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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研究-李敖

_3 李敖(台湾)
  我首先问他们说:"我们是遵令开拔,还是起义?"大家同声说:"我们应该起义。"我又问他们说:"一标不同情怎么样?骑炮营有没有办法?"他们说:"炮兵可以设法,骑兵没什关系,一标至少也能拉出一半人来!"我说:"好罢!那么我们等等看,先把二标的动作研究研究!"讨论至午夜,一标有电话来,知道运用成功,当时就决定让他们回去照计划于翌日早晨开城门动作,一标打抚署前门,二标打抚署后门。开会的同志刚出了我的门,瑞墉之弟瑞禄就拦住大家,拉住排长李执中的手问:"你们开会做什么来?"机警一点的同志说:"研究开拔的事。"但李执中认为事已败露,遂跳了井。他们返回来报告我,我很着急,但仍命大家随时与我保持联系,照原计划行动。实则当时官场中对革命的警觉性不够,他们虽知道我们开会,并未防我们起义。
  又说:
  九月初八日(阳历十月二十九日)天刚亮,我就到二标二营,因将该营管带瑞墉囚禁之后,须我特为照料。我并告知一二两标对陆巡抚及其公子暂囚勿伤。兵动后,我督率二标先攻抚署后门之巡防队,因非攻破巡防队,不能攻抚署后门,一标向扰署前门进攻时,协统(旅长)谭振德在抚署门前厉声他说:"你们造反啦!赶紧回去,不究!"我革命军中有一位杨潜甫同志(杨乃山东曲阜人,亦为同盟会盟友,系盟友赵守钰任二标三营督队官(营附)时,经另一且友贾铭甫于介绍召其来晋者,起义前一日晚,一标破釜沉舟的行动,也是他领导起来做的),反激他说:"协统也知道革命的大义么?如知,指挥我们向前,否则,后退!"谭尚力阻不退,杨潜甫同志乃举枪将其击毙,奋勇当前,带队冲入抚署,抚署卫兵未做抵抗即纷纷溃散。陆巡抚此时衣冠整齐,立于三堂楼前,陆公于亮臣随其旁。陆公子说:
  "你们不要动枪,我们可以商量。"陆巡抚说:"不要,你们照我打罢!"
  当时因陆巡抚之随恃有开枪者,遂引起革命军之枪火,陆巡抚与其公子亮臣均死于乱枪之中。陆巡抚谭协统陆公子与我们的立场虽异,而他们忠勇孝的精神与人格则值得我们敬佩。因为立场是各别的,人格是共同的,故我对他们的尸体均礼葬之。
  又梁上栋《总理民元视察太原追忆》中记阎锡山对孙中山说:
  "陆巡抚有感革命势力之威胁,调其子亮臣来晋,对我说:'山西不要早有举动,大势需要赞成革命时,可整个赞成。'但不数日陆巡抚命令山西新军两标(相当团),一标开平阳府(临汾),二标开代州,调巡防队七营接太原防务。并令黄国梁的一标先开拔,我的二标后开,我认为这是反革命的布置,开拔之日,不得不于一标弹药到手之后,即冒险发动。"
  〔注三〕由于孙中山对阎锡山有了错误的"过奖之辞",所以阎锡山的左右也就"居之不疑"了。例如《阎百川先生纪念集》中收有"阎夫人徐竹青女士率家属祭文",就有"辛亥八月,义旗首举。各省响应,清廷退步"的话,颠倒历史,变本加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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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反对双十国庆
  奉孙中山为总理为国父的国民党,又大张旗鼓,庆祝双十国庆了,我看了不禁好笑。国民党口自声声"格遵总理遗教",却不知道孙中山是反对双十节的。
  双十节是一九一二年九月二十人日由临时政府公布参议院的决定而产生的,是纪念辛亥革命武昌首义而来。武昌首义是阴历八月十九日,换算成阳历正好是十月十日,于是就成了双十节。以双十作为国庆,有推翻"家天下"的意义,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出来个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他要把政权交到儿子手里,想父死子继,把中华民国变成他们"袁"家的,于是,"中华民国"以双十为国庆的意义,就给搅局了。孙中山有鉴于此,遂大力主张把双十节作废,改以反对"家天下"的云南起义(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为国庆。孙中山这一鲜明立场,表明在他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在上海打给黎元洪的电报里。孙中山说:
  溯自清帝退位,五族共和,国基已定,四万万人方想望太平。不图乘权者野心未除,诞生帝孽,筹安称制,民国几亡。虽其时,义士人人奋起相争,期以身殉,然首先宣告独立,誓师申讨者,实推滇省。遂使西南响应,举国普从,以有今日。方于武昌首义,一则为民国开创于功,一则为民国中兴于业,皆我五族人民人人所宜永留纪念者也。伏乞总统国务院主持,将云南起义日,定为国庆日外,更子唐督军〔继尧〕暨起事诸人以懋赏,以彰勋劳,昭示来兹,临电无任盼祷。
  由这一电报里,我们清楚地看到:孙中山要把双十节作废,正表示了他对把"中华民国"变成"家天下"的厌恶;他要把"云南起义日,定为国庆日",正表示了他对把"中华民》"里小朝廷推翻的向往。可笑的是,奉孙中山为总理为国父的国民党,显然对孙中山这一反对"家天下"的心意,备感"感冒",国民党不肯照孙中山的遗教,把双十节废除,只是把十二月二十五日定为"云南起义纪念",聊资敷衍。甚至这一敷衍,也在国民党在台湾巩固小朝廷以后,连敷衍都不敷衍了。不但连敷衍都不敷衍了,并且干脆把这反对"中华民国""家天下"的伟大节日给取消,改为博"洋人大笑"的圣诞式节日了。本来每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国民党总裁就经常发表"那稣圣诞节广播词"的。
  后来国民党把十二月二十五日索性定为"行宪纪念日",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可大跳圣诞之舞,第二天以"行宪纪念日"大放其假,虽无圣诞节之名,却有圣诞节之实;虽无媚外之名,却有崇洋之实。就这样的,"云南起义日"不见了,双十节是国庆,"行宪纪念日"是圣诞节,国民党小朝廷的一贯作业,就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大功告成了。
  袁世凯消灭不了的"云南起义日",可是国民党消灭了它;孙中山建议出来的"中华民国,'国庆日,可是国民党否决了它。
  国民党口口声声"打倒洪宪帝制"、"恪遵总理遗教",看了国民党的一番手脚,我们真不知道它"打倒"了什么、"恪遵"了什么。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一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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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国父遗教》不可不读也!
