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着阅兵台，慢慢抬起手，敬了一个军礼。“将军，再见了。”
然后以标准的军姿转身，起步向一侧的舱门走去。
军官们一个个的出列，向阅兵台敬礼，转身离开。
一位军官走到舱门口时，心绪难平，回想喊什么，但却终于没有喊出来。他无声的离去。
无声，有时候意味着最大的愤怒。
渐渐的，检阅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人。
I：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41 承担
41
狄云和白霜就在这最后的几个人之中。
白霜一直紧张的望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为什么不走？难道陆伯言的话还不够让他警醒？
周公瑾和陆伯言也望着这最后的几人。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周公瑾的声音变得苍老，其实他不想听到他们的话，因为那意味诀别。
狄云大步走上前去。白霜一直不安的注视着他。
这位王牌飞行员却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和愤怒，他也像是一下子老去了。
“两位将军，你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也完全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必须有人活下去，去挽救这个国家。他们的责任，是死在未来的战场上。而不是现在。我明白……只是……”
他仰起头：“你们却没有告诉大家，也必须有人死，来为这次失败承担责任，来告诉国民。我们宁死不降。”
白霜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是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她不能惊慌的冲出去哀求，不能喊请别这样做，因为她也是个军人。
狄云，不，狄云。你不是说，战争胜利之时，希望我嫁给你吗？转过身来，向我说出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你，但你为什么不说？
狄云仿佛已忘记了白霜的存在，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所有期望与梦想。“我只是个普通士兵，虽然我的军衔一直在升，但我从来只是把自己当成个兵。我记得，那时曾有许多和我一样年轻的人，我们曾在一面旗下立过誓言，誓与舰队共存亡。”
他的目光向上望去，看向阅兵台上的那巨大旗徽：“如果，毁灭在这里，就是这支舰队的最后使命的话。我会与它在一起。”
白霜的身体颤抖起来，她却无法喊出口。
狄云取出手枪，缓缓的抬起手，对准了自己的头颅。阅兵台上的两位将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人开口阻止。
“十亿光年号上，所有和我一样的飞行员，都战死了。我曾发誓要在后面的决战中击沉敌旗舰，为他们复仇，但我没想到，需要再等几十年。我是懦夫，我没有勇气等到几十年后，那时我已经老了，再也无法驾驶战机，不能手刃仇敌，没有比这种绝望更痛苦，请原谅我！”
一声枪响，鲜艳的血花喷溅出来，那是最后的愤怒。
枪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不断有人倒在地上。他们都承认了自己的脆弱，无法接受失败的耻辱。
最后，阅兵场上只剩下白霜还站着，她的脚下流淌满了鲜血。
她只是在不停的颤抖。
陆伯言望着她，又望向周公瑾。
“走吧。”周公瑾一副不愿再搭理他的样子，“别磨蹭了。你只剩二十几分钟了。”
陆伯言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默默走下台阶。
他忽然想起他该回头敬一个军礼，因为他再也见不过这位老同学了。但是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勇气再转回身去。
他走向舱门，又停住，转回头看了看了白霜。
她仍然在颤抖着，眼泪不停的流。慢慢的解开枪套，取出手枪。
她的手枪并不是军官的标配，而是她从陆伯言那抢来的，因为它造型很美，是特制的。陆伯言提醒过她很多次不要带着这把印着名字的枪满舰晃，但她就是不听。
陆伯言望了望她，终于出门而去。
42
地球时六月七日五时二十一分
十亿光年外的威海卫要塞上空突然闪起数百道光芒。
它们像是瞬时亮起的星辰，照亮了冷寂的金属星球，倒映出璀璨的辉华。
然后这些星辰急剧的壮大，最后连为了一体，成为了一颗恒星。但却是宇宙间最短暂的恒星。
