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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_2 保罗·柯艾略(巴西)
安达鲁西亚山脉离这儿只不过两小时远而已,可是在他和金字塔之间却阻隔着一整个沙漠。然而他想到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目前的情况:这也代表他离他的宝藏更接近了两个小时……尽管这两个小时事实上花了他整整一年才走过。
我知道我为什么想回去牧羊,他想。我了解羊,它们不会带给我麻烦,甚至还可以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并不知道沙漠是否会成为我的朋友,而我却必须在沙漠中寻找我的宝藏。如果我没找到它,我总是可以回家。我终于有了够多的钱,也有足够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呢?
他突然感到快乐无比。他永远都可以回去做个牧羊人,也总是可以回去水晶店工作。也许这个世界上还藏着其他的宝藏,不过他有一个梦,还遇见过一个国王,那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当他离开酒吧时,脑中不停地计画着。他还记得水晶商人的一位供货商提过,他是跟着商队运送水晶,穿越沙漠的。男孩手握着乌陵和土明,因为这两颗宝石,他再度踏上寻宝的路。
“当有人想完成他的天命时,我总会在附近。”那位老王曾经这么对他说。就去供货商那里打听看看金字塔是否真的那么远,这又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不是吗?
那个英国人坐在一间混浊着动物气味、饲料和灰尘气味的建筑物里,这间房子既是仓库也被用作牲畜圈寮。我从来没想到竟然会来到这种地方,那个英国人坐在一张板凳上想着,边翻看这一本化学笔记。我在大学待了十年,竟然是为了来这种地方。
不过他还是得来,因为他相信预兆。他倾其一生和研究,就为了要挖掘出宇宙至真的语言。一开始他去研读世界语(注4),后来是世界宗教,如今是练金术。他能够说世界语,也通晓各种主要宗教,可是他尚未成为一个练金术士。他已经解开了一些主要的疑问,可是他的研究把他带到从未想过的境界。他曾试图和一位练金术士建立关系,却徒劳无功,那些练金术士都是怪人,他们只关注自己,从不肯帮助他。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根本没办法解开“哲人石”的秘密,所以当然不肯告诉他真相了!
他已经几乎散尽父亲留给他的财产,却仍找不到“哲人石”。他也耗费了庞大的时间,在世界上所有大图书馆,读遍所有最重要和最珍藏的练金术典籍。在其中一本书上他读到,曾有一位阿拉伯的练金术士去了欧洲。听说当时他已经超过两百岁了。而他发现了“哲人石”和“长生露”。英国人对这一故事印象极为深刻,可是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没想过这个故事可能是真的,直到他一位朋友从阿拉伯沙漠考古回来,告诉他曾遇见了一位具有不可思议神力的阿拉伯人。
“他住在费奥姆绿洲(注5),”他朋友说,“听说他已经两百多岁了,而且能把任何物质变成黄金。”
英国人惊喜交加,他立刻辞去所有的工作和合约,带着最重要的一些书,然后就来到这里了--一间又脏又臭的仓库。仓库外头,一队商队正准备开拔,穿越撒哈拉沙漠,其中一站将会经过费奥姆绿洲。 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该死的练金术士了,英国人想。这个想法,让英国人觉得周围的动物腥味变得比较能忍受了。 有一位年轻的阿拉伯人走进来,放下他的行李,并对英国人打了招呼。
“ 你要去哪里?”那个年轻的阿拉伯人说。
“我要去沙漠里。”英国人回答,转头继续看书。他现在不想和别人交谈。此刻更重要的是复习这些年来所学的,因为那个练金术士必然会测验他够不够格。
年轻的阿拉伯人拿出一本书开始读起来。那是一本西班牙文书。很好,英国人想,他的西班牙预说的比阿拉伯语好,如果这个年轻阿拉伯人也要去费奥姆,那么他路上没事做的时候就有说话的伴了。
“真奇怪,”男孩说,他再度读著书开头的丧礼那一段,“这本书我读了两年,却一直看不完开头的这几页。”即使不再有一位老王来打断,这次他油犹然无法专注。
他还是不确定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不过他知道了一件事:做完决定只不过是事情的开头而已。当一个人作了决定,就像跳进一股强劲的水流中,水流将会带他到做决定的最初也梦想不到的地方去。
当我先前决定要来找宝藏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跑去水晶商店工作,他想。加入这个商队虽然是我的决定,可是商队会带我去哪里,仍是个未知。附近有个英国人正在看书。他看起来不太友善,而且当男孩走进来的时候,好像正在生气。他们本来可以做朋友的,可是英国人闭嘴不肯再交谈了。
男孩阖上书。他不想做像那个英国人一样的事,于是他拿出乌陵和土明把玩着。
那个英国人惊叫道:“乌陵和土明!”
男孩立刻把宝石放回袋子里。
“这是非卖品。”他说。
“它们也不值多少钱。”英国人回答。“它们只不过是水晶矿石做的,而这个地球上有几千种水晶矿石。不过内行的人都知道这是乌陵和土明,只是我不晓得原来这个地方也产乌陵和土明。”
“这是一位国王送给我的礼物。”男孩说。
陌生人没回答,他从自己的袋子里也取出两个石头,和男孩的宝石相同的石头。
“你是说一位国王吗?”他问。
“我想你一定不相信,堂堂一位国王竟会和我这样的人交谈。我只不过是个牧羊人而已。”他说,不想再谈下去了。
“我没这个意思。当全世界的人都怀疑的时候,正是牧羊人首先认出国王来(注6),所以我一点也不怀疑国王会和牧羊人说话。”
他怕男孩不明了他的意思,所以继续说,“这是圣经里说的。也是这本书教我关于乌陵和土明的事。它们也是上帝唯一认可的占卜之物。神父们总是把它们放在一个黄金胸牌里。”
男孩突然觉得好高兴他来到这间仓库。
“也许这是一个预兆。”英国人说,半是自言自语着。 “谁告诉你预兆的事。”这一刻男孩的兴趣来了。
“生命里的每件事都是预兆。”英国人说,阖上他正读着的书。“有一种天地万物共通的预言,如今已被人们遗忘了。我想寻找出这种语言,所以才会到这里。我必须要找一个懂得这种语言的人,那是一位练金术士。”
他们的谈话被仓库主人打断。
“你们两个很幸运,”那个胖胖的阿拉伯人说,“今天正好有一对骆驼商队要去费奥姆。”
“可是我要去埃及。”男孩说。 “费奥姆就在埃及。”阿拉伯人说,“你这个阿拉伯人怎么当的?”