  ——竹联帮必读
  竹联帮老大陈启礼跟我说:"李先生,你学问太大、文章太好、读书太多。我们不能跟你比,我们只在管训时读读国父遗教,我们是不读书的。"我说:"《国父遗教》如果读书得间,也开卷有益。我就喜欢读《国父遗教》。"
  如今,陈启礼又坐牢了,牢中管制读物,准读之书恐怕不多,不过读《国父遗教》绝不虞匾乏,我要是他,就可读出这些史料:
  一、蔡元培、张相文联名戳孙中山函
  中山先生大鉴:
  顷接方兄寰如来函,欣悉国史征集,荷蒙先生允为间日演讲,逖听于余,至为佩慰。盖以民国成立以来,群言淆乱,是非不明,不有信史,另以昭示来兹?且饮水思源,尤不容忘其本来,故元培与编纂诸君公开斟酌;拟自南京政府取消于日止,上溯清世秘密诸党会,仿司马公通鉴外纪之例,辑为一书,名曰国史前编,所以示民国开创如斯其难也。唯兹诸党会既属秘密组织,迄今事过情迁,往往不能言其始未,再阅数十年间,窃恐昔年事迹不免日益湮没,滋可惧也。所幸先生以创始元勋,不吝教诲,征文考献,皆将于是赖于矣。手此,即颂
  勋安
  蔡元培 谨启
  张相文
  二、孙中山批互蔡元培、张相文函
  答以方君云云,乃彼想当然耳,文实未于知也。成此事亦文所乐为者,但以近方从事于著述,其中一段为革命缘起,至民国建元之日止,已略述此共和革命于概略,可为贵史于骨格也。至其详细,当从海外各地再行收集材料乃可呈采。此事现尚可办,文当发征文于海外各机关也。各秘密会党于共和革命,实无大关系,不可混入民国支中,当另编秘密会党支。
  三、孙中山复蔡元培、张相文函
  子民、蔚西先生惠鉴:
  顷诵惠教,知方君复如函称,国史征集,文已允为间日讲演。此乃方君之意,以为当然,文实未之知也。然述革命于概略,为信史于资,此固文所乐为者。唯以文近方从事著述,无暇以兼及此耳。文所著述,盖欲以政治哲理,发挥平生所志,与民国建划暨知难行易于理,撰为一编,以启这国人,傅的知共和政治于真相为何,国民于所宜自力者为何。草创将半,再阅数月,或可杀青。其中一章,所述者为(革命缘起),至民国建元于日上,已略述此数十年来共和革命于概略,足为尊处编纂国史于干骼。若更求其详,当从海外各地征邸材料,乃可汇备采择。此事现尚可办,文当通告海外各机关征集材料;然事颇繁重,欲汇集其稿,恐亦需一载于时。顾国史造端宏大,关系至重,亦不宜仓卒速成,要须经以岁月,几经审慎,是非昭然,事实不谬,乃足垂诸久远,成为信史耳。至尊函主《国史前编》上溯清世秘密诸党会,文于此意,犹有异同。以清世秘密诸党会皆缘起于明末遗民,其主旨在覆清扶明。故民族于主义虽甚溥及,而内部组织仍为专制,阶级甚严,于共和原理,民权主义,皆概乎未有所闻。故子共和革命,关系实浅,似宜另编为秘密会党史,而不以杂厕民国史中,庶界划井然不紊;此亦希注意及于也。文所著述于稿,现尚未有定名,顾卒业以后,意在溥及国民,广行广布,若完全由沪印行,恐卷帙繁重。
  分运为艰,拟备资于京沪分别印刷。执事闻见较详,倘知北京有优良之印局,足以印行,或完全由沪印行分运,如何为便,均望以办法见示,俾得有所折衷,甚幸。专此奉复,并颂撰祉
  孙文八年一月十四日
  四、蔡元培、张相文联合复孙中山函
  中山先生大人尊鉴:
  捧诵来教,感佩无量!清世党会,来源最古,大要以天地会为鼻祖,确系明末遗老所创立,递衍而为三合、为哥老,蛛丝马迹,具有线索可寻,彼其初意,不过反清复明而已。至同盟会兴,乃与共和有直接关系,然固亦秘密党会也,丑亦多吸收各会分子,此中离合于迹,戏未易分明,要非广年搜罗,不足以资考证,诚如尊谕所谓,须经以岁月,凡经审慎,乃可成为信史者也。可恨者,前此处专制时代,国内书籍几无一字可考,元培前亦曾托旅外诸友代为搜集,迄今年余,报告尚属寥寥。
  先生以开国元老,望重环球,海外各机关大半亲手创造,幸蒙俯允,通告征集,此诚元培相文等所翘首跂踵,日夜所祷祀以求者也。并恳就大著中所述关于《革命缘起》一章,先行抄示,庶乎先睹为快,得以略识指归也。京中印刷诸局,相文因印行地学杂志,曾有数家相识,近就询之,皆以先须告以书于格式,及用何纸张,刷印多少,乃可定其价格云云。大著杀青后,如蒙在京分印,请即先将样本见示,是荷。肃此敬复,并请大安
  蔡元培同叩八年一月二十一日
  张相文
  陈启礼如果会读书,至少能从这四封信里,看到极有趣的"前事不忘":
  第一、国民党革命成功,本来是靠着黑社会的帮助,所以老同志蔡元培、张相文写信给孙中山,说我们写历史,对黑社会的帮助"饮水思源,尤不容忘其本来"。
  第二、不料孙中山却批复他的老同志,竟说黑社会"于共和革命,实无大关系,不可混入民国史中!"
