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盛唐烟云

_15 酒徒(现代)
“随你!”周啸风看了他一眼,沉声许诺。随后将大手冲着弟兄们一挥,'“走了,走了,回营去陪高大将军下棋。大将军还在营里等着呢!”
“嗯!”刚刚准备起身的贾际邻差点没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怪不得对方那么横,原来有高力士在背后撑腰,这死老太监,什么时候如此爱管闲事起来!
腹诽归腹诽,表面上,他还得笑嘻嘻地目送对方远去。直到飞龙禁卫们的背影都自官道上消失了,才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模样,冲着属下的一干差役、帮闲大声呵斥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兵器都捡起来。遇上点事情就拉稀,老子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第六章 惊蛰 (三 下)
第六章 惊蛰 (三 下)
跟着周啸风等人往军营方向走了一会儿,王洵终是放不下白荇芷的安全,慢慢拉紧了马缰绳,讪笑着向众人道谢:“多亏了几位哥哥来得及时,否则,小弟非得被那帮无良差役给冤枉死不可。大恩不言谢,日后.......”
“想滚去会你的相好就赶紧,别跟我们几个老家伙绕弯子!”周啸风拉住坐骑,非常不屑地横了他一眼,“我们几个满大街找女人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子玩泥巴呢!”
“哈哈哈哈------”众位安西老兵齐声大笑,嚣张得无以复加。连带着替王洵报信的颜季明,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王洵被大伙笑得有些脸红,抓了抓自己的后颈,继续解释道:“我,我不是担心那帮差役去找她的麻烦么?我刚刚托了她请公孙大娘为诸位哥哥献艺。如果.......”
“这么大个证人抓在咱们手里,你猜那些差役还有胆子再把事情闹大么?”周啸风用马鞭在半死不活的刺客背上抽了一记,非常不屑地回应。
那个刺客其实早就被坐骑给颠醒了,只是弄不清周围情况,一直装昏而已。猝不及防屁股上挨了一鞭子,立刻出了一声惊叫“啊——”
“这种烂货,居然也拿出来丢人现眼!”周啸风的注意力瞬间被刺客吸引了过去,撇了撇嘴,大声嘲讽。“小子,别装了,老子没功夫陪着你玩。要么你就立刻咬舌自尽,要么就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否则,老子就拿军中审问俘虏的手段来对付你,保管你后悔活着到世上走一遭!”
听到这话,刺客立即扯开嗓子大叫,“我不是冲这位军爷来的,不是冲这位军爷来的!误会,这完全是误会!”
“误会?”周啸风眉头紧皱,半边脸的疤瘌愈显得狰狞,“三个大男人,拿着伏波弩,只为对付我兄弟的一位小相好?这话,你猜有人会信么?”
“兄弟,我劝你还是趁早说了吧。前面就是军营,落到军法官手里,恐怕就不是这个待遇了!”李元钦怜悯地看了刺客一眼,目光在对方后颈骨上下来对打转。仿佛在找一个适合用刑的位置,以免届时手忙脚乱。
“我真的不是冲这位军爷来的啊!”被横绑在马鞍上的刺客咧开大嘴,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淌,“小的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生。几位军爷,小的上有八十........”
所有安西老兵围着他,就像看一个乞丐在表演杂耍。到后来,反而是王洵第一个看不下去了,干咳了几声,讪笑着替可怜的家伙作证,“诸位,诸位哥哥,这,这家可能说的是真话。见到我从马车里跳出来,他们当时都楞了好一阵儿。”
“对,对,我们是冲着白行,冲着白行去的。这位小哥可以作证,这位小哥可以作证!”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棵稻草,刺客从马鞍上抬起脸来,大声补充。
这回,众安西老兵可真的傻了眼。一个个以目互视,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那刺客见大伙仍旧不相信自己,索性豁出了脸皮,继续大声叫喊道:“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一个女的,我们也不会只出动三个人了。你们安西镇的军爷,谁不知道都能以一当十。离白马堡就这么一点点路,万一杀这位军爷不死,我们几个还跑得掉么?”
最后一句话相当有力,不由得周啸风等人不相信他说的是实情。刺客杀人,肯定要事先打听好动手的目标。王洵的武艺虽然不太扎实,可在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中也算个佼佼者。想要暗杀他,第一,不该在白马堡和长安城之间这段路上动手。第二,绝对不该派这样三个废物点心!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周啸风忍不住轻轻摇头。太有意思了,这京师里的事情真他***太有意思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小女子,出动三个大男人不算,还要拿出军中专用的骑兵弩,谋划这次行刺的家伙,要么是个凶残到了极点的白痴。要么是个像刺客一样的废物点心。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白行?”尽管王洵也觉得这场生在光天化日下的刺杀行动实在荒唐至极,因为涉及到了白荇芷,还是不得不问仔细些。
“小的不知道!”刺客突然又变得硬气起来,摇摇头,低声回应。
“嗯?”周啸风眉头轻皱,出一声怒哼。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奉命行事。”刺客吓得立刻又在马鞍上大喊大叫,被绑住的身体如同蚯蚓般上下扭动,一会儿功夫,鼻涕眼泪已经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原来不是嘴硬,而是级别太低了,只配做这种下三滥勾当。众老兵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纷纷摇头不止。周啸风略作沉吟,继续问道,“指使你的人呢,千万别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王小公爷,王小公爷今天一早命令小的三个在出城埋伏,如果看见白行,先用弩箭吓她半死,然后装进麻袋里,驮到太原公府上见他!”软骨头刺客一边哭叫,一边大声解释。
“哪个王小公爷?说名字!”鉴于京城里的小公爷、小侯爷太多了,周啸风即便猜到了些端倪,也不得不要求刺客把话说明白些。
“是,是卫尉少卿王准,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协助贾昌替皇帝陛下训练斗鸡的那个!”刺客叹了口气,耷拉下了脑袋。
又跟王鉷和贾昌扯上了关系,王洵头皮瞬间就开始乍。抢在周啸风之前,大声追问:“白行怎么得罪王准了?他要你抓白行做什么?”
