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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屋顶

_5 亚·博罗德尼亚(苏联)
  玛丽娜在医院大楼旁的停车场停好车,穿过后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迅速登上电梯,直奔四层。这儿一边是复苏病房,另一边是去年才设置的隔离室,是为特别危险的犯人准备的。
  她在入口处向岗哨出示了证件,便置身于将监狱和医院联结在一起的地方。这儿很暖和,经过一路奔波,玛丽娜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静悄悄的水族馆。周围充满了低声细语和轻柔的脚步声,四周一片洁白,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擦拭得闪光发亮的玻璃,辉映着昏暗的毛玻璃灯泡。那寂静,好像是用棉花堵住了耳朵。突然间响起了钥匙的叮当声和拉开铁栅栏门的咯吱声。
  值班警察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制帽,勉强忍住一个呵欠。他那刚刮过的脸显得苍白、傻气。可能这孩子头天晚上熬了夜,没有睡觉。
  “请出示证件!”他伸过手来拿了玛丽娜的通行证,“找茹德涅夫?”
  玛丽娜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他转身向过道深处一扇敞开的毛玻璃门走去,同时喊了一声:“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完全局的人找茹德涅夫。”
  四个保安人员身着迷彩防护服,毫不掩饰地在玩一种纸牌。他们的武器——一种短枪管的自动枪就放在桌子上,纸牌的旁边。
  “您呆的时间长吗?”一个穿着白长衫的妇女问,长衫里面不太自然地显露出警服。她没有得到回答,就又唠叨起来:
  “他已经准备转走了。这人的心脏棒极了,伤口恢复得很快,就像狗身上的伤一样。肺被打穿了一个洞,可他要求抽烟已经一个星期啦。”
  玛丽娜怎么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激动情绪,默默无言地盯视着这位妇女。与门卫不同的是,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看起来并不困倦。她个子不高,胖胖的,圆圆的玫瑰色脸蛋,一绺深棕色头发从护士帽下钻了出来,嘴唇涂得红红的,眼睛是咖啡色,带着笑意。
  “怎么样,您让他抽烟了吗?”玛丽娜突然不由自主地转身问她。
  “这样的人你能不给他吗?!”对方笑了笑,“非常可爱的小伙子,告诉你,即便是强盗也如此!不碍事。”
  “对,我明白!”她坐到桌旁,一边在递过来的表格上签字,一边说,“非常可爱的人!像这样的人你们这儿多吗?”
  “躺在这儿的就这么一个!不过昨天白天又送来一个。”对方一面回答,一面做手势让玛丽娜跟着她走,“听说,大概叫哈里弗吧,这是外号。伤在头部。”
  “袭击中央营业所的?”
  “是。我们的安静日子结束喽。”
  “对不起……”玛丽娜想弄清对方的含意,甚至皱起了眉头,“我没有听明白,‘结束喽’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生活在双重压力之下。”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随手拉开另一扇吱吱作响的铁栅栏门。
  “怎么呢?”
  “从内部讲,我们是警察,负责保卫工作。从外部讲,我们是这个哈里弗的侍卫,昼夜24小时值班守卫。”她推了推一扇病房的门,那门毫无声息地被打开了,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如果需要什么,可以按铃叫护士,”她那咖啡色的眼睛闪着怀疑的光,接着问,“您需要多少时间?”
  “半个小时!”玛丽娜冷冷地回答着,伫立在病房门口,要跨进屋去,还得做一番努力,控制自己、聚集勇气,“我知道,有事按铃叫护士!”
  除了用粗铁栅栏紧紧围住的窗户外,这病房与杰出病人的特护病房毫无区别。玛丽娜一年前曾因受伤住过这样的房间。屋内安装着一台不大的彩电,另外有一张大床和为探视者预备的安乐椅,电话机虽然拿走了,但墙上的插座依然存在。
  她带上身后的门,发现屋内的电视正无声地放映着。科沙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按动着遥控开关。
  他赤裸着上半身,左手按着开关,放在被褥上的右手插着吊针。药水正源源地从床上方的吊瓶里通过导管滴到他的血管里去。
  “嗨,总算来了!”科沙说着,立即按了一下按钮,关了电视。“枪,你就尽管打吧,可是总得上医院来看看心爱的人吧!栅栅来迟,怎么盼也盼不到。”
  “对不起,被事情拖住了……”玛丽娜说着,小心地跨了一步,坐到安乐椅上,环视一下四周,“你在这里怎么样?”