“这是一个好预兆,”等阿拉伯人出去了以后,英国人说,“如果可以,我将来一定要写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是关于幸运和巧合,而且还要配上这几个字的宇宙共通语言。”
他告诉男孩,有乌陵和土明在手,他们的相遇绝非巧合。他又问男孩,是否也来找练金术士。
“我是来找宝藏的。”说完,男孩立刻觉得很后悔。不过那个英国人好像觉得这一点也不稀奇。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也是。”英国人说。
“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练金术士。”男孩说,同一时候,仓库老板叫他们出去。
“我是领队。”一个黑眼珠、蓄着胡须的男人说。“我掌握着这个商队每个人的生死大权。沙漠是个反覆无常的女人,有时她真会把人逼风。”
在他面前聚集着差不多两百人,以及四百头牲畜--骆驼、马和鸡。人群里有妇女、小孩,也有一些腰带上配剑,肩上扛着来福枪的男人。英国人随身带着好几箱书。人群很吵杂,领队不得不再而三重复他说的话,好让每一个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当中有各种不同的人,每个人有他各自信仰的神,不过我唯一信仰的真神是阿拉。以他的名,我发誓,我将会竭尽所能,再次成功地带领大家横越沙漠。同样地,我也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以你们信仰的神发誓,这一路上你们一定要听从我的指示,不管我说什么。在沙漠中,不服从就意味着死亡。”
人群发出一阵低鸣,每个人都个子对着她或他的神起誓。男孩对耶稣基督起誓,而那个英国人什么也没说。群众的低喃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比一句简单的誓言要来得久。大家同时也在恳请上天保佑。
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众人纷纷上路。男孩和英国人都买了骆驼,并跟着骑上骆驼背。男孩替英国人的那只骆驼觉得可怜,因为它必须驮着英国人的书箱。
“没有巧合这回事。”英国人说,重拾起他们在仓库时被打断的话题。“我会来这里是因为一位朋友说,这里有一个阿拉伯人……”
商队却在这时开始前进,男孩根本听不清楚英国人在说什么。不过男孩知道英国人打算说什么:连系万事万物的神秘炼环。正是这个神秘的炼环让他成为一个牧羊人,让他重复做同一个梦,让他去到一个靠近非洲的城市,发现一个国王,被骗走了钱,所以后来才会认识一位水晶商人,然后……。当一个人越来越接近天命完成的时刻,天命也会更加成为他存在的意义,男孩想。
商队向东行进。他们在早晨出发,于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刻停下休息。下午稍晚再度上路。男孩很少跟英国人交谈,英国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
男孩沉静地观察牲畜和人在沙漠中的行进。现在一切都和早上刚开拔时不一样了。在他们刚启程的时候,混乱的动作中夹杂着叫嚣声、孩童的哭闹声、动物的嘶鸣声,还有商人与向导们紧张的命令声贯穿其间。
但在此刻的沙漠中,耳际只听见不间断的风声与兽啼声。就连向导们彼此间也很少说话。
“我已经往来穿越这片沙漠好多次了,”有天晚上一位骆驼夫说,“可是这片沙漠是如此广阔,地平线如此遥远,它们让人觉得渺小,因之觉得沉默。”男孩当下了解了他的意思,虽然他之前未曾来过沙漠。每当他看见大海,或是火焰,他也会陷入沉默,震撼于它们的力量。
“我曾经从我的羊群学会了一些事,也曾从水晶那儿学会了些事,他冥想着,我也可以从沙漠学会一些事,它看起来是如此古老而智慧。
风从不曾间歇,男孩遥想起那一天当他坐在台里发的城堡上时,同样也是这个风吹拂他的脸颊。风吹的感觉让他联想到羊毛的触感……他的羊儿们此刻正在安达鲁西亚的草原上,寻找食物和水吧,正如它们一直在做的。
“它们不再是我的羊了,”他对自己说,不带一丝愁绪,“它们一定早就习惯了新的牧羊人,说不定早就忘记我了。这也好,像羊这种动物,很习惯旅行,所以它们都知道要往前走。”
他想起商人的女儿,确信她大概结婚了。说不定是嫁给一个面包师傅,或者另外一个会读书、会告诉她精彩故事的牧羊人--反正,他不会是唯一一个会说故事的牧羊人。不过他还是很兴奋能立即了解那位骆驼夫所说的话:说不定他也正在学习宇宙间关于人类过去和现在的共通语言。“第六感”他妈妈总是这么说。男孩开始了解到直觉是灵魂瞬间沉浸在宇宙当下的生命中,在那当下,整个人类的历史都联结一起,我们可以了解万事万物,因为一切都被注写在那儿。
“Maktub。”男孩说,想起了那个水晶商人。
沙漠是绵延不绝的沙和石头。如果有一块大石头挡路,骆驼商队就会绕过它,如果前头有一大片石头区,商队就会绕个大圈从另一条路走;如果沙子太细,为了怕沙子塞住兽蹄的蹄缝,他们也会另外找一条比较平稳的路。有些路面上充满了干凅盐湖的盐粒,牲畜们在这种底面几乎举步维艰,所以那些骆驼夫就必须下来,扛着所有的行李,徒步走过一段长长的路,直到通过这个地区,才能再把货物堆上驼峰上,并坐上去。如果其中有一位向导生病或死亡,大家就必须指派一位新的向导。
这一切都必须符合一个最根本的理由:不管是绕多少路,作多少调整,商队一定朝着原来的方向行进。一旦克服了阻碍,商队就必须得回归原先的路程,向着指向绿洲方向的星辰前进。早上醒来若看见那颗星正在天际闪耀,大家就确定自己正往着正确的路程前进,水源、棕榈树、房舍,还有人群正在前头等着他们。唯独那个英国人不知道这一切,他大部分时间都浸淫在自己的阅读里。
男孩也带著书,旅程刚开始的那一天,他曾试着去读它,但他发现,观察商队或听风吹的声音都比看书有趣多了。当他更了解他的骆驼,并和它建立起感情时,他就把书丢开了。虽然他下意识知道,每一回他打开书都能学到一些重要的事,不过他终究决定那是个无关紧要的负担。
他和骑在他旁边的一位骆驼夫变成朋友。夜晚时分,当他们围着营火时,男孩告诉那位骆驼夫他在当牧羊人时遇见的奇事。
在他们的聊天中,那位骆驼夫告诉男孩他的故事。
“我曾住在埃尔开伦(El Cairum)附近,”他说,“我拥有果园、孩子,和妻子,生活本来应该会像这样一直持续到我老死。有一年,收成很好,我们就全家一起去麦加朝圣,我终于完成生命里最后一功。我可以快乐地死去了。
可是有一天发生地震,尼罗河冲破河堤。我本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绝不会轮到我。我的左邻右舍都担心他们的橄榄树会被洪水淹没,我的妻子害怕我们会失去孩子,我则想着,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毁了。
土地荒瘠了,我必须找另一种谋生的方法。所以我就来当骆驼夫。然而这一切的灾难让我更加明白阿拉的箴言:人们不需要恐惧未知,但看你有无能力去追求自己的需要与渴望。
我们总是害怕失去,不管是我们的生命、财富,或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可是当我们明了我们的一生和人类历史都是同一只手注写时,恐惧就会消失。”
有时,他们的商队会和其他商队相遇。奇妙的是,彼此总是拥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仿佛一切万物真是被同一只手注写下来似的。当他们围坐在营火边时,骆驼夫们会交换暴风的讯息,并说起沙漠的种种故事。
偶尔,蒙着头巾的神秘男子会出现,他们是贝都因族人(注7),负责守望着商队行走的路线。他们会告诉商队这附近是不是有小偷或者抢盗部落。他们穿着黑袍,只露出眼睛,总是来无声去无息。有一天晚上,一位骆驼夫来到男孩和英国人坐着的营火边,对他们说,“听说发生了部族战争。”
三人都沉默下来。尽管没人说什么,男孩察觉空气中流荡着恐惧。再一次,他体会到无声的语言……宇宙共通的语言。
英国人问他们是否有危险。
“一旦你步入沙漠就不可能回头了,”那位骆驼夫说,“而一旦你无法回头,你必须只去操心如何前进最好。其余的就交给阿拉,包括危险。”
他用一个神秘的字总结,“Maktub。”
“你应该多花点时间注意商队,”等那个骆驼夫走开,男孩对英国人说,“我们这一路上绕了好多弯,可是我们总是朝同一个终点走。”
“而你应该多读点书了解世界。”英国人回答,“就这一点来说,书就跟商队一样。”
这一大群人和动物开始加快脚程。以往白日的时光里,大家就一向很安静,如今连在夜晚时刻也变得沉默了--本来大家已逐渐习惯围着营火聊天的。接著有一天,领队绝对不再燃起营火了,这样才不会招惹别人的注意。
旅客也开始帮忙整顿牲畜,让它们在夜里围成一圈,而人们就睡在圈子内,彼此挤靠着取暖抵御夜间的寒冷。领队还加派武装的守卫在外围守夜。
有一天晚上那个英国人睡不着觉,就叫醒男孩,两人一起沿着营队外围的沙丘散步。那天是满月,男孩告诉英国人他的故事。
英国人对于男孩改进水晶生意的部分特别有兴趣。
“那就是格物的道理。”他说,“在练金术中,叫做‘天地之心’。当人全神追求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正史人最接近天地之心的时候。它永远是一股正向的力量。”
他又说,不仅人类拥有这种天赋,凡是地球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其心,不管是矿物、蔬菜,或是动物--甚至一个简单的念头也有。
“地球上的万事万物一直在变迁改变,因为地球是活的……地球也有心。我们都是这个心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极少察觉这个心正为我们而作用着。可是我相信,当你在那家水晶商店工作时,你也许已经发现了,即使是那些水晶玻璃也一起帮助你成功。”
男孩凝望着月色和浸着银白月光的沙地,思索英国人说的话。“我一直观察着商队在沙漠中行进,”他说,“我发现商队和沙漠说着共同的语言,这是商队之所以能够通过沙漠的理由。沙漠检视着商队的每一个步伐,看它是不是按照时间来,如果它是,那么我们就能够抵达绿洲。”
“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是依靠个人的勇气加入这个商队,却不了解这个语言,那么这趟旅程将会大不相同了。”
他们一起站在那儿看着月光。
“预兆真是神奇,”男孩说,“我观察到领队们怎么解读沙漠的征象,以及整个商队之心如何和沙漠之心交谈。”
英国人说,“我想我得多花点时间观察商队。”
“而我得花点时间读你的书。”男孩说。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又名:[练金术士]
?作者:保罗?科尔贺
?译者:周慧玲
?