没等此刻回应,一众安西老兵已经把眼睛转了过来,目光里充满了调侃。早在王洵钻进白荇芷的马车之时,他被一个绝色美女接走的消息,已经于军营里不胫而走。如今刺客又是一口一个白行,那王准为什么要派人吓唬她的原因还用猜么?无非是想一亲芳泽未得,转而欲霸王硬上弓而已。反正京师里丢了一个歌女,绝对算不上什么大案奇案。衙门里再重视,最后也要落到王准自家阿爷的手中。爷俩个后院里一商量,案子可以结了,绝对无须劳动更多人。
软骨头刺客的招供,也恰恰证明了大伙的猜想,“小公爷前几天去了趟锦华楼,不知道为何冷着脸出来了。然后今天一大早,我们几个就接到了任务!”
一瞬间,王洵的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折腾了一大早晨,弄进去两条人命,害得十几个同僚与百余差役大打出手,结果,却是为了争风吃醋事。即便责任不在于他,也足以令人惭愧得无法抬头。正欲强撑着向大伙说几句道歉的话,一直凑在旁边看热闹的颜季明却突然插嘴说道:“不对,此事绝不会像他说得这么简单!”
“小爷,我真的没说假话啊!”软骨头刺客艰难地将头扭过去,哭喊着抗议。
“我不是指责你说假话!”颜季明摇摇头,把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大伙,“那位太原公的威名,我在河北也听说过一些。以他家公子的身份,想对一个歌女用强,恐怕无需派人于城外埋伏。趁着王洵兄弟不在家的时候,直接把轿子往门前一堵,京师里边,又有几人敢为了一个歌女出头?”
“对啊,这不是牛刀割鸡么?”赵怀旭看了一眼王洵,低声附和。根据他所了解的情况,王洵这个小侯爷,跟王准这个少公爷,可是一点儿都没法比。真要惹恼的京兆尹王鉷,一巴掌拍下来,恐怕连实授的大州刺史都要粉身碎骨,更何况一个从没出过仕的小小子爵。
闻听此言,赵怀旭、李元钦等一众老兵忍不住轻轻皱眉。半年多来,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东西,早就远远过了他们这些直心肠汉子的想象。大伙不怕在两军阵前跟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对于来自背后的冷箭,却是防不胜防。
“再多,估计这小子也不知道了!还是不要问了!先把他带回军营,处理了伤口为好!”还是周啸风有主见,略作沉吟之后,便笑着做出了安排。“谨言,从今天起你就跟着王中侯,免得他再英雄救美时,找不到帮手!其他人,就当今天的事情没生过,不要乱说,也别再于此事上浪费心思!”
“诺!”苏慎行和一众安西老兵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面孔,拱手领命。
见周啸风安排了专人贴身保护自己,王洵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想了想,笑着推辞:“反正这两天我就在城里,还是不用劳烦苏大哥了吧!”
“去!”周啸风笑着冲他扬了扬马鞭,“老子怎么安排,你听着就是了。别多嘴。赶紧找到你那小相好,把三天后的酒宴安排妥帖。大伙还等着见见公孙大娘,回去后好跟西域的弟兄们吹嘘呢!”
第六章 惊蛰 (四 上)
第六章 惊蛰 (四 上)
跟众位同僚告了辞,再度折返长安的路上,王洵一直闷闷不乐。
指使刺客劫杀白荇芷的是卫尉少卿王准,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一个他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的人物。若不是今天恰好坐在白荇芷的马车中,误打误撞击败了三个笨蛋刺客,王洵甚至不确定,自己得知白荇芷被掠入京兆尹府,或者被京兆尹府的爪牙杀死的消息后,有没有勇气为白荇芷讨还公道?
也许会一时冲动去铤而走险,也许会为了云姨和紫萝不受牵连而忍气吞声。更大的可能是,即便铤而走险,也奈何不了王鉷父子分毫!双方的实力差距太悬殊了,悬殊到王鉷父子稍稍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令自己像灰尘一样消失,整个长安不会有任何人敢于为此多说半句话。
这是半年来,王洵第二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助。作为一个习惯于借助家族势力欺负别人的家伙,没有什么事比被别人欺负却无法还击更令人郁闷了。弱肉强食,这长安城的规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简单直接!如果你不想被人欺负,就只能努力向上爬,把欺负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然而向上爬的路又是那样漫长,从目前的正七品下怀化中侯爬到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才能与王准目前的职位等级持平。需要连升十三级,即便背后有封四叔照顾,每一级至少也需要四个月到半年时间。也就是,想要保护白荇芷不被王准抢走,他至少需要四到六年的不断地加官进爵才行。而到了王准那个位置,他还需要面对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太原县公、京畿及关内采访黜涉等使王鉷!(注1)
在王鉷之上,还有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仆射、兼右相、、安北副大都督、持节朔方知节度事,管内军郡采访处置等使李林甫。再往上,还有若干个李姓郡王,皇亲国戚。很少考虑那么长远的王洵突然现,若想保护白荇芷和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不被欺负,自己这辈子就需要不断往上爬,往上爬,这条路,没有止境!永远没有!