  “瞧,很好!”科沙拿遥控器敲了一下床头柜,“我们谈点什么呀,首长?”他那玩世不恭的腔调又回来了,一边问,一边在床上挪动了一下。
  “我本没打算这么办!”玛丽娜终于说出了口,“结果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怎么,以后你不再向我开枪了?心疼了?不过我很喜欢,结果我们好像做了爱,真是叫人终生难忘,难道你不喜欢?”
  “唉,你算了吧……”玛丽娜抬起眼睛,目光和科沙快活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你全明白了。”
  “我,当然明白了!但不完全。”他小心地伸手去摸她的脸,“我不明白,你还想要我干什么?你想招募我吗?”他抓住玛丽娜的头发,将她拉向自己,让她的脸靠着自己的脸,“也许,你来是为了告诉我永不变心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无法割断,包括在爱火中的射击,隔着枕头抵近射击!”科沙的眼睛渐渐地充满了疯狂,“老实说,这完全是非职业性的行动,姑娘。你为什么要对着胸部开枪?你想击中心脏?真是多此一举,我的心早已被伤透了!”
  “我……”玛丽娜尽最大努力,终于说出下面的话:“我爱你!”
  “是吗?!真的?”科沙放开她的头发,瘫坐在枕头上,“我们的爱情多有意思!”他闭上眼睛。室内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吊瓶里药水的滴哒声。“你要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停顿,科沙问,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你说吧,说了就走。玩笑归玩笑,爱情可是严肃的。我,你瞧见了吗,也非常爱你,你是我的欢乐。我是全心全意的,正如俗话所讲,魂牵梦索,舍死忘生。在这方面你最好不要折磨我。否则,我在法庭上也会谈我们的爱情。你知道吧,记者们是最喜欢这种新闻的。就像是俄国的罗米欧与朱丽叶……”他开始喃喃自语,显然,是剧烈的疼痛不让他再说下去,“也许我将来会在狱中写一本书……”
  “我明天再来!”玛丽娜站起身来说。
  “来吧……”传来的是悄悄耳语,“我对你有个要求……”玛丽娜迅速转过身来。
  “好,什么要求?”
  “给我带个橙子来!我一生都幻想着躺在医院里大嚼橙子。给我带一个大橙子,要金黄色的……”
  玛丽娜带上了身后的门,没有发现科沙的头一下子向后仰去,眼睛紧紧闭上,失去了知觉。
  5
  当玛丽娜通过正面出口的大玻璃门走出来时,已是寒流滚滚,狂风劲吹,她身上的风衣被刮得鼓了起来。玛丽娜只好微弯着腰,走向自己的车,用一只冻僵了的手把钥匙插到锁孔里,拉开了车门。假如这时她回一下头,便能看见,离大楼不远处有个穿绿色夹克衫的人,正注视着她这个方向。但她没有回头,跳上车便启动了马达。
  这人绕过大楼,也坐到一辆汽车的驾驶座上,紧随玛丽娜而去。还有一个人正通过正门的玻璃监视着他们的行踪。等到两辆汽车都已消失不见,那人才返回暖和的大厅,走到一部自动电话机前。
  “喂,”他对着话筒说,“还是我,我报告,她出来后坐上汽车开走了。”
  “跟着她!”话筒里传出回答的声音。
  “已经这么做了,要么,我们去把她抓住?”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然后又响起了刚才的说话声。
  “把她抓住!你那儿有多少人?”
  “这儿有四个人。”
  “我再派三个人来。主要是你们别把她跟丢了!”