?版权归出版社及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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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第四章
 
这些书真奇怪。它们提到了水银、盐、龙和国王,这些他没一样看得懂。
不过这些书里似乎反覆陈述了一个观念:万事万物的存在都只为彰显一件事而已。
在其中一本练金术书里,他发现整本书最重要的内容,只占短短几行字,而那几行字还是从一块翡翠矿石的表面抄录下来的。
“那就是‘翡翠之碑’。”英国人说,他很自傲他能教男孩一些事。
“喔,那么我们要这么多书干嘛?”男孩问。
“所以我们才能理解这几行字啊!”英国人回答,不过显然他也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
男孩最感兴趣的是其中一本描述几位著名练金术士的书。这些练金术士穷尽一生都在它们的练金室里提炼金属;他们深信,如果持续烧练一块金属,金属将会把自己的各种属性升华,最后只留下天地之心。这个天地之心将帮助他们了解天地之间任何事物,因为它就是宇宙万物共同的语言。练金术士们把最后提炼出来的东西叫做“元精”--这是一种半液体半固体的物质。
“你不能只靠着观察人和预兆来了解这种语言吗?”男孩问。
“你真爱把所有的事情都单纯化。”英国人恼怒地回答,“练金术是一门严谨的学科。每一个步骤都必须遵守导师指示的过程来进行。”
男孩接着明白“元精”的液体部分就是“长生露”,它可以治百病,也能让练金术士维持长生不老;而固体的部分就是“哲人石”。
“哲人石很难得到,”英国人说,“练金术士们花了多年时间在他们的练金室里,观察烧练金属的火焰。由于他们投注在炉火旁的时间这么长,到最后他们就渐渐脱离世俗了。他们发现,净化金属到最后也净化了自己。”
男孩想到了那个水晶商人。商人曾经说过男孩把那些水晶擦拭干净是一件好事,藉此他可以把自己从负面的想法中释放出来。男孩越来越相信,练金术其实可以从每天的生活中学习得来。

哲人石还有一项神奇的性质。”英国人说,“只要小一片石屑,就可以把一大块金属提炼成黄金。”
听了这个,男孩对于练金术更感兴趣了。他想,只要些耐性他就能把所有的东西变成黄金。他研读着许多成功练金术士的故事:包括艾尔维斯(Helvetius)、埃利亚(Elias),富尔坎耐利(Fulcanelli),以及格贝尔(Geber)等。他们的故事都十分神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都完成了他们的天命。他们旅行、与智者交谈、在怀疑的群众面前展示了奇迹,而且他们都拥有哲人石和长生露。 但是当男孩接着想知道如何完成“元精”时,却开始感到茫然不解。书上只有图示、密码式的说明,和晦涩含糊的文字。
“他们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有一天晚上他问英国人。他注意到英国人很焦躁,并且一直想把他的书拿回去。 0;拿回去。
“所以那些应该了解书内容的人才能了解。”他说,“你想想看,如果每一个人都跑过来,想把锡变成黄金,那会是什么情况?黄金就不再有价值了。只有那些坚持到底,而且愿意深入钻研的人,才能完成元精。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沙漠里。我要寻找一位真正的练金术士,请他帮助我破解这些密码。”

这些书是什么时候写的?”男孩问。
“好几百年前。”
“那个时候还没有印刷术,”男孩争论著,“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了解什么是练金术,所以他们干嘛用这些奇怪的文字,配上这么多插图?”
那个英国人并未直接回答他。他说,过去这几天来,他费心去观看商队如何行进,可是他并没有学到什么新的事。他唯一注意到的是,大家越来越常提到战争。
然后有一天,男孩把书还给英国人。“你有没有学到什么?”英国人问,渴望知道任何一件事。他需要有个人和他聊聊天,以免老是想起战争可能会发生。
“我学到了,这个世界有个心,任何人只要了解这个心,也就能通晓万物的语言。我学到了,曾有许多练金术士都完成了他们的天命,而且终于发现了天地之心、哲人石,以及长生露。不过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其实都很简单,简单到可以写在一块翡翠石板的表面。”
英国人很失望。这么多年来的研究、那些神奇的符号、奇怪的文字,还有实验室里的器材……好像没有一样引起男孩的注意。他的心大概太朴质了,没办法了解这些,英国人想。
他拿回他的书,把它们装回袋子里。
“回去观察商队吧!”他对男孩说,“我也同样没从那里学会什么!”
男孩回去凝视着无言的沙漠,和被兽蹄溅起的沙土。“每一个人都有他学习的方法,”他对自己说,“他的方式和我的就不一样,我的也和他的不同。可是我们都在追寻我们的天命,因此我尊敬他。”
商队开始日夜赶路。蒙面的贝都因人越来越常出现,而那个骆驼夫--他如今已经变成男孩的好友了--他对男孩解释说,有两个部落开始打起来,因此这个商队需要一点运气,才能抵达绿洲。
动物们都累了,人们的交谈也越来越少了,越来越沉默。沉寂变成夜晚里最糟糕的部分,而每当有骆驼嘶鸣--曾经这只不过是骆驼的嘶鸣--而如今,大家听到那叫声却感到十分恐惧,因为这声嘶鸣说不定是某种突袭的警讯。然而那个骆驼夫似乎并不太在意这场战争。
“我现在正活着,”有一晚他对男孩说,那时既没有月光也没有营火,他们正在一起吃着一串椰枣时,“
当我吃东西的时候,我只想着吃,如果我正在行进,我也只专注地前进。如果我必须打仗,那么哪一天死,对我都一样。
因为我并不需要依靠我的过去活财富而活着。我只关心现在。如果你能活在当下这一刻,你就会活得很快乐。你就能够看清沙漠里永远有生命,天上永远有星星,而那些部落之所以会战争只不过因为那就是生命当中的一部分。生命对你来说将会是一场飨宴,一个盛大的庆典,因为生命就在我们活着的每一个当下。”
两天后的晚上,当他准备躺下来睡觉时,男孩目光搜寻着他们每晚依循的星星。他想道,地平线好像比以往来得低,因为他几乎可以看星星星就挂在沙漠里。
“那是绿洲。”那个骆驼夫说。
“喔,那么我们怎么不现在就去那里呢?”男孩问。
“因为我们必须睡觉了。”
当太阳东升时,男孩醒了过来。那儿,在他的面前,就在昨晚看见小星星的那里,有一排无止境的枣椰树,横过整个沙漠。

我们到了!”英国人说,他也一向早起。
但男孩沉默语言。他正自在的享受沙漠的沉静,并且满足于欣赏那些树。他还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到达金字塔,而今天早上将会变成一个回忆而已。不过,就在当下的这一刻里--骆驼夫说过的飨宴--他想要活在这个当下,正如他活在他的过去,活在他的未来的梦想之中。虽然枣椰树的景致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纯然的回忆,可是就在此刻,它意味着阴凉、水,以及战火中的庇护所。昨天那些骆驼的嘶鸣声意味着危险,如今一排枣椰树却欢唱着奇迹。
这世界说着很多语言,男孩想。
时光飞快经过,那些商队也是,那个练金术士心想,他望着数百个人抵达这个绿洲。人们对着那些新来的人喊叫,沙尘扬起遮蔽了沙漠里的太阳,绿洲里的孩童们则因为人潮来临而兴奋地骚动着。练金术士看着这个部落的长老向前欢迎商队的领队,并和他交谈了好长一阵子。
不过对练金术士来说,这些都不甚重要。他早就看够人潮来来去去。他曾看过国王和乞丐走过沙漠。风时常改变沙丘,可是那还是同样的沙,他从小就看到现在。他一直很喜欢那些旅客在看见绿色枣椰树的快乐,就在他们看了两星期的黄沙和蓝天之后。也许上帝就是因为这样才创造出沙漠的,好让他们懂得欣赏枣椰树,他想道。
他决定把注意力放在比较实际的事情上。他知道,他必须教这个商队当中某个人一些密义。他还不知道是哪一个人,不过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老练的眼睛一定会认出来的。他希望这个人的能力跟他之前的学生一样好。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必须用嘴巴用言语说出来,他想着,密义一旦用言语说出来,就失真了;神的密义本来就能轻易地传达给他所创造出来的所有生物。
对这件事他只能解释说:由于密义是从纯净的生活当中创造出来的,而这种纯净的生活是无法用图片或文字来捕捉的,所以密义只好用这种方式来传达。因为人们太着迷于图片和文字,最后就忘了宇宙的语言。
男孩真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这个绿洲并不仅仅是一处泉水围绕着几株棕榈树而已--正如他曾在一本地理书里看见的样子--事实上,这个绿洲比西班牙的许多乡镇都要来得更大。在这绿洲里,有着三百处泉水、五万棵枣椰树,还有数不清的彩色帐篷驻扎其间。
