从小就练过武术,不信你看..”
  蒋介石又问:“你的眼睛有病?”
  陈赓:“怕考不好,读书熬夜熬的。”
  蒋介石点头微笑。
  陈赓走后,接着进来的是蒋先云。蒋先云笔试成绩第一,口才也很出众。
  蒋介石:“请你谈谈对帝国主义的看法?”
  蒋先云欣然从命。他在列举了众多军事数据之后说:“列强口口声声要裁减军备,声言要开裁军会议,实际上他们受经济条件的压迫,不得不严整军备,维持其资本主义的残喘..从以上英法美日德的军备竞争看,战争不爆发于英法相争的欧州,即会爆发于日美相争的太平洋和远东。大战再发生时,全世界的弱小民族,又要遭到践踏,而中国即为战争中第一个瞄准的大目标!”
  “讲得好!”蒋介石大加赞扬,“黄埔军校有你们这样的有志军人,莫说几个军阀,就是帝国主义联合起来,我们也能全诛而胜。”
  1924 年4 月28 日。
  黄埔岛。
  第一期学生入学考试发榜。正取生三百五十名,备取生一百名。蒋先云名列榜首,曾扩情第二,贺衷寒排在三名以后,他们都分在学生一队。陈赓也被录取,分在学生三队。
  第一次上课是填表,集体加入国民党。一堂课下来,全都成了清一色的国民党员了。
  一天晚上,贺衷寒正与蒋先云谈话。
  贺衷寒:“我想组织个‘中山主义学会’。”
  蒋先云:“不,我倒是想扩大点范围,最好能组织个青年军人联合会。”
  他俩谈得正起劲,这时,走廊里传来“咚咚”的大皮鞋声,学生们一听就知道这是总队长邓演达来查铺了。蒋先云急忙灭掉烟,贺衷寒和衣钻进被窝,顿时宿舍里鸦雀无声。大皮鞋声在门口停下,咳了两声,传出一口浓重的广东话:“乌烟瘴气,是哪一个敢在屋里抽烟,给我站出来!”
  蒋先云心里一怔,正准备爬起来受罚,他睁眼朝门口一望,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陈赓。只见他双手背在后面,脚蹬一双大皮鞋,学着邓演达的模样。
  蒋先云:“娘的,是你这小子!”说着一把抓住陈赓,其他人见势立地起哄,把个邓演达的扮演者陈赓抬了起来..大伙一齐说:“陈赓这小子真是个好演员,应该成立个剧社,让他演个女人..”
  “不,演女人还是曾扩情拿手,”
  “对。成立剧社,就叫血花剧社,怎么样?以血浇花,以校为家..”
  突然外面有人敲着脸盆大声嚷嚷:“失火啦,快救火呀!”
  大伙一听,顾不得其他,直往外冲。
  只见不远处海军学校旧址的房屋真的着火了,火光一片。
  大家奋战三个多小时,才将大火扑灭。
  蒋介石:“今天这种迅速、勇敢、奋不顾身的精神,就是革命精神的表现。将来不管是在枪林弹雨,火山血海之中,我们军人的职务,只有一个死字;军人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死字。偷生怕死,不单是不能做军人,而且没有人格,就不能算是人。”
  陈赓、蒋先云、宋希濂等一一受到表扬。
  入伍生经过一个多月的操练,学会了作为军人的基本动作。军校生活,紧张有序。
  这天晚上,邓演达又查铺来了。
  听到楼梯口的皮鞋声,有人发出警报。
  “总队长来了!”
  只见邓演达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宿舍里扫过。
  “这是谁的铺?”
  “我的!”蒋先云放下书,立正站好。
  邓演达:“你背一遍内务要求!”
  蒋先云背了一遍。
  “你违反了内务规范,应受处罚。”
  “床铺不是他弄坏的。”一旁的陈赓打抱不平。
  邓演达转眼盯着陈赓:“你是三队学员,怎么窜到了一队宿舍里来?违反了校规,你要受处罚。说吧,是愿禁足呢,还是愿禁闭?”
  “愿禁闭!”蒋先云抢先回答。
  “他的床铺是我弄坏的,我愿受双倍惩罚。”陈赓说。
  邓演达:“你们二人争先承担责任,这很好,可以从轻处理,就禁足一次吧!”
  邓演达走后,贺衷寒抿嘴偷笑,躲了出去。
  蒋先云:“准是贺衷寒捣的鬼?”