  玛丽娜把车停在地铁车站附近,仍然没有注意到跟踪而来的黑色小货车。这辆车几乎就停在旁边,司机始终没有下车。在她等候彼得·彼得洛维奇的整个时间里,他就坐在方向盘后面。
  玛丽娜想猜一下国际刑警代表的外貌如何,等到对方突然出现在身边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人完全与自己想像的模样不同。一个毫不起眼、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宜的灰色外套,一顶灰色便帽拿在手上,夹着公文包。快活的眼睛倒有一点像科沙。
  “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自我介绍说。
  “彼得·彼得洛维奇。”他微微一笑问,“您知道后面有尾巴吗?”
  “尾巴?”玛丽娜颇为惊讶。
  “我在这儿已经20分钟了。对不起,职业习惯,总要先检查一下地点周围的情况,然后再来见面。他一下子就停在了你后边,看见了吗,那辆黑色小货车?”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走过来?”
  “那怎么办?”彼得·彼得洛维奇仍然笑嘻嘻地回答,同时抓住她的手,“我们是受时间限制的,这是第一;第二,我看他不会有什么先进的设备。假如我们找个咖啡馆,他未见得能偷听我们说话。他可以就这样盯着我们,至于我个人,完全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大的私营咖啡馆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桌上换的新桌布白得耀眼。头顶上的大吊扇毫无意义地缓缓转动着。他们将外套挂到衣架上,坐下来透过玻璃监视着街面上的动静。
  “真的,有人在跟踪!”玛丽娜注意到,那辆黑色小货车启动后,在广场上转了一大圈,又停在另一个地方,“谁需要我呢?真有意思!”
  透过玻璃看得见,那个司机下了车,伸展了一下左腿,接着便向一个自动电话亭走去。
  “为什么这么神秘?”玛丽娜问,她的目光从粉红色的菜单上转到彼得·彼得洛维奇的脸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办事处见面?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安全局有经验的军官多的是。”
  “问题太多啦!”彼得·彼得洛维奇说着,从她手中接过菜单,微微一笑。玛丽娜觉得,自打见面以来,他一直在微笑。“还是一件件顺序答复吧。我们不能在您的办事处见面,因为那里耳目太多,防不胜防。”他对站在另一个角落的服务员做了个召唤的手势,“至于选定了您,那纯粹是根据技术鉴定。意志坚强,有首创精神……”
  “如果说实话呢?”
  “说实话,您过去的上级,马克西姆·阿法纳西耶维奇·区霍采夫近几个月来一直在侦破电脑犯罪的案子,您大概心中有数吧?”玛丽娜点了点头,“国际刑警组织也在侦破这方面的案子。现在都一清二楚啦?”
  服务员拿着订餐本走了过来,彼得·彼得洛维奇要了两个人的饮料,玛丽娜看见广场那边,那个腿有点瘸的司机离开了电话亭,回到自己的车里。
  “大概这次跟踪也和区霍采夫有关。”她思索着,“再也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了。马克西姆·阿法纳西耶维奇真给我留下了一份好遗产呀!”
  6
  窗外的广场渐渐被一层白雪笼罩住了。气候如此干燥,天色如此明亮,以致11月份的这场初雪简直不像雪,倒仿佛是看不见的狙击手在空中画出的白色弹痕。飞雪扑打着玻璃发出沙沙声,时而又叮咚作响。
  “瞧,这场雪?!”玛丽娜不时喝一口厚玻璃杯里的热红酒,悠闲地说。
  “我看,更像风沙!我们的时间太少,而我要对您说的事却很多。”彼得·彼得洛维奇迫不及待地端起他那杯热气腾腾的琥珀色饮料放到嘴边。
  “也许,用不着多说?”
  “这是我的原则。”彼得·彼得洛维奇说,“既然我们即将为同一件事工作,那就应当让您经常保持最大的机动灵活性。不掌握各种情报资料,您就失去了机会。”
  “好吧,”玛丽娜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监视着广场,那辆小货车仍然停在原处,司机坐在车厢里,“我听您的!”
  “国际刑警组织研究电脑犯罪已经好几年了。我们发现互联网上有个奇怪的程序设计。”
  “病毒?”
