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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之球

_8 迈克尔·克莱顿(美)
  “不错,那些虾子。”诺曼早已忘记那些虾子了。
  “我看不出那球状物与这些动物之间的联系。”贝思说道。
  他们又听到了敲击声,轻轻的,富有节奏。诺曼坐在椅子上,意识到也能感受到这种敲击,就像一种轻轻的碰撞。“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听上去像是来自外面。”
  诺曼站起身向舷窗走去,这时内部通信系统响了起来,他听到巴恩斯在说话:“全体人员,注意收听通讯讯息。全体人员收听通讯讯息。亚当斯博士已破译密码。”
  哈里没有立即把讯息告诉他们。他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坚持要一步步地按破译程序进行解释。他说道,一开始他以为这种讯息也许是表示某种通用的常数,或者是某种物理定律,用以作为一种开始对话的方式。“但是,”哈里说道,“这也完全可能是一种图解性的表述——一种图像的密码——提出巨大的问题。毕竟,图像是什么呢?我们在平面上画图,譬如在纸上画图。我们在一幅图中用我们称之为X和Y的坐标轴线来确定位置。垂直坐标轴和水平坐标轴。然而另一种生灵也许会用不同的方式来看待和制作图像。这种图像也许以多维的形式呈现。譬如说,它也许是从它的中央向外扩展。因此,这种密码可能非常难解。我一开始进展得很慢。”
  后来,哈里得到同样的讯息,其数字顺序上有间隔,这时他开始怀疑,这电码是代表一个个分离的讯息——使人联想到一个个的词汇,而不是图像。“现在词汇密码分成几类,由简单至复杂。我们无法立即知道应该使用哪种译码法。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他们迫不及待地等他说出其中的奥妙。
  “干吗要使用一种代码?”哈里反问道。
  “干吗要使用代码?”诺曼问道。
  “是呀。要是你设法与某人交谈,你并不使用代码。代码总是用来作为进行秘密交际的方式。所以,这种生灵或许认为是在直接交际。但在与我们交谈时,实际上却犯了某种逻辑错误。它在创造一种事先并不打算使用的代码。那表明,这种无意中使用的密码或许是一种代码,用数字来代替字母。当我找到这些词汇间的空隙时,我开始设法采用频率分析的方法,将数字比作字母。在英语中最常用的字母是“e”,其次是“t”,然后再往下排。作频率分析时,你就利用这一事实来分解密码。于是我便寻找最常用的数字。然而我又遇到了障碍。事实上,即使是像2-3-2这样一组简短的数字,也可以代表许多种可能的密码:2,3,2;2-3,2;2,3-2;或是232,稍长些的一组数字就具有更多的可能性了。”
  他说,于是他便坐在电脑前,思索着这些螺旋形排列的讯息。他突然看了一下键盘。“我开始纳闷,外星人用我们的键盘——那一排排安装在设备上,用来让人按的象征符号——会做出什么举动。对于另一种动物来说,这种装置多么令人疑惑不解!瞧,”他说道,“通常使用的键盘,字母是这样排列的。”他拿起写字簿。
  12 3 4 5 6 7 8 9 0
  tab Q W E R T Y U I O P
  caps A S D F G H J K L;
  shift Z X C V B N M,.?
  “于是,我就想象,一种传递螺旋形排列讯息的键盘会是什么模样,因为我们打交道的这种动物似乎喜欢螺旋形排列讯息。同时我开始用同心圆的方式来安排键盘。
  “这可费了一番周折,因为并不存在这种排列方式,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他说道,“瞧这儿,数字呈螺旋形从中心向外推出。G是1,B是2,H是3,Y是4等等。看到了吗?就是像这样。”他飞快地用铅笔写下数字。
  1 2 3 4 5 612 711 8 9 0
  tab Q W E R13 T5 Y4 U10 I O P
  caps A S D14 F6 G1 H3 J9 K L;
  shift Z X C15 V7 B2 N8 M,.?
