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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

_9 李牧童 (现代)
“你以为我是Rawling(英国女作家,畅销童话《哈里波特》系列的作者)吗?在香港做作家就是这样,几个月就要完成一部作品,否则会饿死。”
“饿死?”刘建明笑着挤眉瞪眼,“堂堂高级督察刘建明的夫人,需要为生计担心吗?”
Mary白他一眼:“谁是你夫人?”
“喂,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好没有?”
“什么事?”
“那件事呢,终生大事呢!”刘建明模仿女人娇声道。
Mary强忍着笑,斜眼望他,摇摇头。
刘建明不禁皱眉:“为什么呀?”
“我怕。”
“怕什么?”
“Warllace说作家结婚后便会失去创作灵感,迟两年吧,OK?”
“不。”
“哎呀,别扁嘴啦,乖啦。”
刘建明一言不发,踏紧加速器,房车的速度不断爬升。
“喂!”Mary的笑容凝住,刘建明板着脸孔望向前方,不理睬她。
“喂——!”
“嫁不嫁我?”
“这算什么意思?逼婚吗?”
“嫁不嫁我?”他继续加速,速度计上的红针攀爬上120公里。
Mary把双手交叠在胸前:“刘建明,我觉得你这样做很幼稚,你再不减速,我会恼你。”
刘建明慌张地瞄Mary一眼,同时把加速器放松:“喂,我这样做不浪漫吗?”
“浪漫个屁。”
刘建明不忿:“大作家,这招我学自你的小说呀。”
Mary一怔:“哪有写……”她的眼珠子晃动一下,想起来了,的确是她在首部小说中写过的情节。
Mary登时皱起眉,惨声呼叫:“哎哟!我怎会写出这种东西来?”
刘建明见Mary一脸厌恶,知道她又要发脾气,连声安慰:“这情节没不妥呀?我觉得很好呀……”
“噫——!俗不可耐!不知有多少读者看过呢?”Mary懊恼地搓手跺脚,“哎哟,出版社在去年把我的书重新编版推出,噫——!”
刘建明不知所措:“喂,别生气啦,哎,你们这些女人,一点小事便发脾气。”
这时,电话铃响起,刘建明接听,是韩琛,他的面容顿时绷紧起来。
“有个问题,知道谁是沈澄吗?”韩琛问。
刘建明故作轻松,微笑着说:“不知道呀。”
“帮我留意一下。”
“好呀!”
韩琛感到他的语气怪怪的:“和女朋友在一起?”
“对。”
他冷笑一声:“不妨碍你了,刘Sir。”
※※※
半个月后,大屿山天坛大佛下,钟声悠扬,陈永仁与傻强爬上陡斜的楼梯。在顶端,有几个黑衣大汉严密看守。
傻强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扬手示意陈永仁站到一旁等候,陈永仁甚觉没趣。
平台上,韩琛环视眼前簇集的佛像,虔诚合十。站在不远处留一头清爽平头装、鼻梁上架着黑色太阳镜、穿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人背向大佛,俯瞰大海。
男人的名字叫沈澄,他的亲弟弟沈亮踱步到韩琛身边,用带北京口音的国语说:“你知道吗?大陆是没有黑社会的,国家现在需要的是财富,黑社会谈的是生死,而搞生意谈的是生财,今天,我们是要跟韩大哥你谈生意!”
韩琛不以为然地瞄沈亮一眼:“可我的确是个黑社会!”
沈亮摆摆手:“在我心目中,韩先生是个最好的生意人,我大哥也是这么认为。”
韩琛讪笑,回头看沈澄,只见他表情沉着,抬头仰望大佛。
沈亮有点不忿,加强语调:“我们手头上有一亿现金不知往哪里放,想放在韩大哥你那盘生意上!生意的内容,我们绝不过问,一国两制嘛!只要能够生财,悉听尊便!”
韩琛仍然不为所动:“一国两制?你相信行得通吗?”
沈亮的面容变得严肃,语调倔强:“我相信我们在内地的关系是你没法拒绝的!难道你相信当一个香港黑社会会比做一个大陆生意人活得长命吗?”沈亮把脸稍稍凑近韩琛,“没有我和大哥的关系,你现在在大陆的生意,我看也做不长吧!”
韩琛嗤笑,没看沈亮一眼,再回望沈澄,沈澄还是在看风景,对两人的谈话显得漠不关心。
韩琛正要回头,沈澄说话了:“韩先生,你信佛的,对吗?”
韩琛点一下头。
“你看这里风水怎么样?”
“非常好!”
沈澄走上前:“我想在这里放个长生位!”
