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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宝石

柯林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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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占领后的洗劫
  1799年年5月4日,贝尔特将军率领我们对沙林加巴坦猛烈进攻。当时兵营里流传着沙林加巴坦宫殿里的金银财宝的故事。其中有个故事讲到一颗黄钻石,这就是有名的印度宝石。几百年前,这颗宝石镶在一座四只手的印度神——月亮神的额上,宝石的颜色像月亮,因此它得到“月亮宝石”的名字。
  这颗钻石从 世纪就开始经历怪劫。那时,伊斯兰教国的征服者马莫德占领了圣城松拉特,抢走了著名古庙里的全部宝藏——庙里的神像只有月亮神未遭劫难。三个婆罗门连夜把前额镶嵌宝石的神像搬出来,运到印度的第二圣城贝拿勒斯。贝拿勒斯的一个大殿里,四壁镶着奇珍异宝,月亮神就供在这里的一个新神龛上。神龛落成的当晚,一位神给那三个婆罗门托了梦。嘱咐他们从那时起,月亮宝石必须由三位僧侣日夜轮流看守,直到人类末日。神还预言:谁拿走这块宝石必遭灾祸。这句预言就用金字刻在神龛上。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那三个婆罗门的后代,世代相传地日夜看守这块珍贵的月亮宝石到十八世纪初,莫卧儿大帝下令捣毁婆罗门教的一切圣庙,四手神的神龛给捣毁了,月亮宝石也被军队里的一个高级武官抢走。那三个僧侣不能明刀明枪夺回失去的宝贝,只好乔装改扮,暗地追踪、看守着它。一代又一代;月亮宝石带着诅咒,从这个穆斯林手里,流落到那个穆斯林手里。到十八世纪末叶,钻石成了沙林加巴坦苏丹替布的财产,被镶在一把匕首的柄上。就在那时,三个僧侣还照样在苏丹王宫里暗地看守,替布王宫的三个武官,就是三个僧侣乔装改扮的。以上是我们兵营里流传的月亮宝石故事。除了表兄相信这个故事外,其余的人都听过算了。我们猛攻沙林加巴坦的前夕,由于我跟其余的人不信这事,他竟对我们大发脾气,夸口说一旦拿下沙林加巴坦,我们可以看见这个颗钻石戴在他手指上。我听了报以大笑,当晚就分了手。攻城开始,我们渡过河,两人各属一支分队,奉将军的命去平定征服该城掠夺和混乱的局面。我在宝库外面的院子里碰见亨卡什,我一眼看出亨卡什经历了这场激烈战斗,脸上有种疯狂的神情。宝库里秩序很乱,我跑到一扇敞开的门口,只见宫里的两个印度武官躺在门口,已经死了。随即听得屋里传出一声喊叫,但见一个印度人受了重伤,正倒在一个人的脚下,那人正巧背对着我。我一进去,那人回过身来,他正是约翰·亨卡什,手里拿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匕首柄上嵌着的一颗宝石像火舌般闪闪发光。那奄奄一息的印度人指指亨卡什手里的匕首,用他的土话说道:“月亮宝石把灾难带给你跟你的子子孙孙。”说完,就倒在地上死了。
  我还来不及动手干什么,那些跟着我穿过院子的人就冲了进来。表兄像疯子一样迎着他们跑去。“把闲人赶走!”他对我嚷道,“派个人在门口放哨!”他拿着匕首向人们冲去,大家都退后了,那天晚上,我再也没见过表兄。
  到第二天清早,抢劫还在不断发生,我又遇到了亨卡什。他照常向我伸出手来,我并没有跟他握手。我问,“军械库里的那个印度人是怎么死的,他临死指着你手里那把匕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哼了一声,“那个印度人是受重伤死的,他临死说的那句话,我也不懂。”
  我全神贯注的看看他。他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我转身就走。从此我们就没说过话。
  我是范丽达夫人的总管巴特里奇,我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昨天,我读着《鲁滨逊漂流记》,夫人的外甥,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对我说:“两年前,姨妈的约克郡别墅里丢失了印度钻石,我们应该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写下来。”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他一个劲地说:“我们有某些事实需要叙述一下,我看由大家轮流写月亮宝石的故事——我们知道多少就写多少。我们先从这颗钻石变成我舅舅亨卡什的财产说起,其次写钻石怎么在两年前落到我姨妈在约克郡的别墅里,又怎么过了半天就不见了。”布莱克先生认为这件事我知道得最详细,得由我写这个故事。我一筹莫展。他走后,我吃力地回忆起两年前的事。我记起来了,那时我给范丽达夫人当管家,——说起来,那颗钻石要不是人家送给夫人的小姐,决不会落到我们公馆里,也不会在我们公馆里丢失。