敌舰群和冷却的要塞外壳都映着这光芒，仿佛它们突然有了眼睛，默默的见证这次壮丽的毁灭。
I：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42 日出
地球时六月七日五时二十一分
泰山之巅
卓自遥仍站在这里，身后是它的战机。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云霞翻滚着火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舰长，十亿光年号准备完毕，将要按时起飞。你现在在哪？”顾晗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不是十点才起飞吗？还有时间。我会按时回去的。完毕。”卓自遥再望了一眼这炽热的霞光，只有今天他才知道它这么美，在宇宙的任何一处都无法重现，是几十亿年的尘土、风云与水，才能造就出今天这样一次的霞光。
他也许将永远不可能再次见到它了。
人类还能注视多少次，他不知道。
六月七日八时五十八分
周意舒站在高考考场的门口。她在等护她的誓言。要等到他来才肯进考场。
离开考只有两分钟了，考场门口已经没有了考生，只有无数家长将校门前堵的满满，他们紧抓着校门的栏杆，向里望着。那里面，千百少年正在为一个未来而拼死奋战。
卓自遥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你怎么那么傻。这世上真得还有不用上大学之外的前途吗？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未来？女孩一遍遍的问。
她曾经有一个梦想，和他一起在同一所大学校园里，那时候再不用顾忌纪律，她的所有的话都可以对他说了，他也不用再有疑虑了。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为什么不来？
“同学？你是要参加考试的吗？快进来？要关校门了。”
周意舒似乎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他一定会来，他曾经答应过她。
“喂，那个女孩，你疯了？快进来！”
震耳的铃声响了起来，这铃声仿佛直冲云霄，在所有人的心儿震动。命运之轮开始启动，有一代人的命运会在这一刻开始书写。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争取想要的未来。
周意舒的泪流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梦想是那么可笑。
校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她仍然不回头。
但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几个老师一齐把她推进校门，拉着她向考场疾奔！
考试开始。
有一个人在数百米的高空，望着这个女孩在空旷的操场上奔跑。
跑吧，跑得再快一些。前面是你自己的生活。和另一个人是否存在，没有任何的关系。
卓自遥想着，开启了通讯器：“十亿光年号，发动机预热，准备起飞。”
就在这时，高考的铃声停歇了，人们却发现，另一个尖利的声音的还在响着。
防空警报。
“近月轨道出现大批不明飞行物体。”
“所有战机准备起飞，导弹待命。”
“进入一级战备。”
几乎同时，这星球上所有的国家都了同一命令。
几十万公里外近月轨道，那战机飞行员也在呆呆望着这蓝色星球。
“这就是我们的故乡么？祖先发源地。我们和敌人的故乡，竟然……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哪怕特攻战队全灭，哪怕毁灭始祖星球，也绝不能让十亿光年号起飞！”
黑色的机群从月球直扑而下。
三千米高空，某战机编队
“敌人在哪儿？据说在外层空间？”
“据地面传来的信息，雷达看不到它们，只有用天文望远镜可见，地面会随时把它们的位置传给我们。”
“敌人距我们还有十万公里，预计两分钟后到达。”
“疯了？速度这么快？这仗怎么打？”
“不管怎么打。今天是高考日，绝不能让任何因素影响。”
“不明物体加速了，还有三十秒到达！”
“各位？怕不怕。”
“说什么呢？队长？怕管屁用，谁来捣乱就灭了谁！管它是谁。”
“进入攻击队型！全面迎战！”
“是！”
周意舒坐在考场中，这里异样的安静，只能听见电风扇呼呼的转声和沙沙的写字声。
但突然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周意舒望向天空，白云蓝天，一切如常。怎么会有雷声呢？
但突然一道闪光刺痛了她的眼。