“哲理看起来好像《一千零一夜》,”英国人说,他迫不及待想找到那个练金术士。
许多当地的孩童围绕着他们,好奇地盯着这些刚来的人和牲畜。男人们也跑过来问他们,有没有遇到战争;而女人们则拿着商人带来的布料、宝石互相比较着。沉静的沙漠如今变成遥远的梦,商队里的人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笑着、叫喊着,宛如他们已经走出一个灵性的世界,再一次来到人的世界。他们既放松又高兴。
真奇怪,当他们在沙漠时,还一直保持警戒。不过那位骆驼夫也曾对男孩解释过,绿洲始终都被当作中立的区域,这大概是因为绿洲里多半住着妇女和小孩。尽管沙漠中到处有许多绿洲,可是男人要打仗一定到沙漠里去,让绿洲维持成避风港。
商队的领队好不容易才把商队里全部人集合起来。他对大家说,商队将要在哲理停留一段时间,直到部落战争结束以后才继续上路。因此,商队的人必须和绿洲里的人一起住,而绿洲的人也会尽全力接待商队的人。然后他要求商队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的护卫,都把随身携带的武器交给这个绿洲的部落长老们。
“这是交战时候的规矩,”领队对大家解释说,“绿洲不可以庇护军团或军队。”
出乎男孩的意料之外,那个英国人也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手枪,交给收集武器的人。
“你怎么会有一把手枪。”
“它让我能够信任人。”英国人说。
男孩想起了他的宝藏。当他越将近完成梦想的时刻,事情好像变得越困难了。似乎那位老国王说的“新手的好运道”越来越不管用了。在追求梦想的其间,他好像一直在被考验是否有持续下去的勇气。所以他既不能迟疑,也不能失去耐心。如果他冲得太快,就看不见神留在这一路上的征象和预兆了。
上帝把它们放置在我的道路上。他很惊讶自己会这么想。直到前一刻,他都还认为预兆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就像吃或睡,或者就像寻找所爱或找工作。他从未想过预兆是上帝的语言,用来指示他该做什么。
“不可以不耐烦,”他对自己重复着,“这就像骆驼夫说的:‘该吃的时候就吃。该前进的时候就前进。’”
第一天晚上,每个人都疲累得呼呼大睡,包括英国人在内。男孩被分配到一个离他朋友相当远的帐篷,这个帐篷里另外还睡了五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们都来自沙漠地区,一直起哄着要他说那些大城市的故事。
男孩就告诉他们他在牧羊时发生的故事。隔天早上,当他正要说起水晶店的体验时,英国人走进了帐篷。
“我找了你一整个早上。”他把男孩叫出帐篷外,说,“我要你帮我找出那位练金术士住在哪里。”刚开始,他们试着自己找;他们猜想一位练金术士应该会跟绿洲其他居民过着不一样的生活,而且他的帐篷里应该有一座始终在燃烧的炉子,于是他们就根据这个特征,到绿洲各个角落去寻找。可是这个绿洲实在比他们想像的还大,哲理有着上千座帐篷呢! “我们已经浪费了一整天了!”英国人说,他和男孩正坐在一座泉水附近。
“也许我们最好问人。”男孩建议。
英国人犹豫不决,因为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来这个绿洲的理由。不过他最后还是同意了。由于男孩的阿拉伯语说的比较好,就由他上前去问一位正好来到那泉水边汲水的女人。
那个女人说,她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人,并且紧张地跑开。不过就在她跑开前,她建议男孩最好不要和穿
黑衣服的女人说话,因为她们是已婚女人,男孩必须遵守传统。
英国人很失望,他的旅程看起来一无所获。男孩也很难过,毕竟他的朋友是在追寻着自己的天命啊!当一个人全心追求天命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完成--这是那个老国王说的,绝不可能错误。
“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练金术士这个名称,”男孩说,“说不定这里的人也是。”
英国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也许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练金术士。我们去找那个帮人治病的人。”
又有好几个穿黑衣服的女人来到这个泉水边汲水,不过男孩并未上前问话,虽然英国人一直在催促他。然后一个男人经过。
“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谁会帮人治病?”男孩问。
“阿拉为我们治疗所有的疾病。”男人说,显然他被这两个陌生人吓坏了,“你在找的人是巫医。”他诵念几段可兰经上的经文,匆匆走开。
又是一位男人出现了。这次这个人年纪比较老,身上还扛着水桶。男孩再度上前问他。
“你找这种人做什么?”那个阿拉伯人问。
“因为我这位朋友已经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旅行各地,只为了要找到他。”男孩说。
“如果这个绿洲里住着这样一个人,他一定是个法力高强的人,”老人想了片刻后说,“即使那些部落长老们,也不是说要见他就能见到的。你们还是在这里待到战争结束以后,然后跟着商队赶快离开吧!不要试图涉入绿洲的生活。”老人说完就离开了。 不过英国人却欣喜若狂,他们找对地方了!
最后有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她穿的不是黑衣服。她的肩上扛着一个水瓶,头上套着头纱,不过脸并未用布纱罩住。男孩走上前去,想要问她关于练金术士事情。
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下来,而天地之心却仿佛正在他的心头汹涌翻搅。当他望入她的黑眼珠里,当他看见她的唇边似笑又止,他明白了整个宇宙之语中最重要的部分--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都能了解的语言--那就是爱。那是比人类的存在更古老,比沙漠更悠远的东西。正是它的力量让两对眼波交会,让两人在这个泉水边相逢。她微笑了,无疑的那个是预兆--显然她正等待着他的到临,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最纯净的宇宙之语。不需要任何解释,正如整个宇宙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就能航行至时间的终点。男孩全心感觉到他正处在与生命中唯一的女人邂逅的当下。尽管不曾交换任何言语,他知道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在这世界他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事了。他的父母和祖父母曾经告诉过他,必须要等到恋爱并且真正了解另一个人以后,才去结婚、固定下来。不过,有这种感觉的人也许并不了解宇宙之语。因为,当你了解这一语言,你很容易就明白世界上有人正在等待着你,不论在沙漠之中,或者在大城市里。而当这两个互相等待的人,当他们的眼波交会,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就变得不再重要。唯有那一瞬间,还有那不可思议的肯定,让人清晰明白,太阳光底下的任何事物都早已被一只手所注写了。正是这只手唤起爱,正 是这只手为每个人创造了灵魂的另一半。没有这样的爱,一个人的梦想变得毫无意义。
Maktub,男孩想。
英国人摇撼着男孩,“快啊,快问她。”
男孩走近女孩身边,当她微笑时,他也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法谛玛。”女孩说,她的目光避开。
“我的国家也有一些女人叫这个名字。”
“这是先知女儿的名字,”法谛玛说,“侵略者把这个名字带到世界各地。”
这位美丽的女孩正提到侵略时,脸上充满骄傲。
英国人戳戳他,男孩就问她是不是知道有个会治病的人。
“就是那位知道世界上所有秘密的人,”她说,“他会跟沙漠的精灵交谈。”
精灵就是善和恶的神灵。女孩指指男方,说那就是那个奇人居住的地方。然后她就打满水离开了。
英国人后来也离开去找练金术士了。男孩在泉水边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起在台里发的某一天,黎凡特风也曾带来女孩的香味。他突然明了了,甚至在尚未知道她的存在之前,他就爱上她了。他知道,他对她的爱将让他有能力找到世界上每一处宝藏。