  您如果熟悉上流社会,一定听说过亨卡什府上三位漂亮小姐,裘丽亚小姐是三姊妹里最年青的,也是最漂亮的一位。
  这事得从1848年5月24日说起。那天早上,夫人把我喊到她店里,“有个消息,你听了一定会吃惊。弗兰克林·布莱克从国外回了,他明天要到这儿来住到下个月,和我们一起过雷茜儿的生日。”我听了心里真高兴,弗兰克林先生从小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在那些抽陀螺、打坏窗子的孩子中,他是最乖的一个。雷茜儿小姐在一旁听我这么一说,就回我道,她记得他是英国有史以来最最可怕的暴君。
  弗兰克林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母亲是夫人的大姊,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他父亲布莱克先生不相信本国学校会教好他的孩子,因此弗兰克林先生就被他父亲从这儿带走了,离开英国到德国的学校里去。
  他去了德国的学校以后,又到过法国的学校念书,后来又到意大利的学校念书。他给造成了个万事通,会写点儿文章,画点画;唱歌、弹琴、作曲,样样都会一点——我疑心,他也常常向人家借钱。他成年以后,继承了母亲的遗产,不久就花得精光。他越是有钱,就越是短钱用。他无论到哪儿,人家都喜欢他那活泼随和的样子。他这里住住,那里住往,后来终于打定主意,回到英国来看看我们。5月25日,星期四,我们就要看见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是什么模样了。
  星期四那天是个明朗的夏天,夫人和雷茜儿小姐以为弗兰克林先生要到吃晚饭时才会到,就坐了车子,跟邻近几个朋友吃饭去了。她们走以后,我去替客人准备卧室。我忽然听得了大阳台上传来轻轻打鼓的声音,只见三个穿白衣服的印度人,抬头望着屋子。三个印度人都拿着小手鼓。他们后面有个浅色头发的英国小孩,拿了个袋子。我想这些家伙大概是走江湖变戏法的,那孩子想必是替他们拿道具包的。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会讲英国话,态度非常文雅。他请我准许他们在我们夫人面前耍几套戏法。
  我告诉印度人说我们夫人已经出去了,并且非常客气的请他们走开。那印度人滞洒地鞠了一躬,就跟那伙人一起走了。随后我就坐在院子里向阳那边,打起盹儿来了。这之后不久,我女儿向我飞奔过来,要把那三个变戏法的印度人马上抓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今天是谁从伦敦来看我们,而且还打算陷害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据她说,刚才那些变戏法的印度人走了,看看四下里有没有人,就用土话谈起来。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拿不定主意似的。接着他们回头看着那英国小孩,于是那个会说英国话的、为首的印度人就对孩子说:“把手伸出来!”孩子伸出了手,那印度人拿了个瓶子,在孩子的掌心里倒了一点黑的东西,摸摸孩子的头,又在他头顶上临空画了几道符,接着说了声,“看。”孩子就此直僵僵地站着,像个木头人,眼睛盯着自己掌心上的墨水。这些印度人又朝路上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下,然后对孩子说:“看见那个外国来的英国大爷了吗?”
  孩子说:“我看见了。”
  印度人问道:“那位英国大爷今天是不是从这条路到这公馆里来,不定别的路?”
  孩子说:“那位英国大爷今天是从这条路到这公馆里来,不走别路。”
  隔了一会儿,印度人又问第二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随身带着它吗?”
  孩子隔了一会儿答道:“带着。”
  印度人又问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是不是照他约定的,在傍晚时分到这儿来?”
  孩子说:“我说不上来。我累了。我今天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问题到此就算完了。为首的那个印度人又在孩子头上画了几道符,在他额上吹了口气,就把他弄醒了。后来他们往镇上去了,我们事后查出来,他们就住在镇上。
  女儿讲了这事后,我对她说,这事没什么要紧。可是照我女儿看法,事情可严重,她要我特别注意第二个问题:“那位英国大爷随身带着它吗?”