怪不得宇文子达出狱后性情大变!他觉自己终于有些理解好朋友的想法了。并非权势的诱惑令人疯狂,而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闭目等死的滋味,除了想方设法爬到高处,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之外,宇文至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喂,傻了!用过人,连个谢字都懒得说么?”一路同行,见王洵始终不跟自己说话,颜季明有些不高兴,用马鞭在空中虚抽了一记,低声抗议。
“啊,嗯嗯,啊——”听见马鞭击打空气声,王洵的身体猛然后仰,新换的横刀迅出鞘。把刀刃都端得与肩膀齐平了,他才瞬间清醒,楞了楞,收刀入鞘,同时低声抱怨:“别乱开玩笑,我现在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练武之人,招数收却不由心。等于还没窥得门径!”颜季明也被王洵的过度反应吓了一跳,将坐骑向旁边带了带,笑着数落。
“换你,好好的突然被人拿弩箭当靶子射,过后能不草木皆兵么?”王洵冲他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回应。
“我还以为你乃神勇之士,谈笑杀人,面不改色呢?原来心里也是后怕!”纯粹为了缓解王洵心中的压力,颜季明摇摇头,继续笑着打趣。(注2)
“不怕才怪。”王洵咧嘴苦笑,“我又不是天生的刺客!”
说起刺客,他又猛然想到,对付王准、王鉷这种仗势欺人者,也许最有效的途径是做一个像荆轲,聂政那样的大侠。管他头上有多少顶官衔,半夜翻墙进去,一刀捅死,官职再高也是白搭。
可那又需要过人的武艺!雷万春曾经亲口说过,对付十个二十个壮汉,他勉强可以应付。五十人以上,就只能落荒而逃。况且武无第二,练武这条路,同样也无止境。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想着凭借武艺逍遥自在,有个武艺比你高的家伙欺负上门来怎么办?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束手无策?!
“又傻了!”见王洵说着说着便两眼直,颜季明气得直嚷嚷。
“初次遇到这种事情,我难免有些心神恍惚。季明兄原谅则个!”王洵苦笑着收回混乱的心神,冲新交的朋友拱手赔罪。
“有为难的事情,跟我商量啊!我虽然未必能出什么好主意,至少咱们三个人商量,比你一个人呆强!”颜季明倒是个热心肠,主动替王洵排忧解难。
“他叫苏慎行,字谨言!”王洵将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同僚指了指,笑着替对方引荐。
“啊,哦!”颜季明这才意识到,自打与周啸风等人分开,苏慎行居然一个字都没说过。楞了楞,笑容里露出了几丝促狭意味。
苏慎行恰恰抬起头来,笑了笑,难得地说了几个字,“你们说,我听!就行!”
“那怎么行?”颜季明立刻找到了目标,笑呵呵地抗议,“论年龄,苏兄肯定比我们两个都大许多。论阅历,苏兄显然也是刀丛中打过滚的,生死估计都看透了,更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乱了方寸。论谋略........”
没等他把一大队恭维话说完,苏慎行已经受不住了,无可奈何拱了拱手,笑着回应:“颜公子过奖了,苏某不敢当。需要苏某做什么,请直说!”
存心刁难苏慎行这个锯嘴葫芦,颜季明指了指王洵,笑着询问:“有人要杀那个白行,他不知道原因。想替白行出头,也不知道从哪下手。如果换了苏兄,该如何自处?”
“问。找白行问明情况,再做决定!”话音刚落,苏慎行已经给出了确切答案。
注1:作为天宝年间的三位权臣之一,王鉷身兼二十多个实职。文中只是列举了其中比较有威慑力的几顶官帽。
注2:原文用来形容荆轲,这里颜季明为了缓解气氛,挪用调侃王洵。
第六章 惊蛰 (四 下)
第六章 惊蛰 (四 下)
“哈哈,姜还是老的辣,苏兄一语便道破了关键所在!”听完了苏慎行的话,颜季明立刻大笑着抚掌。
只是他这番做作并没得到预料中的响应。苏慎行只是笑了笑,便将头侧了开去。王洵则默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冷笑。
颜季明立刻意识到自己今天聪明过了头。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被自己逼着说出真话的苏慎行,还有已经走远的那些飞龙禁卫军官们,恐怕谁心里都清楚,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关键就在那个什么白行。问她跟卫尉少卿王准之间到底生了什么,比审问软骨头刺客所得到的消息还要更靠谱些。可是大家都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戳破,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王洵。只有自己,还卖弄聪明,故意用话语挤着苏慎行向大伙刻意忽略的地方绕。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况白行这种女人,即便嫁入王家,顶多也只能做一个地位最低贱的妾!在颜氏家训中,女人仅仅是男人的附庸与玩物,可以亲近她们却不可因为他们耽误了正事。因此,颜季明习惯性地认为,王洵应该找到那个女人,逼问出事实真相才对得起众位好朋友的信任。可看看王洵刚才那神不守舍的模样,他又隐隐觉得这种话不适合由自己来讲出,毕竟,自己跟对方刚刚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被王洵看得有些不自在,颜季明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前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会不会是又来找你麻烦的?那个,那个女的好像也在。王兄,她带着人找你来了!”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带着几分雀跃喊出。终于解脱了,那个女人来得正是时候,免除了自己很多尴尬!见对方的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刻意作伪,王洵将信将疑地举头张望,恰好看见四匹骏马向自己这边疾驰而来,其中一人两眼通红,满脸是泪,不是白荇芷,又能是谁?
“白姐姐!”这一刻,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落下,顾不得颜季明目光里的嘲弄,他用力一磕马镫,快迎了上去。才奔出两步,猛然意识到白荇芷身边还有雷万春、南济云和张巡,讪讪笑了笑,慢慢又放松了缰绳。
“我就说么?你小子没那么笨。即便打不过那三个刺客,跑也跑得赢!”雷万春哈哈大笑,策马上前,用力在王洵肩膀上捶了一拳。“行,赶紧去看看白行吧,她可是为了你,可是差点把长安城都给翻过来了!”