韩琛转过身:“是府上哪一位?”
“我的妻子在半年前过身了……,”沈澄垂头凝视韩琛,“还有我自己。”
韩琛有点愕然,不期然想起自己的妻子。说了半天的废话,他终于真心地说了一句:“这小事,就包在我身上。”
沈澄和蔼地笑了:“这对我来说可是大事,生意才是小事,小事应该让晚辈去谈,看他们能够谈出个什么来。”
韩琛凝神察视沈澄的双眼,像要看穿他说话的真伪,他笑着扬手,欢送沈澄与众手下离去。
沈澄与沈亮掠过傻强跟前,他向两人鞠了个躬,抬头,发现韩琛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傻强,你就代表我与沈澄的下属谈谈生意,好吗?”韩琛笑着说。
傻强大为紧张:“琛哥,我是傻B,你叫我去谈,除非你想把生意给搞砸,不如……叫迪路去吧。”说着他退后两步,窜到迪路身旁。
韩琛冷笑两声,瞄一瞄迪路,垂头略一思忖,别过脸望向倚站在栏杆前的陈永仁,扬手叫他过来。
“阿仁,你跟了傻强多久了?”
“快5年了,琛哥。”[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开心吗?”
陈永仁摸不透韩琛的言下之意,但直觉告诉他这是靠近韩琛的机会,他刻意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从1997年7月加入韩琛的集团,一晃5年,陈永仁却未能得到韩琛的信任。假如说韩琛对他毫不赏识,似乎又并非如此,因为在好几次毒品交易中,韩琛都吩咐他试货;偶然他缺席集会,韩琛也会问傻强他去了哪儿。
大概,韩琛对陈永仁的倪家身份,还多少存有戒心吧。
※※※
银行保险库内,职员替黄Sir打开保险箱,里面放着两幅照片。黄Sir把照片取出,发现下面还有一封红包。
银行内,陈永仁正在填写提款单,黄Sir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他身旁,放下刚才用来装载照片的公文袋。
台面上放着陈永仁的存折,黄Sir伸手轻轻揭开,存款有百多万元,陈永仁急忙把存折抢回。
“这么多钱?”黄Sir诧异。
“羡慕还是妒忌?”陈永仁冷言相向。
“是不是见不得光的?你别乱来呀。”黄Sir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陈永仁斜看他一眼:“我有多少存款你会不知道?别作弄我了,想借钱便开口,不用吓唬我。”
“照片里的两人是何方神圣?”黄Sir问。
陈永仁白他一眼:“我知道还用问你?别这么懒,你的工资不知高出我多少倍,干点事吧。”
黄Sir不跟他辩:“那个红包呢?”
“给你女儿的,别揩油!你呀!刚刚做了爸爸,就多待在家里陪她。”
黄Sir略沉默,“为何对我这么好?”
“哇,你何时变得这般肉麻?”说着陈永仁突然气上心头,把存款单捏作一团,“你得搞清楚,我不是对你好,我只是担心你的女儿终日看不见爸爸。”
陈永仁的话里有骨,黄Sir垂头喃喃,“还在生我的气吗?”
“操,我什么时侯说过原谅你?”说罢,陈永仁拂袖而去。
黄Sir呆站着,一个妇人走近:“先生,不填表便让一下吧。”
※※※
 几天后,陈永仁在街上走,对着空气讲话。
“喂,通知你一声,我现在一个人去见沈亮。”细心一看,原来他戴着耳机,在打手提电话。
“什么?”
“沈澄想和韩琛合作,韩琛叫我去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你现在才通知我?”
“屁话!给你预早知道,难道你会派人来保护我呀,老板?”
“你对我态度好一点成不成?”
“唉,我不跟你说啦!”
“听好!沈澄是山西太原人,民营企业家,当过兵,在大陆搞古董买卖及运输白手起家,现金充裕。一年前开始来香港发展,他的亲弟沈亮最近才跟他拍档,负责出面办见不得光的交易。这几年韩琛计划在大陆大搞,一个觊觎香港,一个想进军大陆市场,姣婆遇到脂粉客,让他们接上头,我们就更头痛了。”
“我挂线啦。”陈永仁走进法国餐厅,来到贵宾房,沈亮一个人坐在圆桌后喝红酒。
“陈大哥,只有你一位吗?”沈亮笑容可掬地说。
“沈先生不也是一个人吗?”
“想吃些什么?这里的煎鹅肝很棒,我以前最爱吃潮州的冻鹅肝,现在觉得味同嚼蜡,哈哈哈。”
“随便吧。”
沈亮滔滔不绝:“我们在国内的几十家夜场,由各省的有力人士关照,到时候,你们的货将畅通无阻。我们跟你们谈的,是11个城市的生意呀……”
电话响起,陈永仁接听,是韩琛。
“怎么样?谈得合拍吗?”