  “别急,明天做操时看我的!”陈赓说。
  第二天,学员们在大操场集合。陈赓站在贺衷寒的后面。他轻咳一声。
  贺衷寒扭头一看,见是陈赓,一眼睁一眼闭,一脸怪相,惹得贺衷寒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教官闻声走了过来,这时陈赓己端正了姿式。
  “贺衷寒出列!”教官叫道,“你看陈赓,他才是黄埔军人的样子哪!”
  “好你个陈赓,你小心点!”贺衷寒有口难辩,只有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黄埔岛。蒋介石的办公室。
  蒋介石正闭目养神,想着心事。这时蒋先云走了进来。蒋先云品学兼优,深得蒋介石的好感。
  蒋介石:“是你呀,先云。怎么样,几个月的军校生活有何感想啊?”
  蒋介石笑容满面,和气地问道。
  蒋先云:“校长,我想在军校成立一个青年军人联合会,把热血青年组织起来。”
  蒋介石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好啊,你不但要联合本校革命师生,还要联合粤军、湘军、滇军..组织一支救国救民的生力军!好!我亲自给你写一下联合会的序言。筹备人员我看由你负责,再加上李云龙、贺衷寒、曾扩情四人就够了!”
  蒋先云:“让陈赓也加入进来吧!”
  蒋介石:“他军事成绩优秀,为人侠义聪慧,我很喜欢他。他可以在军事方面多多发挥作用。”
  在众多的黄埔学生中,陈赓、蒋先云、贺衷寒三人被同学们称为“黄埔三杰”,深得蒋介石的赏识。
  黄埔军校,生机勃勃。
  军校开学仅两个月,便爆出一桩震动全校师生的事件。校方决定成立中国国民党军校党部。校党部与队的区党部经过选举均己组成。当产生分队党小组的小组长时,校长办公室却在分队中指定一名学生任该分队党小组长,而这份指定名单是用校长蒋中正的名义公布的。名单一经公布,立刻在学生中引起强烈反响。学生们议论纷纷,表示不满。
  中共党员宣侠父虽被指名为党小组长,但他对此做法也表示反对。他挺身而出,写了一份报告给蒋校长,指出:“由校长指定党小组的小组长,不符合党的组织法,校长应收回成命,改为由各小组选举产生自己的小组长。”
  蒋介石一看报告,立刻气炸了。他派人把宣侠父找到办公室来教训,要他自动收回这份报告。
  宣侠父:“我有权提此意见,校长你不应以势压人!”
  蒋介石:“你无理取闹,限你三天之内写好悔过书,否则将严肃处理!”
  三天后,宣侠父再度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蒋介石问他写好悔过书没有。
  宣侠父:“学生无错,故亦无悔!”
  蒋介石恼羞成怒,决定开除宣侠父的学籍。
  消息一经传出,全校师生愤愤不平。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这时,陈赓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布告,撕了下来,大声地对围观的同学说:“孙总理的三民主义,首当一条是民权主义。无民权,何谓民主、民族?
  革命党内部若无民主制度,与封建军阀又有何等区别?侠父同学仅仅提了一条意见,请问,这犯了哪家的王法?违反了军校哪条校规?他蒋校长凭什么要开除侠父同学?难道只许他专制,不许人家民主吗?”
  陈赓的一番话鼓动了大家。一时许多人纷纷叫道:“对,不公平,就要提意见!”
  陈赓稍停片刻,继续说道:“既然校方如此不民主,我提议,同学们以罢课的形式,抗议校方的专制做法。”
  陈赓的话,得到大多数同学的赞成,眼看一场罢课抗议的行动就要付诸实施。
  军校军事总教官何应钦见此情形,十分忧虑。他带领上尉以上的教职员,再三恳请蒋介石对宣侠父网开一面,从轻处理。
  蒋介石责问:“学生与校长发生抵触,你们不要求学生认错,却要求校长低头,这是什么用意?”何应钦无言以对,只好打电话给广州的军校党代表廖仲恺来处理这件事。
  廖仲恺来到军校,先对蒋介石加以劝说。蒋介石固执己见:“我们是军校,纪律重于一切。宣侠父目无师长,违反纪律,再三教诲,坚决不改,实难以再姑息。若事情就这么算了,那我干脆辞职!”
