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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传

_3 春华秋实111 (现代)
  就在这时,法场里跳进一人,口呼天下奇冤,直奔知府而来。兵卒正要拦截,被知府喝住,眼见得这人就到了跟前。黄孔目见了大惊失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调那洗旧散的杨隐士!
  原来这杨隐士着了黄孔目的道,喝了自己调治的洗旧散,顿时不知东西南北,和那薛隐士走散了,见前方一条河,以为是平地,便走了下去。眼见得河水没过头顶,被一车夫瞧见了,用绳索做个圈,发力扔过去,将他套了出来。近前一看,原来认得,正是太行山里的杨隐士。杨隐士住处闭塞,每年吃用都是和县城里的货行订好了的,车夫去送过两次。车夫见他神情呆滞,闭口不言,怕他再寻短见,便做了个好人,将他拉回太行山中。仆人见他这番模样,知是中了洗旧散,忙拿出解药,和水吞了,这杨隐士才悠悠醒转。回忆起今天的遭遇,惭愧万分,自己一时为了钱财,竟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与虎谋食,最后害了自己。想想那薛隐士至今生死不明,不禁唏嘘。倒头睡了数日,心里不稳当,便爬起来,奔县城而去,原本是要找那薛隐士的,不想正碰上行刑之日。见有知府在此,血一涌,便闯了出来,要揭开这弥天大谎。
  知府道:“来者因何喊冤?”杨隐士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和盘托出,直听得李知县黄孔目汗如雨下,浑身筛糠。知府道:“可有真凭实据?”杨隐士道:“那面皮是套上去的,撕开便知!”说着就朝张大等人走去。李知县眼看就要败露,索性豁出去了,对知府道:“大人,我有一事相求!”知府道:“讲!”知县道:“我府上有十五万雪花银,外加皇上给的十万贯赏钱,一并送与大人。大人攥着我的身家性命,如肯放一条生路,我每年再供十万贯! ”知府不动声色,看着杨隐士爬上了囚车,当杨隐士伸手要揭一人面皮时,知府道:“李瑞,你还不动手!”知县大喜,喝一声“给我拿下”,几个兵卒上去就将杨隐士给捆了。
  百姓大哗,骂声四起。一声锣鼓响,四周静了下来,李知县大声道: “汝等休要被此人蛊惑,我堂堂知县,天子委以重任,爱民如子,岂能干那丧尽天良之事!此人妖言惑众,中伤朝廷命官,惟恐天下不乱,理当拿下,严惩不贷!”
  百姓不服,有人喊道:“是真是假,揭了他面皮便知!”黄孔目大声道:“最好!哪位上来揭一下?揭下来便罢,如果揭不下来,还是本来面皮,就以劫法场论处!”
  劫法场可是杀头之罪,谁也不敢冒那个风险,一时间鸦雀无声。李知县见没了动静,喝道:“午时三刻早过,开刀问斩!”
  只听一声断喝:“慢!”人群里腾空飞出一人来,知县和黄孔目看得分明,正是浪子燕青。不由心中咬牙切齿道:“今日一发把你给办了!”
  却说这燕青,当囚车路过身边时,冷不丁见车上一人脖子上老大一个通红的痦子,寻思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对不上号。又听得杨隐士一番控诉,顿时恍然大悟,此人必是张大无疑。便静观其变。怎料知府和知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燕青便忍无可忍了。
  燕青抱拳一周道:“我陈三今日当着父老乡亲的面,要去揭那四人面皮,若揭不下,甘当死罪!”说着话一个凌空展翅,落到了囚车上,伸手便去揭张大。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人腾空而起,直袭燕青。燕青见是鲍亮,撇下了张大,和他斗在了一起。
  鲍亮边斗嘴里边喊道:“你个天杀的贼骨头,前日偷得我倾家荡产,今日终于见你,岂能放过!”燕青并不搭话,意在速战速决。鲍亮边打边退,引得燕青离囚车越来越远。那边厢知县一声喝道:“原来是个贼骨头,左右,给我拿下!”呼啦啦上去七十二个挠钩手,个个铁盔铁甲,团团将燕青围了,然后九人先行伏地,滚将进来,九条挠钩直取燕青脚脖。
第三章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原来这七十二个挠钩手最是骁勇,个个身怀绝技,集体作战配合默契,势不可挡。这支王牌是由吕布后人吕清所建,从当年吕布那条人人胆寒的方天画戟演变而来。这吕清身长九尺,武艺超群,早先为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因为人梗直,爱打抱不平,得罪了童枢密,被发配漠北。辽人知他威名,数年未敢举动。后经人举荐,到太原府任兵马都监,因拳打浪荡子小衙内,开罪了知府,被贬到平定县做了都头。
  今日吕清却没来,头一天吃酒吃多了,兀自在睡。知县见知府大人赶来,有心将这支王牌拉进法场,行刑后演练一番,好讨知府大人欢心。差人喊他,见他大放鼾声,不敢惊动,折回县衙禀报了,知县骂一句道:“扶不上墙的烂泥!”一道令牌下去,撇开吕清调来挠钩手,交由一个都统制暂时掌管。不想歪打正着,正好用来对付燕青了。
  却说这燕青,从没碰见过这等阵势,见那鲍亮跳出了圈外,一愣神,九条挠钩齐齐杀到。燕青拔地而起,九个人一阵滚动,簇拥一团,挠钩朝天。燕青只得就势一跃,朝那环形空档处落去。围着的发声喊,又滚将过来九人,燕青眼见就没了落脚处,不由焦躁,一把袖箭打向这九人。怎奈这些人包得严实,只听当啷啷一阵响亮,袖箭被碰得四处乱飞。多亏燕青轻功了得,一提气,又荡到了空中。再朝下一看,吃了一惊,七十二挠钩手走马灯也似的迷离变幻,就如海珊瑚般一开一合,要吞那落下来的虫子。燕青眼见得支撑不住,就要朝陷阱里落了。
  突然一股劲风扑面,燕青被一道黑影挟持住朝场外飞去。因速度电掣一般,燕青竟然被激流打得睁不开眼睛。黑影道:“我是清心大师,在此路过,马上便走。那吕布后人吕清武功高你许多,碰上了你要加倍小心。”顷刻间到了囚车旁,清心大师手一松,燕青便落上了囚车。清心大师道:“俺去也!”一点囚车,借力从空中走了。
  百姓们一片喝彩声,又遗憾得不得了,抱怨这神仙不该就这么走了。
  知府和知县也都面面相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鲍亮也骇得大眼瞪小眼,待看清那人走得没了踪影,疾速奔跑,然后一个大鹏展翅,鸳鸯脚恶狠狠踢向燕青。燕青蹲在囚车上剥张大脸皮,因粘得紧,又不得章法,一时间竟剥不掉,疼得张大鬼哭狼嚎。眼见得一双脚踢向自己脸面,不由性起,起身就势将那两只脚提住,鲍亮的头便朝下面荡了过去。燕青一脚踩结实了,上面两手一拧,鲍亮脖颈处便转成了门轴。料他已经没气了,一跤掀了下去。
  知县大声道:“狗贼燕青,你刚才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去揭那面皮,却揭不下来,现在又杀生害命,还不履行诺言,跪下受死!”燕青道:“再揭一次,便见分晓。”知府大怒,呵斥知县道:“休要和这刁民口罗 嗦,给我拿下!”知县便骂那七十二个挠钩手道:“愣着干吗?速速诛灭了他,赏钱一万贯!”
  挠钩手蜂拥而至,燕青接受了教训,身不离囚车,只在上面辗转腾挪。那四辆囚车正好是背靠背挨着的,两辆面向南,两辆面向北,上面形成一块带槽方地。挠钩手再骁勇,面对囚车,也无法施展,只好一阵乱钩乱挠。燕青如站在滚烫的锅面上一样,跳跃不停,早有几个花子被挠钩钩伤,惨叫不断。
  燕青知道这样下去,体力将要耗尽,便静下心来去找他们破绽。突然肚里笑了,挠钩手铁盔铁甲,浑身上下捂得严实,就连那眼也用丝网罩着,只脚脖处露一条窄缝。机会来了,燕青飞身荡起,猛发一掌,强大的掌力逼开一个空隙,燕青在囚车上一个倒挂金钩,双眼觑得分明,撒出一把袖箭。顿时跌翻六七个,哎呀呀喊成一片。趁着混乱,又连打两把,又有十几个被撂翻在地。燕青飞身跳下,抢一把挠钩在手,杀进了人群。
  七十二个挠钩手少了十数个,便不能排阵,乱哄哄成了一团。燕青如虎入羊群,左突右冲,连捣带打,挠钩手们招架不住,开始四散奔逃。
  只听远处一声马嘶,看场人群让开一条道路,一匹赤兔马驮着一人飞奔而来,不一刻到了近前。燕青打眼一看,暗暗喝彩。来人身长九尺,面皮白净中透着冷冷杀气,细细三柳髭须,两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炯炯如灯,方天画戟水光闪烁。燕青猛然想起清心大师的交代,又见了这把方天画戟,就知道他是吕清了。过去多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英雄!怪不得三国时期有“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之说。
  正看得出神,吕清一勒缰绳,在一丈开外站住了,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杀散了我的挠钩军!”燕青抱拳道:“小人久仰英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小人乃河北陈三,因知县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要用那张大等乞丐顶替四川劫盐强人,给四人做了假面戴上。我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如有冒犯处,还望英雄多多担待!”知县在那边大喊道:“吕都头,休要听那厮一派胡言。那厮是梁山草寇燕青,全国缉拿的要犯,却口口声称自己是陈三,可见谎言满嘴。料想这厮和这几个劫盐贼首多有关节,意欲劫我平定法场,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前几日在这里斩燕青,吕清也是在家睡觉,因此未曾谋面。今日细看了,果然和那追捕公文上的画像一模一样,一声喝道:“哪里走!”挺方天画戟来挑燕青。燕青道:“这人也是浪得英雄名称,不分黑白,别人怕你,我燕青却不怕!”