  “我们回头问问弗兰克林先生吧,乖乖,”我开玩笑的说。她一走,我就决定真要问问弗兰克林先生。问之后,我感到,事情大大出乎意料,弗兰克林先生也把这事看得非常严重,照他看来,所谓“它”指的就是月亮宝石。印度人如此,说明他们已经把月亮室石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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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激沙滩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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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女儿走后,下房里碗盏响成一片,厨娘南茜怒容满脸跑来对我说,人家差她去找罗珊娜回来,她要误了中饭啦。南茜还说:“早上她那头晕毛病又发作了,请假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我真受不了她!”见她这么说,我只好拿着手段到沙滩去找她。
  罗珊娜是我们公馆唯一的新佣人。不久前,夫人在伦敦参观了一个感化院,女管事的看见夫人对感化院感到兴趣,就指着个名叫罗珊娜的姑娘给夫人看,还讲了一段悲惨的故事。简单的说,罗珊娜以前做过贼,其实她并不坏,只要给她一个机会自新就好了。夫人听后,对女管事说,“罗珊娜上我那儿去做事,重新做人。”过了一个星期,罗珊娜就上我们公馆里来当粗活使女了。为报答这份恩情,她小心翼翼干活,干得挺好,不过她跟那班老女佣总合不来。我们公馆的娘儿们中就数她最难看,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她不大说话,喜欢独自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干活,轮到她出去,总是单独一个人。还有一层,她长得虽然难看,可有副气派,不大像个使女,倒象个小姐。总之一句话,她头天踏进我们公馆,那班娘儿们就说罗珊娜有架子。
  我们公馆紧靠着海滨,有条路通到一个又荒凉又险恶的小海湾。在那儿的两堵岩壁之间,夹着约克郡这带海岸上最可怕的流沙。潮水一退,整片流沙就不断抖动,附近居民都管它叫做激沙滩。从没一条船胆敢开进那海湾里去,村里的孩子也从不上那儿玩。一个年青姑娘偏偏挑中这块地方孤零零的坐着做活计、看书,说来倒真叫人难信。不过说真的,罗珊娜就最爱走这条路,我现在就是上这地方去找她回来吃中饭。
  我一出门,走过小沙丘,来到了海岸边上,只见她头戴无边小帽,身披鼠灰斗篷,一个人在那儿眺望流沙和海洋。
  我走到她面前,她背过脸去不看我。我看出她在哭。我说。“马上回去吃饭吧。罗珊娜,空着肚子瞎想什么呢!”
  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我觉得这儿把我迷上了,我天天晚上梦见这块地方。”忽然她指指那片流沙,“看,多美妙!多可怕!这地方我见过好多次了,可是每次都觉得新奇,就像从没见过一样,它看上去好像下面有成千成百的人快闷死了——人人都想冒出头来,可大家却越陷越深!”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有人在沙丘间叫道,“贝特里奇,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是谁叫我,就大声就道,“这儿。”
  罗珊娜顿时一骨碌站起身,循声望去,我忽然看见这姑娘变了色,不由暗暗吃惊。
  罗珊娜变得满脸春风,她脸色平时总是一片苍白,这时居然泛了一片嫣红。我回头一看,只见沙丘间迎面走出一位目光炯炯的少爷,身穿一套漂亮的棕色衣服,饰孔里插了朵玫瑰花。
  转眼工夫,那个年青人就到了我身边,他紧紧勾住我脖子,一副处国派头,“亲爱的贝特里奇老头啊,我欠了你七个先令六个便士。这下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的老天爷哪!原来是弗兰克林·布菜克先生!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四个钟头。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弗兰克林先生诧异的望着罗珊娜,她脸绯红了,突然一声不吭走掉了。
  我想站起来,弗兰克林先生却拦住了我。
  “这鬼地方倒有一样好处,”他说,“就是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一面说话,一面打量他,他样子跟从前大不相同,脸色苍白了;而且最叫我奇怪的是下巴和嘴唇上都留了褐色的胡子,举止活泼,模样非常愉快。我说。“我们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少爷,”
  “我比原定时间早来是有道理的,”弗兰克林先生应道。“最近三四天里,我疑心自己在伦敦给人钉上了梢,我不乘下午那班车而改乘早车,就为了要躲开一个脸色黝黑的外国人。”
  我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大吃一惊,顿时回想起那三个变戏法的。
  “谁在监视您,少爷——为什么?”