  “不像病毒。至少这种新程序在上网运行后并不影响其他程序。实际上我们是来莫斯科以后才发现了所谓的‘银百合’程序。我们在这个程序运转之前,就发现了它。为了跟踪侦查,还买了那种胸饰,在预定上网运作之前一小时开通了相应的程序,这样就能找出它的源头。显然,您已故的上级也是这么做的,结果丢了性命。”
  玛丽娜点了点头,他继续往下说:
  “现在开始了下一个程序,它在掌握了大量情报的基础上,利用电脑模拟声音的技术,挑起黑帮之间的斗争,而那些家伙也就百依百顺地互相残杀。”
  “这倒不坏。”玛丽娜说。
  “不,正相反,很不好。我们的机构早就研究出了一种类似的程序,为此还配备和调整了专门的设备。但是,我们想做的东西价值几百万美元,需要一批优秀专家坚持工作两年以上,成功后可以为我们服务几十年。而现在,一个莫斯科的大学生搞出来的程序,实际上已经把我们的设计一笔勾销啦。”
  “‘黄屋顶’?”
  “对。”彼得·彼得洛维奇转过头去,也向广场那边看了一眼,“我认为,这个小货车司机是冲您来的,”他若有所思地说,“我猜想,匪徒也和国际刑警组织一样,感兴趣的是您上级的遗产。”
  “根本没有什么遗产。”玛丽娜否认说,“再说,您怎么知道他们跟踪的是我?”
  “这很简单。您刚刚去过医院,医院里除了您爱上的那个强盗外,还有一个绰号叫哈里弗的人。这人因被指控组织一系列的故意杀人案而被拘留。他怕得要命,要求保护。他非常想知道区霍采夫所掌握的情报。我估计,他们就是企图绑架您,然后对您用刑,迫使您讲出您所知道的一切情况。”
  “绑架我?”玛丽娜撤了撇嘴,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您以为这就那么容易?”
  “嗯,我看这对他们来说不太复杂。您的上司对您也不太珍惜。”
  玛丽娜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请容许我继续说下去,”彼得·彼得洛维奇滔滔不绝地陈述着,“找到了程序的源头和设计者,本来我们可以直接摆脱他。”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
  “因为目前的任务要繁重得多。当前俄国的匪患,就像瘟疫一样,扩散到了全世界,已经形成这样一种规模,以致任何一种局部治疗都改变不了继续恶化的形势。简而言之,过去我们只知道有两股势力:一股是传统的俄国土匪,另一股是在国家改组中崛起的、毫无道德概念的‘新俄国人’。但是现在出现了第三种人。按照我们的观点,这第三种势力更加危险。”
  “请教何所谓第三种人,第三种势力?”
  “从历史的角度说,做强盗的人终究会发财致富。到了第三代、第四代,他们就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公民,自己开始制定法律。美国的民主制度、民主社会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彼得·彼得洛维奇谈得眉飞色舞,“但是这里却是一帮年轻的学者,强有力的大学生组织,基本上都是以高科技的成果为支柱的。老实对您说,他们全是绝顶聪明的天才。他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们需要弄清他们的全部情况。”
  “您建议我参与其事?”
  “一点不错,正式建议。如果您乐意,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可以为我们工作。”
  “关于这个大学生的情况,您是否可以谈详细一点?”玛丽娜稍加思索后问。
  “当然可以。我和他是9月初在火车上认识的。对了,当时您那可爱的强盗也在场。国际刑警组织的特别科发现有个很大的车间在生产麻醉剂,就派我去查一查这件事。它距离莫斯科总共五小时的路程,多少与我原来的行动计划相符合。我一上火车就碰上了这位大学生,假如不是那场莫名其妙的土匪袭击事件,我倒想和他搭伴一起前往目的地哪。”
  “那么,西瓜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文章吗?”玛丽娜想起了那个扣人心弦的细节,随口问道。
  “没什么文章。”彼得·彼得洛维奇回答,“西瓜是最最普通的,很甜。是一个比利时大使馆的同事临上车时给我买的。不过,结果却出人意料地可笑。不知为什么,那个大学生竟然认为我的西瓜里有麻醉剂。这也是事出有因,那个傻瓜的脑子都用在破译国际刑警组织的卡片上了,更何况看到了我伪造的文件。根据假履历,我应当是化学制剂的大供货商。要是没有那场袭击,本来一切在火车上都可以解释清楚的。后来,急救车把我拉走时,我就故意把第二个西瓜留在了列车上,估计大学生一定会来找它。”
  “可是后来,半夜里,您又爬到空车厢里去守株待兔了?”玛丽娜再也忍不住了,笑着问他。
  “是的,我总是不走运。”彼得·彼得洛维奇也笑着回答,“又碰到那帮没完没了的土匪。”
  “等一等,”玛丽娜疑惑地问,“好像您在空车厢里已经被打死了!?”