隔天早上,男孩又去到那处泉水边,希望能再度遇见女孩,却惊讶地看见英国人在那里,眺望着沙漠。
“我等了整个下午和晚上,”他说,“直到天际第一颗星升起时他才出现。我告诉他我正在找什么,而
他问我是否曾将锡炼成金。我告诉他,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学会这个。他告诉我必须试着这么去做。他仅仅对我说:‘去做’。”
男孩没说什么。这位可怜的英国人费尽这么千辛万苦,竟然只换得练金术士叫他去做他早已做了无数次的事。
“那么就去做吧!”他对英国人说。
“我正打算这么做。我想现在就开始。”
当英国人离开以后,法谛玛来了,并在她的水瓶里装满水。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我想娶你,我爱你。”
女孩的水瓶掉落,水泼倒出来。
“我会每天来这里等你。我横越了整个沙漠是为了到金字塔附近寻找我的宝藏,本来我觉得这场战争是个灾祸,如今我却认为它是件好事,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
“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女孩说。
男孩看着四周的枣椰树,他提醒自己曾经是个牧羊人,所以他还是可以再做个牧羊人。法谛玛比他的宝藏重要得多。
“部族的人一直在找寻宝藏。”女孩说,好似她已经看穿他心里的想法。“而部落的女人总是为她们的男人觉得骄傲。”
她再度汲满水离去。
男孩每天都会到泉水边和法谛玛相会。他告诉她,他在做牧羊人时的生活,他如何遇见那个国王,还有在水晶商店时的一切。他们逐渐变成朋友,而对男孩来说,除了和法谛玛相处的十五分钟外,每天的生活都漫长得似乎不会休止。当他在这个绿洲生活了约一个月以后,商队领队集合全部团员开会。
“我们不确定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我们的形成无法继续下去。”他说,“这场战争也许会持续很久时间,说不定是几年,那两边势均力敌,而且都不肯放弃战争。这不是一场善和恶的战争,这是一场势力争夺的战争。当这种战争爆发时,总是会比其他类型的战争耗时更久。因为阿拉伯同时站在两边。”
大家回到住的地方,而男孩那天下午走去和法谛玛碰面。他告诉她那天早上的会议。
“我们相遇后的那天,”法谛玛说,“你告诉我说你爱我。之后你教我关于宇宙语言的事,还有天地之心。所以我已经变成你的一部分。”
男孩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并想道,她的声音比风吹枣椰树的声音更美。
“我在这个绿洲等你已经等了很久的时间。我已经忘了我的过去,我一向遵循的传统,还有其他种种沙漠男人期望女人做的事。自从童年起,我就盼望沙漠能带给我一项神奇的礼物。如今我已经收到了我的礼物,那就是你。”
男孩想握住她的手,可是法谛玛的手握着她的水罐。
“你告诉了我关于你的梦,关于那位老国王,以及你的宝藏。你还告诉了我预兆。所以现在我不怕任何事,因为正是这个预兆把你带给我的。我已经变成你的一部分,你称之为天命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你继续朝向你的目标。如果你必须等到战争结束再启程,那么就等;但如果你可以在那之前就出发,那就继续去追寻你的梦。风会改变沙丘,可是沙漠永远都不会变的,就像我俩的爱。”
“Maktub,”她说,“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一部分,你总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那天男孩离开她之后十分忧伤。他想起他认得的那些已婚牧羊人,他们总是很难说服他们的妻子让他们出远门去。爱,让他们只好停留在所爱的人身边。第二天碰面时,他告诉法谛玛这件事。
“沙漠把我们的男人带离开我们,他们也不一定能回来,”她说,“我们都明白,而且也早就习惯了。不能回来的人变成云的一部分,变成藏匿在峡谷的动物的一部分,变成水,从地底涌出来。他们变成万物的一部分……。他们变成了天地之心。
我是一个沙漠的女人,我也以此为荣。我希望我的男人四处漂荡,自由如吹着沙丘的风。而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我也会很高兴他变成沙漠中的云和动物和水的一部分。”
男孩去探视英国人。他想对他说法谛玛的事。可是他却惊讶地看见英国人在他的帐篷外面盖了一座熔炉。那是一座奇怪的熔炉,炉顶有一块透明片,四周用柴加热燃烧。当英国人抬头看向沙漠时,他的眼神比从前在看书时明亮。
“这是第一阶段,”他说,“我必须要把硫磺分解。为了成功地做到这件事,我不能害怕失败。以前我就是让我的恐惧阻碍了去追求元精。如今我已经开始去做十年前就该做的事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至少我没等上二十年。”
他继续加热,男孩在那儿待到沙漠在夕阳下逐渐变成粉红色。他有一种冲动想到沙漠去,去看看它的沉默里是否蕴藏了他在追寻的答案。
他四处晃着,但视线一直没离开枣椰树。他倾听着风声,感觉脚下踩着的石头。偶尔他会捡到一两个贝壳,这让他了解,这片沙漠曾经有一度是海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让自己被地平线催眠。他试着去分辨爱是本能或是拥有,却做不到。不过,法谛玛是属于沙漠的女人,因此,如果有什么能帮助他了解法谛玛的,那一定是沙漠了。
当他坐在那儿沉思,突然感觉到上头有一阵颤动。抬头看,是一对老鹰高高地飞在天空。他望着老鹰随风飘飞,虽然它们的飞行路径看起来好像毫无规则,但男孩却有些特别的感觉,只是他一时还抓不到那是什么意思罢了。也许这些沙漠的鸟儿能够教他一种不占有的爱的意义。
他觉得有些困倦。他很想保持清醒,却就是昏昏欲睡。“我正在了解宇宙之语,整个天地万物都是有意义的……甚至是那对老鹰的飞翔。”他对自己说。整个人沉浸在恋爱的喜悦当中。当你陷入恋爱中,对万物的感受也会变得更加敏锐了,他想。
突然,一只老鹰急猛地冲下天空,似乎正在攻击着什么。前一刻他还正看着老鹰下冲,接着他眼前跳出一幕景象:一个士兵,正握着剑,冲入绿洲。影像随即迅速消失,但是他已经深受震撼了。他会听人说过海市蜃楼,也曾亲眼看过一些。海市蜃楼是人们在强烈的渴望下,将沙漠的沙幻化成了实物。
可是他当然不会去幻想一个士兵侵入绿洲。
他试着忘记这个景象,回到刚才的冥思。他努力把注意力专注在粉红色的光影和石头上,可是,在他心里却有个东西不让他这么做。
“永远要去面对预兆。”那位老王曾这么说。男孩回想起幻觉中的影像,继而了解到,这是即将发生的景象。
他站起来,走回枣椰树的方向。他再次知觉到周遭一切景物正在告诉他:沙漠很安全,可是绿洲陷入险境了。
那位骆驼夫坐在一棵棕榈树下,欣赏着日落。他看见男孩从沙丘的另一边走回来。
“军队要来了,”男孩说,“我看见了幻象。”
“沙漠会让人的心里充满了幻象。”骆驼夫回答。
可是男孩告诉他关于老鹰的事。他才刚看着它们飞行,接着却接收到宇宙之语的讯息。
那个骆驼夫理解男孩在说什么。他明白地球表面上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揭露出天地万物的来龙去脉。我们可以翻开书本的任何一页,或者看任何人的手;我们可以翻过一张牌,或者观察老鹰的飞行……不管观察什么,我们都可以将自己的经验和当下看见的联结在一起。事实上,并不是所观察到的那些事物本身能泄露什么,而是当人在观察身边一切时,本来就有能力洞悉天地之心。
沙漠中很多人都有洞悉天地之心的能力,因为他们是用一种自在的态度过日子。有人称他们预言家、先知,妇女老人怕他们,部落战士也不敢去找他们商谈。设想,如果大家事先知道了自己会死在战场上,还有谁愿意上战场呢?大家宁可尝试战争的滋味,宁可在不知道结果如何时去冲锋陷阵;未来早就被阿拉一手注写好了,而不管他写的是什么,一定都是为了人类好;部落战士都只活在当下这一刻,因为当下就已经有够多意外的了,而且他们必须时时刻刻注意许多事;像是敌人的剑会从哪一个方向刺过来?他的马在哪里?下一招必须出什么才能存活下来?骆驼夫自己并不是一个战士,所以他会去问先知意见。有一些先知所说的常常是正确的,而另外一些却错了。曾经有一次,他所认识最老的预言家(也是最被敬畏的那位)问他,他为什么对于未来这么好奇?
“呃……这样我才好做事。”他回答。“而且我才能纠正那些我不想发生的事。”
“但这么一来,他们就不会是你的未来了。”那预言家说。
“好吧,那也许我应该只要去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好预做准备。”
“如果是一件好事,那么它就会是个愉悦的惊奇,不是吗?”预言家说,“而如果是个灾祸,事先知道不就让你提早受苦了吗?”