  “把今天到公馆里来的三个印度人的事给我说说,”弗兰克林先生不理会我的问话,径自说道。“贝特里奇,说不定我碰见的那个外国人,跟你碰见的三个变戏法的都是一伙。”
  “您怎么知道有三个变戏法的来过,少爷?”我问。
  “我在屋里碰见过你女儿,”弗兰克林先生说道。我对我女儿可有点不满——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弗兰克林先生一听我讲的故事,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顿时消失。听完故事,他还把那变戏法的问孩子的两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弗兰克林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我疑心它指的就是这个。贝特里奇,“这个就是我舅舅亨卡什那有名的钻石。”
  “老天爷呐,少爷!”我叫了起来。“您怎么拿到那个缺德上校的钻石?”
  “那个缺德上校在遗嘱里,规定把钻石给我表妹雷茜儿作生日礼物,”弗兰克林先生说。“我父亲是那缺德上校遗嘱的执行人,就打发我把它送到这儿来了。”
  “上校的钻石传给雷茜儿小姐!”我说。“少爷,您老太爷竟成为上校遗嘱的执行人!这可真太怪了,太怪了。”
  “你把你所知道的上校的事全告诉我,我再告诉你,我父亲怎么当了他的遗嘱执行人。我在伦敦就发现亨卡什舅舅和他那颗钻石的一些隐秘。”
  我看他不是在开玩笑,就告诉他了。
  约翰·亨卡什是夫人的二哥。老实说,我认为他是世上最坏的坏蛋。他进了军队,开头在皇家禁卫军里。还没到二十二岁就不得不脱离皇家禁卫军。于是出洋到印度去服役,他参加了占领塞林加帕坦的战役,挣了个上校的军阶。他当了上校,同时还得了日射病,便回英国来了。
  他回来时声名狼藉,三亲六戚个个都请他吃闭门羹。夫人声称永远不准他上门。大家回避上校的原因很多。我这儿要提到的只是钻石的事。
  据说他是耍了手段才弄到这颗印度宝石的,这点他连提都不愿意提。他从没打算卖掉它,从不把它交给人家,也从不给人家看一眼,有人说他是害怕,深恐给人家看见自己就会送命。这句话说得也许有几分对。他在印度曾经有两次差点送命;据说主要都是月亮宝石的缘故。他回到伦敦,大家都尽量回避他;据说这主要也是月亮宝石的缘故,男人不要他参加俱乐部;他向女人求婚,谁都不答允。我们常常听到有关他的各种谣言,有时人家说他抽鸦片烟;有时人家看见他在伦敦最下等的贫民窟里和低三下四的人一起玩乐。总而言之,上校过的是一种寂寞又邪行的秘密生活。
  大概在我写这故事两年以前,也就是在他去世一年半以前,没想到上校竟来到夫人的伦敦住宅里。那天是6月21日,雷茜儿小姐生日的晚上,照例举行了一次庆祝宴会。“上去通报我妹妹一声,”他说道,“就说我特地来祝贺我外甥女的生日。”夫人不肯见他。“告诉亨卡什上校,”她说,“就说范林达小姐没工夫不愿见他。”
  真没想到,上校听了这话居然不动声色。他先对我盯了一会;后来嘿嘿笑了。他的笑是令人毛骨惊然的阴险的暗笑。他说,“我会记着外甥女的生日的。”说完就回过身子,走出去了。
  下一年小姐过生日那天,我们听说他病倒在床上,过了半年,夫人收到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来信,他通知夫人上校临终时宽恕了他妹妹,像个基督教一样死去了。我本人是非常尊敬教会的,但我敢说这个坏蛋临终时还耍了一套。以上就是我告诉弗兰克林先生的事情,我看得出,故事叫他心神不安。
  “现在我该告诉你,我在伦敦打听到的事了。说起来,我从我舅舅送给雷茜儿表妹那件生日礼物上看出这事牵涉到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在印度是不是有人阴谋夺取上校的钻石?第二个问题:那些阴谋夺取钻石的人是不是跟着上校那颗钻石到了英国?第三个问题:上校知道不知道这件阴谋?他是不是故意送这件礼物好让他妹妹家惹祸招殃?这就是我担心的事。这颗钻石也许是那个死人引来阴谋陷害他们,替他报仇的祸根。在十九世纪,在这么文明的时代里,谁听说过这等事?”