  廖仲恺见状,思虑良久,决定找陈赓谈话。
  陈赓态度坚决:“蒋校长若不收回错误的决定,我们就罢课,以此抗议专制做法。”
  廖仲恺:“你说的有道理。是的,一个革命党内,如果没有民主制度,不许人家说话,那么这个党也就无法生存,必然产生离心离德。但是,我以为你们用罢课的方式来解决此问题是不恰当的。”
  稍停片刻,廖仲恺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罢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目前,革命事业急需大批军事干部,北伐正等待着你们。而建立起一支坚强的党军,才能完成国民革命事业,这是孙中山从陈炯明叛变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啊!孙先生为国民革命事业奋斗几十年,最后总结出这一条教训是十分深刻的。..诚然,蒋校长的做法有错误,但在他一时又没能认识到的情况下,若仅仅是为此事而逼走校长,军校停办,孙先生将会非常难过的。青年人,一个革命者应有远大的目标,同时还要具备超出常人的忍耐力,若无二者,革命是不会成功的。”
  听了廖仲恺的劝说,陈赓被深深地打动了。
  廖仲恺见陈赓不再辩驳,便带上他一同去看望宣侠父。
  廖仲恺:“侠父同学,你的建议,我认为是对的。但为了这件小事,硬要校长收回成命,按照你的意见办理,那么校长的威信问题怎么树起来?为了顾全大局,保持你的事业前途,我提一个拆中意见,我到校长那里去收回你的报告还给你,作为撤销原议,来结束这事。这对你来说是委屈求全,但为革命而受点委屈,是值得的。”
  宣侠父听了,两眼闪着泪花,激动地说:“党代表,你的好意我全领了。
  然而,我认为个人事业前途事小,建立民主革命风气,防止独断专行的独裁作风事大。党代表,我的决心已定,决不为此折腰。”
  几天后宣侠父怀着悲愤而慷慨的心情,告别了送行的师生,踏着坚定而从容的步伐,走出黄埔军校的大门。
  宣侠父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唯一被开除的学员。
  通过这件事,陈赓对廖仲恺更加敬重和爱戴。这位黄埔三杰之一的陈康,人们只知他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怕的却是一个廖先生。
  1924 年10 月。
  广州。
  在英帝国主义支持下,广州反动商团与盘踞在东江的陈炯明部相互勾结,杀气腾腾,占据广州市区,屠杀无辜的群众,强令商人罢市,妄图一举推翻孙中山的广州国民政府。
  为迅速平息商团叛乱,巩固革命根据地,孙中山下令黄埔学生军出击平叛。蒋介石同苏联顾问、周恩来等人商量后,决定先派人潜入市区,探听虚实,收集情报,以便制定作战计划。这是黄埔学生军的第一仗,事关重大。
  接受任务后,陈赓乘一叶小舟,悄悄来到北岸。小船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靠岸。
  黄昏,他进入广州市区。整个广州,笼罩着恐怖的气氛,不时传来一阵阵枪声,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惶惶不安,匆匆而过。
  陈赓沿街走着,机警地观察四周。听到前边有人说话,他抬头一看,不好,迎面走来一伙商团军。躲已来不及,跑也跑不掉,在这危急时刻,陈赓灵机一动,迅速拾起几十张传单,假装成散发传单人,大模大样地闯过关卡。
  就这样,陈赓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夜。敌人的布防情况已大体掌握。正当他准备与市区内秘密革命机关接头、通报情况时,被一伙巡逻的商团军拦住了。
  领头的发问:“干什么的?”
  陈赓坦然地举起手中的传单,镇静地回答:“自己人。”又拍了拍胸前别着的钢笔,说:“学生,我拥护你们的主张。”
  “哪个学校的?”
  “广州商校。”陈赓说。也巧,刚才在拾传单时,他就顺手捡了一枚商校校徽。别在胸前,这下可发挥作用了。
  领头的仍心有疑虑,说:“你说你是商校的学生,你敢去对证吗?”
  陈赓仍面不改色说:“我是商校的学生,有何不敢去对证?”
  “那好,我们跟你去。”说着押着陈赓朝商校走去。
  陈赓表面上沉着冷静,心里头却正千方百计地想着对策。好在商校还有几里路,还能容他考虑。
  来到商校,商校的铁门紧闭。这伙商团军抡起枪托使劲砸门,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看门的老头。
  领头的问:“老头,这人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陈赓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脱口而道:“大叔,你不认识我了?每晚我都打搅你睡觉。”
  看门老头早对这伙商团叛军恨之入骨,为救下这位落难青年,便机警地说:“我说李少爷,你怎么天天都这么晚才回来,仗着家里有钱,到处寻花问柳,可别闯出一身病来呀!”