  “它们就是保持螺旋形方式向外伸展——M是16,K是17等等。因此,我明白了那个讯息。”
  “讯息中说了什么,哈里?”
  哈里犹豫了一下。“我得说,这讯息很奇特。”
  “你是什么意思,‘奇特’?”
  哈里从他的黄色写字簿上又撕下一张纸,递给了他们。诺曼读了这段讯息: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叫杰里。
  首次交流
  “唔,”特德最终说道,“这根本就不是我事先预料的。”
  “这看上去幼稚得很,”贝思说道,“就像那种给孩子看的老式儿童读物。”
  “真像那种玩意儿。”
  “也许你翻译错了。”巴恩斯说道。
  “绝不会错。”哈里说道。
  “哦,这个外星人似乎像个白痴。”巴恩斯议论道。
  “我也非常怀疑,他是个傻瓜。”特德说道。
  “你当然会怀疑,”巴恩斯说道,“愚蠢的外星人会把你整个儿理论全破除掉。不过这件事值得思考,不是吗?一个愚蠢的外星人,准有些蠢家伙。”
  “我怀疑,”特德说道,“任何一个能控制球形太空船这种高技术产品的外星人会是个笨蛋。”
  “那么你还没有注意到所有那些驾车回家的笨蛋呢。”巴恩斯说道,“老天爷,在花费那么多精力后说:‘你好吗?我很好。’老天爷!”
  诺曼说道:“我觉得这种讯息并不意味着缺乏智慧,哈罗德。”
  “恰恰相反,”哈里说道,“我认为这个讯息十分高明。”
  “我倒要洗耳恭听你的高见啰。”巴恩斯说道。
  “讯息的内容看上去当然很幼稚,”哈里说道,“不过你仔细想一想,就会觉得它具有高度的逻辑性。一段简单的电文没有歧义,态度友好,毫不使人恐惧。发出这样的电文是很有道理的。我认为,他在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方法与我们接触,就像我们会用这种方式接触一条狗一样。你知道,就是伸出你的一只手来,任那条狗嗅呀嗅呀,然后它便习惯你了。”
  “你是说,他像对待狗那样对待我们?”巴恩斯反问道。
  诺曼思忖道,巴恩斯说话已文不对题。他脾气变得急躁,因为他已产生恐惧感;他感到不能胜任了。或者说,也许他感到对方超越了权力范围。
  “不,哈罗德,”特德说道,“他只是从简单的层次开始。”
  “唔,这很简单,行呀。”巴恩斯说道,“老天爷,我们和外太空来的外星人发生了接触,而且他说他的名字叫杰里。”
  “我们不要匆忙下结论,哈罗德。”
  “也许这是他的姓,”巴恩斯满怀希望地说道,“我是说,我在给太平洋艇队司令的报告中,是否要说在我们进行深水考察,要去会一个名叫杰里的外星人时,有一个人死亡了?他的名字可以听上去更悦耳些。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杰里。”巴恩斯说道,“我们能问他吗?”
  “问他什么?”哈里问道。
  “他的全名。”
  特德说道:“我个人觉得,我们应当进行更为实质性的谈话——”
  “——我想知道他的全名,”巴恩斯说道,“用来写报告。”
  “行啊,”特德说道,“全名,职位,还有序列号。”
  “我想提醒你,菲尔丁博士,这儿由我负责。”
  哈里说道:“首先我们得瞧瞧,他是否会和我们交谈。我们来给他第一组数字。”
  他按着键盘:
  00032125252632
  一阵间歇,接着来了回答:
  00032125252632
  “行啊,”哈里说道,“杰里正听着呢。”
  他在写字簿上做了些记录,然后又按了一系列数字:
  0002921 301321 0613182108142232
  “你在说什么?”贝思问道。
  “我们是朋友。”哈里回答道。
  “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问他到底叫什么来着。”巴恩斯说道。
  “等一下。一次只能一件事。”
  特德说道:“要知道,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姓。”
  “毫无疑问,”巴恩斯说道,“他的真名不是杰里。”
  回答显示了出来:
  0004212232
  “他说‘是的’。”
  “是的,是什么?”巴恩斯问道。
  “就是‘是的’。我们来瞧瞧,我们能不能让他转换成使用英语字母。如果他使用字母,而不是使用他的数码,交流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将怎样让他使用字母呢?”