“你小子,没伤着吧!”张巡也策马靠近,却没做半分停留,目光在王洵肩膀上被弩箭擦破的地方扫了扫,便笑着走了过去。
南霁云更是洒脱,干脆直接把坐骑带到了一边,连招呼都不打。转眼间,官道中央就只剩下了王洵和白荇芷,两人四目相对,心里有无数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眼看着二人就要在官道中央变成一道风景, 雷万春把大手一挥,笑着提议,“好了,好了,有话还是回城里再说吧。大冷天的,刚刚跑出一身汗来。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不打紧,女人家却未必受得起这股子白毛风!”
一句话,立刻让王洵和白荇芷两人都瞬间清醒。扭头冲大伙讪讪一笑,却把马头并在一起,相跟着朝长安城走了。
看到此景,颜季明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这位王兄对他的白行,还真不是一般的痴迷。好在自己除了逼苏慎行说了一句话外,没再多管人家的闲事。否则,非但落不到半分感激,恐怕日后连朋友都没的做!
重色轻友,猛然间,四个字闪过颜季明的心头。这种人,以往他从来不愿意与之交往。但今天,去越来越觉得王洵有点儿意思。与自己父辈那些人,与自己先前的那些朋友,有很多很多不同。
这个时候,王洵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了。雷万春、南霁云和张巡都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是朋友就不会在乎自己一时失礼。而白荇芷,他将头扭过去,仔仔细细重新打量,刚才曾经以为她已经被人夺走了,现在,终于确定她还在自己身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看什么?”白荇芷脸色不觉一红,扫了王洵一眼,把头又快垂了下去。
沉默,沉默,王洵讪笑着不知道从哪说起。下一个瞬间,两人几乎又同时开口,“你有事没?”“你没受伤吧!”,然后,又同时闭住了嘴巴。互相张望,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关切。
有一个紧绷在心里的东西,缓缓地松开了。王洵感觉得清清楚楚。笑了笑,他低声道:“没受伤,除了刚开始时被弩箭擦破的那处之外。其他地方连根汗毛都没被碰道!那几个刺客都是笨蛋,很快就被我打掉了。只是后来为了对付官差,,才不得不回军营里搬了一支救兵!”
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听在白荇芷耳朵里,却觉得甜滋滋的,心中亦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骄傲。他都是为了我,他已经可以保护我了!作为女人,她无法不为这些而感到高兴,如果不是后边跟着一群尾巴,她恨不能现在就将头靠过去,靠在那坚实的臂膀上,永远再不分开。
这个想头明显太奢侈了些,走在同一条官道上,后边的朋友即便有心给二人腾出空间,也无法躲得太远。更何况,在前方不远处,又有二十几匹骏马,风驰电掣地向这边冲了过来。
“二哥,你没事吧!”小马方拎着两把弯刀,满脸污渍,活脱一个刚刚下山的土匪。紧跟在其后的,则是宇文子达,马鞍桥下挂了十几个箭馕,比两军对阵还要夸张。再往后,则是秦国用、秦国桢哥俩,还有若干秦府家将。乱哄哄地围拢过来,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
“没事,我没事,谢谢诸位兄弟。谢谢诸位哥哥!”旷野当中冰雪未尽,王洵心里却涌过了一股融融暖流。来得都是他的好朋友,不问他得罪了谁,只要有人敢动他一根寒毛,就准备给对方死拼到底。
“你没事就好!”几个月不见,秦国用还是像先前那般稳重。上下打量了王洵一番,然后低声补充,“那几名刺客想必已经被你打了。咱们先回城去,找个安稳地方给你压惊,然后再慢慢弄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
“嗯!”王洵笑了笑,轻轻点头。
“连峰,去王家报个信,说小侯爷跟我们在一起。让王家上下放心,吃完了中饭,我们就送他回家!”见王洵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秦国用又扭转头,主动做出相应安排。
“是!”一名家将拨转坐骑,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而去。
“连喜,你带几个人,在路边等。看到有官差前来,就说王小侯爷被请到秦府吃酒了。让他们自己先把案子查清楚后,再过来打扰!”顿了顿,秦国用又做出了第二波部署。
“不用了,不用了!”王洵赶紧摆手拒绝,“官差已经来过了,安西军的周都尉替我出头打走了他们。长安县的贾季邻已经当众保证过了,今后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周都尉出头?长安县的贾捕头答应不再找你的麻烦?”秦国用有些无法消化王洵提供的信息,楞了楞,迟疑着问道。扯着秦家的大旗替王洵出面,已经是他冒着被父亲责罚的风险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具体能不能让长安县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有所忌惮,还不得而知。然而,安西军的一个小小都尉,却做到了连秦府都很为难的事情,能力之大,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噢,周将军只是暂且兼任飞龙禁军的新兵营折冲都尉,原本是安西军的册授忠武将军。”见秦国用眼神中露出几分茫然,马方主动上前解释。
那好像也只是正四品而已!听了马方的话,秦国用脸上的疑惑一点儿也没减少。长安县尉贾际邻是京兆尹王鉷的嫡系爪牙,平时仗着王鉷的势力,连许多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内。如何会突然转了性子,在乎一个区区四品将军的颜面?
“我捉了一个活口,被周将军扣下了,直接带回了白马堡大营!”不愿意让秦国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深究下去,王洵主动补充了一句。
这下,秦国用立刻就明白了。想必是刺客心里藏着令贾际邻非常忌惮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退让一步,以求将大事化小。
好不容易把秦国用给应付了过去,那边,马方的好奇心却又被勾了起来,“莫非那几个刺客就是贾际邻的手下?二哥你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他?”
“我怎么知道!”王洵偷偷看了看白荇芷,尽量替对方遮掩,“也许是他们杀错了人吧!反正这件事儿,已经到此为止了。三个刺客被我失手杀掉了两个。他们却连我的寒毛都没碰到一根!”