“我希望能知道未来是因为我毕竟是个人,”骆驼夫对预言家说,“而人总是活在对未来的展望里。”
那位先知特别擅长于用树枝占卜;他会把树枝掷在地上,看它们掉落的样子来诠释未来。但是那一天,他并未用树枝帮骆驼夫占卜,他用一块布把树枝捆起,放回他的袋子里。
“我是靠命卜维生的,”他说,“我很会观察树枝所显示出来的事,而且我知道怎么靠它来洞悉命定的一切。因之我能够解读出过去、发觉出早已被遗忘的事,也能明了当下显示出来的预兆。
当人们来问我的时候,我并不是去解读出未来,而是用猜的。未来是属于神的,只有他才能揭露未来,而且通常是在某种特别的情境下才能揭露。而我也要靠什么去猜测未来?就靠着现在看见的预兆。所以,未来的秘密就是现在。如果你专注于现在,就必定能改善现在。而如果你能改善现在,未来一定会更好。忘记未来吧,只要依照神的教诲去过每一天,要相信神会眷顾他的子民。每一天,都有着它自己的永恒。”
骆驼夫问,在什么情况下神会让人看见他的未来。
“只有当人自己去揭露它时。神极少如此做,而当他这么做时,往往是因为一个理由:它注定要被改变。”
如今神对这个男孩揭露了未来的一部分,骆驼夫心想,为什么他会选择男孩来扮演他的代言者呢?
“去跟长老们说这件事,”骆驼夫,“告诉他们敌军要来了。”
“他们会嘲笑我。”
“他们是沙漠的人,而沙漠的人很习惯面对预兆。”
“喔,那么也许他们早就知道了。”
“他们现在还不会知道。他们相信如果他们必须知道某一件事,阿拉一定会透过某个人来告诉他们。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这次那个人是你。” 男孩想起法谛玛,他决定要去跟长老说这件事。
男孩走近绿洲中央一座巨大的白色帐篷,对帐篷前的警卫说:
“我想见部落长老。我带来了沙漠的预兆。”
警卫没说什么,就走进帐篷里,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当他出来时,旁边跟着一位穿着白金两色衣服的年轻阿拉伯人。男孩告诉那个年轻的阿拉伯人,他看见了什么,然后那个阿拉伯人叫他在外头等一下,就回去帐篷里。
夜幕落下,一大群武士和商人进进出出帐篷内。随后绿洲各处的帐篷灯熄灭,一盏接着一盏,而绿洲也逐渐经静寂下来,如同沙漠一般。唯独大帐篷的灯仍然通明。在这一大段时间里,男孩一直想着法谛玛,他仍然无法理解最后一次碰面她说的话。
在经过了数个小时的等待,警卫出来传唤男孩进入帐篷内。男孩被帐篷里面的景观吓了一大跳。他从没想到在一个沙漠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座帐篷。地面上铺盖着他所踩过的最美丽地毯;帐篷顶悬挂着饰金的灯,每一盏都点着蜡烛;那些部落长老围成半圆形,端坐在帐篷深处丝质绣花椅垫里。仆役们端着金盘子来来去去,盘子上盛着香料和茶。还有些仆役们专门忙着添加水烟筒里的炭灰。整座帐篷内充斥着烟与香气。
帐篷内有八位长老,不过男孩立刻就能判断出哪一位最重要:就是穿着白金两色衣服、坐在半圆中央的那位阿拉伯人。在他身边正是男孩稍早交谈的那位年轻的阿拉伯人。
“谁是那个来说预兆的陌生人?”一位长老问,他的眼睛直盯着男孩。
“我就是。”男孩回答。然后他又述说了一遍他所看见的景象。 “为什么沙漠会对一位陌生人揭露出这
样的预兆?它明明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了。”另外一位长老说。
“因为我的眼睛还未习惯沙漠。”男孩说,“我可以看出那些眼睛习于沙漠景象的人所未看见之事。”
而且因为我知道天地之心,他默想着。
“绿洲是中立地带。没有人会来攻击绿洲。”第三个长老说。
“我只能告诉你我看见了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别去管它。”
那些长老开始讨论起来,他们用一种阿拉伯方言交谈,那是男孩听不懂的腔调,不过当他打算离去时,警卫叫他等一下。男孩警戒起来,预兆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了,他真后悔告诉了骆驼夫关于他看见的景象。
忽然,中间那位长老微微笑着,这让男孩觉得好过一些。这位长老并未加入讨论,事实上,他还未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不过男孩已经可以从熟悉的宇宙之语中感觉出,一股平和的电波贯穿帐篷内。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来对了。
讨论结束,其他所有的长老都安静下来倾听老人说的话。然后老人转过头来对男孩说话,这一次他的表情冷酷而淡漠。
“两千年以前,在一个遥远地方,有一个人因为相信梦中启示,就被丢进一座地牢里,并且被卖身为奴隶,”老人用着男孩能够听懂的腔调对他说,“我们的商人买下这个人,把他带到埃及去。我们都知道任何相信梦中启示的人,也必须能够正确地解梦。”
老人继续说,“当法老梦见七只肥壮的母牛和七只瘦弱的母牛时,我说的这个人帮法老解梦并拯救埃及免于饥荒(注9)。这个人名叫约瑟,他就跟你一样,也是一个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说不定也跟你同样年纪。”
他停顿了一下,而他的眼光仍然不怎么友善。
“我们仍然举行传统。传统在那时拯救埃及免于饥荒,变成最富裕的民族。传统也教导人们如何才能横越沙漠,以及小孩如何结婚。传统说绿洲是一处中立的地区,因为打仗的双方都有自己的绿洲,因此彼此都不可以去侵犯。” 没有人插嘴,老人继续说道:
“不过传统也告诉我们必须相信沙漠给予的讯息。我们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沙漠教我们的。”
老人打了手势,所有人都站起来。会议结束了。水烟筒熄灭,警卫也留神站立着。男孩正准备离开,老人却再度说:
“明天我们会打破绿洲里不许武装的约定。一整天我们都会留神戒备敌人是否来临。当日落以后,所有人
必须再把武器交还给我。每杀十个敌军,你就可以得到一块金子。
可是,军队武装一定是要为了战争,因为武装行动就跟沙漠一样难以控制,如果这次他们没派上用场,那么下一次就很难叫他们动员起来。如果明天日落以前都没有人上战场,那么至少就会有一个人把枪剑对着你。”
当男孩离开时,整座绿洲仅存满月的月光照耀着。那里离他住的帐篷仅只二十分钟路程,他慢慢走回去。
他被刚发生的事情震慑住了。他已经成功地触及了天地之心,然而他却可能必须用生命作为代价。这真是个恐怖的赌注,话说回来,他也曾经下过一个风险很高的赌注,那就是当他把全部羊卖掉来追寻他的天命时。另外,骆驼夫也说过,明天死并不会比死在其他任何一天更糟。每一天都会有人活着,活着离开这个世间,每件事都是Maktub。
他安静地走着,并不觉得后悔。如果他明天会死,那也是因为神不愿意改变未来。至少在他死前,他已经横越过一个州大陆,曾经在一间水晶商店工作,也了解了沙漠的沉默,还有法谛玛的眼睛。自从很久以前离开家乡后,他已经充实地度过度过了每一天。即使明天就死去,他也已经见识过比其他牧羊人更多的事情了,他为自己觉得骄傲。
突然他听见一声雷鸣,同时他被一阵强风吹倒在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整个地区被旋进风沙中,连月亮也看不见了。一匹巨大得不可思议的白马奔驰来到他的面前,接着发出一声惊骇的嘶鸣。
待尘沙稍稍落定后,男孩被他看见的景物吓得发抖。一个全身穿着黑袍的人跨骑在白马上,他的左肩上并栖息着一只老鹰。他头上包裹着阿拉伯式头巾,脸上罩着大手帕,只露出眼睛。他以来自沙漠的使者姿态出现,但是他的样子比起一个纯粹的沙漠使者显得更有力量。
陌生骑士从马鞍旁的刀鞘里拔出一把十分巨大的弯刀,刀锋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是谁这么大胆,敢去解读老鹰飞翔的意义?”他问,声音大得似乎能够让费奥姆的五万株枣椰树发出回声。
“就是我,”男孩说,这人让他联想起骑在白马上、把异教徒踩在脚底下的圣狄雅各·马他摩洛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就跟马他摩洛斯一模一样,只不过对他而言,男孩才是个异教徒。 “就是我,”男孩重复一次,他底下头,准备接受圆刀一砍,“因为我能够了解天地之心,许多人的生命得以拯救。”
圆刀并未砍下,相反地,陌生骑士把刀一点一点地降下直到刀锋抵住男孩的额头。刀锋刺出了一滴血。
骑士一动也不动,男孩也是。男孩甚至没想到要逃走。在他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愉悦:他既将因为追求天命以及法谛玛而死。预兆究竟还是正确的。就在此时,他和他的敌人面对面,但死亡丝毫无须恐惧,而天地之心正在等着他,他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到了明天,他和敌人也会变成天地之心的一部分。陌生人继续握住刀抵着男孩的额头,“你为什么会解读到老鹰的飞翔?”