  第三、孙中山批复以外,又回信说他不赞成肯定黑社会的帮助,——"文于此意,犹有异同。"黑社会"于共和革命,关系实浅",所以不要"杂厕民国史中"!
  第四、老同志不服气,他们再写信表示:"至同盟会兴,乃与共和有直接关系,然固亦秘密党会也,且亦多吸收各会分子。……"老同志话说得很客气,但是历史就是历史,是抹杀不掉的!
  从这些"前事不忘"的文件中,陈启礼早该看出国民党"利用黑社会,然后踢掉黑社会的章法,早就载诸史册了。早就载诸史册还不提高警觉,敬国民党而远之,宜乎有今日之下场也!陈启礼不好好读《国父遗教》于先,以致空呼负负于后,不亦悲乎,不亦悲乎!故黑社会什么书都可不读,唯《国父遗教》不可不读。切记呀,切记!
  一九八五年四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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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蒋介石为什么不殉国?
  一九二二年蒋介石著《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记一九二二年陈炯明的粤军炮轰孙中山的"总统府"前,粤军将领得陈炯明惠州来电,乃开秘密会议子白云山总指挥处。叶举又接其若密长电,指授各将领围攻总统府,占领行政各机关,及派兵进驻韶关等各方略。是夜十时,有某军官以电话报告总统,言今夜粤军恐有不轨行动,务请总统离府。总统以为谣传,不信之。及票午夜十二时后,林秘书直勉与林参军树巍前后来府报告,言今夜消息险恶,请速离府,暂避凶锋。总统言:竞存恶劣,当不至此,即使其本人果有次不轨之心,而其所部皆与我久乡患难,素有感情,且不乏明理之人,未必助桀为虐,受其欺弄。请诸君不必猜疑,以免惊扰。林秘书等言:粤军蛮横,不可以常情度之,如其果有不利于总统时,当奈何?
  总统言:我在广州之警卫军既已全部撤赴韶关,此即示其坦白无疑,毫无对敌之意。倘彼果有不利于我,亦不必出此用兵之拙计。如果明目张胆,作乱谋叛,以兵加我,则其罪等于逆伦反常,叛徒贼子,人人可得而诛之。况吾身当其冲,岂可不重职守,临时退缩,屈服子暴力之下,贻笑中外,污辱民国,轻弃我人民付托之重任乎?吾当为国除暴,讨平叛乱,以正国典,生死成败,非所计也。林秘书等以总统决心坚忍,不敢强劝,乃即辞出。总统即入私室就寝。少顷,各处连来电话报告,皆言:今夜粤军必乱,务请总统远离。总统不信。迨至二时许,有某军官自粤军营中潜出,特来报告。言粤军各营炊事已毕,约定二时出发,并声言备足现款二十万,以为谋害总统之赏金。且言事成,准各营兵士大放假三天(按:大放假即粤军抢劫之暗号)等语。总统犹未深信。及闻各方号音自远而近,乃知粤军已经发动,即命卫队准备防御。此时,约已三时,林秘书等复来劝总统出府。总统言竞存果敢作乱,则娥乱平逆,是吾责任,岂可轻离公府,放弃职守。万一力不如志,唯有以一死殉国,以谢国民而已。当时各员见总统坚定如此,非可言动,乃以数人臂力,强挽总统出府。是时,各路皆有步哨,已不能自由通行。林秘书等为叛军步哨接连盘问数次,幸得通过。而总统单身行至财政厅前,已遇叛军大队由东而来,诸人已不能通行。总统遂参在叛军队中,从容不迫,履险如夷。叛军以为其同事也,亦不查问。及至永汉马路出口,总统方得脱险。……
  这是一九二二年六月十五日的纪录。蒋介石说孙中山一开始是准备"一死殉国,以谢国民"的,可是紧要关头,他的同志"乃以数人臂力,强挽总统出府",要他逃亡,不要他殉国。结果呢,孙中山虽然"以文天祥自待"、认为"总统死民国,分所应尔"均见《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但是他毕竟没做文天祥,而让"君主死社稷"专美于前了!