  我当时真吓得没命了。我想抽抽板烟,再看看《鲁滨逊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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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遗嘱与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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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露声色,恭敬地请弗兰克林先生接着说。
  “你记得吗,”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亨卡什舅舅手头有某种文件,我父亲认为这些文件对官司大概有点用处,就去找上校。上校答应我父亲把需要的文件拿去用,只要答应替他做件事。他说,多亏战争,他才获得了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不过他认为如果宝石在身,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他的性命都保不住,宝石也有危险。因此他决定请另外一个人保管这颗钻石。那个人用不着担什么风险。他不妨把钻石寄存在银行的保险库里。他的责任只是每年在一个约定的日子里收拆上校寄来的一封信,信里单单写明他那天还活着。要是过了那天,没收到上校的信,就是说上校给了暗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就得把一封跟钻石保存在一起的密封信拆开,照信里说的处理。”
  “那您老太爷怎么办呢,少爷?”
  “怎么办?”弗兰克林先生说。这件事情实在荒唐,它全是胡思乱想。话虽这么说,我父亲还是负起这份希奇的责任。那颗钻石和一封密信就此进了银行保险库。上校那些按时报告自己还活着的信,就由我们的法律顾问布罗夫先生代表收拆。
  “我父亲拿到了这些文件,就再也没见过上校。布罗夫先生年年都在规定的日子里收到上校的来信。全都千篇一律,简单扼要,‘敬启者余犹健在无恙。钻石事不劳费神。约翰·亨卡什’。但不知是六个月还是八个月前,信的写法变了样。这回写着:‘敬启者 兹悉余将不久人世。即请驾临寒舍,代拟遗嘱’。布罗夫先生就到上校独居的那个小别墅里去了。陪着上校作伴的有狗,有猫,有鸟,就是没人。遗嘱非常简单,有三条。第一条是规定留养他的家畜。第二条是资助北方一所大学里一个实验化学系教授。第三条就是把月亮宝石送给他的外甥女做生日礼物,条件是要我父亲做执行人。”
  “上校干吗要把钻石送给雷茜儿小姐?”我问。
  “你别打岔,贝特里奇。一桩一桩来呀,上校死了之后,照理少不得要把钻石拿去估估价。珠宝商全部证实上校没搞错——他拥有世上最大的一颗钻石,少说也值两万英镑。我父亲这份惊奇可想而知,也就拆开了那封跟钻石保存在一起的密封信。这封信提供了一个线索,说明威胁上校生命的阴谋是什么。”
  “少爷,”我说,“那您是相信这里头有个阴谋喽??”
  “对,”弗兰克林先生说。“密封信里写的和我想的一样,说如果他寿终正寝以后该怎么办。万一他惨遭谋杀,那我父亲就提前把月亮宝石偷偷送到阿姆斯特丹,找个有名的钻石车工,把宝石车成四块或者六块。车开的宝石就地卖掉,卖的钱用来资助他遗嘱中提到的化学教授。嗳,贝特里奇,你从上校这些指示里,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我对这毫无意见,结果还是弗兰克林先生告诉我。
  “你得注意,”弗兰克林先生说,“只有上校不受到暗杀,钻石才能保全。他这么说,‘杀了我,钻石就不成其为钻石了;虽然价值还是不变,但终非完壁。’”
  “哎哟,少爷,”我叫道。“那么这个阴谋是什么?”
  “阴谋是由宝石的原主,那些印度人搞出来的。这桩事主要是出于一种古老的迷信。”
  这下子我才明白,为什么弗兰克林先生对我们公馆里来过三个变对法的印度人如此重视。
  “说起来,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呃,我们来讨论讨论跟我们有关的实际问题吧,上校死了之后,夺取月亮宝石的阴谋是否还存在?”
  说到这里我才开始明白,原来归根结底,事情要牵涉到夫人和雷茜儿小姐呢。我便一字不漏的听他说。
  “我发现月亮宝石有这么一段故事后,不大愿意把它带到这里来,”弗兰克林先生说道。“可是布罗夫先生说,总得有个人办这件事,既然这样,还不如由我来办。我从银行里取出钻石以后,就觉得街上有个衣衫槛楼,脸色黝黑的人钉着我。没想到临时收到了封信,我在伦敦又耽搁了一下。我就把钻石重新存在银行里,那时我好象又看见那个衣衫褴楼的人。今天早上,我再去取出来的时候,又第三次看见那个人了,我就趁他不防溜掉了,不乘午后那班车,改乘了早车。我到了这儿——迎面头一个消息是什么?我竟听说三个变戏法的印度人已经到这屋里来过了,而且他们知道我要来,还知道我要带着什么东西来。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一个铁证?”