  “您真是个天真的女士,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您对所爱的人还有很多地方不了解哪。科沙射击一般都不致人于死命。而我,不穿防弹背心是不外出的。”
  “那您现在也穿着防弹背心喽?”玛丽娜笑着瞟了对方凸出的大肚子一眼。
  “哟,干吗提得这么直截了当?!这可是个涉及隐私、不大方便的问题。”
  “好吧,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玛丽娜一边问,一边透过沸沸扬扬的飞雪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广场。
  “哦,第一,搞到区霍采夫所有的情报;第二,我想,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光谱’公司的案子。那边正在准备大批量地……”
  “等一等,”玛丽娜拦住他说,“看来,我们要有麻烦了。”
  一辆蓝色的“伏尔加”停到小货车旁边,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小货车司机也下了车,并且明目张胆地用手指着这边的咖啡馆。正在这时,又有一辆汽车停了过来。
  “有点危险。”彼得·彼得洛维奇转过头去,打量了一下越来越近的匪徒们,仍然用他那快活的语调说,“也许,我们可以找找警察?”
  “您知道莫斯科的警察怎么工作吗?”玛丽娜问他,同时抽出手枪,检查了一下,又问,“您有手枪吗?”
  “老天在上,我从来不带那玩意儿。”
  “没关系,”她迅速站起身来,把钱扔到桌上说,“我们走吧,也许,真的不用枪也可以对付过去!”
  7
  “他不但知道我的案子,而且还了解我的感情!”玛丽娜想着,啪地一声打开了车门。
  彼得·彼得洛维奇坐到她的身边。玛丽娜转了一下点火装置的钥匙,但是马达没有发动起来。挡风玻璃上叮叮咚咚地响着小冰雹的敲打声。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那四个人正在横过广场。他们长长的皮外衣下面,自动枪的轮廓显而易见。小货车启动后,缓缓地沿着人行道滑行。
  “发动不起来!”玛丽娜说。
  “也许,还是得去找警察?”
  “不,不用!”
  匪徒们的皮外套已经在距离2—3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发动机突然吼叫起来,白色的“拉达”一下子冲离了原地。
  “您想把他们甩掉吗?”彼得·彼得洛维奇问,“不过从您的发动机看,也许能成。”
  小货车已经绕到广场这半边,玛丽娜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它的侧面,但她并未将它放在心上,主要危险来自蓝色“伏尔加”。汽车转了个弯,“伏尔加”打开的前灯在飞雪中闪光,妨碍了对“伏尔加”里坐着的几个人的辨认。玛丽娜计算了一下人数,小货车里有个瘸子,广场上有四个刚下车的人,如果“伏尔加”里只剩下司机的话,那么总共有六个人。
  加大马力、飞驰而去的企图无法实现,“伏尔加”挡住了通道;迅速后转也不行,小货车从后面跟了上来。玛丽娜缓缓移动着车,从侧面的玻璃看出去,黑色的皮外套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几乎伸手可及。其中一个人的外衣敞开了,枪管在闪光,令人不寒而栗。
  “难道真要开枪吗?”这种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加大了油门。
  “我认为不会!”彼得·彼得洛维奇对没有大声提出的问题作了回答,“他们需要您活着,假如他们把您打死了,他们自己也过不了关。不过,他们可能打伤您。”
  近距离向“拉达”车轮的一梭子扫射,决定了事情的发展。玛丽娜以最大速度对准“伏尔加”微微发光的前灯直冲过去。
  “好!”彼得·彼得洛维奇赞赏地叫了一声。
  玛丽娜咬紧牙关,但是冲撞没有发生。“伏尔加”一转弯上了人行道,随之传来一阵叫喊声。嘈杂声中远远地响起了警察的哨声。漏了气的车自然不好驾驶,“拉达”一下子钻进了一条很窄的街道,现在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性,都再也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
  “您来开车!我试着打几枪。”当医院大楼的玻璃窗在左边闪烁时,玛丽娜要求说。
  “您认为这是最好的出路吗?”