“不错呀!”
“你前面有一个烟灰缸,看见了吗?”
陈永仁不明白韩琛想干什么。
“拿起它,给我大力砸他的脑袋!”
陈永仁笑容僵住,瞄一瞄沈亮。
“继续砸!我叫你砸呀!”
陈永仁咬一咬牙,迅雷不及掩耳抓起烟灰缸,向着沈亮的额头击下。
沈亮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在陈永仁的耳畔继续传来韩琛的声音:“继续打,打到我叫停为止。”
一头雾水的陈永仁被韩琛逼得发疯,他把愤怒都发泄到沈亮身上。
这时,贵宾房的门打开,几个作侍应打扮的警员冲进,正要有所行动,杨锦荣现身阻止。
杨锦荣盯着陈永仁,先是一怔,继而不发一言,取出警员委任证,慢条斯理夹到襟袋上,扬手示意陈永仁继续。
“别停下,继续!”韩琛仍在他耳边催促,陈永仁望向一脸嚣张的杨锦荣,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他索性关上电话,坐下。
韩琛叫他出手伤人,然后警察立刻出现,这显然是一个局,一个韩琛要他踩进去的陷阱。
问题是,陷阱要捕猎的目标是谁——韩琛是要利用他去把猎物拖进陷阱,抑或他就是韩琛的目标呢?
陈永仁不寒而栗,难道他的卧底身份被韩琛揭破了?
※※※
在1个小时之前,杨锦荣接获韩琛的吩咐。
“今天下午两点,铜锣湾亚密丝法国餐厅,我的人会跟沈澄的人谈生意,你去拘捕他们吧。”
杨锦荣冷笑:“是现货交易吗?我凭什么拘捕他们?”
“严重伤人,可不可以?”
杨锦荣没作声,韩琛继续说:“还有,我那个手下,麻烦你给我好好招呼他。”
“为什么?”
“没什么,我想他或许是个可造之材。”
※※※
警察总部保安部问话室内,陈永仁倒卧在地上咳嗽不止,口中流血。
黄Sir、张Sir和几个下属携着文件,来到保安部大厅,杨锦荣正坐在计算机前打报告。
“阿黄,很久不见!”杨锦荣迎上前向黄Sir问好。
黄Sir敷衍地笑了笑。
身后传来脚步声,黄Sir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只见韩琛带同沈澄、傻强等人前来,神态自若地坐到沙发上。
黄Sir强作镇定:“这么热闹?”
韩琛只笑不语。
杨锦荣在旁解释说:“这阵子我们保安部盯着这位沈先生,没料到扣下了这位韩先生的人。我对韩先生不及你熟,反黑又不关我们部门的事,这次拘捕行动又没什么发现,按例也要告诉一声你们重案组。”
黄Sir木然地望向韩琛:“要劳烦你亲自出马呀?”
韩琛抬头斜望黄Sir,嘴角向上翘:“陪朋友来。”
杨锦荣继续解释说:“韩生的伙计与沈先生的亲弟有些争拗,两人是来保释他们的。”
黄Sir瞟一眼沈澄,他垂着头,一贯地沉实。
“犯人呢?”黄Sir问。
杨锦荣向旁边指一指,只见陈永仁与沈亮被四个保安部警员押出。
黄Sir见陈永仁被打得口肿面青,心头一凛,傻强连忙上前慰问。
杨锦荣走到头扎纱布的沈亮跟前,递上一个活页夹,上面有一份和解声明:“他打成你这个模样,你真的不控告他?”
沈亮望沈澄,沈澄没看他一眼。
“怎样?不告便签名吧。”杨锦荣说。
沈亮气愤不已,把活页夹扔到方桌上。
沈澄慢慢抬头望向弟弟,打一下响指,指着文件,沈亮不吭一声捡起,沉住气签了文件。
杨锦荣把脸转向陈永仁:“我打成你这样,你有没有投诉?”
傻强如遭雷击:“啊!阿Sir,原来是你干的,你滥用私刑……”
韩琛从沙发站起:“傻强,走!”
傻强立即噤声,搀扶陈永仁跟韩琛走。
“等等!”杨锦荣突然扬声,盯着陈永仁,“认得我吗?”
陈永仁怒目相向,不发一言。
“我认得你,以后小心一点。”说罢,杨锦荣转向黄Sir,“黄Sir,案件我算over了,带不带两个犯人返重案组,你自己决定!”