  “我们将向他表明,两者是一样的。”哈里回答道。
  他按下键钮:
  00032125252632=HELLO(你好)
  停了不久,屏幕上闪了起来:
  00032125252632=HELLO(你好)
  “他不明白。”特德说道。
  “是的,看来是不明白。让我们再试一组数字。”
  他按下键钮:
  0004212232=YES(是的)
  屏幕上出现答话:
  0004212232=YES(是的)
  “他确实一点儿也不懂。”特德说道。
  “我原以为他有多聪明呢。”巴恩斯说道。
  “给他一个机会,”特德说道,“毕竟,他说的是我们的语言没错,并没有倒过来。”
  “倒过来,”哈里说道,“好主意。我们倒过来试试,看他能不能用那种方式来推断对等关系。”
  哈里又按动键钮:
  0004212232=YES YES=0004212232
  他们注视着屏幕。长时间的停顿,什么也没出现。
  “他在思考吗?”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不作回答?”
  “让我们给他一个机会,哈罗德,行吗?”最终出现了回答:
  YES=0004212232 2322124000=SEY
  “呃。他以为我们在给他显示镜中的影像。”
  “真笨,”巴恩斯说道,“我知道他是笨蛋。”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们设法给他一个更完整的陈述句,”哈里说道,“给他更多进行分析的资料。”
  哈里按着键钮:
  0004212232=0004212232 YES=YES
  0004212232=YES
  “一个三段论,”特德说,“很好。”
  “一个什么?”巴恩斯问道。
  “一个逻辑命题。”特德说道。
  回答显示出来了。=,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巴恩斯问道。
  哈里微微一笑。“我认为他在跟我们玩游戏。”
  “跟我们玩游戏?你把这称作玩游戏?”
  “是的,我称作玩游戏。”哈里回答说。
  “你的真正意思是他在考验我们——考验我们对受压状态的反应。”巴恩斯眯起了他的双眼。“他只是故意做出愚蠢的样子。”
  “也许他在考验我们有多聪明,”特德说道,“也许他认为我们很蠢,哈罗德。”
  “不要胡思乱想。”巴恩斯说道。
  “不,”哈里说道,“问题是,他确实做出了孩子的举动,试图跟我们交朋友。孩子们设法交朋友时,总是从一起玩耍开始的。我们也来试着开点玩笑。”
  哈里坐在控制板前,按着键钮:-=-=-
  回答迅速出现:,,,
  “机灵得很,”哈里说道,“这个家伙十分机灵。”
  他又飞快地按动键钮:=,=
  回答出现:7&7
  “你感到很快活吧?”巴恩斯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他很清楚我的意图。”哈里说道。
  “我很高兴有人明白您的意图。”
  哈里接着键钮:
  PpP
  回答出现:
  HELLO(你好)=00032125252632
  “好了,”哈里说道,“他感到厌倦了。游戏到此结束。让我们转为直接使用英语。”
  哈里按动键钮:
  YES
  回答出现:
  0004212232
  哈里按下键钮:
  HELLO(你好)
  出现一个间歇,接着:
  我很高兴和你认识。我向你保证我确实十分快活。
  屋子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谁也没有吭声。
  “好吧,”巴恩斯最后说道,“让我们开始动手。”
  “他很有礼貌,”待德说道,“十分友好。”
  “除非这是装出来的。”
  “他干吗要装模作样?”