更多的闪光出现了，雷声也越来越密。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化，巨大的云旋正在形成，似乎大气层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个真空似的。
天空开始反射异样的颜色，就像火焰正从地面升起。有许多黑色的长痕从天空坠了下来。
“大家不要看外面，专心考试。”老师提醒着。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静下心来认真书写。
此刻的天空中，全世界的战机都已经出动，损失过半，近万军人死去。而地面仍在一片安祥之中。
I：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43 启航
43
卓自遥回到了十亿光年号中。
这战舰再也不是它坠落时的残破模样，它高大、宏伟，是真正的巨人。正有无数人围在这战舰远处，在军人的警戒线外，关注着它的动向。
可惜她看不到自己的起航。
舰长室的门打开了，顾晗和其他从这星球上选拔培养出的军官全体起立向他敬礼。
“舰体情况。”
“随时可以起飞。”
“敌军情况。”
“是一艘六十万吨级轻型母舰，拥有战机约一百二十架。”
卓自遥点点头：“打沉它。”
这真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周意舒忍不住又去望天空，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平静，变成了怒卷的大海。无数亿吨的海水正倾泻下来，水流在校园里冲淌，她能看见被冲走的座椅和飘在水中的汽车。
这么大的雨，希望在校门口等候的父母们已经离开了吧。
每道巨大的闪电后，要十几秒钟，才能传来无以伦比的雷声，把整个大地震得微微颤动。
这得是在多远的地方，多大能量的爆炸啊。周意舒想，也许我该报考物理系？
其实卓自遥的数学物理都很有天份，可惜太没有未来规划了，他现在在哪儿呢？
周意舒突然有一种很古怪的直觉，她再也见不到卓自遥了。
六月七日十时十五分
十亿光年号正在远离地球，那片穹天在屏窗中越来越小。卓自遥凝望着巨大的云旋在蓝色星球上空展开，像盛开的洁白花朵。那是高能爆炸所带来的风暴。
在地球的一侧，一团燃烧的金属正在下坠，或许将成为地球的一颗卫星。那是被击沉的敌舰。
“我们胜利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有一位军官问着。
“因为我们不离开，它们就会不断的来。敌人的目标是我们。所以，为了保卫地球，只有远离它。”
“迁跃发动机充能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迁跃。”通讯器中声音传来。
“我知道这是个机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顾晗说，“我们要去哪儿？”
卓自遥转过头来，望着她笑笑：“这是个机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迁跃距离：十亿光年。角度：187.349。坐标：随机。确定跃迁吗？”
卓自遥望向那美丽星球，没有再犹豫。“开始吧。”
眼前的景色化成了耀眼光芒。
一切只能永留回忆之中。
《十亿光年》第一卷完结。
II：战争与回忆 0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的唱
II：战争与回忆 1-3 新的大地
卓自遥从舷窗中看着这巨大而冰冷的星球。
它直径近三十万公里，表面温度零下二百度，白色的固态氢遍布整片大地，像永不化的茫茫雪原。
这就是他们未来要生存的地方。
巨舰上封冻着两万人。他们来自地球的各处，带着被封存前那一瞬的记忆。也许正在草坪上割草，也许骑自行车匆匆赶去上班，
但醒来是，一切都将改变。面对这冰冷的星球，过去的记忆将变得那么不真实。
但他们，他们的后人，十代百代千世万世，必须在这里活下去。他们这一代人死后，没有人再真正见过地球。
这里是被遗忘之地。只有这里才能远离战争，因为没有人会在这里生存。
这里离地球十亿光年。
1
“这个星球很奇怪，他的体积很大，引力却十分小。这说明它的密度很小，它表面没有大气，而是固态的外壳。难道它是中空的？或者内部十分疏松？”顾晗望着屏幕上的数据。
“还有，你发现了吗？它周围没有恒星，它的轨道几乎是直的，或者说，是一个极大的圆，更象慧星。如果它在绕什么公转的话，那东西可能遥远的看不见。而它的一年可能是几十万个地球年。”
几十万个地球年？卓自遥明白：这意味着，这里永远是极夜，不会有太阳。
“我们要改造它需要多久？”他问。
“如果我们要在它的表面生存，需要先造出人工的太阳，用来融化固态氢和氮，并制造水。那么这个星球会出现急速膨胀的大气，然后是海洋。它的表面融化后，里面的金属核会露出来。但是想出现地球上的岩石和土壤，那需要使用一种微生物进行改造。”
“微生物？”