“二哥你真厉害!”马方眼中的好奇立刻变成了崇拜,望着王洵,笑呵呵地夸赞。
“凑巧而已!”看了看自己手上刚刚干掉没多久的血迹,王洵肚子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翻滚。无论白荇芷怎么得罪了王准,她都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必须将此事扛下来,即便扛得再费力,再辛苦。
偏偏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王洵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至突然插了一句,“恐怕不是对二哥来的吧。否则,选在离白马堡这么近的地方动手,这几个刺客未免太托大了些!”
话音落下,秦国用、秦国桢和张巡、雷万春等人都愣住了,目光一同转向了宇文至,“你说不是冲二郎来的?什么意思?不为了二郎,他们为了谁?”
“冲我来的!”白荇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王洵看见自己之时,脸上除了喜悦之外,隐隐还藏着一丝别人注意不到的痛楚。霎那间,她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是我不祥,拖累了二郎和大伙。我,我......”话未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
第六章 惊蛰 (五 上)
第六章 惊蛰 (五 上)
见到白荇芷落泪,王洵心里立刻一痛,伸出手去,抓住对方的手,低声喝道:“别哭,甭管是冲谁来的,我都挡了便是。我不信,把他私养刺客,偷盗伏波弩的罪证公之于众,这长安城内,所有人还都能装作视而不见!”
“二郎,我,我......”听王洵说得坦诚大气,白荇芷心里愈感到凄苦,抽抽噎噎,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作为一个风尘女子,试图嫁给一个开国元勋之后,双方之间悬殊的地位差异,本来已经令这场姻缘如薄冰一样脆弱。现在又多了一条行为不检,给男人招惹麻烦的罪名,想要让王家上下接受自己,恐怕更是难于登天。
众人纷纷把头侧开,脸上的表情好不尴尬。“原来是桩风流案!”秦氏兄弟轻轻咧嘴,好生后悔没问清楚,就跟白荇芷赶了过来。“这女人恐怕是个息妫、绿珠之辈!王兄弟还是早点儿回头的好。”老成持重如张巡者,也在心中暗暗叹息。唯有雷万春,皱了皱眉头,大声说道:“是别人劫杀你,怎么又成了你的错了?哪个王八蛋使得如此下三滥?你告诉我,假如官府不肯管的话,我去替你出头!”(注1)
“雷大哥.......”白荇芷抬头看了雷万春一眼,想要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白姐姐,你至少告诉大伙谁想掠走你,再哭也来得及么?这次抢不到你,难免他还会来第二次。”小马方心思最少,话说得也最直接。“说不定他把二哥也恨上了,咱们也好提前做些防备不是?”
“是卫尉少卿王准!”轻轻握了握白荇芷的手,王洵替她给出答案。“刺客已经招供过了,他们三个今天准备先吓白姐姐半死,然后将她趁乱掠走。如果失手的话,就杀人灭口!”
听闻“杀人灭口”四个字,白荇芷的身体猛然战栗了一下。抬起泪眼看了看王洵,却从对方脸上看不到半丝厌弃之意。相反,手掌间有股温暖的感觉不断传来,让她冰冷的心脏一点点变得柔软。
“原来是他,怪不得敢盗用伏波弩!”秦国桢的话恰恰传来,一字不落地传入白荇芷耳朵,“那小子仗着其父的势力,一直无法无天。这回偷袭不成,未必肯轻易罢休。不过.......”
“他不光是为了劫持我!”白荇芷突然收住了眼泪,大声打断。“他是怕我泄露了他的秘密,所以,所以才.......”
看了看王洵的脸色,她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得到他的认可。王洵笑着点点头,低声鼓励,“没事,你说出来,让大伙有个准备也好。毕竟,这里边涉及的麻烦不小!”
“嗯!”白荇芷轻轻点头,声音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三天前,有个自称叫王准的家伙来包我的场子,红姑见他出钱爽快,就答应了。谁料他进房后,不肯好好听歌,反而说些疯言疯语,要我嫁入太原公府给他做侍妾。我不肯答应,他就拿出一大锭金子来,问我记不记得以前几个客人在我这里说过些什么?我告诉他,来锦华楼听我唱歌的人很多,谁说些什么,我根本不可能往心里去。请他不要侮辱我。随后,他丢下了几句狠话,就摔门走了。我以为他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公子哥,也就没往心里头去。谁料,紧跟着就生了今天的事情!”
“那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他问的是哪几个客人?”颜季明和张巡一前一后,问了两个极其相近的问题。
白荇芷贝齿在朱唇上轻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抬头看看王洵棱角分明的面孔,她点点头,低声道:“他问的是周伯钧,张双和公孙亮三个,是不是曾经一道在我这里吃酒听歌,席间说没说过关于太原公府的闲话。另外,另外三个人,在几个月前,也卷进了跟子达同样的案子里。比子达出狱略晚了几天。的确曾经到锦华楼来听歌压惊。但只是那一次!之后就再没来过!”
“他们的确不可能再来锦华楼。张小侯爷两个月前,掉到曲江池里淹死了!”宇文子达眉头一跳,沉声补充。“周小伯爷上个月外出打猎,被野猪撞下马来,摔断了脖子。只有公孙亮,刚出狱没几天,就被他阿爷一封信送去了渔阳,投靠在了安禄山麾下。所以勉强还保住了性命!”
“啊?”众人忍不住低声惊呼。若不是宇文至出言提醒,谁也不可能把京师里常见的两次意外,与白荇芷今天被人刺杀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王准想掩饰的,恐怕不是一般的秘密!”众人当中,年龄最长的张巡亦变了脸色,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白行,当日他们说了些什么话,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么?”