韩琛转头望黄Sir,他扬一下眉:“我没问题。”
韩琛一笑,率众离去,门外一个人影跑过,与韩琛撞个正着,这人正是刘建明。
“不好意思!”刘建明错愕,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对着韩琛亲切地笑。
这倒把韩琛吓了一跳。并非怕他会露出马脚,只是韩琛从没见过刘建明笑得如此灿烂。
刘建明向情报科飞奔,冲入办公室欢天喜地叫嚷:“下午茶、晚饭、宵夜全部我请,不用替我省钱。”
众CID手足看见上司兴奋莫名,面面相觑,大B第一个开口:“阿头,你不会是又升职吧?”
“Mary终于答应嫁给我,各位同事,请!”说罢,刘建明展开双臂,示意各人鼓掌助兴。
※※※
韩琛位于尖沙咀的卡拉OK的士高内,包扎好伤口的陈永仁正坐在酒吧台前吃东西,傻强凑近,瞄一眼碗中物。
“喂,还不多谢我!”傻强得意洋洋地说。
“干吗要多谢你?”
“这次你好运啦!”
“你是在取笑我吗?我给揍成这个样子……”
傻强扬一扬脸:“看你在吃什么?”
陈永仁不明他的意思。
“你在吃鱼翅呀!吃鱼翅等于好运啰。记得上次我与琛哥去泰国吃鱼翅,之后便被赏识了。琛哥这人出名的小气,平白无故怎会请你吃鱼翅?”
陈永仁感到傻强的话也有几分可信性,不及细想,韩琛领着一班人马回来,吓得傻强手足无措。
更令两人吃惊的是,紧随韩琛走进的还有沈澄与沈亮,更有一班凶神恶煞的喽啰随后。
“沈先生,我的手下真丢人,你想怎样对付他,悉听尊便!”韩琛说。
沈亮的手下旋即上前把陈永仁抓住,傻强企图阻止:“琛哥,他们干吗?喂!这里是香港,你们别乱来!”
“傻强,随他们便!”韩琛爱理不理。
傻强继续纠缠,“琛哥,阿仁给这班大陆仔挟走,死定的呀!”
“这也没法子呀,你先问他为何砸爆人家的头。”韩琛一脸懊恼地说。
陈永仁闻言怒火中烧,狠狠盯着韩琛,韩琛气定神闲地望他,像在观察他的表现。
“老大,行走江湖不是你揍我,就是我揍你啦!有什么大不了?阿仁砸爆他的头,那么……我砸爆自己的啰!”说罢傻强随手拿起放在桌面的红酒,狠劲击自己的额头,登时头破血流。
“傻强!”陈永仁见状大嚷,沈亮的手下毫不动容,继续挟持陈永仁。陈永仁早已被杨锦荣的手下打至重伤,无力反抗。
这时韩琛回头斜看沈澄一眼,眼神中像带一点不屑,更像是拭目以待。
“沈亮,你是在演闹剧还是谈生意?”沈澄不紧不慢地说。
韩琛回过身,凝视沈澄:“你认为我们还能够谈吗?”
沈亮正要辩驳,沈澄反手拿起另一支红酒,击陈永仁的头壳,陈永仁当场晕倒。
“这样,还有什么不可以谈?”沈澄说。
韩琛嗤笑一声:“好!听说沈大哥的军火生意很大,如果你让我插一手,我看大家会合作得愉快一点,你说对吗?”
沈澄脸色一沉,冷笑:“你的戏演得这么精彩,原来是这个意思!”说罢,沈澄拂袖而去,韩琛轻轻一笑。
※※※
凌晨时分,韩琛在吧台自斟自饮,睡了几个小时的陈永仁走到韩琛旁边,韩琛倒一杯酒递给陈永仁,陈永仁接过,一口没喝便放下。
“怎么样?对我这个老大不满意?”
陈永仁憋了满肚子的气:“为什么要我揍沈亮?”
韩琛冷笑一声:“我想看清楚他是什么人。”他把脸转向陈永仁,“可有遇过一些人,这一刻跟你称兄道弟,下一刻跟你反目成仇?你以为他无论如何仍视你为朋友,原来他只想宰了你。”
韩琛像忆起许多往事,难掩心中感慨,举杯啜一口酒:“你是我的人,难道你也不帮我?”
韩琛在说谁,陈永仁怎会听不明白?
尽管眼前这人恶贯满盈,但韩琛的无奈陈永仁多多少少能够体会,他的怒意骤然退减:“那么,琛哥你有什么看法?”