  “别天真幼稚啦。”巴恩斯说道。
  诺曼望着屏幕上的那些线条。他的反应与其余的人都不同——他惊奇地看到了感情的表达。这个外星人具有感情吗?他猜想,也许并不具有。那些相当花哨、古老的言词使人联想到一种被采用的调子……杰里说起话来就像古代传奇故事中的角色。
  “唔,女士们,先生们,”哈里说道,“在人类历史上,你们第一次与外星人发生了联系。你们想问它什么?”
  “他的名字。”巴恩斯飞快地说道。
  “除了他的名字,哈罗德。”
  “当然还有比问他的姓名更加重要的问题。”特德说道。
  “我不明白,你干吗不问他——”
  屏幕上出现了字母:
  你是墨西哥的独立船只吗?
  “老天爷,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也许在我们的船上有墨西哥制造的东西。”
  “诸如什么?”
  “也许是洋芋片。”
  你是美国生产的实体吗?
  “那家伙等不及我们的回答了。”
  “谁说他是个家伙?”贝思问道。
  “哦,贝思。”
  “也许杰里是杰拉尔丁的简称。”
  “现在别争,贝思。”
  你是美国生产的实体吗?
  “回答他。”巴恩斯说道。
  我们是的。你是谁?
  一段很长的间歇,接着:
  我们是。
  “我们是什么?”巴恩斯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屏幕,一边问道。
  “哈罗德,放轻松些。”
  哈里按动键钮:我们是从美国来的实体们。你是谁?
  实体们=实体?
  “我们得说英语,”特德说道,“这太糟糕了。我们怎样才能教会他复数概念呢?”
  哈里按下键钮:不对。
  你们是一个许多实体?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了。他以为我们是一个实体的许多部分。”
  “唔,帮他弄清楚。”
  不,我们是许多独立的实体。
  “你可以再说一遍。”贝思说道。
  我明白。是否有一个控制的实体?
  特德笑了起来。“瞧,他在问呢!”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巴恩斯说道。
  哈里解释道:“他是说,‘介绍我跟你们的负责人说话’。他在问由谁负责。”
  “我是负责人,”巴恩斯说道,“你告诉它。”
  哈里按动键钮:有,控制实体的是哈德·C·巴恩斯舰长。
  我明白了。
  “有个‘罗’字,”巴恩斯烦躁地补充道,“哈罗德中有个‘罗’字,是哈罗德。”
  “你要我重打一遍吗?”
  “算了,问问看他是谁。”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
  “好,”巴恩斯说道,“那么,只有一个。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你从哪儿来?
  我从一个地方来。
  “问他名字,”巴恩斯说道,“那个地方的名字。”
  “哈罗德,名字很容易搞糊涂。”
  “我们得通这个家伙讲清楚!”
  你来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我在这儿。
  “这我们知道。再问他一遍。”
  你开始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特德说道:“这不是通顺的英语,‘你开始的那个地方’。要是把这种交换意见公布出来,看上去会像个傻瓜。”
  “我们公布的时候,会把它修改得正确无误。”
  “但是你不能那样做,”特德十分气恼地说道,“你不能改变这种无价的科学的相互交往。”
  “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会有。你们这些家伙把这叫什么来着?‘改动数据’。”
  哈里又在按动键钮。
  你开始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我们意识出发。
  “意识?是颗行星,还是什么?”
  意识在哪儿?
  意识在。
  “他使我们看上去像一群傻瓜。”巴恩斯说道。
  特德说:“我来试试。”
  哈里走到一边,特德按动键钮:你曾经旅行吗?
  是的。你曾经旅行吗?
  是的。特德按着键钮。
  我旅行。你旅行。我们一起旅行。我很快活。
  诺曼思忖道,他说他很快活。又一次感情的表露,而且这一次似乎不是来自书本。这种陈述显得直截了当、真切自然。这是否意味着这个外星人具有感情?或者,他只是假装具有感情,是故意逗他们的,使他们轻松一点?