  很巧的是,在蒋介石写《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后二十六年,他自己也是总统了,他也面临了一个殉国的机会。据他在《军人魂》讲词中回忆,经过是这样的:
  讲到这里,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我自从前年徐蚌会战军事挫败之时,我就抱定了以身殉国的决心,来报答我们总理和全国人民付托的重任,尽了我的职责。我这个存心,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本来也就没有对你们说的必要。但是我们今天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个最后的打算,所以我今天要把我年来的决心告诉你们。
  当徐蚌战役失败之后,我就决定与共匪在京沪线上实行决战。我当时认为这一次战争,是国家、民族生死存亡最大的搏斗,如果决战获胜,使军事形势转危为安,当然是国家之福;如果不幸而失败,南京为首都所在地,我是国家元首,就决定以身殉职,死在南京,以尽我个人的责任。因此我在未下野以前,就严令在京沪各地加强工事构筑,就是为了要和共匪背城借一,也可以说是求得我的死所。当时有一班亲友、同志,窥见了我这尽职殉国的决心,而且知道我平日的性格,不愿临难苟免,因此时时怕我自杀,所以他们时时在暗中提防着。我当时明告他们.现在最希望我自杀的,第一是共匪,其次是一般投机分子;如果我自杀了,他们就可以达到他们投降卖国的目的。徒使他们逞决一时,于国、于民、于我革命主义,皆无有补益,所以我说此时尚未到应死的时候,亦未到最后的关头。我绝不自杀,我一定要忍辱负重,与共匪周旋到最后关头,为死难官兵复仇,为国家、民族除害;只要我们国家、民族还有一寸土地、还有一部军队,我一定要在这块土地上,高举青天白日的旗帜,再接再厉,百折不回的奋斗。我这一段话,今天到会的同志中,亦曾经有几位同志亲自听到的。实在我观察那时候革命失败的情形,体念总理"我死则国生"的遗训,如果不幸南京陷落的时候,我唯有死在南京,才可以上报总理,下对国民。但当时有一部分意志不坚定的动摇分子,听信共匪挑拨离间的谣言,一定要我去职下野。我在当时不得不离开这我亲自建立的首都,和总理陵墓所在之地的时候,你们以为我必悲伤不堪,感想千万么?其实我毫无其他遗憾,唯其中内心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感"今后我无死所了"!只有这句话,才可以形容我当时心境悲哀的情绪。我离京以后,国家的形势当然更加危急,但当时一般将领如果在京沪一带,仍能体念我的意志,不忘革命责任,人人抱定其杀身成仁的决心,拼命作战,保卫缔造艰难的首都,那我们即使失败,还可以对得起国家和人民。万不料一般文武干部,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就只身逃亡,无形瓦解,使敌人不放一枪,不损一弹,就占领了首都,且因之不到一年,而丧亡了整个大陆。历史上军事的失败,从来没有这种可耻可痛的情形!亡国先例虽多,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悲惨的现象!
  这是一九五0年四月十六日的讲话。蒋介石说他自己一开始是准备"以身殉国"、"上报总理,下对国民"的,可是紧要关头,他的同志"一定要我去职下野"。结果呢,蒋介石虽然"决定以身殉职,死在南京,以尽我个人的责任",但是他毕竟没死在南京,"自感'今后我无死所了'!"
  上面这两个故事,今天我们对照读起来,真未免感到无独有偶,并且觉得好生奇怪。奇怪国民党中为什么总是有这种不争气同志,他们在紧要关头,总是剥夺了他们伟大领袖万古流芳的机会、总是不让他们伟大领袖去做文天祥。结果呢,他们伟大领袖一个个都"寿终正寝"而死,而不是"一死殉国"、"以身殉国"而死。落得只能"言教"而不能"身教",思想起来,岂不太美中不足了么?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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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不准再打炮
  在国民党钦定历史里,一九二二年有一次"犯上"的"叛变、就是所谓"陈炯明叛变"。这年六月十六日夜里,"叛变"开始,弟兄们,包围总统府去!对总统府打炮,孙中山狼狈逃亡。十六日.孙中山逃上兵舰。据这年九月十八日孙中山写的《致本党同志述陈变始刺及今后方针书》,经过如下:
  六月十六日之变,文于事前二小时,得林直勉、林拯民奔告,子叛军逻弋之中,由间道出总统府,至海珠,甫登军舰,而叛军已围攻总统府,步枪与机枪支作,继以煤油焚天桥,以大炮毁粤秀搂,卫士死伤枕籍,总统府遂成灰烬。首事者洪兆麟所统之第二师,指挥者叶举,主谋者陈炯明也。总统府既毁,所属各机关咸被抢劫,财政部次长廖仲恺,卒前一日被诱往拘禁于石龙,财政部所存币项及案卷部据,掳掠都尽,因会议员悉数放逐,并掠其行李。
  总统所属各职员或劫或杀,南洋华侨及联义社员亦被惨杀。复纵兵淫掠,商廛民居,横罹蹂躏。军士掠得物品,子街市公然发卖。繁盛之广州市一旦萧条。广州自明末以来,二百七十余年无此劫也。五年逐龙济光之役、九年逐莫荣新之役,皆未闻有此,而陈炯明悍然为之,例行逆施,乃至于此。文既登兵舰,集合舰队将士,勉以讨贼。
  目击省垣罹兵燹是,且闻叛军已由粤汉铁路困袭韶关。乃命舰队先发炮,攻击在省叛军、以示正义之不屈、政府威信之犹存。发炮后,始还驻黄埔,俟北伐诸军之旋师来援,水陆并进,以歼叛军,此为当日决定之计划,而文久驻兵舰之所由也。"这一事件中最有趣的,是孙中山"乃命舰队先发炮"的举动。
  孙中山事后对人说,这一朝岸上发炮,是一种"炮教"(用炮打你的一种教训),为了"以示正义之不屈、政府威信之犹存",所以不得不打你几下子。据蒋中正《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炮教"是"指定目标炮击,故人民之于是役,损伤甚微,而叛军死于炮火者,约数百人。当时因陆上部队不能如期发动,故炮击后,叛军乃得溃而复聚,其乱卒不克平。"可见"炮教""炮教",于大局无补.只是"炮教"而已。到了七月,孙中山在永丰舰上与洋记者谈话,记者间:"先生允不再炮击羊城乎?"孙中山答称:"是也。但须附以粤军不击予之条件。"可是你"炮教"我也"炮教",最后海上的终告不支,孙中山于八月九日去香港;陈炯明于八月十五日回广州,号称粤军总司令。
  第二年一月,陈炯明被赶走了,二月二十产民孙中山重回广州。三月二十一日,孙中山手令傅秉常,要他与英领事交汉的气概。国民党对他,能夺帅而不能夺志,一点也没有法子。
  国民党虽然对陈炯明个人没有法子,但却恨屋及乌,干了一件鲜事,就是把陈炯明当年炮轰孙中山的炮,给查封起来了。国民党在今年二月出版《国父图像墨迹集珍》,公布了这一查封图片,并加说明曰:
  此为陈炯明叛变时,袭击观音山用炮,事变平息后,被判处封口,以为叛逆者戒。
  原来一座大炮也可以被判刑的,真令我们开个千古之眼界!