  “放心,大叔,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听着这一问一答,领头的没话可说了。为挽回面子,说道:“以后晚上不准在大街上游荡。”说着领着一行人走了。
  等商团军走远,陈赓感激地握着老头的手说:“大叔,我是黄埔军校的革命军,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再图答报。”说完,迅速地离开这里,回到黄埔岛。
  黄埔军校校长办公室,蒋介石正焦急地等着陈赓的情报。见陈赓满头大汗地进来,蒋介石问:“怎么样,广州情况?”
  陈赓把绘制的火力点草图呈送蒋介石,说:“滇桂军大部驻广州市内,赵成梁驻北江;廖行超驻西关;刘震寰驻东关..杨希闵的总司令部驻在广州中心区的八旗会馆,他有六个警卫团,分布在市中心永汉马路及广九车站等交通要地,总共约三万余人..”陈赓一口气讲完。
  蒋介石望着陈赓说:“你的情报很好。”这时他想起学生中流传的黄埔三杰的佳话,说是“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灵不过陈赓的腿。”他曾对周恩来、廖仲恺夸奖“陈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将。黄埔学生将大有作为”!
  蒋介石问:“广州有议论我们黄埔军的吗?”
  “有!杨希闵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到处放风说,叫黄埔军先攻打他三天,然后他再还手!”
  “狂妄己极!”蒋介石说,“我们马上回师广州踏平刘、杨!”
  一天激战,商团叛军就被平定。首战树军威,黄埔军从此声威大震。
  黄埔岛。夜色笼罩。
  陈赓叫上他的同乡好友左权,来到一片清幽的园地。他俩漫步在花丛草径之间,谈天说地,倾诉着对湖南家乡的眷恋。
  夜深了,一轮弯月渐渐地爬上了天空。陈赓、左权沿着一条小径往回走。
  当路过周恩来主任的宿舍时,陈赓突然发现一条黑影紧贴在周主任的窗下,在那里窃听着什么。
  陈赓拉了左权一把,用手一指,骂道:“这伙民族的败类,他们竟动到周主任头上来了。走,去看看是谁?!”
  他们蹑着脚,悄悄地走近那条黑影。
  “去把他逮住!”左权轻声说。
  “等等!先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名堂!”陈赓道。
  突然,那黑影匆匆离去。从小屋里走出两个人。借着昏黄的微弱的灯光,陈赓认出这两人一个是恽代英,一个是肖楚女。顾不得与老师打招呼,陈赓拉着左权紧紧尾随着那条黑影而去。
  这条黑影,原来是甘泉斌,是黄埔军校右派势力的一个“包打听”,专门拨弄是非,探听情况,监视共产党员和左派学生的活动。陈赓早就想教训教训这小子,今晚机会来了,岂能放过?
  一会儿,甘泉斌穿过一片树林,闪身钻进一间教官休息室。陈赓、左权赶紧闪身一旁。
  只见屋里七八个孙文主义学会的人,正坐在那里,听着甘泉斌的瞎吹。
  为首的是“孙文主义学会”的发起者贺衷寒。
  “孙文主义学会”处处与“青年军人联合会”为敌,他们四下散发传单,告密,打小报告,对青年军人联合会大肆攻击。此刻他们这帮人又聚集在这里,等着听甘泉斌打听到的共产党的机密。
  只见甘泉斌从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得意地说:“怎么样,共产党的机密文件,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弄到手了。”
  门外的陈赓一听这话,一惊,透过门缝往里一瞧,那不正是自己的一份文件吗,什么时候叫这帮狗东西偷走了?陈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踢开大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那份文件抓到手。
  全屋的人都被陈赓的神速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陈赓已将文件塞进口袋。
  贺衷寒气愤地叫嚷:“你,你跑到我们这里干什么?不但偷听我们谈话,还抢我们的文件?”
  “你们的文件吗?!甘泉斌,你有胆量就站出来,说说你今晚上干了些什么?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陈赓愤然说道,“再说这文件,分明是我的。你们这伙贼,抢了别人的东西,现在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
  “不管怎样,陈赓、左权你们半夜三更闯入这里,我们是决不会饶过你们的!”说着,一伙儿伸出胳膊动起腿来。
  “哟嗬,你们想动真格的,老子奉陪!”陈赓说着一运气,猛攥双拳,左权也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围上来的人一看陈赓这架势,顿时心虚起来。陈赓自幼跟爷爷学过一手好武艺,这在黄埔学生中早人人皆知。好汉不吃眼前亏。
  贺衷寒见状,上前说道:“陈赓,你是明事理的人,今晚你跑到我们集会的地方寻事,是没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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