  “别说废话了,”巴恩斯说道,“问他有关武器的事。”
  “我怀疑他是否懂得武器这个概念。”
  “每个人都懂得武器的概念,”巴恩斯说道,“防卫是生活中的一个事实。”
  “我得抗议这种观点,”特德说道,“军人总是武断地认为,其他人也都像他们一样。这个外星人也许压根儿没有半点儿武器或防卫的概念。他或许来自一个认为防卫是毫无意义的世界。”
  “既然你听不进去,”巴恩斯说道,“我就再说一遍。防卫是生活中的一个事实。如果杰里具有生命,他就会有防卫的观念。”
  “我的老天爷,”特德说道,“现在你把你对防卫的看法提升为普遍的生命原则了——防卫成了有生命的物体的必然特征。”
  巴恩斯说道:“你认为不是这样吗?你怎么看待细胞膜?怎么看待免疫系统?怎么看待你的皮肤?怎么看待伤口愈合?每个有生命的动物,都必须保持其形体周边的健全和完整。那就是防卫。没有防卫就没有生命。我们无法想象动物不具备自我防卫的形体界限。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任何有生命的动物都懂得防卫。现在你问他。”
  “我觉得舰长讲得有道理。”贝思说道。
  “或许吧,”特德说道,“不过我拿不准我们是否应当把也许会导致妄想症的观念介绍给……”
  “——我是这儿的负责人。”巴恩斯说道。
  这时屏幕上印出一行字:
  你们这次旅行离你们的所在地很远吗?
  “告诉他,要他等一会儿。”
  特德按动键钮:请等待。我们正在谈话。
  是的,我也一样。我很高兴能和许多美国制造的实体谈话。我很乐意这样做。
  谢谢。特德按动键钮。
  我很高兴与你们这些实体接触。和你们谈话很快乐。我非常乐意这样做。
  巴恩斯说道:“我们要停机了。”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别停机。我非常乐意这样做。
  诺曼思忖道,我敢保证,他在过了300年隔离生活后,很想与别人聊聊。或许他的隔离时间更久些吧?他在搭乘这艘太空船之前,是否已在太空中漂浮了几千年?
  这种想法使诺曼产生了一连串的问题。倘若这个外星球实体具有感情——他看上去确实如此——那么也就可能具备所有的不正常情感反应,包括神经官能症,甚至是精神病。大多数人被放在隔离的环境中,很快就会产生严重的不安。这个生灵已经被隔离了几百年。在这段时间里,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事?他是否变得神经过敏?这是不是他显得幼稚而如今又一个劲儿提要求的原因?
  别停机。我非常乐意这样做。
  “老天爷,我们得停机啦。”巴恩斯说道。
  特德按动键钮:我们现在要停机,和我们的实体互相商议一下。
  不需要停机。我不喜欢停机。
  诺曼思忖,他发现了一种脾气很坏、性子急躁的腔调,也许甚至有点儿专横。我不喜欢停机——这个外星人听起来像路易十四。
  我们必须这样做。特德按动键钮。
  我不希望这样做。
  我们必须这样做,杰里。
  我明白。
  屏幕上变得一片空白。
  “这样好一些,”巴恩斯说道,“现在我们重新组合,并构思一个游戏计划。我们想对这个家伙问些什么?”
  “我认为我们最好承认,”诺曼说道,“他对我们的相互作用表现出情感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贝思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觉得,我们在和他打交道的时候,要把感情因素考虑进去。”
  “你想对他作心理分析吗?”特德问道,“要把他放在躺椅上,设法找出他童年不幸的原因?”
  诺曼费劲地压抑住内心的愤懑。在那种幼稚的外表下是一个男孩子,他思忖道。“不,特德,但是,倘若杰里确实具有情感,那么我们最好考虑到他反应中的心理成分。”
  “我不是想冒犯你,”特德说道,“不过,我个人认为,心理学在此无多大帮助。心理学不是一门科学,这是一种迷信或是宗教的形式,它根本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理论,也没有任何过硬的数据可引证。它什么都是模棱两可的。所有这种对情感的强调——你可以谈论任何有关情感的事儿,而且无人能证明你是错的。作为一个天体物理学家来说,我认为情感问题并不重要。我认为这些问题无足轻重。”
  “许多高级知识分子都会同意的。”诺曼说道。
  “是呀,唔,”特德说道,“我们在这儿和一个更高明的学者打交道,对不对?”