  “不知道!”
  后视镜里看得见跟上来的“伏尔加”。匪徒们显然早已知道对方的轮胎被打穿了,并不加紧进攻,急于求成。
  “让我们另想一个办法吧。”彼得·彼得洛维奇建议说,奇怪的是,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现在他们并不忙于进攻,可见他们看出来,我们并不打算求援。同时,他们知道您手里有枪,而他们也愿意活着,不会随便冒险。他们想选择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动手。我知道,这儿第一个转弯是向左,然后在楼群中间向右转。那边有个石头门洞和可以通行的院子。所以我们完全有机会隐蔽起来,悄悄走掉。”
  在第一个转弯时,由于车轮打偏,侧滑,车身重重地在墙上蹭了一下。但这时玛丽娜已经掌握了驾驶窍门,刹那间后视镜里的“伏尔加”失去了踪影。又是一个转弯,接着是新的碰壁。面前出现了一道拱门。
  “就在这儿?”玛丽娜透过牙缝问。
  下一秒钟,汽车的保险杠响亮地撞在垃圾筒上。他们开进去的院子确实是可以通行的,但现在路被一道宽宽的沟隔断了。沟旁放着赤褐色的粗铁管。周围有许多工人汗流满面地忙活着。
  “向后退!”有个工人吼了起来,醉醺醺地挥舞着双手,“向后退!这儿没有通道了!通道给封上啦。”
  “现在怎么办?”玛丽娜转过脸问。
  “步行试试吧!”彼得·彼得洛维奇说,“您快走,我在这儿拖住他们一小会儿。”
  玛丽娜把手枪递给他。
  “绝对不要。您快走吧!”
  这院子里有四扇通向房舍的门。玛丽娜选择了一个显然无人居住的入口,推开那扇业已歪斜的门,跑了进去。她随即听见身后响起了马达的轰鸣和叫喊声。一颗子弹呼哨着打到铁管上又蹦到一边去了。
  “哟,开枪啦!”一个工人清晰地说,“傻瓜,这样会打死人的!”
  玛丽娜顺着快散架的楼梯向上爬去,企图根据声音判断一下是否有人来追她,但枪声已经没有了,院子里乱糟糟的,夹杂着不堪入耳的骂娘声。
  她从二层的窗子向外望去,看见了碎玻璃车窗后面的彼得·彼得洛维奇,他把双手放在车顶上,这位国际刑警的代表看来终于停止了微笑。玛丽娜抽出了手枪。
  “你干吗跟人家过不去呀?”下面传来一个醉酒工人的声音,“把他放了!”
  一个金属的东西在空中一闪,接着是一声枪响,那穿棉坎肩的工人软软地直接扑倒在锈铁管上。
  “全部站起来!”瘸子从小货车里跳出来,举着自动枪,开始发号施令,“把手放在后脑勺上!”
  “她在哪儿?”一个在彼得·彼得洛维奇身上摸索的匪徒问。
  “那边。”一个工人腰了一眼同伴染上血的棉坎肩,用眼睛向那扇门指了指。
  玛丽娜举枪瞄准。她只开了两枪,由于不想杀人,所以只往腿上打。瘸子一下子坐到地上,第二个匪徒也应声摔倒。另一个工人乘机去够那血迹斑斑、倒在泥泞中的受伤者。但这时又有一辆汽车开到了拱门下。
  “他们为什么大白天地开着前灯!”玛丽娜忿忿地想,为了打掉对方猖狂的气焰,她向“伏尔加”的左前灯打了一枪,“灭掉吧!”