  顷刻间两人斗在了一起。吕清一条方天画戟端的是鬼泣神愁,滴溜溜将燕青罩在了当中,就如一面网,无处不是画戟的影子。燕青被罩在里面,犹如天黑了一般,伸手难见五指。只好似陀螺一般旋转,封紧门户,全然不能反击了。
  斗了四五十回合,燕青汗如雨下,突然眼前一亮,却见吕清收了画戟,朝囚车处奔去。
第三章
捉拿燕青
  原来这吕清正杀得酣热,那边知县一声令下,要开刀问斩。吕清本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心里道:“待我去看看。那知县也不是什么好人!”
  眨眼来到了近前,一声断喝,刀斧手哪里还敢动。吕清方天画戟眼花缭乱一个走势,朝回一带,竟带下一张脸皮来。看场里哄的一声,如炸了营一般。
  吕清也吃惊不小,愣怔片刻,朝另外三人又伸出了画戟。几张脸皮尽数剥下,露出菜叶也似的化子脸来。
  看场里乱哄哄闹成一片,大骂狗官。吕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怒吼,策马扬戟直奔李瑞知县。李瑞和黄文天抽身要走,知府大喝一声道:“哪里走!”身边卫士刀枪齐下,刹那间李瑞和黄文天双双死于非命。
  吕清勒马站住,只听知府大声说道:“李瑞欺上瞒下,扰乱朝纲,毁我大宋官员之清白,虽说这种人是极少数,影响却是十分恶劣。故此当众诛杀,一平民怨。吕清今立头功一件,自当重重犒劳,赏钱五百贯!”吕清抱拳道:“谢大人!”肚里头却骂道:“狗官,看我是要饭的!”知府又道:“吕都头听令!”吕清一挺胸脯:“大人请讲!”知府道:“休叫走了那贼人燕青,速速给我拿下!”吕清一声得令,赤兔马仰天长鸣,风一般卷向了燕青。
  燕青正抱膀子观看,道声“不好”,使出轻功,脚不点地朝场外走了。百姓们纷纷避让,燕青早飞身而起,踩着人头一掠而过。吕清纵马过来,大声喝令让道,众乞丐夹在百姓堆里,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延了一阵。
  出了法场,二人一前一后,如飞般出了城。守城军士本是要阻挡燕青的,哪敌燕青神勇,落花流水跑了个干净。赶入了太行山中,眼见得山高水远,路断人杳,燕青早被赶上。那吕清哈哈大笑道: “轻功果然了得,可我这是千里赤兔,不出城门便能捉你!”燕青道: “要杀要剐随你,何必捉弄于我!只是要杀便在这里杀,免受那一番屈辱!”吕清又笑道: “我追你到这里,便不杀你。”燕青怒道:“你准备如何!”吕清道:“这里遮人眼目,好放你走!”燕青道:“岂不怪哉!”吕清道:“看你是条汉子!当今朝廷昏暗,你这种人多了,他们便不能为所欲为。我只是不齿于宋江,扯旗造反,只为招安!”燕青不愿听他说宋江坏话,道一声“告辞了”,转身噌噌噌如猿般在莽莽林海里消失了。
  却说那张大、李二及杨隐士尽数被释放了,吃了杨隐士给的解药,几个人清醒过来,对燕青好生感激。留杨隐士在破庙里吃了饭,喝酒间,张大无意说了震五岳田曙光的名字,杨隐士一愣,被张大看在眼里,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张大不动声色,只把酒来灌杨隐士,眼见得杨隐士就喝多了。张大见时机已到,不断说起田曙光的好来,说久闻田曙光大名,即便能偷偷看他一眼,也不枉了此一生。这杨隐士也是喝糊涂了,便满口答应给安排个机会。杨隐士告诉张大,那田曙光因在异地中了剧毒,经熟人引见,找到了他,每旬便要来疗一次毒。杨隐士掐指一算,距田曙光疗毒时间还有三日。说完突然惊诧起来,说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大难将要临头云云。张大等人大喜,只表面装得很惧怕的样子,一个劲保证要守口如瓶。
  送走杨隐士,众人便去寻找燕青,哪里还有他的影子。眼见得三日就要到了,张大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张大道:“为报燕青舍身相救之恩,我等去联络那满城化子,备好刀枪,只在杨隐士住处埋伏了,等那田曙光一心一意疗毒之时,我等全伙杀出,乱刀结果了他!”李二道:“只恐此人武功高强,兴许还有帮手,我等如何能敌得过?”张大道:“出其不意便要了他性命,如果真的不是他对手,我豁出命来也要挡下他,你等深山密林里自可走脱。” 李二道:“反正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真碰上了,我也豁出去了!”
  天擦黑时,四十多个化子杀死看守兵士,劫了器械库,一个个武装到了牙齿,杀气腾腾奔太行山而去。
  却说这天一早,五个人行踪诡异,从太行山密林中走出,径直来到杨隐士茅庵前,轻叩几声,只听吱呀门响,一个人闪了进去。其他四人朝茅庵旁一隐,没了踪迹。
  张大等众多化子远远地从树丛里看了,知道那四人是望风的,便商量着如何将他们引开。李二道:“要想同时将四人引开,恐怕不可能,只能一拨一拨地引。”张大道:“那就一拨一拨地引,反正我们人多。”
  不多时,两个化子扛着狼牙棒,顺小路来到了茅庵旁,贼头贼脑朝里面瞅了两眼,又伏上门扉,做侧耳倾听状,比划几下,匆匆朝前走了。果然一人从隐蔽处走出,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两个扛长矛的化子又东张西望走近了茅庵,将前面两个化子的动作重复了一遍,也引走了一人。
  如此这般,不消半个时辰,四个望风的都被引得不知了去向。只最后一个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进茅庵通报一声,但终归还是没进。
  张大一声鸟鸣,三四十个化子从树丛里钻出,一个个弓着腰,手掂兵器,悄悄地将茅庵围了起来。张大、李二当先,一脚揣开庵门,进去举刀便砍。杨隐士大惊失色,和仆人抱头蹲到了墙根。一个上身赤膊的大汉腾地从炕上跳起,躲开刀锋,出手就点了二人穴道,就势一拖,扔到了炕尾。又几个化子闯进来,依然被汉子点翻,几次三番,眼见得屋子就盛不下了。汉子看出这帮化子没有武功,一声长啸,破门而出。其余的化子不知里面的变故,正人挨人地朝里涌,忽一股强大阴风扑面而来,顿时倒下一片。剩下的见事不好,拔腿要跑,正遇上望风的四人每人手里牵了两个化子折回头来,一涌而上,将欲跑的化子一一打翻在地。
第三章
醉打山门
  话说燕青别了吕清,没有再进平定县城,只在太行山里转悠,一连两日,都是靠走兽飞禽填饱肚子。这天午后,燕青正躺在一块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草坪上歇息,忽觉胸部动了一下,顿时浑身无力,吓了一跳。忙解开衣服看了,那条冰蛇还贴在肉上,如长了一条疤痕。系好衣服,躺下后觉得身体又恢复了原状。没一会,见林中有一人朝这里张头张脑,心里道:“怕是一个剪径的强人,张我不是自讨晦气!”头一蒙,继续晒他的太阳。
  那人见燕青麻痹,踮着脚尖走出树丛,手持一把雪亮的朴刀,悄悄向燕青靠近。燕青干脆就放出了鼾声。这人大喜,三步并做两步,刀刃就横在了燕青脖颈上,打雷一般喝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在这睡,拿下买地财!”燕青翻了个身,嘴里嘟哝道:“山野里蚊子声音也这般大。”那人大怒,将刀哗啦啦在空中划了个响亮,口里道:“我不是蚊子!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是剪径的强人!”燕青依旧梦呓一般道:“不让人睡了,烦躁起来,两只大掌拍死你。”那人焦躁道:“看来不放你的血,你是不会醒的!”一刀戳向燕青屁股,燕青又一翻身,刀戳进了草丛。那人拔刀再戳,燕青装着打了个哈欠,一伸懒腰,躲过刀锋,一掌将那人打翻在地。那人一骨碌爬起来,见燕青睡得正香,心里道:“这厮睡死了还这般厉害,我还是趁他没醒走了好。”拔脚要溜,燕青抠出一团草根,运力打去,正打在那人后脑上,扑通坐到了地上。他揉着生疼的头颅,扭过身来,见燕青兀自在睡,却不是在作怪!站起身子,脸朝燕青,退着向后走。却见燕青站了起来,眼依旧闭着,鼻子一嗅一嗅的,口里道:“好像有生人味,三天没吃着人肉了,老大口水流出来。”说着嘴里还吸溜了一声。那人大骇,色厉内荏问道:“你是谁?”燕青道:“我是太行山山夔,隔一天要吃一个精壮男人,这回三天没吃了,肚里饥呢。”说着朝那人踩棉花一般走来。那人大惊失色,边退边道:“俺是女人,你不要吃错了!”燕青道:“你不是女人,女人有股香气,男人却是臊臭气,你身上臊臭得很呢,就不要再谦让了。”那人听了,拔脚就跑,早被燕青风一般挡在了前面,那人妈呀一声就哭开了,边哭边道:“俺上有八十卧床老母,下有满月啼饥小儿,媳妇又跟一货郎私奔了,你不能吃我,吃我一个等于吃了三个,爷爷饶命!”燕青这才把眼睛睁开,定睛一看,扑哧笑了,口里道:“你不是阮小七吗?”