  “一般说来,”诺曼说道,“那些不注重自己感情的人,往往倾向于认为感情无关紧要。”
  “你是说我不注重自己的感情?”特德反问道。
  “倘若你认为情感无关紧要,你就是不注重感情。”
  “我们能不能以后再争论这个问题?”巴恩斯说道。
  “这真是子虚乌有,全凭人们想象。”特德说道。
  “你干吗不明说自己的意思,”诺曼气愤地说道,“而要引证别人的话呢?”
  “现在你是在进行人身攻击了。”特德说道。
  “哦,我至少还没有否认过你的研究领域是有用的,”诺曼说道,“尽管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出相反意见。天体物理学家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到遥远的太空,作为逃避现实生命世界的手段。既然天体物理学中还没有任何东西最后被证明——”
  “——那完全是捏造的。”特德说道。
  “——够啦!够啦!”巴恩斯用拳头捶着桌子,一边说道。他们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诺曼还是满腔怒火,然而他也感到窘迫。特德使我恼火了,他思忖道。他终于使我发脾气了。而且他以最简单的方法达到了目的,那就是攻击我的研究领域。诺曼心里纳闷,为什么他的攻击奏效了。在他这一生中,他在大学里一次又一次地不得不听着“理性的”科学家们——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们——耐心地对他解释心理学其实算不了什么,可是与此同时,这些家伙却一次又一次地离婚,他们的妻子婚外情不断,他们的孩子屡屡自杀或吸毒。他对这些争论早就不理会了。
  然而特德却使他变得气急败坏。
  “——回到目前要处理的事务上来,”巴恩斯说道,“问题是:我们想问这个家伙什么?”
  我们想问这个家伙什么?
  他们盯着屏幕。
  “呃——噢。”巴恩斯说道。
  呃噢。
  “这是不是我的意思?”
  这是不是我所认为的意思?
  特德猛地推一下控制台,站起身来。他大声问道:“杰里,明白我现在说的话吗?”
  能,特德。
  “了不得,”巴恩斯摇摇头说道,“真是了不得。”
  我很快活。
  二
  与外星人谈判
  “诺曼,”巴恩斯说,“我记得你在报告中谈过这问题,是吗?外星人有可能洞悉我们的想法。”
  “我提到过。”诺曼说道。
  “那么你提出了什么建议呢?”
  “我没有任何建议。这只是国务院要求我算进去的一种可能性。于是我就把它写在报告中了。”
  “你在报告中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吗?”
  “没有。”诺曼说道,“说实话,我当时认为,这种想法完全是开玩笑。”
  “但这不是玩笑。”巴恩斯说道。他重重地坐了下来,直盯着屏幕。“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别害怕。
  “他听得到我们所说的一切,这么表态不错。”他望着屏幕。“你在听我们说话吗,杰里?”
  是的,哈罗德。
  “真糟糕。”巴恩斯说道。
  特德说:“我认为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进展。”
  诺曼问道:“杰里,你能了解我们的想法?”
  能,诺曼。
  “哦,老兄,”巴恩斯说道,“他能了解我们的想法。”
  也许并不能够,诺曼思忖道。他紧皱双眉,聚精会神地思索着,杰里,你能听到我吗?