“这种孢子是宇宙中最古老的一种生命体，也许是所有生物的祖先，它们在宇宙中漂流，宇宙射线和真空与极寒都无法杀死它，一旦落到新的行星上，它们就开始改造行星的环境，并根据行星的环境进行进化，产生无数新的物种分支，最后通过优胜劣汰发现最适合于这个星球的那一些。我们一般把它称为‘女娲’。”
“在地球上，是哺乳类胜出了是吗？”
“你确定吗？也许是昆虫会笑到最后。”顾晗笑着，“地球的进化战争才刚刚开始呢？人类不过是暂时的领跑者罢了。”
“我现在关心的是，在当前星球上实现这种进化，直到出现高等生物甚至智慧物种需要多久？”
“看能量的充足性而定，如果有足够能量催化和人为干预，可以非常快。但如果是自然进化，则需要上亿年，或者永远也无法进化下去。”
“能量？我们有足够能量吗？”
顾晗叹了口气：“想用飞船储备的能量改造星球，就好像指望一根火柴烤干大海，能量只能指望从星球上开采，没有人知道这星球的内部有什么，希望它有个温暖的核，或者足够的资源。在敌人找到我们之前，我们要能生产足够的东西来保卫自己。”
“那么堪探工作开始了吗？”
“地心探测器已经发射下去了，果然这星球的密度十分疏松，钻探就像在雪中行进一样容易。不过越向下密度开始逐渐增大，不出意外，我想我们会发现一个金属岩核。这外面包裹的物质，不是这星球冷凝成固体的大气而已。”
“金属核？会有多少金属呢？”
“看这星球的体积，它的核至少也会是地球的一千倍大。”
“看来我们不用担心矿产的问题？”
“希望如此。”顾晗微笑，“不论如何，这样一个星球对于两万人来说，实在是太庞大了。就像一只蚂蚁独自爬进了一座糖做的城市。”
卓自遥望着屏窗中那静静卧于黑暗中的星球，“我在想，如果地球有这么大的陆地面积，这么取之不尽的资源，是不是人类就不用战争？
顾晗摇着头：“宇宙这么大，空间和能量几乎是无限的，战争还不是一样无法避免。人们害怕他们所不能了解和控制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同类。”
“为什么他们不去改造新的星球，而要去争夺已有的呢？”
顾晗似乎很惊讶于他的想法：“如果你盖了一座房子，有人要强占进来，你会不会自动退出，去山野中再重新盖一座？人们争斗不仅仅是为资源，有时是为了击败对手而击败，因为异族的存在永远会是一种威胁。”
“不要再谈战争了。”卓自遥挥挥手，“想想未来，我们能在这星球上建造家园吗？”
“第一步，我们要释放核聚变发生器，它会在距星球一千米的高处发出热量，溶化固态氢，形成原始的大气层，然后再通过化学反应，产生氧水和水。直到形成海洋。”
“那可真是改天换地。”
“经计算，如果大气和海洋形成，整个岩核都会被被海洋覆盖。加上海洋的星球表面积将是地球的近五百倍。我们或许只能生活在海底，想要晚饭后能看星星的话，就必须在海面上建造人工浮陆。”
“是不是我们有足够的母舰就行了。”
“当然，如果我们得到足够的能量和矿产，你想造多少母舰都行。”
“那还等什么，就从天空中的第一滴水开始吧。”
2
“在创造第一滴水之前，我想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先做。”
“什么？”
“给它起个名字。”顾晗说，“也许这里就是我们将来世代生活的家园。”
卓自遥沉默了，他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名字：地球II号、龙域、希望、新天地……
但他摇摇头：“不，这个名字不该由我来起，因为这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星球，它的名字，应该让舰中的两万人来选择。
顾晗叹了一口气：“我想，相比改造这个星球，改造舰中的两万人是更艰巨的任务。”
“等等，我们为什么要改造他们？”卓自遥问。
“你让他们如何接受现实呢？你觉得他们会兴奋的参与到给新家命名的工作中来？还是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绝望崩溃。”
卓自遥愣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我昨天还在准备高考，今天却突然发现要在离家十亿光年的冷寂星球生存下去，我也会疯的。”
“所以我建议，趁他们还封冻着，改造他们的记忆。”
“改造记忆？改造成什么样？”
“把星际的战争，历史通过芯片植入他们的记忆，这样他们醒来时，可以平静的接受命运，并迅速的成为工人和战士。”
“不，我们无权这样做。我们不能在人们没有意识时擅自给他们加入记忆。”
“可情势不容许你去做两万人的心理医生，并应付可能出现的一切恐慌与混乱。”
卓自遥低下头，抓紧头发，他也刚刚成年，有些事在他这个年龄无法考虑明白。
但他还是抬起头：“我想，这是我们必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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