  这人正抹鼻涕,听得此话,猛然把燕青打量了,却不认得。只好实话实说道:“俺是阮小六,阮小七是俺弟弟。”燕青哈哈笑道:“原来是自家兄弟,冒犯冒犯!”阮小六见燕青这般说,觉得刚才太窝囊了,胸脯一挺道:“要吃要杀随你,不要抬出阮小七和我套近乎! ”燕青哈哈又笑,上下打量一番阮小六道:“果然是条英雄!”阮小六这才得意起来,问燕青道:“你知道我弟弟阮小七的厉害吧?”燕青有意要逗逗他,口里道:“久仰大名,他和宋江一班人马灭了方腊,得胜班师,我在东京城里见到了,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威风!”阮小六哈哈笑道:“俺家只阮小七最厉害,那宋江在梁山泊几次让位给他,都被他给推了。坐头一把交椅操心太多,不小心就会被人给掀下来,净叫外人看笑话。”燕青很敬畏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听讲。阮小六来了兴致,有意要灭灭这人威风,继续讲道:“有次我弟弟喝醉酒,醉打山门,一百零八个好汉被他打翻了一百零七个!”燕青道:“还有一个呢?”阮小六道:“还有一个是他自己,看你蛮精明的,原来是个笨蛋!”燕青唯唯诺诺,只是嘻笑。阮小六这才想起问燕青道:“你是哪个?让我听听在江湖上有没有名头。”
  燕青朗声长笑道:“俺不是别人,正是梁山浪子燕青!”阮小六鼻子里哼一声道:“休要说那大话,你要是燕青,俺还是花和尚呢!”燕青道:“你要生疑,我叫你看个信物。”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来。这玉佩是在沧州和阮小七相别,阮小七相赠的礼物。阮小六拿玉佩在手,仔细瞧了,激动地说道:“是我弟弟的!我兄弟七人,每人一块这样的玉佩,上面雕刻着各自的名字!阮小一,阮小三早年夭折,玉佩随人埋进了坟墓。阮小七肯把这样的东西赠送与你,可见和你关系非同一般,你果然是燕青?”燕青便将阮小七如何被罢了官,去沧州找阮小六及自己如何一路刀光血影现在要寻田曙光的事讲了一遍。
  阮小六听了黯然神伤道:“我兄弟都是这般命苦!”也对燕青讲了自己如何在沧州杀人,四处流落,最后在此地剪径为生的经过。又道:“平定城外有一马员外庄园,这马员外家财万贯,我上月曾去打过一回,怎奈家丁骁勇,没有打下。今日有哥哥神威,何不去将这庄园破了,拿得金银财宝,再在这太行山里潜伏下来,慢慢去寻那什么震五岳田曙光。”燕青道:“如此也好,无钱寸步难行。”
  当下就由阮小六引着,穿山林,走小道,太阳落山时来到了马员外庄园。
  果然好大一个庄园,一周遭都是青砖高墙,墙周围树都砍了,埋藏着竹签铁蒺藜,似不是一般去处。庄园门口八个家丁披盔戴甲,虎视眈眈注视着四周。
  躲在树丛里,燕青道:“三更天再打破庄园,到时候把脸抹黑了,不能叫他们认出来。否则那吕清骑虎难下,还要捉拿我们,这平定就不好呆了。”阮小六道:“一旦打破庄园,咱两人六四开,我六你四,财路是我发现的。”燕青心里道:“这厮全不像阮家其余几个弟兄,打了庄园,便和他各奔东西。”阮小六看着燕青表情,突然道:“对了哥哥,我知道李师师为什么要杀田曙光。”燕青眼睛瞪圆了,直直看着他。阮小六笑道:“我早年结义一个兄弟,叫赛狸猫肖童,一直跟着田曙光。前几年他突然到沧州投奔我,原来他和田曙光闹翻了。我因此知道了田曙光和李师师的一些事情。”燕青道:“说!”阮小六又笑道:“哥哥别急,等打完庄园,我自然告诉你。”燕青也笑了笑,不再追问。
  二人怕庄园有走哨,惊动了便不好办,顺着林子,背着庄园方向走去。上了一条羊肠小道,走没多时,却见地上躺着一老叟,浑身痉挛,口吐白沫,暴满青筋的手似乎想要从胸口处拿出什么,却总也拿不出来。二人走上前来,老叟声音虚弱地哀求道:“帮帮忙,替我把药拿出来。”阮小六见老叟胸口处呕吐得污秽不堪,净是青菜肉类及经过半消化了的不好分辨的东西,一捂鼻子,拉着燕青便走。燕青道:“不救恐怕要死。”阮小六道:“要死的人多了,你救得过来吗?”老叟一双眼睛哀怨地望着他们,不再乞求,哆哆嗦嗦一声道:“滚,你们给我滚!”阮小六大怒,捡一块石头要投老叟,被燕青焦躁,搡了个跟头,随后不顾恶臭刺鼻,俯下身来,从老叟怀里摸出个葫芦来,比自己的葫芦稍小一点。燕青拧开葫芦盖,倒手里一些药丸,见药丸一模一样,便问道:“前辈,几粒?”老叟已没了说话的力气,手哆嗦着好容易伸出一个指头。燕青便将一粒药放他嘴里,帮他又是捋脖子又是捶背,半天也没将药咽进去。忽然老叟身子一硬,又是好一阵呕吐,那药早被吐得不知了去向。见老叟奄奄一息,眼见得就要断气了,燕青略一思索,将一粒药含在嘴里,和老叟口对口,气沉丹田,猛地一送,那药丸悠悠地就滑进了老叟肚里。工夫不大,老叟一骨碌爬了起来,纳头便拜,被燕青慌忙搀起,口里道:“折煞燕青了!”老叟道:“好人啊,你救了我的命,又不叫我给你磕头,那我做你仆人报答你!”燕青正要回绝,阮小六拍手笑道:“最好最好,三更过后替我担担子,我东西多,正发愁如何拿呢!”
  燕青不好说别的,又见这荒郊野外,老叟孤单一人,万一再犯起病来,却没人救他,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第三章
今日便取你性命
  月亮爬了上来,照得路面明晃晃的。三人又走了一阵,见前面有条溪流,燕青和老叟赤条条进去洗了,又将衣服在溪水里搓了,爬上来将衣服拧干,穿在了身上。小风一过,冷飕飕的,忙找些干柴点燃了,三个人向火而坐。刚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顺小路急匆匆走来,躲闪是来不及了,燕青嘘一声,和那阮小六闭目打坐了,只那老叟,瞪大着眼睛看着来人。
  来人走到了近前,一人“咦”了一声,口里道:“这不是燕青撮鸟吗?”燕青听着耳熟,抬眼一看,正是白面煞神,朝后一看,千手观音焦无春正对自己龇牙笑呢。燕青赶忙站起,对焦无春抱拳道:“前辈,你如何来到这里?”
  原来焦无春在保州城外遇一奇人,写得一手好文章,能叫仇人见了变成挚友,冰释一切前嫌。满保州城人无论邻里纠纷,夫妻不和,求他写篇文章,递给对方,顿时没了恩恩怨怨。因此求他写了封书信,想找到心儿,交给她,去做那恩爱夫妻。正一路乱找,听人传燕青就在平定,怒从心头起,便赶奔前来。
  焦无春大笑道:“高阳城外你违背了我,今日便取你性命!”说着话一晃身形,噌地升到了当空。阮小六早大怒,挥朴刀去砍焦无春,却扑了个空,被白面煞神出手一掌,一骨碌打了出去。
  这焦无春升到当空,盘腿坐定,双手划了个圆,顿时一团火球托在了胸前,这一招叫做晴天霹雳,火球打到之处,遇石石迸裂,遇人人粉碎,燕青纵有天大功夫,也无法躲藏了。
  眼看着火球在焦无春胸前由虚变实,哔剥作响,燕青眼一闭,大喝一声道:“来吧!” 话音刚落,老叟一把拉他到了身后,口里道:“主人休要慌张!”
  只见这老叟抢上前来,用手朝焦无春一指,火球顿时暗淡无光,眼见得又虚虚无无了。焦无春大惊,正不知所措,老叟喝道:“下来吧!”只见这焦无春,扑哧一个跟头,石头一般落在了地上。白面煞神挺身去救,老叟又一指道:“还不揍他!”白面煞神一愣,随即对着焦无春拳打脚踢起来。
  燕青和阮小六嘴巴大张,恍若梦中。
  老叟又道:“还不快滚!”白面煞神将焦无春朝身上一驮,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快如脱兔。
  燕青缓过神来,对老叟纳头便拜,口里道:“小人有眼无珠,没有看出前辈乃绝世高人,万望恕罪!”老叟慌得什么似的,忙将燕青抱了,一迭连声道:“主人使不得,主人使不得!”燕青只是不起,口口声声道:“前辈若是再叫小人为主人,小人便死给你看!”老叟哭了,哽咽道:“主人若是这般说,小人也活着没意思了,小人先死算了。”
  正僵持不下,阮小六道:“燕青哥哥,人家真心为仆,你何必要把人家逼死。我看这样吧,他虽名为我俩的仆人,实际上我们心里不把他当仆人看就行了。你俩都死了,就是互相对得起对方了?”