“我只读到了那些老鹰想告诉我的。它们想要拯救这个绿洲,到了明天,你们全部的人都会死,这个绿洲的人远比你们的人要多。”
圆刀仍抵在原处。“你是谁胆敢来改变阿拉的旨意。”
“阿拉创造了军队,也创造出老鹰。阿拉教导我鸟的语言,每一件事都被注写在一只手上。”男孩说,他想起了骆驼夫告诉过他的话。
陌生骑士把刀从男孩的额前收回,男孩立刻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不能逃走。
“你要小心你的预言,”那个陌生骑士说,“当一件事情已经被注写下来之后,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但我只是看见了一队士兵,”男孩说,“并没有看见战争的结果。”
陌生骑士好像满意了他这个答案,不过他还是把刀握在手上。“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是跟随我的天命而来的,你不一定会了解的。”
陌生人把刀放回刀鞘里,男孩终于放心了。
“我必须要测试你的勇气,”那个陌生人说,“勇气是了解宇宙之语最基本的特质。”
男孩很吃惊,这人正在讲极少数人了解的事。
“你不可以骄傲自满,尽管你已经走到了这里,”他继续说,“你必须爱这片沙漠,但不要完全信任它,因为沙漠会考验所有的人,它考验着你的每一步,并且把那些分心的人毁掉。”
当他说着话时,男孩想起了那位老王。
“如果那些战争真的来了,而到了明天下午你的头还在,就来找我。”陌生人说。
那只曾挥舞着圆刀威胁他的手,如今已然握着一条鞭子。马再度立着后腿,扬起一团尘沙。
当那骑士骑远时,男孩大叫,“你住在哪里?”
握着鞭子的手指向男方。
男孩遇见了练金术士。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又名:[练金术士]
?作者:保罗?科尔贺
?译者:周慧玲
?
?版权归出版社及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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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第五章
 
隔天早上,两千个武装战士散开躲在费奥姆外的棕榈树下。在太阳快升到顶空以前,五百个战士出现在地平在线。他们从北方骑马直奔绿洲,样子看起来好像在做一项和平的行军,可是他们的袍子底下却藏着武器。当他们到达费奥姆绿洲中央的白色大帐篷前时,他们便抽出了弯刀和手枪,结果他们冲进了一座空的帐篷。
绿洲的人从沙漠外反包围住这些骑兵,并且在一个半小时之间,杀死全部的骑兵。所有的小孩全被藏到绿洲外的一座树林里,因此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妇女们则全躲在自己的帐篷内,为她们的丈夫祈祷,自然,她们也没看见什么。如果不是那些躺在地面上的尸体,这一天完全就像绿洲里平常的日子一样。
唯一被生擒的敌军,是他们的指挥官。那些下午,他被抓到长老们前面,长老审问他,为什么竟敢破坏传统。那位指挥官说,因为好几天来的战争,他们的人已经又饿又渴,而且疲累不堪,所以他们纔决定来占据这处绿洲,以便休息后再回到战场上。
部落长老说,他为这些战士们觉得难过,可是传统无比神圣,不容任何人破坏,所以他判处这个指挥官不荣誉的死刑。他不是死在一颗子弹活着刀下,而是被吊死在一株枣椰树下,任由沙漠的风将他的尸体风干。
部落长老传唤男孩,赠给他五十块金子。他又复述一遍约瑟在埃及的故事,并聘请男孩担任这个绿洲的参事。
日落时分,天际第一颗星星升起,男孩走向沙漠的男方。最后他看见了一座帐篷。许多阿拉伯人经过,告诉男孩这里住着一位妖魔。不过男孩还是在帐篷前面坐下,等待着。
当月亮爬上天顶时,练金术士终于骑马出现了。他的肩膀上扛着两只死掉的老鹰。
『我来了。』男孩说。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练金术士说,『活着是你的天命带你到这里来?』
『由于部落的战争让我没办法继续横越沙漠,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练金术士跨下马,用手势比着叫男孩随他进入帐篷。这座帐篷就跟绿洲其它多数的帐篷差不多。男孩环顾四周,找寻着炉子和其它练金术士会用到的设备,却找不到半样。帐篷里只有一排书,一套煮饭的小炉子,和一张编饰着神秘图案的地毯。
『坐下,我们可以喝点东西、吃老鹰肉。』练金术士说。
男孩怀疑这两只就是昨天他看见的那两只老鹰,不过他没说什么。练金术士点燃炉火,没多久一阵香味充满整座帐篷。这味道比起水烟筒的味道好多了。
『你为什么要见我?』男孩问。
『风告诉我你会来,而且你需要帮助。』
『风说的不是我。那是另外一位外国人,那个英国人。他纔是那个在找你的人。』
『他得先做其它的事,不过他已经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他已经开始去了解沙漠了。』
『那我呢?』
『当一个人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完成梦想。』练金术士说,覆诵着那位老王的话。男孩懂了,另外一个人出现来帮助他通向他的天命。
『所以你将会来教导我?』
『不,你早就知道了所有你该知道的事。我只不过是来指点你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你的宝藏。』
『可是此刻沙漠正在战争。』男孩说。
『我知道沙漠里发生的事。』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宝藏。我有一只骆驼,有从水晶商店里赚来的钱,现在还有五十块金子。在我的国家里,我已经是个富翁了。』
『可是这些没有一样是从金字塔来的。』练金术士说。
『我还有法谛玛,她比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珍贵。』
两人沉默下来。练金术士打开一个瓶子,在男孩的杯子里倒了些红色的液体。那是男孩喝过最美味的饮料。
『这里不是禁止喝酒吗?』男孩问。
『魔鬼不是喝进人们嘴巴里的东西,』练金术士说,『而是从人们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
这个练金术士还真是会吓人,不过男孩边喝着酒,心情也放松不少。吃完饭以后,他们一起坐在帐篷外头,月光十分明亮,星光相对显得黯淡了。
『再喝点,享受一下。』练金术士说,他注意到男孩比较快乐一些了。『今晚好好休息,好像是个士兵,正在准备下一场战斗。记住,你的心在哪里,你的宝藏就藏在哪里。你必须去找到宝藏,那么你这一路上学会的事情纔有意义。明天就去卖掉你的骆驼,买一匹马。骆驼是不能信任的家伙。它们可以一直走,走了好几千步都好像不会累似的,可是突然间它们就垮下来,死了。而马每过一段路就会累,所以你永远知道该要求它们走多远,也会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死。』
隔天晚上,男孩牵着一匹马,出现在练金术士的帐篷前。练金术士也准备好了,他骑上自己的坐骑,把猎鹰放在左肩上。他对男孩说,『你告诉我,在沙漠的哪里可以找得到生物。只有那些能刊出生物迹象的人,纔有能力发现宝藏。』
他们出发骑到沙漠里,月光照耀着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发现沙漠中的生物。男孩想,我对沙漠还不是那么了解。
他很想这么对练金术士说,不过他很怕这个人。他们骑到了男孩发现那两只老鹰的岩石地带,如今天空里只有风正吹拂着一片沉默。
『我不知道怎样能够在沙漠里找到生物,』男孩说,『我知道沙漠里有生物,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它们。』
『生物永远都吸引着生物,』练金术士说。
男孩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放松掉他的马身上的缰绳,马就向前飞奔越过岩石与沙地。练金术士策马跟着,一直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不再看见棕榈树--只有头顶上的巨大月亮,正洒下银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沙地。突然,男孩胯下的马毫无理由地慢下来。
『这里有生物。』男孩对练金术士说,『我不知道沙漠的语言,可是我的马懂得生物的语言。』
他们跃下马,练金术士没说半句话。他们在岩石间缓慢地前进,仔细搜寻。练金术士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探向地面。在岩石当中有一个穴洞,练金术士伸手探入穴洞里,接着他整只手和肩膀都没入洞穴里。有个东西在里面动着,而哪个练金术士的眼睛--男孩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瞇起。他的手显然正在和洞穴里的东西搏斗。男孩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练金术士抽出手,跳起来。在他的手上正抓着一条蛇的尾巴。