“我,我怎么可能记得住!”白荇芷摇了摇头,哽咽着道。她先前还是担心因为王准图谋不轨的事情,影响到王洵对自己的看法。如今,却现自己可能牵连王洵把性命和前程都搭进去,一着急,眼泪登时又掉个不停。
“好了,好了,天还能塌下来不成!”不忍看她哭得伤心,王洵笑了笑,低声安慰。“刺客被关在白马堡军营里。他盗用的伏波弩也被周将军收了起来。他若是再不知进退的话,大不了我就把证据送到上头去,看谁最后能落得了好下场!”
听他说得果决,白荇芷心中慢慢又恢复了几分勇气。想了想,低声道:““可二郎你刚刚谋到的前程........”
“不妨,王家的手,目前还伸不到禁卫军里。”王洵微微一笑,脸上写满了不在乎。两个刺客都被自己宰了,事情再坏,还能怎样?难道还能因为王准父子实力大,自己就把白荇芷推出去不成?那样,自己又成了什么人,日后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他们王家如果欺人太甚,咱们就一起跟他拼了!”马方也挥了挥弯刀,大声表态。“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他王家难道还能把所有官员都收买了不成?”
秦国用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然后笑着接口,“那倒是未必,据我所知,王鉷自己最近日子也不好过。这件事,十有**是王准瞒着他阿爷干的。那家伙,从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是啊,为了上次的事情。李相对王京兆很是不满呢!”秦国桢点点头,为哥哥的话做出注解。
这可是其他人接触不到的秘闻,一时间,大伙的注意力都被秦国桢所吸引。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下,秦国桢只好低声补充,“上次杨国忠利用一个把柄,逼得王鉷率先退缩。随后又因为忌惮高力士的插手,李林甫不得不跟杨国忠握手言和。但心里边,李林甫却非常痛恨王鉷背叛了自己。如今,夹在杨、李两大势力中间,王鉷已经是全力苦撑。谁料他儿子王准在这个当口还不醒事,居然继续为王家惹麻烦。若是.......”
若是今天的事情再被有心人利用起来,王家也许就要万劫不复。秦国桢没有把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却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所以白行和明允两个,不必担心王准借助他阿爷的势力在明处对付你们。”秦国用接过弟弟的话头,笑着补充,“如果是来阴的,只要咱们多加提防,也未必就怕了他!”
“明允在军营里,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白行那边,我看看能不能找几个老朋友,暗中照顾一下!”雷万春想了想,主动替朋友分忧解难。
“与其被动应战,不如主动逼他收手!”颜季明摇摇头,笑着否决,“王兄手里不是有个没死的刺客么?把他的供词抄一份出来,派人送太原公府送去,相信他们父子不敢再造次!”
这个办法与上回张巡逼杨国忠的那招如出一辙,令大伙登时将头全转向了他。颜季明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四下拱了拱手,笑着自报家门,“琅琊颜季明,见过诸位哥哥!”
到了此时,王洵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向大伙引荐刚刚结识的朋友,赶紧松开白荇芷的手,笑着冲大伙抱拳,“几位哥哥,是我疏忽了。这位颜兄,今早曾经帮了我的大忙。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就自己把自己送进长安县的大牢里去了!”
“王兄言重了。我只是当时恰巧遇见,不好袖手旁观而已!”颜季明被他夸得脸色一红,笑着自谦。
“琅琊颜家,可是平原颜太守的同宗?”秦国用对各家姓氏族谱揣摩研究最深,听对方自报为琅琊人,想了想,笑着追问。
“正是颜某的二叔!”颜季明点点头,笑着回应。
“原来是濠州颜刺史的公子!”张巡也立刻醒悟过来,笑着上前跟对方见礼。“愚兄张巡,跟令尊大人曾经有过数面之交!”
“小侄刚才就猜到是张叔父,一直没敢贸然相认而已!”颜季明赶紧跳下坐骑,以晚辈之礼拜见。
张巡也从马背上跳下,笑呵呵地拉起他,“咱们还是单独算好了。否则,这里众位兄弟,便都比你长了一辈。”
颜季明也大笑,依照张巡之言,称呼对方为兄。张巡笑呵呵地拉着他,跟秦氏兄弟、马方、宇文至等人重新见过。算起来,大伙的长辈们拐着弯都有些交情,相互间称作世交,也不为过。
一番寒暄下来,反倒把王洵和白荇芷两个落在一边了。趁着大伙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王洵想了想,低声对白荇芷说道:“你别怕,有我在,别人奈何不了你。转头我跟云姨商量过了,就可以拿轿子抬你入府。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到崇仁坊来抢人!”
这话如果放在以前,白荇芷肯定要追问一下自己进入王家,到底算做什么身份。而现在,却只能从王洵的话里,感受到浓浓的关切。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一瞬间,红色从两颊蔓延到了脖颈处。
见白荇芷顶着两只红眼泡,却娇羞不胜,王洵心里大觉有趣。暂且把如何应对王鉷父子的事情搁在一边,专心专意地替对方考虑道:“云姨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你不刻意得罪她。紫萝那丫头有点小性子,但也不会处处针对你。我回去后给下人们定个规矩,让他们不准轻慢你,这样,即便我不在家之时.......”
话才说道一半儿,猛然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大伙纷纷转头,看见几十个身穿黑衣的恶仆,在一名锦袍华服的痨病鬼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小心!”雷万春大喝一声,率先拔出了兵器。南霁云长剑出鞘,纵马与其比肩。十几名秦府家将训练有素,迅散做了两排,以雷、南两个为前锋,成雁阵型,把其余人牢牢护在了队伍中央。
已经到了上午巳时左右,官道上行人极多,看到两伙人剑拔弩张,吓得纷纷逃入了旷野,远远地绕路而走。须臾间,就把宽阔的官道给让了出来。
带队的痨病鬼一声令下,众恶仆也迅整队。乱七八糟结了个方阵,人数虽然多,气势上却比这边差了不止一分。
“且慢!”眼看着双方就要厮杀在一起,秦国用分开众人,策马来到队伍正前,冲着痨病鬼轻轻拱手,“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王少卿挡住我等的去路,所为何事?”