  燕青无奈,只好作罢。三人重新坐下了,燕青问道:“前辈,你刚才使的招数闻所未闻,能不能略讲一二,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老叟道:“主人,你再喊我前辈,我就从此闭口!除非你喊我沈牛儿。”燕青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苦笑道:“好好,依你,以后就叫你沈牛儿。”老叟咧嘴笑了,这才道:“我一生只在太行山中度过,跟着师傅,种两亩薄田,与世无争。前些时师傅去世了,我一人在大山里寂寞,便走了出来。可惜我从小身患怪病,八个月发作一次,便是师傅,也医治不得,只好教我调了药丸,定时服用。怎料出得大山,一切新鲜,把服药之事忘了,差点没命,幸遇主人相救。我刚才使的这功夫有个名堂,叫做意念无敌,我把他的意念替换成了我的意念,便心随我走,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了。”
  燕青、阮小六听得目瞪口呆,良久,阮小六击掌道:“今夜破那马员外庄园,不费吹灰之力!”沈牛儿道:“为何要破人家庄园?”阮小六呵斥道:“主人的事,仆人不要多言,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便是!”燕青忙道:“马员外为富不仁,我们破他庄园,为的是拿走他的不义之财。”沈牛儿道:“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吩咐就是。”
  三更天一到,燕青三人用土将脸抹了,月光下,只眼仁雪亮。几个人相视一笑,朝马家庄园进发。路上商量好了,叫沈牛儿用意念叫庄丁把门打开,进去后再用意念叫他们自己把金银财宝搬出来。
  不一刻到了马员外庄园,八个庄丁正毫无睡意地立在大门边。几个人走近了,庄丁大喝道:“什么人!”阮小六道:“你爷爷!”又对沈牛儿道:“还不叫他们开门!”沈牛儿用手一指:“开门!”一个庄丁乖乖的就去开门,剩下几个庄丁却挺枪刺来。阮小六道: “ 怎么回事?”沈牛儿道:“意念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人,其他人是来杀我们的。”阮小六道: “什么破功夫,赶快一个一个再控制啊!”沈牛儿手一指道:“还不回去!”一个家丁一愣神,拖着枪往回走了。其余六个早已杀到,被燕青出手打翻了,几个人发声喊,闯进了庄园。
  马员外早被惊动,率两个护院武师及数十个庄丁来到了当院。月光下,肥头大耳的马员外一脸震怒,身边两个武师提着哨棒,一身短打扮,杀气腾腾。
第三章
摆脱追兵
  阮小六突然想逗逗他们,对沈牛儿道:“上次我来打寨,就吃了两个武师的亏,此番我再上前,引一个武师出来,你用意念控制他,让我好生羞辱羞辱他。”沈牛儿道:“好的,你自放心前去叫阵。”
  阮小六大摇大摆,手提朴刀,抢前两步,手一点道:“哪个出来受死!”一个瘦小的武师腾地跳出,挺哨棒来斗阮小六。阮小六哈哈大笑道:“先让你三棒,我动一动不是好汉! ”武师大怒,拽开大步,一个虎跃,举棒朝阮小六天灵盖狠狠砸来。沈牛儿在后面一指,只见武师棒带风声,一声响亮落下,阮小六大叫一声,应声倒地。
  燕青吃了一惊,再看沈牛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口里道:“坏了坏了,我心中的那股灵气消失了,灵气一消失,意念便通不过去。”燕青道:“灵气也会消失?”沈牛儿哭丧着脸道:“有时灵气在心中一周不去,有时半月不来一回,都怪我平时不用功,没把师傅的本事全部学过来。”
  正说着,阮小六又爬了起来,大概被打糊涂了,对武师招手道:“来来来,还差两棒! ”那武师又一棒劈脸打去,阮小六这回喊都没喊,飞出了两丈开外。武师抽出解腕尖刀,一个车轱辘过去,要断阮小六咽喉。
  燕青大喝一声,一支袖箭无声打去,正中武师手腕,刀子当啷坠地,手捂着退回了本阵。另一胖大武师一声长啸,地动山摇奔向燕青。燕青展臂凌空,横掌如刀,一道影子扑了过去。就在燕青运掌如风,对着那胖大武师当头劈下时,沈牛儿大叫一声道:“主人,好了好了,灵气又来了!”手一指道:“打自己吧!”只见燕青掌一收,从空中落了下来,左右开弓,对着自己打了起来,边打边道:“我是畜生,我该死!我是畜生,我该死!”胖大武师稍微一愣,巨拳送出,砰的一声,燕青跟头流水飞跌出了老远。
  原来沈牛儿灵气一来,高兴得过了头,意念却是对着燕青发送的。眼见得燕青吃了亏,沈牛儿心中好生惭愧,嘴里念念有词,对着马员外一指,马员外翻了翻白眼,突然喝道:“ 左右,都给我住手!好生款待各位,喊账房,抬出两担雪花银,孝敬三位爷爷!”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是诧异地望着马员外。马员外怒不可遏,咆哮如雷道:“还不快去!一边救人,一边给我抬银子!”众人慌作一团,忙手忙脚去救燕青和阮小六,另外有人就奔去喊账房,时候不大,两担白花花的银子抬在了当院。
  燕青却是无碍,只阮小六伤重,被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容易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头重脚轻。待见了月光下两大担银子,一个激灵,恢复了体力。
  只听马员外又道:“胖子武师,你推辆车,将银子放上,替三位爷爷送过去,不得有误!”胖武师心中疑惑一下,主人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可又不敢问,只好乖乖地听从吩咐,推辆车将银子放了,跟着燕青三人朝外就走。马员外抱拳道:“三位爷慢走,乖孙子我不远送了!”,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只燕青三人肚里暗笑。
  出得庄院,沈牛儿悄声对燕青道:“快将这武师废了,意念远了控制不住,马员外少顷就会发兵追赶。”燕青出手一点,胖武师便站在了那里。阮小六见了,口里道:“叫仆人沈牛儿推!”燕青将胖武师一推,这厮扑通倒地,燕青推起车便走。沈牛儿口里道:“我推我推!”燕青早如飞般赶在了前面。走了一程,背后火光冲天,一半天都给映红了,人喊马嘶,乱成一片。燕青嫌二人跑得慢,叫他们坐上车子,一提气,使出轻功,眨眼间摆脱了追兵。
  进了太行深山,找一林密处,三个人囫囵一躺,一切到天明再说。
第三章
三打幽谷岭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燕青打眼一看,只沈牛儿兀自在睡,阮小六和一车银子早不知了去向。再一低头,见身边放一纸条,上面写道:“多谢各位,俺阮小六走也,地上有一包袱,是留给你们的盘缠,休要嫌少,江湖险恶,以后要多加提防。”这时沈牛儿也醒了,凑过来看了条子,却不认得。燕青给他念了一遍。沈牛儿愣了一愣,宽慰燕青道:“好歹给我们留下两个,以后不闹饥荒就好。”燕青点头道:“也是。”说着就去解那包袱,一层一层打开了,二人目瞪口呆,只有一小粒碎银,藏在布皱里。燕青火气上来,抓起包袱扔到了空中。燕青气咻咻道:“他还有件事情没告诉我!”
  去溪里将黑脸洗了,二人饥饿难耐,满山去寻,却不见一个野物。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茅草庵,有炊烟从庵后袅袅冒出。燕青道:“胡乱讨口饭吃。”便去叩那庵门。庵后转出一人来,见了燕青,大喜道:“原来是哥哥!”燕青一看,却是张大,不禁道:“好兄弟,你如何却在这里?”张大道:“进屋里慢慢说。”
  几个人落了座,张大道:“这是杨隐士的住处,一早他和仆人挖草药去了,天黑才会回来。一会饭就焖好了,我再做两只风鸡,和哥哥喝两盅酒。”见燕青还是一脸迷惑,张大一拍脑门道:“只顾高兴,忘了告诉你了。”于是就把那如何组织了满城化子,来这里杀田曙光,结果全伙被擒的经过讲了。张大道:“谁知那田曙光却是好人,一切只为天下受苦人,杀富济贫,要夺大宋江山,叫贫苦百姓脱离苦海。我等被感化了,全体入了伙。我暂时住在这里,要配大量的金枪药,为举事做……”张大突然觉得自己说走了嘴,忙岔开了话题:“ 哥哥,这田舵主和你过去一样,专杀贪官污吏,富户强豪。你休要听信别人的谗言,干脆一发入了伙,扳倒徽宗皇帝,我等去坐那江山,岂不快活!”燕青不动声色道:“田曙光现在何处?”张大看出端倪,凛然道:“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不过只有一条对不起哥哥,那就是田舵主的下落,刀架脖子上我也不会说的!”
  燕青起身,拉了沈牛儿便走。沈牛儿不解道:“不吃饭了?肚中饥得叫唤呢。”燕青看他一眼,率先出了门,沈牛儿只好在后面跟了。
  张大追出门来,双眼噙泪道:“哥哥保重!”
  走在林间小道上,燕青对沈牛儿道:“那田曙光和我一个故友有杀父之仇,他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我也不能放过他!”沈牛儿道:“既然这样,我们在这里潜伏下来,跟踪那张大,便能找到田曙光。”燕青道:“我不能陷张大于不义,既然他要举事,必然大弄,要想找他料也不难。”
  二人边走边说,下得山来,转过一道路口,眼前出现一座村野酒店。沈牛儿大喜道:“ 有饭吃了!”燕青却道:“没有银子,你能吃什么!”沈牛儿道:“我用意念叫他赏我们啊,还要银子干什么。”燕青笑道:“哈哈,痛快!”