男孩也跳起来,只不过是跳离开练金术士。那条蛇正激烈地搏斗着,它发出的嘶嘶声,粉碎了沙漠的寂静。那是一条响尾蛇,它的毒牙可以在片刻间咬死人。
『注意它的毒牙!』男孩说,可是练金术士之前纔把手伸进洞穴里,想必早就被咬了。即使真是这样,练金术士的表情也依然一片平静。『那位练金术士已经两百多岁了。』英国人曾这么告诉他。所以他一定知道怎么对付沙漠里的毒蛇。
男孩注视他的同伴回到马身边,拿出一把弯刀。他用刀刃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把蛇摆进圈子里。那条蛇立刻松弛下来。
『别担心,』练金术士说,『它不会脱离开这个圈子的。你在沙漠中发现生物了,这就是我所要的预兆。』
『为什么这个这么重要?』
『因为金字塔的四周都是沙漠。』
男孩不想听到金字塔。他的心很沉重,并且自前一晚起就非常忧郁。继续追寻他的宝藏,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法谛玛。
『我会带你越过沙漠。』练金术士说。
『我想留在这个绿洲。』男孩回答。『我已经找到了法谛玛,而且就我现在所关心的,她比任何宝藏都有价值。』
『法谛玛是一个沙漠的女人,』练金术士说,『她知道男人必须出去,以便能回来。而且她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宝藏:那就是你。如今她希望你能够去找到你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好吧,如果我决定留下来又会怎么样?』
『我告诉你会怎么样。你会是绿洲里的参事,你有钱买够多的羊和骆驼,你会和法谛玛结婚,第一年你们两人将会很快乐。你会学着去爱沙漠,你会对五万株棕榈树中的每一株都很熟悉,你会看着它们成长,如同世界一直在变迁一般。你会越来越了解预兆,因为沙漠是最好的老师。
到了第二年,你会偶尔想起你的宝藏,预兆会不断地对你说,而你也试着忽略它们。你会运用你的知识造福这个绿洲和绿洲的居民,部落的长老也会感激你所做的。而你的骆驼也会为你带来财富和权利。
到了第三年,预兆会继续对你诉说着你的宝藏和你的天命,你会在绿洲四处晃荡,夜复一夜,而法谛玛将会不快乐,因为她会觉得是她绊住了你的追寻。但是你爱她,而她也会回报你的爱。你会想起来,她并未要求你留下,因为一个沙漠女人知道她必须等待她的男人。所以你不会去责怪她。可是很多时候当你走在沙地上的时候,想着也许你那时候应该离开……也许你应该更信任你对法谛玛的爱。因为,真正阻碍你、让你留在绿洲的,是你的恐惧,你害怕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到那时候,预兆会告诉你,你的宝藏已经被永远埋起来了。
然后,在第四年里,预兆有时会背弃你,因为你已经停止去倾听了。部落长老们将会注意到这一点,而你就会被辞退参事的职位。不过,那时候你仍然是一位有钱人,有很多牲口,还有很多事业。在你剩余的岁月里,你都会知道你没有去追寻你的天命,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你必须知道,爱并不会阻碍一个人去追寻他的天命,如果他放弃追寻,那是因为它不是真爱……不是诉说着宇宙之语的那种爱。』
练金术士抹掉沙地上的圈子,那条蛇迅速地蠕动消失在一片岩石中。男孩想起那个一直想去麦加的水晶商人,还有那个一直在寻找练金术士的英国人。他想着那位信赖沙漠的女人,而眼前的这片沙漠也将他带到挚爱的女人身边。
他们骑上马朝向绿洲,这一次轮到男孩骑在练金术士后面。风吹来了绿洲的声音,男孩试图想去听法谛玛的声音。
但那一晚,当他注视圈子里的响尾蛇时,身边那位左肩站着猎鹰的奇怪骑士却告诉他,爱和宝藏,沙漠的女人和他的天命。
『我会跟你走。』男孩说,一说完,立即觉得内心平静下来。
『明天早上天亮前,我们就出发。』这是练金术士唯一的回应。
男孩整夜没睡。在天亮之前,他把同帐篷的其中一个男孩摇醒,问他法谛玛住在哪里。他们一起去她住的帐篷,男孩以足够买一只羊的金子酬谢他的朋友。然后他叫他的朋友进去法谛玛睡觉的帐篷,叫醒她,告诉她男孩正在外面等。那位年轻的阿拉伯人照他的意思去做,于是又得到足够买另外一匹羊的金子。
『现在让我们单独相处。』男孩对那个年轻的阿拉伯人说。那位年轻的阿拉伯人就回去他自己的帐篷睡觉,他为自己能够帮助绿洲的参事觉得骄傲,而且也因为得到不少金子觉得很快乐,这些金子可以让他买一些羊了。
法谛玛出现在帐篷的门口。两个人漫步走在棕榈树间。男孩知道这是违反传统的行为,不过他现在已顾不了这许多。
『我现在就要走了。』他说,『而我要你知道,我会回来,我爱你因为……』
『不必说什么,』法谛玛打断他,『被爱就是因为被爱,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可是男孩仍然继续说,『我作了一个梦,而后我遇见了一位国王。我曾经卖过水晶,然后横越沙漠。又因为部落发动战争,所以我纔会去泉水边,寻找练金术士。所以,我爱你,因为整个宇宙都一起帮助我找到你。』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触摸对方。
『我会回来。』男孩说。
『在这之前,我会一直渴望地注视着沙漠。』法谛玛说,『从今以后,我将怀抱希望地凝望着沙漠。从前我父母也曾离开过,可是他回到我母亲的身边,而且在那之后,不管去多远,他最后总是会回来的。』
他们没再说别的,只是沿着棕榈树漫步,最后男孩送她回到她的帐篷前。
『我会回来的,就像你的父亲回到你母亲身边一样。』他说。
他看见法谛玛的眼中充满着泪水。
『你哭了?』
『我是一个沙漠的女人。』她说,掉转开脸,『可是我毕竟还是个女人。』
法谛玛转身进去她的帐篷里,而当天亮以后,她像平日一般做着礼拜,可是对她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男孩已经不在绿洲了,这个绿洲对她的意义,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它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处有着五万株棕榈树和三百个泉水的地方,不再是那个长长旅程休息站的地方。从男孩离开的那一刻起,对她而言,绿洲已经变成一处空洞的地方了。
从那一刻起,沙漠对她更为重要,她将会每天望着它,想象着男孩正遵循着哪一颗星的方向前进,去找寻他的宝藏。她将会在风中献上她的吻,希望这风将会吹拂着男孩的脸颊,告诉男孩她仍活得好好的。希望风儿将会告诉男孩,她正在等他,等一位勇敢去追寻宝藏的男人。从那一天起,沙漠对她的意义将只有一个:希望他会回来。
『不要去想着遗留在你背后的一切。』当他们上马要骑越过沙漠时,练金术士对男孩说,『一切都已经被注写在天地之心里了,而且它将会永远在那里。』
『人们总是比较梦想回家,胜过于离开家。』男孩说,他已经再度习惯沙漠的静寂。
『如果你所找到的是最最根本重要的东西,那么这样东西是不会被浪费掉的,而且你永远都可以回来;如果你所发现的只是暂时的光芒,就像彗星一样,那么在你回来的时候,它就不会存在了。』
他正在谈论着练金术,不过男孩知道他是在比喻法谛玛。
可是男孩实在很难不去想留在他背后的一切。单调而似乎永无止境的沙漠促使他梦想着。他仿佛看见了那些棕榈树、那些泉水,还有他所爱着的女人的脸。他可以看见英国人正在练金,还有那个骆驼夫,他曾经教导了男孩不少事,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也许练金术士从来不曾恋爱过吧,男孩心想。
练金术士骑在男孩前头,猎鹰正站在他的左肩上。那只猎鹰熟知沙漠的语言,每一次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它都会飞离开,自己去捕猎。第一次它抓回来一只兔子,第二天则是两只鸟。
晚上他们就铺开寝具睡觉,并且注意不让营火泄光。沙漠的夜晚十分寒冷,而且随着月形的渐缺,夜色也越来越黯淡。他们继续行进了一个星期,期间很少交谈,只在必要时纔出声警戒彼此避开部落战争。战争仍然继续着,偶尔,风中也会传来甜甜的血腥味,战斗就在附近,而风就像是预兆的语言,总是能指出男孩眼睛观察不到的事。
『你已经快到达旅程的终点了,』练金术士说,『我要恭喜你能来追寻你的天命。』
『可是这一路上你什么也没告诉我。』男孩说,『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呢。前不久,我和一个身带练金书籍的人一起旅行过沙漠,可是我却无法从那些书里学到什么。』
『只有一个方式可以学会练金术,』练金术士说,『就是通过行动。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事,你都已经从旅程当中学会了。你只需再多学一件事。』
男孩想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练金术士却转头望着地平线,搜寻着猎鹰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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