“呵呵,我还猜是谁的家丁呢,居然训练得比皇家禁卫还要精良?原来是胡国公府上的人马!秦小公爷,敢问仗着胡国公的余威,你就能强行带走我家的逃妾么?”
“你家逃妾?”见对方说得煞有介事,秦国用不禁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恶人先告状,冷笑了几声,摇头斥责,“我只看到有人仗着父辈势力,试图强抢民女。却没看到你家的逃妾在哪?莫非,对于王少卿来说,只要看到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要赖做你家逃妾么?”
“少废话,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咱们不跟你计较!”站在痨病鬼身后,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的西域壮汉厉声嚷嚷。
“对,少废话,赶紧交人滚蛋!”一干家奴狐假虎威,冲着秦国用不断挥舞兵器。
秦国用涵养甚好,不理睬那些恶奴,眼睛只盯着带头的痨病鬼。那痨病鬼却仿佛没听见属下在说什么般,双手抱在胸前,满脸轻慢。
此刻不用任何人介绍,单从白荇芷惊恐的脸色上,王洵就猜到来者是谁了。也跟着分开众人,来到了秦国用身边,跟对方并肩而立。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像刀子般,朝那些喧嚣不止的恶仆们望去。
四个多月的军营锤炼,令他变得挺拔如山。再加上那还没来得及洗掉的一身血迹,登时将对面的恶奴们逼得呼吸一紧。王洵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的叫嚣声就小了下去。没等一圈扫完,眼前的队伍已经鸦雀无声。
“你想替那贱女人出头?”痨病鬼王准不甘心输了气势,往前带了带坐骑,举起马鞭冲着王洵指点,“就凭你,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你家王爷.......”
“你家王爷今天没功夫给你闲扯!”王洵劈手夺过马鞭,轻轻一捋,就将其捋成了三截。随手往地上一丢,恶狠狠地说道:“你派出的那三个刺客,被我杀了两个,剩下的那个,直接送进军营了。你若是想要打官司,咱们就直接去大理寺。你家王爷奉陪到底。想要动手给他们报仇么,就放马过来!”
“你,你......”痨病鬼王准本打算仗着人多势众,先把白荇芷抢走。然后再慢慢想办法遮盖今天早晨刺客失手捅下的篓子。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硬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敢承认刺客被他所杀。并且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个下马威。
这可是完全不在他的推算之内。以往,他王准仗势欺人,连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儿子李岫都退避三舍。谁料眼前这个小小的七品武官,居然比李岫胆子还大!为了一个歌伎,竟想硬扛太原王家。
然而结结巴巴叫嚣了半天,他也没说出更有威胁的话来。此事如果闹到大理寺,恐怕自己盗用军械的事情立刻会败露。可就这么毫无所获地铩羽而归,又等于留下了另外一个致命的隐患。
两害相权,好像没一件是轻的。叫嚣着,犹豫着,王准觉得自己越来越气馁。“把他给我拿下!”终于,他想到一个扳回局面的主意,一边迅拨转马头,一边大声召唤背后的恶奴们动手,“秦家哥俩,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们哥俩少管!”
注1:息妫,春秋时息侯的妻子,因为美貌给息侯带来亡国之祸。绿珠,南北朝时石崇的爱妾,其美貌被人垂涎,导致石崇灭门。
第六章 惊蛰 (五 下)
第六章 惊蛰 (五 下)
都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这一招又能骗得过谁?早在互相理论威胁期间,王洵就一直盯着卫尉少卿王准的眼睛。看到对方的眼神一变,立刻磕动坐骑,直接冲了过去。他的坐骑不用掉转方向,自然比王准向后拨马来得快,眼看着就要将对方生擒活捉,恶奴之中,那名身高过丈的西域汉子奋不顾身从马背上跳将起来,双腿直接跨过自家主人王准的头顶,两只钵盂大的拳头一并,直杵王洵胸口。
人坐在马鞍上,王洵根本无法躲闪。只好先放弃对王准的追击,两脚用力踩紧马镫,长身直臂,双手向斜前方猛托。耳畔只能“嘭”的一声闷响,西域壮汉的前臂与王洵的双掌碰了个正着。虽然大部分扑击之力都被王洵用巧劲化掉了,剩下余威依旧压得王洵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马鞍之上。
“一齐上,一齐上!杀了他们!”被这几下兔起鹘落惊得魂飞魄散,卫尉少卿王准不顾一切地命令。对面除了秦氏兄弟外,其他人的背景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把白荇芷趁乱掠走或者弄死,剩下的事情就可以算作两波公子哥为了一个歌女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虽然传扬出去,对自己和父亲大人的名声有损,甚至会影响到自己今后的仕途升迁,但比起抄家灭族的惨祸来,些许名声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如意算盘打得清楚,怎奈胯下坐骑实在跑得太“慢”了些。堪堪就要与冲上来的恶奴们汇合到了一处,脑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想跑,哪那么容易!”却是雷万春见事情紧急,受到了那名西域壮汉的启,直接甩开坐骑,脚踹马鞍,从半空中扑了过来。
“救......”卫尉少卿王准大声呼救,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四品高官的颜面。声音刚喊出了一半,便噶然而止,整个人被雷万春如老鹰拎小鸡一样拎着从空中落下,脖颈处因为衣服紧勒而透不过气,痨病鬼般的面孔憋得通红。
“想让他死,尔等就再上前一步试试!”雷万春一手抓住王准的后脖领子,另外一只手提着他的腰带,大声断喝。他长得身形魁梧,手长脚长,而卫尉少卿王准又恰恰因为好色无度淘空了身体。两相比较,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千年古树之上吊了具风干尸,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已经围拢过来的恶奴们见状,纷纷拨马闪避。个别愣头青抽出尖刀想捅雷万春个措手不及,却被雷万春直接拿王准当盾牌挡了回去。恶奴们赶紧收刀,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敢伤了少主。却吓得王准两眼紧闭,双腿抽搐,一泡尿水再也憋不住,滴滴答答透过锦袍淌了下来。