  进了酒店,一满脸横肉汉子迎了上来,正要答话,沈牛儿手一指,汉子朝后便走,不多时,满面笑容从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两只大碗,两双筷子,切出两盘肉来,一连筛了四五巡酒,然后垂手立在了一边。燕青笑道:“这厮现在不知道心疼。”沈牛儿正用着意念,还要喝酒吃肉,便顾不上和燕青答话,只做了个手势。燕青见了,头一低,不看那汉子,风卷残云一阵猛吃。那汉子又切得两盘肉出来,二人又叫它见了底,拍拍肚皮,起身便走。
  路上二人好不得意,又说又笑,突听背后发声喊,那大汉托着朴刀,攒劲赶来。燕青见事不好,将沈牛儿一背,一道烟走了。
  不觉来到了城墙边,见一疯人,披头散发,屎尿满身,正坐在那里晒太阳。正要走过,燕青猛觉此人眼熟,定睛去辨,这不是李师师的护卫吗?前些日还在平定城里见过他,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忙刹住步,近前问道:“你怎么了?李师师呢?”这疯人眯着眼看燕青,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领百万天兵来杀田曙光,平定县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你两个还不下马受死!”沈牛儿道:“主人,这厮疯了,我可用意念逼他说出真话,不过时间不大,你抓紧问。”说着话沈牛儿一点这人心口,双眼两道光芒源源不断地灌进了他的眼眶,然后一捣燕青,意思是快问。燕青赶忙道:“你怎么成了这样?”疯人木呆呆答道:“李师师叫我吃了断肠散,本来会死的,可我没死,醒来后就疯了。”燕青道:“为何叫你吃断肠散?” 疯人道:“我在酒店吃酒,不小心和小二说出了李师师的秘密。”燕青道:“什么秘密?” 疯人道:“徽宗答应机会来时,立李师师为妃……过去去李师师那里享乐过的,都被我们除尽了,只剩下这一个……这一个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不是享乐,他……”疯人说到这里,忽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扑通倒地。原来沈牛儿强大意念在疯人体内奔涌,疯人元气耗尽,力竭而亡。
  燕青用手探了,见已无救,喝问沈牛儿道:“怎会这样?”沈牛儿懵懵懂懂道:“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燕青道:“他分明是在胡说!”沈牛儿道:“权当这厮放屁得了!”
  二人一时也没地方可去,找块隐蔽的草丛躺下了,嘀嘀咕咕说着闲话。忽听有两人脚步声传来,顺草缝一看,来人衣着光鲜,志得意满。其中一个扁脸汉子背个包袱,口里嘟哝道:“深更天做这事最好,现在光天化日的,恐被人瞧见。”那尖嘴猴腮的汉子道:“你懂什么,如今风传弥勒教在此地活动,夜里官兵便搜寻得紧,越是白天,反而越安全了。你休要口罗 嗦,一切听俺墙上鼠宋平的没错。”
  燕青听了心里大喜道:“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附耳对沈牛儿道:“这厮偷了我包裹,都是金银珠宝。你只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宋平兀自说道: “藏了几个地方了,都觉得没把握,最后一次还是叫你给发现了。见一面分一半,我不会亏待你。这次在林子里寻个保密处埋了,我俩随用随取,花不完的钱财。”扁脸汉子道:“谢哥哥,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完你的大恩大德!”
  来到一棵四五人合抱的大树前,宋平一指道:“就在这里了。”扁脸汉子将包袱交给宋平,从背后取下一小铲子,噌噌噌挖起坑来,不一刻就挖好了。宋平摇头道:“不行不行,至少得一人深。”扁脸没听出话中有话,又埋头挖了起来,最后人都跳里了,朝外一个劲送土。宋平一声冷笑,抽出尖刀,双手攥紧了,发力朝下一戳。正好扁脸抬起头要问什么,噗 !一刀戳进了太阳穴,扁脸闷叫一声,卧进了坑中。
  宋平道: “想打我的秋风,只怕瞎了你的狗眼!”话音未落,一条身影从天而降。宋平大惊失色,见杀人事败露,拔腿要跑,燕青早一脚飞起,将他踢翻在地,上去一膝盖顶了胸脯,将刀夺过,便要抹他的咽喉。
  宋平在法场里见过燕青,大叫一声,说出一番话来,燕青于是要三打幽谷岭。
第三章
峭壁争斗
  宋平眼见自己就要没命,大叫一声道:“休要杀我,我领你去寻田曙光,就在幽谷岭! ”原来宋平早听扁脸乞丐暗中报信,说张大他们满平定县城替燕青寻他,便在城外一农人家躲了起来。其他后事都是扁脸过来通报,因此对燕青举动了如指掌。
  燕青收了刀,依旧压着他问道:“你如何知道?休要骗得时间,好借机溜走!”宋平道:“小人不敢!田曙光手下四大铁血护卫之一宋彪,乃是我一母胞弟,早年云游江湖,遍访名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前几日我遇见了他,才知他专跟朝廷作对,要扳倒大宋江山。我宋平是贪生怕死之人,如何敢粘连了他?于是借故溜了。你要找那田曙光,我现在就领你去,从前面上山约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幽谷岭,他们全伙人马整日里在那操练。”
  燕青便放开他,仔细打量一番,果然和宋彪有些相像,于是喝道:“老老实实跟我走,如所言属实,便饶你不死!”
  沈牛儿正在张望,见燕青挎着包袱,押着一人过来,忙过去将包袱夺了,挎在自己身上,问道:“还有一个呢?”燕青道:“死了。”沈牛儿伸了伸舌头。燕青对他耳语几句,沈牛儿喜形于色,大叫道:“快活快活,又有热闹看了!”
  三人翻山越岭,过水穿溪,直走得沈牛儿和宋平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才到了一个去处。宋平朝上一指道:“这就是幽谷岭。”燕青抬头一看,一座山峰直插入云,上半截隐在了云中,看上去云蒸雾笼,端的险要无比。宋平又道:“只一条路可以上山,我过去跟人采药,来过这里,山顶上是老大一处平地,可屯千军万马。”燕青道:“想必山上人马众多,机关遍布,得想法把那厮引下来。”
  翻过一面坡,幽谷岭就在眼前,只见一条小路,顺着悬崖峭壁弯弯曲曲朝上蔓延。燕青道:“这田曙光也是蠢得很,倘若千军万马给围了,如何走得脱,饿也要饿死了。哪似我水泊梁山,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宋平道:“我也这样对宋彪说了,宋彪说不碍,山背面峭壁处已扯了六条铁索,直达对面的老爷峰,铁索被云雾裹了,不到近前是看不见的。” 燕青暗暗记下了。刚走到小路口,一声锣鼓响,草棵里树丛中跳出十数个人来,一个个手掂利器,封了他们去路。
  宋平抢前一步道:“我是宋彪亲哥,有口信要捎于他。”对方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将他打量了一番道:“你等站那里别动,我朝上传信。”从石洞里拿出纸墨,草草写了几句,一支响箭射了上去。只听山半腰响箭一支一支朝上送,稍后就没了音,估计是到了山顶。工夫不大,响箭又连环着送了下来,到了小头目手里,展开一看,喝令道:“上去吧!”燕青道:“如此这般,我们也不需上山了,拿笔墨来,我写个意思,你响箭送上去便可。”
  小头目思索一下,便依了他。燕青接过笔墨,草草而就,信中写道: “田舵主,燕青现在走投无路,思虑多日,决意投奔大寨。但宋彪杀了我心爱之人肖红妹,如梗在喉。除非田舵主和宋彪亲自下山,让宋彪给我赔礼道歉。如能这样,我燕青愿追随田舵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书信写好,如法炮制,又送了上去。这次等得时间较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又一封回信送了下来,燕青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大字:“浪子燕青,久闻大名。今日你来投奔大寨,吾万分欣喜。怎奈我身中奇毒,不能下山前去迎接。万望谅解。我已将宋彪捆绑于大柱前,还请英雄上山,宋彪任由你发落!”