  我们两人谁都答不出,后来弗兰克林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他拆开信封,把里头的信纸递给我。
  “念念这个,贝特里奇,”他说。“再回想回想范林达夫人在她哥哥回英国以后,是怎样对待他的。”
  他递给我的是上校遗嘱的抄本。
  “第三项,如果我妹妹范丽达在我死后第二年,她独生女雷茜儿过生日时还健在的话,我就把我那颗东方闻名的月亮宝石赠给我的外甥女雷茜儿。我希望执行人当着我妹妹的面把钻石送给她。并且希望执行人转告我妹妹,我临死时已经原谅当年她女儿过生日不放我进门的那种侮辱。”
  我把这张纸还给弗兰克林先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我不愿讲死人的坏话,少爷,”我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过,他要是故意让这礼物给他妹妹家惹祸招殃的话,他当然要在他妹妹在世的日子,把宝石送给雷茜儿小姐罗。”
  “哦,这是你对他动机的看法吗?”弗兰克林先生说道。
  “请问您是怎么个看法呢?”
  “我嘛,”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上校的目的,大有可能是要让他妹妹知道他临死时原谅了她。”
  弗兰克林先生作了这么个心安理得的结论,仰天躺在沙滩上,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么个聪明人,我压根儿就没料到他会忽然一变,变得象现在这样没主意。
  “下一着该怎么办,这不是您的事吗?”我道。
  “我不愿意没来由的去惊动我姨妈,”他说。“我也不愿意事先不关照她一声。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只告诉他一个字:“等。”
  我把我的意思说给他听。“照我看来,”今儿是5月25日,她生日是6月21日。我们大约还在有四个礼拜工夫。我们瞧这段时间会出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通知夫人。”
  “好极了,”弗兰克林先生叫道。“可是钻石怎么办?”
  “您就把它存在弗利辛霍银行的保险库里。”弗利辛霍是离这儿是最近的一个镇。
  现摆着一条路——弗兰克林先生听了,顿时一骨碌爬起来。他说。“快走,立刻把马厩里最好的马配上鞍子。”他原本那套英国式的性格到底流露出来了!我们急急忙忙的回到公馆里;急急忙忙的把马厩里的最好的马配上鞍子,弗兰克林先生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一走,就又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我一肚子心事的待在那儿,傍晚,夫人和雷茜儿小姐回来了。
  不用说,她们一听弗兰克林先生刚到了家,又骑着马走了,多么吃惊。因此我就说弗兰克林先生是一时兴起。刚刚逃过夫人小姐这道难关,又一道难关挡在面前,我女儿要我告诉她,罗珊娜是怎么回事。
  原来罗珊娜在激沙滩上跟我和弗兰克林先生两人分手以后,心情奇怪极了,她忽而莫名其妙的高兴,忽而莫名其妙的发愁,她问了好些有关弗兰克林先生的问题,还在针线盒上写着弗兰克林先生的名字。难道她跟弗兰克林先生早就相识?绝对不可能!弗兰克林先生刚才看见那姑娘那样看着他,的确大吃一惊呀,我女儿说,刚才那姑娘打听弗兰克林先生的时候,的确真有意思。我暗自生气,听她说这话,就不安起来。到了晚上,弗兰克林先生才从弗利辛霍回来,我亲自把热水端到他房里问有关情况,真叫我大失所望,他来回路上都没碰见什么印度人。他已经把月亮宝石寄存在银行里,收据就装在口袋里。
  当天晚上,我头一次看见雷茜儿小姐这么仔细的梳了头。小姐下楼到客厅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的时候,那副活泼漂亮的样子,也是头一次看见。深夜,我们又听见他们俩一起唱歌弹琴。我看出雷茜儿小姐已经把他脑子里一味想着的钻石,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听得他讲了这么一句:“我回到英国头一次看见这么迷人的姑娘!”