  想当年明朝崇侦皇帝吊死在万岁山(今名景山),上吊的那棵树,后来被清朝顺治皇帝看到了,认为一朝英主,树神乃不之佑,致缢于此,此树罪不可道!乃令刑部加铁链一条,把树锁住,以为吊死皇帝之戒!今天看到了国民党以青天白日党徽封住炮口的壮举,真忍不住要联想到古代帝王的大脑。
  ——国民党的封建主义,可真万古常新的呢!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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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与林肯名言
  ——我对葛底斯堡演说的疑义
  美国宾州南边的葛底斯堡(Gettysburg)小城,在一八六三年七月一至三日,曾有一场战事,战事下来,美国内战的北军胜了南军。在南北战争中,所争者非一城、所战者非一地,葛底斯堡之役,论争城不是大城、论战地不是胜地,但它却在历史上逐渐脱颖而出,变成了出了名的古战场。这个奇迹无他,乃因林肯战后在该城的一次演说而起,这一演说,就是著名的一八六三年十一月十九日葛底斯堡演说(Gettysburg Address)。
  "老百姓失望透了"
  布兰德·豪斯(Brant House)在《林肯的机智》(Lincoln's Wit)里,提到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说前,已经在七十一号街的摄影师那儿,先看到了大演说家爱德华·埃弗里特(Edward Everett)准备同时演说的讲稿,那讲稿是埃弗里特先送给林肯过目的,林肯称赞埃弗里特的周到,埃弗里特因为先讲,显然怕林肯的讲稿内容跟他重复,给林肯带来不便。林肯看过后,表示不会有重复的危险,因为他的讲稿"极短、极短、极短",并且还没写完,还没写完的讲稿他正带在身上,他要在摄影师准备照相那段空档里,看看自己的讲稿。
  詹姆士·鲍德温(James Baldwin)在《林肯传》(Abraham Lincoln)里,提到在那天的演说中,埃弗里特的演说被认为是成功的,而林肯的演说却是失败的,林肯的国务卿修华德(William Henry Sewar)公然表示:"林肯的演说是大大令人失望的。"(Uncoln'saddress was a great disappointment.)林肯自己也后悔他没有用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他向一个朋友说:
  "我告诉你:它洗不掉了,它是彻底的失败,老百姓失望透了。"
  (Mr.Lincoln himself at t given me t o it。”ll you it won't scour,”id to a friend.“I a  flat failure,Te disappointed。”)
  那天埃弗里特的演说长达两小时,演说后林肯的演说只有两分钟。班哲明·托马斯(Benjarnin Thomas)《林肯传》(Abraham Lincoln)里说:"听众刚刚注意听讲的时候,林肯已经讲完了,掌声零零落落的。照相的人还没摆好三脚架,林肯已经转身入座了。"
  真正肯定林肯这次演说的,说来奇怪,反倒是抢尽他的锋头的埃弗里特。埃弗里特后来写信给林肯,认为自己两小时的演说实在已尽在林肯的两分钟之中("i I atter myself that l came as  t ea e occasion in two hours d o min utes。”)可见林肯自己都自认失败的演说,并不是没有知音的。这篇演说在当时虽然不乏知音,但它真正被全美和举世视为第一流政治文献的幸运,显然还是以后的事。
  "以三介词阐发无剩义"
  葛底斯堡演说场合是国葬典礼,所以演说的主调是凭吊国殇,林肯说:
  在八十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在这大陆上创设了一个新的国家,它主张自由,并且信仰一种理论,就是所有人类生下来都是平等。
  现在,我们从事于一个伟大的内战,我们在试验,究竟这一个国家,——或任何一个有这样主张和这样信仰的国家——是否能长久生存。我们在那个战争的一个伟大的战场上集会。我们现在需要供奉那个战场上的一部分土地,作为那些在此地为那个国家的生存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的人的永久眠息之所。我们这样的做,是十分地适切和正当。
  可是,从广泛的一方面说,我们不能奉献这片土地——我们不能使之神圣——我们不能使之尊严。这些勇敢的人们,活着的和死去的,他们在这里奋斗,已经使这块土地神圣,远非我们的能力所能予以增减。世界上的人们不大会注意,更不会长久记得我们在此地所说的话。
  然而他们将永远不能忘记这些人在这里所做的事。这该是活着的我们来献身子这未完成的工作,而那工作固已经由于在作战的人们如此高贵地推动着。因此,这该由我们在此献身于我们眼前所存留的伟大工作——从先烈身上,我们将取得对那事业的更多的忠诚,而他们已为之输出忠诚到最后的完整阶段——我们在此坚决地拿定主意,要使他们不致白白的死去一一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庇佑之下,必得到自由的新生——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必不致在地球上消灭。(徐道邻译:《美国政治思想文献选集》,一九五九年香港今日世界社出版)
  这篇演说中,最精彩的在它的结尾,在"我们在此坚决地拿定主意,……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必不致在地球上消灭"那一段,林肯的讲稿本有五种,他演说时用的是第二种,原文是:
  ……That we here highly at these all ve d in;is ve a new birth eedom;a at e poople,by the people,for opl e,shaIom the earth。
  到了一八六四年,他有了一个亲自签名的订正本(第五种),原文是:
  ……That we at ad shall not have d in-tion,under God,shall have a rth  of freedom-vemment e people,e people,e  people,shaIl om rth.版本虽有不同,但在of o ple,ople,forthe people原文上,并没改动,所以这段以三个前置词带出来的名言,的确是他努力肯定的。徐道邻在中译这篇演说后,加以题解,说:"其论民主政治之真谛,以三介词阐发无剩义,尤为神来之笔。他人千言万语徒为词费矣。"可算确评。
  中译的变化
  徐道邻把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译为"民有、民治、民享",显然是根据孙文的中译而来的。孙文的中译,根据我的细查,来龙去脉是很复杂的。最早是一九一九年,孙文在《文言本三民主义》中,有着这样的中译:
  有美国共和,尔后始有政府为民而设之真理出现于世。林肯氏曰:"为民而有,为民而治,为民而享"者,斯乃人民之政府也。有如此之政府,而民者始真为一国之主也。
  又过了两年(一九二一年六月),孙文演说《三民主义之具体办法》,他的中译开始修正:
  兄弟所主张底三民主义,实在是集合古今中外底学说,顺应世界底潮流,在政治上所得的一个结晶品。这个结晶的意思,和美国大总统林肯所说底: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and for the people的话是相通的。这句话的中文意思,没有适当的译文,兄弟就把它译作:民有、民治、民享。of the people就是民有,by the people就是民治,for the people就是民享。林肯所主张的这民有、民治和民享主义,就是兄弟所主张底民族、民权和民生主义!