韩琛闭闭目,睁一睁眼,像叫自己无所谓的事别多想,他的神态回复轻松,“你无缘无故打伤他的弟弟,他息事宁人。我得寸进尺要在他的军火生意上插一手,假如他仍然肯答应,那么……”他顿一顿,轻声说:“便证明他是一个好人啰!”
韩琛把酒一饮而尽,将杯大力击到桌面,“阿仁,以后沈澄的生意由你来跟!”说罢,他从裤袋掏出一大捆千元纸币,拋给陈永仁。
※※※
数天后的一个中午,黄Sir在办公室内打电话。
“保安部正在调查沈澄,该与他偷运军火有关。沈澄的背景很不简单,他出身军人家庭,韩琛对他格外小心。大概就因为他的背景,这阵子韩琛把大陆的生意全部暂停,像在筹备什么重大事情似的,看来他俩很快便会合作大搞!”
陈永仁怀疑:“但是韩琛说过把沈澄的生意交给我办,可自那次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
“哈,这么大的生意韩琛会放心给你搞?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的?”
陈永仁有点不忿:“那下一步该怎样走?”
“下一步你去看心理医生。”
“看什么心理医生呀?”
“上个月你在芬兰浴室一个打十个,知不知我暗中帮你做了多少事,律政署才免你坐牢,判你接受心理治疗?”黄Sir顿一顿,“喂,你不会是忘记了吧?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中环干吗?”
陈永仁环视四周,像迷了路般神情茫然。
※※※
在保安部办公室内,杨锦荣的手下陈俊正在敲上司的房门:“杨Sir,有报告!”
“说。”
“沈澄于5年前曾经被捕,公安局对此低调处理,没有向外界透露半句。半个月后沈澄被释放,理由是证据不足,无法提出起诉。”
“有没有沈澄在5年前的照片?”
“没有,我们联络的是沈澄一个旧下属,他说沈澄从不拍照。”
杨锦荣的眼珠子晃动两下:“这怎么可能?沈澄是个知名的民营企业家,传媒岂会没拍过他的照片?”
“沈澄的知名度是在这数年间才冒升的。”
“那你有把沈澄现在的照片给你的线人辨认吗?”
陈俊摇头:“多年前他在一次枪战中被子弹击中前额,从此失聪失明,辞党还乡。”
“有跟他形容过沈澄的外貌吗?”
“嗯,这倒完全吻合,不过,有一点比较可疑,”陈俊顿一顿,“我的线人跟随了沈澄两年,却从没听过他有一个叫沈亮的弟弟。”
杨锦荣扬一下左眉,手提电话在这时响起。
“杨Sir,出来见见面好吗?”电话里的是韩琛。
“有何贵干?”杨锦荣神态自若地望陈俊,毫无避忌。
“很久没见,叙叙旧吧。”
“又是关于沈澄?”
韩琛冷笑一声,没说话。
“哪里?”杨锦荣问。
“到我的卡拉OK厅来,我请你饮红酒。”
“别说无聊话,哪里?”
“怕见光……那戏院吧。”
“见不得光的是你,哪里?”
“又要见得光,又怕碰到黑白两道,图书馆啰。”
第三章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1921~1995)
听过不止一次,人在死时会想起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仿如快速搜画般在脑海掠过,然而我只想起两个人——May与李心儿。
并非因为在我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只有两个,而是仍然活着的,就只有她们两个。
两个令我抱憾,令我放不开的女人。
我看见May与一个女孩坐在睡床上,两人满头是汗,May在哄那个女孩,说只是发噩梦吧,别慌。女孩依偎着她,抬头问她昨天在街上碰见的那个男人是谁?May没开口说话,但我却能听到她的话,像是一种心声什么的传进我的耳中:“那个是你的爸爸。”
然后我看见李心儿,她坐在诊所那张水牛皮卧椅上,喘着气。
大概她也是刚从梦中惊醒,她心神恍惚地站起,东翻西捡地不知在找些什么,口中喃喃自语。
翻了半天,终于在卧椅下捡出一张字条,是我在临走前写给她的字条:“记住我的秘密,再见。”
她把字条放在掌心,贴到胸前,郁郁地抬头闭目。我多么希望能够迎上前紧紧把她拥抱,然而我的灵魂不断往后退,她的影像逐渐被刺眼的白光吞噬。
余下的只有记忆,我怕再过一阵子,连记忆也会被一碗汤冲洗干净……
我要好好把她想一遍。
※※※
跟她第一次见面是在5个月前,当时我正忙于调查韩琛与沈澄的交易,律政署强制我接受心理治疗,而我的心理医生,就是李心儿。
我不情不愿地到达她位于中环的医务所,按下门铃,没有反应,正要离开,电动门锁“卡”一声打开,我推门走进。
坐在接待处的小姐凝神望着我,我说来看医生,她礼貌地问我有预约吗。我从裤袋掏出律政署发给我的信,小姐像带点惋惜地瞄我一眼,叫我稍候。
那位小姐领我进入Dr.Lee的房间,原来Dr.Lee是个女人。
女人年龄约二十五、六岁,长直发,大眼睛,穿一条杏色的连身裙,身材匀称,小腿修长,给我一种泰然而洁净的感觉。
她站在书架前翻书,回头瞥我一眼,叫我稍等。我随便找一张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会儿,她把书放回架上,朝我这边走过来,我的心跳竟然在加速。
她从办公桌上捡起一个活页夹:“陈永仁先生,对吗?”