“腌臜货,这般模样也好意思站立于朝堂之上!”鼻孔中闻到一股骚臭之气,雷万春皱了皱眉头,低声斥骂。单手扯住王准的腰带,尽量将对方拎得与自己远些,一边大步前行,一边左右舞动。每前进一步,跟着王准来的恶奴们就后退一步。十几步过后,一干恶奴皆吓得闪到了路边,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低头耷拉脑袋,连看都不敢再向雷万春这边看一眼。
只有跟王洵拼命的那个西域恶汉,根本不管背后生了什么变故,仗着自己在马下变招灵活,而王洵的身体一时难以离开坐骑,双拳一刻不停地往王洵下三路招呼。本指望三下两下擒住王洵,解决战斗。却不料王洵虽然也是个纨绔子弟,却不像他的主人那般不堪一击。双手在身前身后左撑右挡,被逼得很是狼狈,却没让对方占了到丝毫实质上的便宜去。
假装没听见雷万春的威胁,那西域壮汉还想继续纠缠,至少要把王洵抓住换回自己的主人。从双方交手之时起便一直护在白荇芷身边的南霁云却看得不耐烦了,拉过两名秦府健仆,将白荇芷挡在中间。随后一声长啸,轻飘飘跳下坐骑,一拳冲西域壮汉的后心打去。
“你耍赖!”明明自己这边已经输得无可再输,壮汉却反咬一口。丢下王洵,双手来抓南霁云的胳膊。南霁云怎肯被他抓住,脚掌力,飘然而退。跃开数步,低声喝道:“蠢材,你再不停手,你家主人就死定了!”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脸皮装傻,那西域壮汉就不在乎再多丢人。见南霁云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翩翩公子哥模样,料定他不会比王洵力气更大。口中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手冲对方肩膀搭了过去。
这回,不光是秦国用、王洵等人忍无可忍,就连他们自己的同伴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张开嘴巴,大声喝止,“万俟,赶紧住手,小公爷快被人掼死了!”(注1)
“没分出胜负!”被唤作万俟的西域壮汉头也不回,只想把南霁云搬住肩膀摔倒。遇到这么一个蠢货,南霁云气得直摇头。双手平举,截住对方的手腕,顺势斜带,脚下使了一个绊儿,连衣服都没被碰到,就将对方摔了出去。
“蹬,蹬,蹬”那名叫万俟的西域壮汉踉跄数步,一头扎进了官道旁的雪地里,摔了个鼻青脸肿。顶着一脑袋白雪沫子挣扎着抬头,他还想再看看有没有下手偷袭的机会。马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弯刀往其脖颈处一压,“有本事你就继续抬头,看我敢不敢把刀刃按下去!”
“啊!”那西域壮汉万俟脖颈吃痛,爬在雪地上不敢再动弹。小马方得势不饶人,冲着对方的胖胖的屁股狠踹了两脚,一边踹,一边大声骂道:“胡虏就是胡虏,你家主子的死活,难道你一点儿也没放在眼里么?”
眼看着一场血淋淋的火并,瞬间就变成了一场闹剧。躲在官道两旁野地里的过客们顾不得害怕,纷纷大笑了起来。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巡不想闹出人命。策动坐骑向前走了几步,冲着雷万春喊道:“老雷,小心些,别真的摔死了他!”
“你放心,这种货色,雷某杀他都嫌手脏!”雷万春点点头,大声答应。手臂回转,再度由单手斜举改为双手平端,只听“哎呀!”一声,卫尉少卿王准终于哭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远处的过客们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平素令京师百姓闻名色变的酷吏王鉷,居然养了出如此一个脓包儿子。听到周围的笑声,王准哭得愈伤心,一边手脚乱蹬,一边大声威胁道:“放开,赶紧把我放开,否则,你们几个谁也甭想逃得掉。”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如何脱身吧!”雷万春将手臂微微向高提了提,吓得王准又是一阵干嚎。哭够了,现对方没有将自己活活摔死的意思,胆气瞬间再为一壮。扯开嗓子,大声叫嚷:“姓秦的,老子今天记住你们哥俩了。有种你就叫人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你们哥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
“与秦家兄弟无关!”雷万春手指稍稍用力,顷刻便把王准的胡言乱语憋了回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河北雷万春是也。向来是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今天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看你王家怎么让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罢,在路边寻了块青石,将王准高高举起,作势欲掷。手指间却又悄悄松了松,给对方留出了呼吸的空间。有道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听雷万春说得狠辣,王准吓得哇哇双手乱挥。一边挣扎,一边哭着喊道,“别,别。我求您了。别摔,别摔,我服了还不成么?”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看客们笑得直捂肚子。一干恶仆也转过脸去,唯恐继续看到自家少主如何丢人。俯在地上的西域壮汉万俟更是无地自容,干脆把头扎进雪里边,装作什么都没不见。
哄笑声中,雷万春将王准的身体放低了些,沉声问道:“真的服了?”
“服了,服了,心服口服!只要壮士你今天放过我,咱们就当这事没生过!”唯恐一个回答不对,就被人拿脑门跟青石比谁硬,王准连声叫嚷。
“没生过,说得轻巧!”雷万春低声冷笑,将王准瞬间又举了起来,“那我妹子今天早晨被你派人追杀,这笔帐该怎么算?你刚才不说他是你家逃妾么?卖身契在哪,掏出来给大伙看!”
“没有,没有,我信口雌黄,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行不行?”王准吓得两眼紧闭,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淌。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