  由此,可知兄弟底三民主义,在新大陆底伟人是已经先得我心的。回想兄弟从前在海外的时候,外国人不知道什么是叫三民主义,总拿这个意思来问我。兄弟在当时苦无适当底译语回答,只可援引林肯底主义告诉他们,他们才完全了解我底主义。由此更可知兄弟底三民主义,不但是专为迎合现代底潮流,并且是很有来历的。
  一个月后(一九二一年七月),孙文演说"五权宪法",进一步说明这一中译。
  三民主义就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生义,这三民主义和美国林肯总统所说的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and for the people是相通的。兄弟从前把他这个主张,译作"民有""民治""民享",他这个民有民治民享主义,相当于兄弟的民族民权民生主义,人民必要能够治,才能够享;不能够治,便不能够享。如果不能够享,就是空说民有,也都是假的。
  四个月后(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孙文演说《党员须宣传革命主义》,他再说:
  吾党之三民主义,即民族、民权、民生三种。此三主义之内容,亦可谓之民有、民治、民享,与自由、平等、博爱无异,故所向有功。以名言之,可称民有、民治、民享。今欲将此三主义详细解释,非一二点钟可能尽,质而言之,民族即民有也。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二人所可独占。民权即民治也。从前之天下,在专制时代,则以官僚武人治之,木总理则谓人人皆应有治之之责,亦应负治之之责,故余极主张以民治天下。民生即民享也。天下既为人人所共有,则天下之利权,自当为天下人人所共享。
  自此三主义推行以来,无坚不入、无人不从。
  同一个月,孙文演说《实行三民主义及开发阳朔富源方法》,他再说:
  今日受诸君之欢迎,乘此机会,得与诸君谈民国之政治,不胜慰快!改造真正之民国,乃全体国民之责任,尤为中华国民党员应负之责任。责任为何?即实行民族、民权、民生三民主义,即近代所谓之国为民有、国为民治、国为民享之真精神也。
  再一个月后(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七日),孙文演说《三民主义为造成新世界之工具》,他再说:
  三民主义,就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这三个主义,和美国大总统林肯所说的"民有"、"民治"、"民享"三层意思,完全是相通的。民有的意思,就是民族主义。我们革命党为什么要提倡民族主义呢?因为满清专制二百多年,我们汉族受过亡国的痛苦,后来又受世界潮流的压迫,恐怕还要灭种,所以有少数人出来提倡鼓吹,要除去专制的异族。到后来全国觉悟,便把征服中国的满清根本推翻,把中国的统治权收回到汉人手里,中国领土完全为汉族所有。十年前革命的成功,就是民族主义成功。所以"民族主义"就是和"民有"的意思一样。革命成功以后,中国的土地和主权,已经由满清皇帝的手里,夺回到中国人民的手里来了。但是我们人民,徒有政治上主权之名,没有政治上主权之实,还是不能治国。必须把政治上的主权,实在拿到人民手里来,才可以治国,才叫做民治。这个达到民治的道理,就叫做民权主义。至于民生主义,是由人类思想觉悟出来的。因为我们既有了土地和主权,自然要想一个完全方法来享受,才能够达到生活上圆满的幸福。怎么样享受生活上幸福的道理,便叫做民生主义。所以说"民有"、"民治"、"民享"就是本大总统生平所提倡的三民主义。
  再过两年(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日),孙文演说《国民要以人格救国》,他再说:
  我们要想是真正以人民为主,造成一个驾乎万国之上的国家,必须要国家的政治做成一个"全民政治"。世界上把"全民政治"说到最完全最简单的,莫过于美国大总统林肯所说的"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and for the people"。这个意思译成中文,便是"民有""民治""民享"。就我们现在国情和这三层意思解释起来,自推翻满清政府,成立民国以来,可以说是民有一层已经做到了。
  十二年以来,政府之内,都是武人官僚把持,人民不但是不能管国事,并且日日受兵灭之祸,流离失所,何能够说到民治民享呢?真正的"全民政治",必须先要有"民治",然后才能够说真是"民有"、真是"民享"。
  再过两个月(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孙文演说《国民党奋斗之法宜兼注重宣传不宜专注重军事》,他又说:
  何谓三民主义?简单他说,便是"民有""民治""民享"。详细他说,便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
  这三项主义的意思,是要把全国的主权都放在本族人民手内;一国的政令都是由人民所出;所得的国家利益由人民共享。这三项意思,便可用"民有""民治""民享"六个字包括起来。
  孙文经过试译阶段从上面这些排比看来,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的中译,即使孙文自己,也是经过试译阶段的。我见过孙文早年为居正(学生)的题字,原文是:
  美语曰民国者民之国也为民而设由民而治者也
  觉生先生正
  孙文
  这一译法,不但和他一九一九年"为民而有,为民而治,为民而享"的译法不同,也和一九二二年"民有、民治、民享,"的译法不同,也和一九二一年"国为民有、国为民治、国为民享"的译法不同。照上面这些排比,我们知道孙文的定译是"民有、民治、民享",这也就是今天国民党口口声声的标准翻译。
  但是,细查孙文历来的中译,我总觉得"民有、民治、民享"的中译,只是为宣传之便的中译,比起他自己其他的中译来,简明有余,明确不足。在他自己其他的中译中,他译ofthepeople做"民之国也",他译bythepeople做"由民而治者也",他译for the people做"为民而设",在意义的明确上面,反倒更接近林肯的原义。
  为什么呢?