  屏幕上仍然是一片空白。
  杰里,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屏幕上毫无变化。
  也许是一种视觉意象,诺曼思忖道。也许他能接受视觉意象。诺曼企图在脑海里寻找某种可以看到的景象。他选择了一个热带的沙滩,然后是一棵棕榈树。那棵棕榈树的意象十分清晰,但他接着想到,杰里不会知道什么是棕榈树的。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诺曼思忖道,他应当选择某种杰里曾经历过的东西。他决定想象一颗有光环的行星,就像土星一样。他皱起眉头:杰里,我向你输送一幅图像。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把思绪集中在土星的意象上——一个带有光环、明亮的黄色圆球挂在漆黑的太空中。他使这个意象持续了10秒钟,然后又向屏幕望去。
  屏幕上还是没有变化。
  杰里,你在那儿吗?
  屏幕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杰里,你在那儿吗?”诺曼出声问道。
  在,诺曼。我在这儿。
  “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在这里谈话,”巴恩斯说道,“也许,我们去另一个简体,打开水龙头……”
  “就像反间谍电影中那样?”
  “值得试一下。”
  特德说道:“我认为我们现在这样对待杰里是不公平的。如果我们觉得他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我们干吗不告诉他呢?干吗不要求他别这样做?”
  我并不想侵犯。
  “让我们正视现实,”巴恩斯说道,“这家伙对我们的了解,超过了我们对他的了解。”
  是的,我知道许多关于你们这些实体的事情。
  “杰里。”特德喊道。
  嗳,特德。我在这儿。
  “请别打扰我们。”
  我不希望这样做。我和你们聊天很快活。我很乐意和你们聊天。让我们再谈谈。我希望如此。
  “显然,他不会听从解释。”巴恩斯说道。
  “杰里,”特德说道,“你必须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不。那不可能。我不同意。不!
  “现在那狗杂种露出真面目了。”巴恩斯说道。
  孩子王,诺曼思忖道。“让我试试。”
  “悉听尊便。”
  “杰里。”诺曼招呼道。
  嗳,诺曼。我在这儿。
  “杰里,和你谈话我们感到兴奋。”
  谢谢。我也很兴奋。
  “我们希望和你作一段长时间的谈话,杰里。”
  很好。
  “我们很钦佩你的天赋与才能。”
  谢谢。
  “我们知道你具有巨大的能力,了解所有的事情。”
  确实如此,诺曼。是的。
  “杰里,既然你善解人意,你当然明白,我们这些实体必须在没有你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内部讨论。与你会面这件事,使我们面临复杂的局面,因此我们必须内部商议一下。”
  巴恩斯在摇头。
  我也有许多事情要谈。我非常乐意和你们这些实体谈话,诺曼。
  “是的,我们明白,杰里。但是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们需要自个儿商议。”
  别害怕。
  “我们不害怕,杰里。我们不太自在。”
  别不自在。
  “我们没办法,杰里……我们就是这样。”
  我非常乐意和你们这些实体谈话,诺曼。我很高兴。你们也高兴吗?
  “是的,很高兴,杰里。不过,你瞧,我们需要——”
  好,我很高兴。
  “我们需要自个儿商议。请暂时别听我们说话。”
  我冒犯你们了吗?
  “不,你很友好,也很讨人喜欢。只是我们需要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自个儿商议一会儿。”
  我明白你们需要这样做。我希望你们和我相处感到自在。我将答应你们的要求。
  “谢谢你,杰里。”
  “应该的,”巴恩斯说道,“你以为它真的会做到吗?”
  我们将中断片刻,从我们的发起人那儿听取消息,然后立即回来。
  屏幕上变成一片空白。
  诺曼不由自主地笑了。
  “真迷人,”特德说道,“显然,它一直在观测屏幕信号。”
  “在水下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我们做不到,不过看来它能做到。”
  巴恩斯说道:“我知道它还在收听。我知道它在听着。杰里,你还在那儿吗?”
  屏幕上空白一片。
  “杰里?”