我傻傻地点头。
“请到那边躺下。”说着她伸手指向窗前的一张卧椅。
我坐到那张偌大的水牛皮卧椅上,感到不自然。
“坐就可以了。”我挤出笑容。
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木无表情:“脱掉鞋子,躺下。”
我无奈照做,这才发觉椅子相当舒服。
“陈先生,我是李心儿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你现在接受的心理治疗是由律政署转介的。在未来的六个月,你需要完成一个疗程,完成后我会向法院提交报告,法官会根据我的报告对你作出评估,决定你是否需要接受监禁。”
“什么?监禁?”我激动得坐直身子,“不是看完医生就没事了吗?”
她并没理会我,继续说话:“疗程期间,阁下必须遵照医生,即我的指示,否则律政署有权推翻之前的判决,将阁下直接送入拘留所裁决。”
我差点气炸了肺,霍地站起,背向着李心儿破口大骂:“你奶奶的黄志诚,还说帮我?!”
说罢我才觉得自己的声量不低,稍作考虑,还是决定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离开诊所我立即打电话给黄Sir找晦气,却被他反咬了一口。
“你回答我,李医生漂不漂亮?”
“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我向律政署推荐医花李心儿给你,你也没一句多谢?Fine!你宁愿坐牢的话,我立刻帮你向律政署撤销治疗,如何?”黄Sir大动肝火。
我登时语塞,敷衍说:“哎!算了。”
黄Sir不甘被我无理取闹,不放过我:“算什么算?这次你不跟我道歉,我明天就帮你撤销治疗!”
我毫不退让,嚣张地说:“好呀!我坐了牢,看谁帮你盯着韩琛!”
黄Sir略沉吟:“真是佛都有火,陈永仁你得搞清楚,你是警察,你帮的不是我!不想干的,便别干!”说罢,黄Sir大力挂线,我呆了一下。
回想起来,我挂断他的电话是司空见惯,相反他却是首次而已。
我有点内疚,盯着电话良久,想按下重拨键,却又不甘心。
电话在这时响起,我以为是黄Sir,原来是律政署的职员。
“陈永仁先生在吗?”
“我是。”
“我们刚刚收到李心儿医生的电话,说你在接受治疗期间擅自离开,是否真有其事?那你有什么解释?”
※※※
第二天下午,我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医务所。
“李医生,昨天我忘记了跟你说拜拜,你也用不着报警吧,害我差点被警方通缉。”
心儿不瞅我一眼,回身进房,我跟着走。
她坐到昨天的椅子上,我识趣地躺到卧椅上。
“陈先生,我是李心儿医生,你所接受的心理治疗是由律政署转介的,在未来的五个月内,你将要完成……”心儿板起脸说。
“成了,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耐烦打岔。
“明白的话,便签字。”说着她递上一份文件。
我看也不看便签了。
“陈先生,根据律政署的资料,以及法官对你的评语,我初步怀疑你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疗程将包括催眠治疗……”
我被吓得直跳:“催眠?”
心儿淡然望我:“没错,你已签了同意书。”
“慢着!我还未看清楚。”
心儿耸耸肩:“你有权拒绝,那么律政署将有权……”
又是律政署,我宣布投降:“好!明白!催眠对吗?来吧!”
心儿喝一口水,也倒了一杯给我:“那我们开始吧。陈先生可否先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例如你的性格,家庭状况……陈先生?陈先生!”
我故意装睡,夸张地打鼾。
心儿气恼:“陈先生,请你合作一点。”
我睁开眼,装模作样:“我还不够合作?你说催眠,我便立即眠过去了,喂,你别太过分喔!”
我以为可以逗她笑,然而她一本正经地望我,像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我乖乖闭上嘴巴躺下。
“陈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家庭背景吗?”