  这可说来话长了!
  这段长话是不能短说的,因为它牵涉到诚实的林肯的一件涉嫌文抄公的事,这件事要靠另一种排比来发现真相,让我由最早的开始。
  为名言寻根
  远在林肯出世前十四年(一七九五),美国科学家、教育家、政治思想家汤姆斯·库波耳(Thomas Cooper),就有过在"政府"字眼后连用前置词of,for的造句: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Someln formation Respecting America,1795.)〔注一〕远在林肯出世前十一年(一七九八年).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JohnAdams),就有过在"政府"字眼后连用前置词by,br的造句:
  ……Agovernment roade by themselves,for them-selves,and conducted bythemseives……(Address,to thecitizens of Westmoreland Co.,Virginia, 1798.)
  二十一年(一八一九年)后,美国大法官约翰·马歇尔(John Marshall)首先在"政府"字眼后,以ofthepeople造句: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on,then,is emphaticallyand truly a govern ment ofthe people……(Case of Mc-Culloch vs.Maryland,1819.Wheaton,iv, 316.)
  十一年(一八三0年)后,美国演说家韦伯斯特(DanieiWeb-ster)首先在"政府"字眼后,以forthepeople,bythepeople造句:
  The people's government made for the people,madeby the people,anda nswerable to the people.(SecondSpeech on Foote's Resolution,26Jan.,18 30.)
  二十年后(一八五0年),美国神学家、社会改革家帕克(TheodoreParker),首先在"政府"字眼后,以ofallthepeople,byaIlthepeople,foraIlthepeople造句:
  The American idea……demands……ademocracy,-that is,a government of aIlthe people,by aIl the people,for aIl the people,(Speech,at th e Anti-Slavery Conven-tion,Boston,29Mav,1850.)
  帕克这段话是一八五0年五月说的,到了十一月,他又简化如下:
  Ademocracy,a government of all,for all,by all.(The State of theN ation.Sermon preached 28Nov.,1850.)
  四年以后(一八五四年),他又这样说出:
  There is the democratic idea:that……government isto be of aIl the pepple,by aIl the people,and for aIl thepeople.(Address,before the A nti-SlaverySociety,BOston,13May,1854.)
  再过了四年(一八五八年),他又有了这样的句子:
  Democracy is direct self-govemment,over aIl thepeople,for aIl the people,by aIl the people,(Sermon,de-livered at Music Hall,Boston, 4July,1858.)
  在排比之下,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到,帕克远在林肯葛底斯堡演说前十三年,就有了林肯演说中的句子!林肯演说中的名言,原来是其来有自的!
  据《林肯的一生》(LifeofLincoln)的作者赫恩登(Hern-don)考证:帕克当年把他的名言印在一本小册子里(这小册子叫On the Effect of slavery on the Ainericanpeople),他送过一本给林肯,林肯在第五页这句名言下做了记号,所以林肯的名言在寻根之下,已经昭然若揭。
  我认为林肯涉嫌文抄公,原因有二:第一,他并不认为这句名言是帕克的一家之言,以前人对一种言论的所有权,并不像后来那样认真,中国的古圣先贤如此;美国的古圣先贤亦复如此。例如杰斐逊(ThomasJefferson)的"life,liberty and thepursuit ofhappiness。”论,是公然来自洛克(John Locke)的;他的独立宣言论,是公然来自佩因(ThomasPaine)的,这都是无伤大雅的。第二,帕克死在一八六0,林肯演说在一八六三,帕克虽然并非无名之辈,但是人死了,总归啰嗦少了,所以也就放胆引用了(帕克的定本全集是他死后近百年才陆续出版的,自一九0七出到一九一三,有十五卷之多)。
  其实,以上的一连串寻根,只是在美国本地上的寻根而已,若要真的寻上痛来,则名言的根中之根,本在英国。远在一三八四年,英国宗教改革家兼《圣经》译者威克利夫(John Wycliffe),就在导言里有了这类的名言,虽然这类的名言,林肯极可能并不知道。
  应该怎么翻译?
  照前面提到豪斯的说法,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稿,是打算在摄影师准备照相那段空档里完工的。据我所知,关于林肯起草这篇演说的经过,说法有异:林肯的长子罗勃特。林肯(RobertToddLincoln)一八八五年说这演说稿是林肯坐火车去葛底斯堡途中,写在一张;日信封背面的。但是专家研究结果,却是林肯早在两星期前(十一月八日)就起草了,并且写在他在白宫经常使用的一种纸上。可能的情况是:林肯在火车上又一改再改他的演说稿,或者默写他的演说稿,因而有了不同的却又都合理的情况。
  但是,不论是哪种情况,两百六十八个字的演说稿,是"很短、很短、很短"的,短的好处是简明,但坏处也就在此。因为林肯的原义,显然因过分简明而被弄拧了,这种弄拧,国民党的宣传要负绝大责任。
  对林肯演说中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的中译,因为中文英文结构的不同,早就发生困难了。最早试译它们的,是一九一六年的留美学生。据这年四月十八日的《胡适留学日记》,有这样的记录:
  赵宣仲(元任)寄书问林肯"葛底斯堡(Gettysburg)演说"中之"The gove rnment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一语当如何译法。此语梁任公尝以为不可移译。今姑试为之:此吾民所自有、所自操、所自为之政府。
  然殊未能得原语之神情也。又译:此主于民、出于民,而又为民之政府。
  则三段不同文法矣。不如用反身动词(ReflexiveverU之为佳也。
  胡适感觉出应用"三段不同文法"来翻译这段名言,是接近正确翻译的一个起点。
  那么,又如何判断呢?