  燕青肚里冷笑道:“你怕我不敢上去?”拉起沈牛儿就上了山。
  宋平呆了片刻,猛一拍大腿,顺山根溜了。
  刚到半山腰,一根绳子从顶上荡下来,上面吊着一人,一脸英雄气,正是鬼见愁宋彪。宋彪在空中高喝道:“浪子燕青,我们本待去找你,是田舵主阻挡了。田舵主说你这厮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再灭你不迟,果然如此!看招吧你,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燕青哈哈大笑道:“佩服你们料事如神,看穿了我的计谋!我先杀你,再杀田曙光!”宋彪大怒,飞身一荡到了燕青身边,一个利索的巨蟒翻身,单腿如蟒尾,拦腰向燕青打去。燕青朝起一跳,刚刚升到空中,宋彪一脚踏上崖壁,回身平飞过来。燕青见他来势凶猛,索性也不躲闪,只在空中就发了力,双掌猛地推出。只听噗的一声,燕青和宋彪双双分开,不料想宋彪在内,燕青在外,宋彪碰回了崖壁,燕青却朝远离悬崖的幽谷飞去。
  沈牛儿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要使那意念无敌,却使不出来,眼见得燕青飞入幽谷,不由顿足捶胸叫苦连天。
  却说燕青平平飞了出去,见底下万丈深渊,镇定精神,连提五六口气,身子平伸,如游泳般四肢划动,竟然朝回走了。燕青大喜,知道山谷气流起了作用,一鼓作气,眼看着峭壁越来越近。
  宋彪一声长啸,在山谷里四处回荡。山顶上听得信号,又将绳子放下好大一截来。再看宋彪,带着绳子如燕子掠水般朝底下飞去,然后呈弧形升空,围着燕青上下左右绕了个圈,一荡,从圈中穿过,那根绳子就系了个扣,瞬间就收紧了。这宋彪算计得恰到好处,收口正落到燕青咽喉。燕青悬空不能躲闪,双手一撑,护住了脖颈,整个人就随着绳索的摆动飞了起来。宋彪见已将他勒住,一荡回到了峭壁,双脚一点,又腾空飞出,五次三番,燕青绳索越收越紧,虽然有手腕护着,眼看就喘不过气来了。再者燕青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绳索上下翻飞,骨头好像也已经散了。
  宋彪见时机到了,又凌空飞离悬崖,将燕青带入谷中,双手发力,一股强大的真气顺着绳索朝燕青送去。只见真气到处,绳扣突然散开,燕青刹时便无依无助悬了空。说时迟那时快,燕青出手如电,一把拽住了稍纵即逝的绳索,运一股真气进去,强大的内力传向宋彪,只听砰的一声,宋彪生生被打离了绳索。
第三章
自知不敌虚晃一招
  却说这宋彪,见燕青没有跌落深谷,正惭愧自己小看了他,多数人经这一折腾,早昏昏迷迷任你摆布了。不想燕青尚能发出强大内力,宋彪一声“不好”,已被打到了空中。也亏得那绳头在内力激射下朝上弹起,被宋彪出手抓住。
  好个宋彪,运出毕生功力,“嗨”的一声,那绳索这半截便直直地平立在了那里,纹丝不动,只上面垂下的部分还在飘飘荡荡。宋彪一跃上了绳索,快步如飞朝燕青奔去。燕青喝一声彩,也翻身上了绳索。二人相迎了,就在这绳索上凌空打斗起来。
  这边沈牛儿和护山的喽罗如观众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只看着燕青和宋彪两人喝彩连天。沈牛儿边看边跳脚大喊,还把上衣脱了,四处挥舞,惹得身边的喽罗很不高兴,可只顾看了,哪有工夫打他。
  燕青和宋彪斗到酣处,谁也没占便宜。宋彪只有一条原则,就是自己站在靠近山壁这边,将燕青逼在外围。燕青也没在意,只顾发狠斗勇,二人又是一个双掌相碰,各自被碰飞到空中,拉开了几丈距离。燕青一落,觉得脚下踩空,低头一看,不得了,那根绳子的内力使尽了,正一尺一尺地往下落,只宋彪那头还硬硬地撑着。
  燕青猛一提气,纵身拽住了朝下落的绳子,双臂加力,噌噌噌朝上便攀。怎奈绳子一个劲朝下落,燕青便总也攀不上去。
  再看宋彪,气沉丹田,躬身一指,又一股内力波涛汹涌灌进了绳子。绳子顿时不再下落,垂下去的那一段却如惊马一般翻滚不停,燕青差点被抖掉下去。朝上攀是不可能了,只能紧紧攥住绳子,双腿也用力箍紧了。燕青心里道:“只等他内力消耗掉,再做打算。”不料想绳子摆动得越发厉害了,好似地动山摇,燕青正全力对付,绳尾却荡了上来,抖动如蛇信,围着燕青转了个圈,猛然袭来,燕青叫声“不好”,一个分神,被绳索内力弹开,哧溜! 落下了一截。绳尾又到,燕青又落,反反复复,眼见就落到了绳底。绳尾被燕青攥在手里,依旧如蟒蛇般扭动。燕青身子悬空,只死死攥了绳尾不放。
  谷底冷风阵阵,深不可测,偶有碎石落下,不见一丝回应,燕青浑身热汗嗖地变得冰凉,一颗心也快从口腔里跳出来了。
  宋彪又一股内力送来,这股内力如一只大手将绳子捋过来一般,所过之处,绳子笔直,只前面还在一疙瘩一疙瘩四下颤动,眼见得疙瘩越聚越大,越来越近,燕青已感觉到强震爆发前的微波了。凭经验,这股内力涌到绳头,将排山倒海打出,那时任你武功再是高强,也将被打入无底深渊。
  燕青汗又下来了,就在内力涌到绳尾的一刹那,燕青猛地丢了手,一个腾空翻起,落到了绳子上方。只见一团火光从绳尾向下打出,一只山鹰飞来,正被击中,顿时化为一团粉尘,四散弥漫,羽毛也不见一片。
  燕青拉着绳子,抹了把汗,暗暗庆幸。
  这宋彪一不做二不休,又一股内力送来,绳子朝上一扬,然后如扬鞭一样朝下用力抽去,连抽十数鞭,燕青一个没拿稳,哧溜!被甩了出去。
  上面喽罗们勾着头,呼声一片。沈牛儿眼前一黑,扑通倒地。宋彪收了绳,一声喝道: “给我绑了!”喽罗们七手八脚,将沈牛儿捆了个结实。
  宋彪率先上去了,只喽罗们押着沈牛儿沿着山路慢慢朝上爬,因嫌沈牛儿磨蹭,不时有人朝他屁股踹上一脚。沈牛儿怕疼,便走得快了点,边走口里边道:“主人,你在奈何桥上等着俺,俺一会也要去了。”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一声霹雳,众人大惊,抬眼一看,浪子燕青从天而降,挡在了前面。喽罗们撒腿就朝山上跑,燕青将沈牛儿绳索松了,拉着沈牛儿就朝山上冲。
  原来这燕青被绳子甩出,斜斜飞了出去,只觉风声紧急,正要闭眼受死,猛然发现自己飞向峭壁方向,不觉大喜。瞬间到了峭壁,燕青用掌一抵,来了个缓冲,身子一缩,双腿踩上了峭壁,垂直于峭壁站立起来,用那杭州老翁彭程所教轻功,快步如飞朝上奔去。
  沈牛儿见燕青安然无恙,大喜过望,可被拽得跟头趔趄朝上跑,心知不妙,一迭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主人和那宋彪武功虽说不相上下,可纠缠久了,主人必然落于下风。何况山上高手如云,我意念无敌又使不出来,干脆先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我意念恢复,再助主人打寨不迟。”燕青听罢怔了一怔,背起沈牛儿朝下就走。
  转过一道弯口,沈牛儿喊停,原来他外衣丢在那里。燕青将他放下来,刚把外衣穿上了,只见腾空悬下四条绳子,四条大汉飞落在地,挡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正是宋彪,只见他冷笑一声道:“果然好身手!不过你一意孤行,与我大寨为敌,留着你也是个祸害。今日有我四大铁血护卫在此,你燕青在劫难逃了!”
  燕青飞快打量了四人,见个个英雄,凭感觉其他三人武功均在宋彪之上,自知不敌,虚晃一招,背起沈牛儿翻身下了悬崖,在峭壁上一溜烟走了。
  宋彪道:“此贼轻功了得,回去禀报舵主,不可不防。”
  燕青这轻功不能驮人,当初和肖红妹夜进高阳县城,还是用绳索将肖红妹扯上了城墙。杭州彭程特意交代过的,一旦驮人,轻功便退了七成,要一月以后才能恢复。不过燕青此时顾不得这些了,直走得头重脚轻,身体虚飘,才到得山下,一屁股坐了下来,呼呼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歇了半个时辰,燕青突然发现沈牛儿的包袱没了,正要问,沈牛儿嘻嘻笑道:“见你和那宋彪打仗,怕喽罗们抢我包袱,趁他们聚精会神,我把宝贝都倒裤子里了。”燕青这才注意到沈牛儿的绑腿处鼓鼓囊囊的,不觉也笑了。燕青道:“回平定,好好款待款待你,只求意念快快恢复。想那李瑞和黄孔目已死,便不会有人和我故意作对,只是躲着吕清这条大虫就行。”沈牛儿道:“这样最好,我这意念每天必须山珍海味,才恢复得快。”燕青道:“ 你倒是嘴巧,你在太行山里住时,哪有这些东西给你吃?”沈牛儿挠着头道:“不吃山珍海味,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第四章
阿骨铁击
  进了平定县城,已是掌灯时分。燕青因为前一时闹动了整个平定城,怕人认出惹来麻烦,便将头巾拉得很低。二人进了一座酒楼,沈牛儿大呼小叫喊来店小二,说好酒好菜只管上,说着话一锭大银啪地拍到了桌子上,小二张大了嘴巴。沈牛儿以为不够,从绑腿处又抠出两块来,口里说道:“撮鸟,这酒店却不是吃人吗!”小二看出这厮是个才进城的人,笑逐颜开道:“够了够了,三块正好。”就去收银子。燕青冷一张脸,正要开口,邻桌闪出一人来,将小二一推,然后拿起一锭银,一捏,银子便如面团般被捏下一块来,将这一小块朝小二手里一拍,剩下的朝沈牛儿身前一送,道:“憨鸟,没吃过饭吧。”沈牛儿脸一红一白的,边收银子边道:“俺有钱,用你来操心!”