  一枪命中。报复性的自动枪连射,顿时把窗上的玻璃打得粉碎。碎玻璃片划破了玛丽娜的左颊,她已无法继续观察,但是根据下面疯狂的喊叫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可以推想到,匪徒们正在策划一次真正的报复,必须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出所料,这扇门里的住户早已搬迁一空,大概这幢房子正在准备大修。她拉开二层平台上最近的一扇门,顺着腐朽的木板,穿过一套空单元房,打掉一个尚未完全脱落的旧窗框,站到窗台上,从房屋的另一侧跳了下去。她快步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坐上了刚刚开来的公共汽车。
  “必须给将军打个电话。”她在空位子上坐下后,十分疲倦地琢磨着,“国际刑警出了不愉快的事……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愿他们没把他打死……至于剩下的事嘛——不过是技术问题!”
第四章 所罗门最后的礼物
 
  1
  谢尔盖·马科林——“银百合”珠宝公司的总经理兼经销店经理,早在9月份就在莫斯科的几家拍卖会上收购了20多台各式各样富有收藏价值的落地钟。直到现在,11月中旬,他才把这些宝贝拿出来,上了弦,予以展示,以充实自己的货物品种。
  当阿列克谢推门而入时,店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加上此起彼伏的大钟滴答声,弄得他晕头转向。为治疗极度紧张后的病态反应,他进行饥饿疗法已有17天,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变得十分敏锐,头脑清醒,四肢酸懒无力。这些天来,他一直蜗居在宿舍房间里,力求做到足不出户,但是谢尔盖的电话迫使他改变了生活规律。
  在防弹玻璃罩着的丝绒衬垫上,各式各样的珠宝制品闪光夺目。有胸饰、宝石坠子、手镯等等。钟表的音乐声中夹杂着顾客们的窃窃私语。这儿摆的全是假货,只有防护玻璃除外。所有真正值钱的饰物谢尔盖都珍藏在深深的地下室里,这是任何人想都想不到的举措。
  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姑娘,阿列克谢认出她是法律系一年级的女学生。
  “谢廖什卡在哪儿?”他问。
  “谢尔盖·阿历克萨得罗维奇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又雇了几个售货员?”阿列克谢突然冒起火来。
  “假如您要找他,我给您联系一下吧。”姑娘对着话筒讲道:“谢尔盖,有人找您。”她放下话筒,看了阿列克谢一眼,说:“请进!”
  阿列克谢上次到店里来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眼下的变化真使他大吃一惊。大铁门、电子密码锁、身着迷彩服的保安人员。当时,这儿的员工只有两个人,防护措施更为简陋,只不过在柜台下面放了支枪,入口处安装了电子监视器。而今,电子扫瞄器的镜头支楞在每个角落里。
  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经理一看见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阿列克谢就跳起身来,把他扶到安乐椅前坐好。
  “你怎么了?病啦?”
  “我正在治疗。
  “是这样!治疗多少天啦?”
  “17天!你找我干什么?怎么这么急?”
  “你喜欢那些钟吗?”
  “什么?”
  “店堂里的钟。
  “哦,落地钟呀?不,不喜欢。喂,听着,你打乱了我的工作。快说,找我干什么,我这就走。
  “工作很多吗?”
  “麻烦事很多,”阿列克谢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自己,“有人钻进了我的电脑系统,不时地窥探我的程序,到底是什么人?弄不清楚。”他转动了一下脖子,用那有点迷糊的视线打量着这位同班同学保养得很好的脸,“说吧,找我干什么?”
  “好吧,”谢尔盖坐着转过身去,打开保险柜说,“我们有几件新的专利,需要登记注册。其中有两件是你的。”他把一个厚厚的公文夹放到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个月啦,始终没有办成。”
  “为什么?”