  这就要追踪美国人的原始观念了。这要循着林肯的"思"
  路之旅,才能判断出他的真正意义。
  前面说过,林肯的思路来自帕克,帕克思路中最令人注意的句子是他最后一次(一八五八年)那一段。帕克说:
  Democracy is direct self-government,over aIl thepeople,for aIl th e people,by aIl the people.这里用上了over这个字,非常明显的,thepeople是"被"统治了的(受格)意思了,相对的,政府就是统治了的(主格)意思了。可见在帕克原始观念中of the people中的the people不是主格,而是受格,这是非常明显的。林肯既是帕克的细心读者,林肯的原始观念是主格还是受格,还不明显吗?
  帕克以外,从早于帕克二十年前韦伯斯特的思路里,我们也可有触类旁通的领悟。韦伯斯特说:
  The people's government made for the poople,madeby the people,and answer-able to the people。
  这里用上了answerable这个字,非常明显的,the people是"被"负责的对象了,相对的,政府——人民的政府(the people's government)——就是统治者的意思了。可见再往前追踪思路,也愈追愈分明了。
  向前追踪过了,我们再向后"思"路之旅一下。
  一八六一年七月一日,林肯就对他的秘书表示过:
  在我看来,战争的中心意旨,是要证明民治的政府不是荒谬的理论。我们现在必须解决这项问题,在自由的政府内,少数人是不是有权任意和政府脱离。如果我们失败,就可证明人民还没有能力管理自己。
  三天以后,他对国会致词时又说:
  我们的民治政府,时常被人称为试验的政府。其中两个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那就是政府很顺利的建立、很顺利的治理。其余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那就是政府是不是可以很顺利的维持,而不会被强有力的人推翻。现在要美国的人民对世界证明,能够获选的人亦能够平靖叛乱。
  林肯在这种人民是否"有能力管理自己"的挑战里,在这种"试验的政府"的"维持"里,有了这样一段话:
  And this issue embraces more than the fate of theseUnitde States.It presents to the whole family of man thequestion whether a constitutional republic or democracy-a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 the same people-can orcannot maintain its territorial integrity against its own domestic for.在这段话里,林肯明确的用了a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the same people 的表达法,主宾意味业已明显:of后面的thepeople,是宾的thepeople;相对的,by后的the people却是主的thepeople,同一(same)人民,是主,也是宾;该主时主,该宾时宾。在林肯ofthepeople的政治用意中,of后面的thepeople是宾,既为宾,自与后面的bythepeople,for the people并无强烈平行的意思,既无强烈平行的意思,把它译为平行的形态。——如"民有""民治""民享"之类,就未免不妥的了。
  天马行空的宣传
  正确的翻译该是把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中ofthepeople的意思,与紧接而来的by the people,for the poople做主宾用意的分开,林肯的原始观念显然是为人民服务的(for the people)、被人民选出的(by the people)、治理人民的(of the people)政府,其中of the people固无"民有"的意味,for the people也无"民享"的意味,只是by the poople有一点"民治"的意味,但此一"民治",却又是狭义的特指民选而言。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民治条下说government by the people,lled民主〔注二〕,林肯的原意却明明是民主的运作——民选的结果。林肯在一八六一年七月一日到四日之间的言论,在在都显示了林肯相信民主政治,但却是经人民选出的反过来治理人民的。林肯这种原始观念,只是杰斐逊以来的美国人的老观念,林肯的伟大显然日后被神化了、美化了,其实他有着很可怕的自我矛盾与分裂:
  理查·霍夫施塔特(RichardHofstadter)在《美国政治传统》(The American Politicai Tradition)中,已举证证明林肯有"一个职业政客在拉票时的行为"。他在内战时所做的违宪行为,也不在少〔注三〕。林肯的民主气质,比起真正的伟大民主运动者来,显然还有距离。罗素(Bertrand Russell)说杰斐逊是"为人民,但本身并非人民一分子的民主主义者"(ademocrat for the people,not of the people),林肯的出身,虽然比杰斐逊乡土得多,但他的政治哲学是否高明光大,却很可疑。
  中译林肯葛底斯堡演说的不妥,是把并非对等的意思,给译成了对等的"民有""民治""民享",并且译得也与英文原意不相称〔注四〕。纵使"民有"相当于of the poople,也不过是"本然之事实";即使"民享"相当于forthepeople,也不过是"最终之目的",重点还是"民治"〔注五〕。这一并不对等的情况,孙文自己并非不知道,他说林肯的话译成中文,便是"民有""民治""民享"。就我们现在国情和这三层意思解释起来,自推翻满清政府,成立民国以来,可以说是民有一层已经做到了。十二年以来,政府之内,都是武人官僚把持,人民不但是不能管国事,并且日日受兵灾之祸,流离失所,何能够说到民治民享呢?真正的"全民政治",必须先要有"民治",然后才能够说真是"民有"、真是"民享"。
  虽然如此,孙文为了宣传之便,最后,抛弃了他自己其他的中译,做了简明有余、明确不足的翻译。"民有""民治""民享"固不与林肯原义相当,"民族""民权""民生"也与"民有""民治"
  "民享"并不贴切,至于后来说"自由""平等""博爱"又与"民有""民治""民享"无异了,乃至国民党进一步宣传说"情""法"
  "理"就是"民族""民权""民生"了,"伦理""民主""科学"也是"民族""民权""民生"了。……层出不穷,其实全是附会、全是层层"文字障"而已,全部缺乏精确的含义。正因为如此,所以任何戏法部可凭国民党代而换之,任何词汇都可与其他词汇比而出之,任何情况都可拈出三个名词同而化之、统而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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