  燕青见这人内力深厚,暗地里打量了。五短身材,南瓜脸,胡须枝桠如针,双目炯炯如炬。再看他那一桌人,有五六个,个个皆非寻常之辈。燕青扯了把沈牛儿,低声道:“只尽快吃了便走,休要节外生枝。”
  酒菜上来了,燕青也不搭话,埋头往肚里送。沈牛儿也是饿了,见燕青飞快地吃,生怕落后了,也一个劲猛填。
  眼看酒足饭饱了,一条大汉走了进来,燕青眼尖,早看见,只把头低着。小二一阵风跑过来,口里道:“吕都头,靠窗的位置照旧给你留着呢。”来人正是吕清。吕清一边朝窗前走,一边道:“客人多了,只管用这个位置,我又不是天天来。”小二道:“这个位置雷打不动是都头的,都头便是不来,别人也不敢坐。”吕清赏小二些许铜钱,道一声还是老规矩,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
  吕清正要落座,一阵风过来一人,噌!盘腿坐在了桌子上。正是那南瓜脸汉子。吕清不由焦躁,厉声道:“你这厮干吗?”南瓜脸嘻嘻笑道:“别人不敢坐,我却敢坐!”那边几个人喊南瓜脸道:“七弟,休要惹事!”南瓜脸只当没听见,依旧笑嘻嘻道:“有本事把我掀下来,我便服你!”吕清大怒,舒展猿臂,一掌打了过去。
  南瓜脸依旧笑嘻嘻的,不慌不忙,不躲不闪。只见吕清一掌打到,突然掌打飞了,竟如遇到了溜滑无比的冰柱。因吕清猝不及防,竟然带了个趔趄。
  燕青看在眼里,顿时吃了一惊。江湖上盛传的西域七条油鳅,居然在这里出现了。这七条油鳅虽说早已名满江湖,却只在边塞活动,此番如何破了规矩?这些油鳅的油鳅功独步天下,任你使刀拿枪,抬手动脚,一旦打去,顿时滑于无形,江湖上多少好汉闻之色变。
  那吕清是名门正宗,自然对这些旁门左道不甚了了,还以为自己失手了,一个虎啸,腾空而起,来了个苍龙大摆尾,一条腿横扫过去,打向南瓜脸的头颅。刚刚沾上,噌地向上一滑,若不是吕清身手敏捷,整个身子都要失控了。
  吕清心知遇上了异人,一脸羞愧跳出了圈外,怒声喝道:“何方妖人,来我平定作乱! ”南瓜脸嘿嘿一笑道:“你掀不得我下来,这个酒店以后就不要来了!”吕清烦躁,又要来打。一个辣椒脸汉子踱了过来,对吕清作揖道:“这位好汉,我等是西域人氏,方才惹你生气的那个是七油鳅狄龙,我是大油鳅阿骨铁。初来贵地,如有得罪,还望多多担待。”吕清见这人彬彬有礼,又一时奈何不了那个七油鳅狄龙,只好就势下了台阶道:“边塞果然多有怪异之人,在下尚有公务,告辞了。”阿骨铁一声喝道:“还不下来!”狄龙哧溜就下了地。阿骨铁又对吕清作了个揖,笑道:“不妨用完饭再走,我等叨扰了,休要介意。”吕清哪里还吃得进饭去,一抱拳道:“后会有期!”转身出了酒楼。
  燕青见吕清走远了,也拉起沈牛儿要走,不料狄龙却拦了过来,对燕青道:“好汉且慢,刚才没看出你是习武之人,差点走了眼。现在你一踮脚,我就看出你武功高强来了。我说你头巾拉这么低,刚才他又那么大方,敢情银子是抢来的,哈哈哈,江湖规矩,见一面分一半!”燕青不想纠缠,正寻思脱身之计,身边沈牛儿不乐意了,嘴一咧道:“俺今天才打了一仗,没劲理会你了,你要是想比试,待俺打下田曙光,咱单一找个日子比划比划!”狄龙听得一愣,回身对阿骨铁道:“哥哥,这老儿说田曙光!”那边阿骨铁早也听到了,一闪到了近前,问沈牛儿道:“你说的可是震五岳田曙光?”沈牛儿脖子一梗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阿骨铁哈哈大笑道:“你不告诉我,只怕你出不得这个门!”沈牛儿道:“你们人多势众,以多胜寡,不是好汉!”阿骨铁道:“好说,咱们来个公平的,还叫我七弟坐到桌子上,你们若能将他打下桌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若是打不下来,你就得听我的,我问什么,你告诉我什么!”沈牛儿没了主意,就去看燕青。燕青心想如果不依他,只怕走不脱,又见他们对田曙光如此感兴趣,如果是同伙,那可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略一思忖,对阿骨铁道:“就照你说的做,你等乃成名高人,不得出尔反尔! ”阿骨铁击掌道:“一言为定!”
  狄龙口里道:“来吧来吧。”纵身上了桌子,依旧盘腿坐了,笑眯眯看着燕青二人。小二和食客们见了刚才一场,哪里还敢言语,只有眼睁睁地看了。
  燕青提一口气,一掌前一掌后,围着狄龙转起了圈子,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突然有了主意。只见他大喝一声,拔地而起,一个筋斗翻下来,双掌齐出,从侧面直击狄龙盘着的大腿。狄龙侧过脸来,冷冷一笑,毫不理会。这燕青一掌上,一掌下,上虚下实,眼看击到,忽然下掌一移,噗地打在了狄龙腿下的脚底板上,狄龙大叫一声,飞了出去。
  原来这燕青边转边思索,这油鳅功再了得,浑身油鳅,脚底板一定不能油鳅,脚底板一油鳅,下盘必然轻飘,而下盘轻飘是武林大忌。果然被燕青猜个正着,突袭成功。
  沈牛儿早跳脚喊起好来。
  阿骨铁击掌道:“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油鳅功破绽来了,佩服。不过我们要是站立于地,你就束手无策了。”
  燕青不再理会,拉着沈牛儿出了酒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落起雨来,淅淅沥沥,绵绵密密,水线如长满了一般。沈牛儿望着黑漆漆天空道:“主人,寻家客栈住了吧,荒郊野岭只怕没得避雨处。”燕青道:“当然要去客栈,你这意念这么富贵,我哪敢叫你去野外。”沈牛儿道:“主人又在乱说。”
第四章
白日见鬼了
  转过一道街,见了一家“富临门客栈”,挑起门帘迈了进去。前脚刚进,后脚七条油鳅也一头雨水地跟了进来。沈牛儿道:“为何跟着我们!”阿骨铁道:“客栈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住得,我们便住不得?”沈牛儿还要抢白,被燕青拦住了。
  进得房间,沈牛儿道:“这厮们只怕不怀好意。”燕青道:“休要理会,我们只睡我们的。”
  二人自此就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酒菜都是小二去附近酒店里端来的。如此过了五六日,一早醒来,沈牛儿大叫道:“来了来了,灵气附身了!”燕青一骨碌坐了起来,不相信地望着他。沈牛儿颇感委屈,用手一指,燕青砰砰砰连打自己胸口三捶。沈牛儿赶忙道:“是你逼我的。”燕青大喜道:“现在就走,咱们再打幽谷岭!”说着话一把飞刀破窗而入,扎在了墙上,刀尖处带一纸条。燕青取下看了,见上面写道:“你被人利用了,望你好自为之!”燕青朝窗外看了看,笑道:“就是利用我,我也要杀你!”
  溜出门来,阳光当头,二人不由把眼眯了,沈牛儿道:“多亏那几个油鳅撮鸟没有发现。”正走,燕青拍了沈牛儿一下,一努嘴。沈牛儿回头一看,七条油鳅不知什么时候已跟了上来。燕青道:“这厮们粘上我们了,只怕和田曙光是同伙。你把意念使出来,叫他们回客栈睡觉。”沈牛儿点下头,一转身,对着大油鳅阿骨铁道:“还不回去,更待何时!”
  阿骨铁愣了一下,因离得较远,没听清他讲什么,大声道:“作什么鸟乱?”
  沈牛儿就有些慌,对燕青道:“意念在他身上进不去,滑飞了。”燕青听了也慌,提醒道:“脚底板没油鳅功,从脚底板进。”沈牛儿早哭丧一张脸道:“意念过去,只围绕上半身,上半身是思想所在,可他护得紧,连五官也打滑。我也知道脚底板没油鳅功,可意念不朝下走,我也没办法。”燕青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只好继续朝前走,看看有没有脱身之计。出得城门,见一匹枣红马拴在道旁,一汉子躺在边上,用帽子将脸遮了,呼呼正睡。燕青大喜,夹起沈牛儿翻身上了枣红马,一发力,缰绳绷断了,双腿一夹,枣红马腾空而起,一声狂嘶,四蹄翻飞冲了出去。
  汉子惊醒了,跳脚大骂,顿足捶胸,眼睁睁看着枣红马一道弯拐过去,没了踪迹。
  七条油鳅道声“不好”,发力来追,哪里还追得上。阿骨铁眉头一皱,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猎犬来,先让它在拴枣红马的树边嗅了嗅,然后一拍它的脑袋。小猎犬撒开四蹄,嗅着地面朝前跑了。
  那失马的汉子见状,也要跟了去寻,被狄龙焦躁起来,一掌过去,将汉子打翻在地,眼见得蹬了几下腿,昏了过去。
  却说燕青见摆脱了七油鳅,一路狂奔,早上了太行山。山路越走越崎岖,骑马便不济事了。二人翻身下来,弃马徒步上山。这匹马从原路返回,正碰上阿骨铁他们。七条油鳅看着枣红马擦身而过,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但又不甘心,继续随着猎犬朝前走。山高林密,到了一个去处,猎犬嗅着嗅着转了个圈,又拐了回来。几个人顿时撒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话休絮烦。燕青和沈牛儿说话间到了幽谷岭,早有喽罗响箭射上去报信。燕青和沈牛儿发声喊,一路打将过去,喽罗哪里抵挡得住,蜂拥着朝山上退。杀到半山腰,只听晴天一声霹雳,一条绳索从天而降,正是杀气腾腾的宋彪。沈牛儿顺手一指:“下来吧你!”宋彪吧唧就摔在了峭壁边,眼看摔傻了就要朝山下掉,多亏喽罗手快,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宋彪疼得龇牙咧嘴,大惑不解,羞愤难当,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了燕青前面,拉开架式,就要出手。沈牛儿朝前一冲,又是一指道:“点穴吧你!”宋彪大喝一声,伸出一指,朝前一送,打了个弯又转回来,自己点了自己,顿时木头一般不再动弹。
  喽罗们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跑了,一团团塞在山道里。燕青大喝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没命朝山上狂奔,边奔边喊:“真个是白日见鬼了,那宋头一指头没点着别人,却把自己点傻了!”
  撵过一道弯,只见豁然开阔,山体凹进去一块,呈现一面平地。老大一块岩石立在那里,上刻三个斗大的红字:幽谷岭。喽罗们也不跑了,挺枪立在那里。只听一声巴掌响,闪出三个人来。正是三大铁血护卫张虎、马鸣、李万。
  张虎朗声笑道:“从此处再往上走不多远,便是大寨,田舵主在那里恭候多时。只是田舵主不见浪得虚名之辈,除非能从我们三个跟前走过去。”燕青肚里道:“这三个厮一起上,那沈牛儿怕是忙不过来。”便大声道:“是好汉的咱们一个一个来,以多胜少不是本事。 ”张虎又仰天长笑道:“正好耍耍你!”