我扬一下眉:“其实我并非姓陈,我是一个私生子,我爸爸是卖白粉的,唔……我就住在制毒工场内,每天放学后要赶回家帮家人包装白粉,十克一包。不知不觉间,我从七岁开始便染上毒瘾……”
我一句真两句假地在大话西游,心儿却十分认真地聆听,不时听得眉头紧皱。
这个女人,真有趣。
※※※
治疗每星期进行一次,在第三次见心儿之前,我与黄Sir在一间日本百货公司会面,在婴儿用品部陪他购物。
“韩琛知道你去看心理医生吗?”黄Sir看着手上的吹气摇铃问我。
“嗯,傻强好像跟他提起过。”我叹一口气,“都是你,现在她要催眠我,万一我把身份说了出来,是否从此可以洗手不干?”
他气定神闲:“哎,你想些别的分散注意力,她便拿你没办法。”
“谈何容易?人家李医生是个好人,推搪得多我也不好意思。”
我越说声音越轻,黄Sir凝神望我,像要看透什么:“这么快?”
“说什么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逃避他的目光。
“这么快便爱上了她?”
“发神经!”
※※※
轻音乐在室内飘扬,拍子机的钟摆“的答的答”地摇晃,心儿柔声说:“在你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大海……”
我举起手指:“阿李医生呀,这首曲叫什么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Schubert的Symphony6。”
“什么?”
“舒伯特的第六交响曲。”
“啊!舒伯特,是不是贝多芬的朋友来着?”
心儿瞪我:“你看没看见有个大海?”
我赶忙合上眼睛,连连点头。
“你被暖和的海水包围,在湛蓝的海中荡漾,身体没有一点重量,你慢慢张开眼睛,头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天空和你越来越接近,你是一片云,随风飘浮……”
心儿说得非常投入,半闭着眼,我也被她感染了,有点昏昏欲睡。我感到惊恐,连忙从袋中掏出一片虾饼,大口大口地咬。
咯吱咯吱的声音惊动了她,她再次向我瞪眼:“你干吗?”
我扮作可怜地说:“肚子饿嘛,肚子饿不吃东西很伤胃的。”[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心儿被气得鼓起两腮,我放下零食,乖乖闭上眼:“不吃了,你继续。”
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你是一片云,随风飘浮……”
这时,闹钟声响起,我舒一口气,俯身把放在茶几下的闹钟按停。
“陈先生,你又在干吗?”
我抱着闹钟:“时间到了嘛!我特意买的,免得累你超时,阻你做生意。”说罢,我赶忙套上鞋子,连鞋带也不系便起身走,“李医生,下星期再见!”
※※※
好不容易才等到第五次会面,我的心情相当复杂,一方面很想看见她,一方面又怕不知怎么去拒绝她的催眠。
今天,我是有备而来——从早上开始,手下给我电话我一概用没空接听来推却,并吩咐他们全部在3点后再来找我。结果,我从踏进医务所一刻开始,电话便响个不停。
“喂,那几部车你们分清楚,Land Cruiser运往珠海,两部平治E Class运往湛江,搞乱了我宰了你!”
电话刚关上,又再响起:“说好了几部大飞要全新摩打,不要二手!髹粉红色?走私呀,你以为出海滑水?什么?”我回头望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心儿,“李医生,借传真机一用可以吗?”
心儿没有反应,我径自走到传真机前,把号码读出,“什么?Emai laddress?你说我有没有?慢着,李医生……”
我再回望她,她憋不住恶言相向:“陈先生!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心儿咬牙切齿,我愣怔了,赶紧把手提电话的电源关上,坐到卧椅上:“不好意思,这阵子比较忙……”
心儿深吸一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陈先生,今天我想和你谈谈你与家人的关系,你说你父亲有三个老婆,你有十六个家姐,那么你与十二家姐……”
这时我腰间的传呼机响起,心儿怒不可遏,双手因过于激动而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
我见状也被吓得紧张兮兮,连声安抚:“李医生,你别太过激动,你听我解释……”
劈啪一声,心儿座椅的一只脚竟然折断了!她整个人摔倒地上。
“哎哟!”她惨声呼叫,我看得心里一抽,宁愿跌的是我。
我搀扶她坐在卧椅上,她的手肘红了一片,我替她按摩,她痛得哇哇大叫。
“不按摩不会散瘀的,你忍耐一下,有没有急救箱?”