  “哦,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们所有获得专利的项目都是编制方面的,否则就无利可图。过去办起来很简单,现在海关通不过。”
  “怎么,那些证明文件海关会通不过?”阿列克谢真是闻所未闻,打心眼里感到诧异。
  “证明文件,见他的鬼,可以慢慢办,到时候再说。问题是那些仪器、材料,海关放不过。你的光盘自然没问题,而且你通过联网自己就可以发出去。但是,那些化学家们需要的是物质供应。此外,这次我们还有一项很棒的发明,简直相当于永动机,是个小孩琢磨出来的,还搜集了惯性的有效模型。可就是过不了关。法律学家、专利学家在那边公款吃喝已经有一个月啦,可是所有这些财富,”他拍了拍公文夹,“还在这儿搁着哪!”
  “就是说,我的执照也受到了阻碍?”阿列克谢问。
  “是的。”
  “既然如此,你干吗还把我,说得好听些,请到这儿来?”
  “嗯,你发什么脾气?”谢尔盖一边把公文夹放口保险柜,转动密码锁,一边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考虑到,这事与你也有关,说不定你能想出什么办法,避开海关,把这些东西转运到纽约去?要不然,损失就太重了。”
  “我们在干什么呀?”阿列克谢闭上眼睛,默默沉思,“难道我们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钱?不久之前还是正人君子,而今却颜面不顾。但是,不帮忙又怎么办?我自己不是也没有护照吗?必须帮这个忙,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很不情愿,但不得不帮。”
  “‘我们’指的是谁呀?”他问话时连眼睛都没睁。
  “就是我们全体!”谢尔盖的声音里显然带着些恼怒,“谁也拿不到一分钱,不仅仅是你的日子不好过,还有作家联合体的小伙子们呢?假如他们的剧本得不到承认,那简直连吃饭都成问题啦。这你是知道的!”
  “剧本是另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对,可是,正规的专利学家我们只有一个,每次申请他都从头开始,这样,每次都得单独付给他差旅费。”谢尔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桌上的文具,接着又提起话头:
  “怎么样,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还是有的。”阿列克谢站起身来说,“我以后再给你打电话。”
  他脚步蹒跚地来到街上,心情十分沮丧,怎么才能把那些资料和要陈列的设备转运出去而不经过海关呢?阿列克谢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耳朵里老有落地钟的滴答声在回响。他有点恶心,想吐,腿一软,脚一滑,差点摔倒在车轮下面。
  “我自己把一切都带走!”他想了又想,“把一切带到纽约。把自己的一份儿拿走,再也不回来了。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我已经过够了,应该在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里生活些日子。”
  2
  他打开了自己那个小单元的门,进入室内,悄无声息地在地毯上走着。电脑是关着的,窗帘拉了下来,他真想马上躺下,把脸埋在枕头里,呼呼睡上一觉。阿列克谢与谢尔盖谈话之后,恨不得来个一醉方休,但是在饥饿治疗期间,这是不允许的。现在惟一能代替喝酒的方法就是做梦。他向床前迈了一步,但是两腿支撑不住,眼看要摔倒,这时丽达抓住了他,把他安置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坐到旁边,给他脱下皮鞋,用她那暖和的手掌快速地控揉他那麻木的双腿,接着问他:
  “又出什么事啦?”
  丽达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些,她再也不用把那由于一时冲动而剪下的辫子系在头上了。这根辫子曾用作勒死匪徒的索套,后来又作为物证上过法庭。现在则用一个专门的黑框框住,挂在墙上。阿列克谢伸过手来,用手指梳理着丽达如丝般光滑的头发,那头发也像她的手一样暖和。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说,“小姑娘,我们一起上美国去吧,嗯?上那边定居。好吗?”
  “你怎么啦?”丽达挪开一点身子问,“亏你想得出来!”她站起身来,由上而下地注视着阿列克谢,又说:“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子哪,你怎么替我想的?”突然,她的口气缓和下来,“除了你,谁会在秋末这个季节进行饥饿疗法呢?!”
  他们已经在一起同居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个相当厉害的女人,阿列克谢的依恋之情越来越强烈,可以说是逐日上升。因而在考虑未来前途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把她也包括在内。现在,丽达把他搀扶到床上,帮他脱掉衣服。他躺下后,两眼瞪着天花板。睡意已经消失,想的只是目前的处境,应当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近日来他的脑子工作起来特别清醒,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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