  什么也没发生,屏幕上仍然没出现任何字母。
  “它走了。”
  “唔,”诺曼说道,“你们刚才看到的,就是心理学在发挥作用。”他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些话。他还在对特德生气。
  “我很抱歉。”特德开口说。
  “没关系。”
  “不过我只是认为,对较高级的生灵来说,感情确实不重要。”
  “我们别再争论这个问题啦。”贝思说道。
  “问题的关键是,”诺曼说道,“感情和理智是毫不相关的。它们是大脑中不同的部位,甚至是互相分开的大脑部位,而且它们之间互不交流,那就是理性认知发挥不了作用的原因。”
  特德问道:“理性认知发挥不了作用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害怕的成分。
  “在许多情况下是这样。”诺曼说道,“要是你读一本关于如何骑自行车的书,你能知道如何骑自行车吗?不,你不会。你想读什么便可以读什么,但是你仍然得去户外学骑车。你学习骑车的那部分大脑与你阅读驾车技术的那部分大脑是不同的。”
  “那么这种说法和杰里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知道,”诺曼说道,“一个头脑精明的人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在感情问题上犯错误。倘若杰里真的是感情动物——而不是故意装作具有感情——那么我们不仅需要对付他的理智方面,而且还得对付他的感情方面。”
  “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特德说道。
  “并非真是这样。坦白说,要是杰里是个冷淡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生灵,我会高兴得多。”
  “为什么?”
  “因为,”诺曼说道,“如果杰里强大无比,而且又具有感情,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要是杰里疯了,那会出现什么局面?”
  莱维
  小组的成员纷纷走散。哈里刚才一直致力于解密码,现在感到精疲力竭,立即上床睡觉去了。特德去C号筒体,把他个人对杰里的观察用电脑记录下来,为他打算写的那本书积累素材。巴恩斯和弗莱彻到E号筒体制订作战策略,准备外星人万一决定发动进攻时使用。
  蒂娜在那儿待了一会儿,以她精确且井井有条的方式调整着监视器。她在一块诺曼从未见过的控制板上花了很多时问。板上有气体-电浆体状态①屏幕,不停地闪出明亮的红光。
  ①plasma,巨观电中性游离气体,其运动主要受电磁力支配,并表现出显著的集体行为。电浆体通常被称为物质的第四态。
  “这是干什么的?”贝思问道。
  “EPSA,外环形阵列感测器。我们有各种特性的主动和被动感测器——热感测器、音响感测器、压力波感测器——环绕居留舱能排成一圈。巴恩斯舰长要求重新安放,使它们全部发生作用。”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长官。他的命令嘛。”
  内部通信系统响了起来。巴恩斯说道:“钱技师立即来E号筒体,把这儿的内部通信系统关上。我可不希望杰里听见我们这些计划。”
  “是,长官。”
  贝思说道:“这个患狂想症的蠢驴。”
  蒂娜收拾好她的图纸,匆匆离开了。
  诺曼和贝思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在居留舱的某个地方发出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然后是一阵寂静。接着他们又听到了敲击声。
  “这是什么声音?”贝思问道。“听上去像是在居留舱内的什么地方。”她走到舷窗前,向外望去,用手轻轻地隔着舷窗弹着外面的一片海水。“呃—哦。”她说道。
  诺曼也跟着望去。海底铺展着一个细长的阴影,随着敲击的声响,一前一后地来回晃动着。那影子已扭曲得面目全非,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认出他所看到的东西。那是一只人手的阴影,一只人手。
  “巴恩斯舰长,你在那儿吗?”
  没有回答。诺曼又使劲地按着内部通信系统的开关。
  “他把内部通信系统的线路切断了,”贝思说道,“他听不到你的声音。”
  “你认为外面那个人还活着吗?”诺曼问道。
  “我不知道。他们也许活着。”
  “我们走。”诺曼说道。
  诺曼滑动着穿过居留舱底部的舱门,摔倒在一片松软泥泞的漆黑海底。他感到头盔中干燥且带有金属味的压缩空气不停地进入鼻孔,海水冷得刺骨,把身子都冻僵了。过了片刻,贝思也滑落在他身后。
  “没事吧?”贝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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