  话音未落,李万一个筋斗翻出,天空中展开身子,忽然一团,成球状朝燕青袭来。只见此球疾如闪电,通体蒸腾着热气,前端处火光忽明忽暗。眼见球到,沈牛儿一指,李万擦身而过,转了个弯,一头朝那岩石碰去。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响,岩石炸裂开来,“幽谷岭”的 “幽”字已不知去向。再看李万,满是血迹,一半身子已被碎石掩埋。喽罗们七手八脚救了,飞也似的抬上了山。
  张虎和马鸣骇然片刻,只听马鸣一声咆哮,气沉丹田,单脚一顿,一股内力从脚底发出,石头上看得分明,内力走处,磐石似乎一波一波在涌动。一条线走到一半,马鸣再一送,顿时这条线分出无数条,眼花缭乱扑向燕青。再一发力,被沈牛儿一指,无数条线从地下蹿了上来,天女散花般朝马鸣罩去,飘忽片刻,猛地收紧,马鸣顿时被勒成一条棍,气喘不匀,束手待毙。
  这张虎早看出端倪,原来是这老儿在作怪。冷笑一声,双手一挤,一股气流嗖地飞出,无声无息射向沈牛儿。沈牛儿正在沾沾自喜,气流早到,大叫一声,被击昏过去。这张虎反手一指,汹涌内力源源送进马鸣体内,只听马鸣一声狂呼,崩飞无数条细线,化做气流而去。
  燕青见事不好,背起沈牛儿要走,哪里还走得脱。张虎、马鸣一前一后挡住了去路。峭壁是不能翻了,轻功已失七成。何况张虎和马鸣早防他去翻峭壁,将他夹在了内侧。燕青一股汗就下来了,索性将沈牛儿一放,硬拼了。
  忽听下方一片嘈杂,七条油鳅闯了上来。
  原来阿骨铁他们垂头丧气在地上坐了一会,南瓜脸狄龙突然道:“咱们只叫猎犬嗅那马蹄味,为何不叫它去嗅那两人的足迹呢?”阿骨铁一拍大腿道:“我把这茬给忘了!”几个人就这么跟着小猎犬,上得山来。
  燕青心说“苦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见狄龙抢上前来,手搭凉棚,把阳光遮了,笑嘻嘻对燕青道:“怎么我到了哪里,就能看见你在哪里?”燕青坐在地上,乜斜着他,也不答话,一副任你天塌地陷我听之由之的表情。
  张虎和马鸣见突然冒出七条汉子,不觉一惊,又见和燕青相识,便认定了是同伙,大喝一声,双双腾空,阳光下如两只苍鹰,呼的一声掠向狄龙。众油鳅一拥而上,双方战成一团。
第四章
清心大师
  燕青大喜,肚里道:“天助我也,你们狗咬狗,我正好趁乱先走!”背起沈牛儿,拽开大步朝山下奔去。那张虎和马鸣眼睁睁看了,却被七个劲敌缠住,哪里还顾得上。
  一路狂奔下了山,艳阳当头,通体早被汗湿透。见一片林子正在风口上,燕青闪身便进去了,将沈牛儿朝草地上一丢,自己也仰面朝天躺下来,呼呼大口喘着粗气。过了片刻,突然想那七条油鳅万一和山上解除了误会,合力赶来,如何是好。于是一骨碌爬起来,背起沈牛儿又跑了起来。
  眼见到了平定郊外,穿越一片树林,差点和两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不禁叫苦连天。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又遭顶头风。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面煞神和千手观音焦无春。
  燕青正叫苦不迭,哪料焦无春见了是他,先是一愣,继而欣喜若狂地拍手大笑起来,然后一个躬鞠到了地上,口里道:“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叫我找得好苦!”燕青以为他失心疯,连连后退。焦无春见状,老大巴掌打自己脸上,边打边道:“上次是我昏了头,还求燕青原谅在下,若不原谅,我一直把自己打死!”燕青莫名其妙,见他半边脸也打肿了,只好道:“前辈请住手。”焦无春突然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原谅我了?你原谅我了?我的天,我太高兴了!你不会知道的,我爱那心儿已经到了发昏的地步,梦魂牵挂,天底下再没有另外一个人。前些日终于在太原府附近寻到了她,满心欢喜将书信递过去,原指望她看了奇人所书,会摈弃前嫌,幡然回头,和我无春白头偕老。哪知她哼了一哼,将书信丢我脸上,拂袖而去。我大哭一场,思来想去,只有你们能够救我,你身边的这个老儿端的厉害,他一伸指头就能叫心儿回心转意。燕青哥哥,求你们发发慈悲!”
  燕青这才明白过来,背着沈牛儿又走,边走边道:“那清心大师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有这多时间去寻她。再说我现在急着要回县城救沈牛儿,也没工夫和你说话!”
  焦无春紧跟过来,这才发现燕青身上的沈牛儿一张脸煞白,浑身软塌塌的,用手一探,不由大叫道:“放下放下,再不救没命了!”燕青心里一紧,深信焦无春所言是真,忙找块平坦之处,将沈牛儿放了下来。
  焦无春扎好马步,对着沈牛儿深吸一口气,瞬忽间千手翩翩,将沈牛儿罩在当中,猛一收招,对燕青道:“少候便可醒来,当无大碍。”燕青抱拳道:“多谢前辈!”焦无春摆手道:“谈什么谢字,不把他救转过来,我只怕也要死。”忽然又咆哮道,“是谁把他弄成这样?说出来,俺焦无春现在就去给他讨个公道!”燕青刚要措辞,被焦无春一把捏住了脖子,脸顿时青了。焦无春大叫道: “快说!不说捏死你!”燕青一挣,却挣不脱,双掌齐出,打向焦无春胸脯。焦无春口里道:“你敢打我!”一用力,燕青舌头就出来了,脸色青紫,眼看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白面煞神挥手呐喊道:“捏死他!捏死他!”
  正在这时,沈牛儿醒了过来,见燕青软绵绵地耷拉在焦无春手里,情知不好,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就抱住焦无春的胳膊咬了一口。哪知焦无春胳膊钢铁一般坚硬,牙齿差点给崩飞了。
  焦无春打量沈牛儿一下,突然醒悟过来,一松手,又打开了自己,边打边道:“俺走火入魔了,俺走火入魔了,我该死,我该死!”
  燕青在地上软作一团,沈牛儿急得什么似的,胡乱去救,被焦无春一把拉开了,伸手一指,一股真气源源送进燕青体内,口里道:“起来,起来。”燕青果然慢慢站了起来。焦无春又是一番赔罪。
  燕青肚里道:“这焦无春失心疯了,喜怒无常,若是清心大师跟了他,被他发作起来,吃不完的苦头。万万不能叫沈牛儿帮他,清心大师屡次相救于我,我不能对不起她。”
  这边焦无春还在赔罪,燕青拉起沈牛儿便走,悄声说道:“快使意念,叫这厮滚蛋。” 沈牛儿一聚气,叹口气道:“不行,意念不来。”
  焦无春见他们走,那里肯放,早在后面跟了,口里一个劲道:“恩人救我!”燕青道: “天地之阔,到哪里去寻清心大师?再说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情!”焦无春道:“我只跟着你们,你们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不特意去寻她,若是碰上了,你们再帮我不迟。”燕青见他粘上了,一时也没了办法。
  沈牛儿也懒得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着燕青走。
  突然燕青想到焦无春有个规矩,不进州县一步,便对焦无春道:“我和沈牛儿先去城里取个东西,一会再拐回来。”焦无春道:“你不拐回来,我去哪里找你!你进城,我也进城!”燕青发急道:“你不能破你自己定的规矩!”焦无春放声大笑道:“这个规矩当初为了心儿而定,今日便为心儿去破了它!”
  燕青再也无计可施,只好任由他们跟了,闷声不响朝前走。进了平定县城,已是日影偏西,肚中早饥了,几个人进了家酒馆,埋头吃喝起来。焦无春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和谁厮打了?告诉我焦无春,我去一掌废了他!”燕青头也不抬,依旧吃自己的,只沈牛儿接了话茬道:“你以为你多了不得,我们都打不过,你会能打过?”焦无春怒道:“ 天底下我只怕你一个人,其他人手到擒来!”沈牛儿笑道:“笨鸟,你打不过我,我又打不过那人,你当然也打不过那人了!”焦无春噎了一下,不服气道:“你不用你那旁门左道,一万个你也不是我对手。就算别人能破得了你这邪功,却破不了我焦无春!”燕青吃饱喝足了,抬起头来道:“你武功盖世,这我承认,可天外有天,西域的七条油鳅你能奈何得他们吗?”焦无春一愣道:“他们来这里了?”燕青道:“正是,前辈不是害怕了吧?”焦无春大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想当年我焦无春单刀西域行,和他们大打了一场,我一对七! ”燕青道:“结果呢?”焦无春叹口气道:“那油鳅功确实了得,我们谁也没占便宜,各走各的。”燕青哈哈大笑道:“所以呢,叫你去也没用!”焦无春道:“胡说!那次交手过后,我苦思几日,已有了对策,再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后来寻不见他们了。这次正好,一发灭了他们!”沈牛儿笑道:“又在胡吹了,如何灭他?我们洗耳恭听。”焦无春道:“ 不说不说,说了他们就要跑!”沈牛儿又笑道:“你这驴鸟只是嘴硬。”焦无春道:“不要喊我驴鸟!”瞪沈牛儿一眼,大口吃起酒来。燕青肚里道:“你再吹得天花乱坠,我们只是不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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