“哗,你的急救箱内没有散瘀膏,没有跌打酒,没有驱风油,只有一支无比膏,唉!无比膏……胜过没有。”
“叫了你别激动,你又不听。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买这些又残又旧的家具回来当古董。来!把手给我。”
“不用了。”她一脸倔强。
“来吧,你弄伤了,我多多少少有责任。”我捉住心儿的手,替她涂药膏。
心儿突然坚决地抬头,像忘记了自己的伤势:“律政署的报告怎样写,对我来说没大不了,我是医生,我只是想医好你,假如你认为我帮不了你,你以后不再来也可以,我帮你捏造一份报告也可以……”她忧心忡忡地望我,“有些话我想说了很久……,陈永仁,你连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也不肯对人坦白,难道你不认为自己很有问题吗?”
我凝望心儿,无言以对。
※※※
每次与心儿见面都离不开医务所,但有一次,我们终于在别处相遇。
我想这证实了我们有缘,不过,那次的遭遇颇为惊险。
那天我在卡拉OK的士高内百无聊赖,傻强硬要替我用扑克占卜。他说依牌面看,今天我将有重大收获,我追问他是哪一方面的收获,他又答不出来。
一会儿,韩琛从房间走出,瞄了我们一眼,独自上路。我忽发奇想,难道傻强所指的收获与韩琛有关?
我借故说出去买杂志看,见韩琛没有拿车,徒步离去,心里更觉奇怪……
结果我跟踪他。
起初我期望揭发他有什么重大秘密,跟着跟着,心态随之改变,我变成希望进一步了解他的为人。
韩琛在街边买了串咖哩鱼蛋,吃得甚有滋味,我忍不住也买了一串来吃,没啥特别。
然后他在水果档要了杯甘蔗汁,大口大口地喝,喝完,很有公德心地把纸杯扔进垃圾筒。
在影碟铺门口,他停下来抬头看了一会电视,播放的是一部警匪电影,他嗤笑一声,继续前行。
经过投注站,他看一眼六合彩的告示牌,视线落在累积多宝奖金的数字上,八百万元,他竟然进去买了几张计算机票。
接着他进地铁站,乘搭往上环方向的列车,在金钟站转车,车厢内,一个高头大马穿低胸背心的外籍女人站到他跟前,(奇书网|Www.Qisuu.Com)他有意无意瞄了几眼女人的大胸脯。
这是我初次感到韩琛与平常小市民没有什么分别,我忍不住偷笑。
韩琛在铜锣湾站下车,沿怡和街走出高士威道。
我不禁瞪一瞪眼,“哇”了一声,韩琛竟然走进中央图书馆!
图书馆内,他走到一个位置颇为隐蔽的书架后驻足,我藏身到前一列书架前观察。
一会儿,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到韩琛面前,两人隔着书架在交头接耳。男人转过身,竟然是杨锦荣!
我登时竖起耳朵,希望听到片言只语。
“看书,有什么好介绍?”韩琛问。
“《如何一日致富》。”杨锦荣答。
“我不缺钱,你呢?”
然后的一段话两人压低声线,我全然听不见。
“各取所需吧,你帮我,我帮你。”韩琛稍稍扬声说。
“琛哥你这般神通广大,我知道的,你怎会不知道?”杨锦荣说。
“别说无聊话,你会帮我的,对吗?”
“你在干吗?”耳畔突然传来一句女声,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心儿!我赶忙举指在嘴唇前,示意她别张声。
我从书本的隙缝间再偷看,韩琛正要离去,杨锦荣继续低头翻了几页书,突然回首,我赶忙蹲下,拉心儿到坐满学生的长桌坐下。
过了一会儿,心儿拍拍我的肩膀,我抬头左顾右盼,问心儿那个男人呢?她说走了。
“他是什么人?”心儿反问我。
“马夫!”我胡扯。
心儿斜着头:“你偷看他干吗?”
“我……其实我也是个马夫,我看看他有没有打我妞儿的主意。”
她点头:“那有没有?”
我忍不住嗤笑:“别作弄我吧,李医生。”
“别作弄我啦,马夫!”
我腼腆地笑了笑,随便说些话:“你来这里干吗?”
她拍拍放在桌上的一叠书:“借给你看的。”
我不解,她解释:“你不愿意对我开放自己,看些心理书籍或许能够帮助你。”
我心里感激,却忍不住贫嘴:“在你的医务所内不是有许多心理书吗?”
她笑着白我一眼:“陈先生,英文书你看得懂吗?”
说罢,心儿一手夺回披在我身上的外套,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心理学书籍。
我按着她的手背:“这些粗重活,让我来吧。”
心儿的手背好滑,微热,我爱不释手,她凝望我片刻,腼腆地把手缩回,迅速转身。
我察觉到她的耳背有点红。
想不到傻强的占卜很灵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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