  将近子夜时分,听差巡视一遍屋子,把门一一锁上,只剩通到大阳台去的门没上锁。
  夜阑人静,屋影把大阳台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沿大阳台那一边的石子路给月光照得雪亮,我往那边一看,只见墙角那儿,月光中映出一个人影。
  我并没声张,凑了上去。但还没走到墙角,就听见一阵走得比我还要轻快的脚步声,人已匆匆逃走了。
  我谁也没惊动,径自带了两支手枪,绕着公馆走了一圈,再穿过灌木路。什么人也没看见。我走过刚才发现人影的小道上,在月光下,只见明净的石子路上有个又小又亮的东西。这是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喷香、漆黑的墨水。
  想到潘尼洛浦告诉过我那些变戏法的和孩子掌心里的墨水这些事,我顿时疑心刚才给我吓走的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他们特意前来查看那天晚上钻石放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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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乌云:喜宴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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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我把那瓶喷香的墨水,拿给弗兰克林先生看。他不但认为那些印度人是在找宝石,而且还认为他是傻瓜,居然相信自己那套魔法。“你看他们还会再来吗?”我问。“那要看这孩子是不是真能中邪后变成千里眼,”弗兰克林先生说道,“他如果看见宝石是在弗利辛霍银行的保险库里,就不会再上门来打扰我们,如果看不见,我们不久会在灌木路再碰到他们。”
  我就等着,可是说也奇怪,居然等来等去等不到,变戏法的歇在镇上了。
  这期间,5月29日,雷茜儿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想出一个消遣的新法子。我天天看见他们带些空盒子出去,捉些蜘蛛啊,青蛙啊回来,把这些倒媚虫钉起来,或者狠毒地把它们切成小块。那两个少东家坐着,用显微镜看一只蜘蛛的内脏;有时还会看见一只没头青蛙跳下楼来。
  弗兰克林先生是个万事通,他什么都会一点儿,不久又搅起他所谓的那种“装饰画”。他告诉我们,他发明了一种调漆的新配料——那股味真臭,就是狗闯进来,闻了也要打喷嚏。雷茜儿小姐迫不及待用这新配料开始装饰自己的小起坐间。他们先从门背着手,雷茜儿小姐在这门背上漆满了鸟啊,花啊,爱神啊诸如此类的东西。
  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雷茜儿小姐志趣相投,就有人说等不到夏天过完,公馆里就要办喜事了。
  弗兰克林先生爱上她了,这是不消说的。问题就难在雷茜儿小姐方面。小姐就要满十八岁,她身材娇小苗条,举止端庄大方,不过也有个缺点,她有自己的一套主张。碰上小事那还无所谓:碰上大事那就绝对不含糊了。我屡次听见夫人说:“雷茜儿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都是——雷茜儿自己。”我还得附带说一句。尽管她爱守秘密,又那么死心眼儿,她可一点也不虚伪。
  一晃到了6月12日,夫人发了一张请贴给伦敦一位大爷,请他来参加庆祝雷茜儿小姐的生日。这人是我认为她心目中的那个幸运儿,他跟弗兰克林先生一样,也是她的表哥。名叫高孚利·艾伯怀特。尽管弗兰克林先生聪明机伶,照我看来,跟高子利先生一比,他成功的希望还是少得可怜。首先,高孚利先生的个子比他高得多,身高六英尺有余,脸色白里透红,俊极了,一张精光溜滑的圆脸;一头漂亮的淡黄色长发。当律师是他的本行,逢迎女人是他的天性——充大善士是他的痹好。他简直是个社会名人,除此之外,又温和,又朴实,又可爱,又容易讨好,弗兰克林先生跟这个人比起来,还有什么希望呢?
  14日,高孚利先生的回信来了。
  他接受夫人的邀请,从星期三,也就是雷茜儿小姐生日那天,待到星期五晚上。他还寄来一首诗,庆贺他表妹的生日。我听说,雷茜儿小姐和弗兰克林先生,在吃饭的时候取笑这首诗。我女儿说弗兰克林先生也许会趁寄诗的人亲自贺临前先试试运气。说真个的,弗兰克林先生把雪茄烟戒了,这一戒,他晚上就老睡不好,早晨下楼来脸色苍白憔悴,雷茜儿小姐看了也忍不住要求他再抽雪茄烟。不抽!他决不做她不喜欢的事,这么一片至诚,雷茜儿小姐看了决不会无动于衷。
  6月16日出了一桩事,照我看来,这下弗兰克林先生更没希望了。那天早晨,有个操外国口音的英国话的陌生绅士,到公馆来找弗兰克林先生,说有事和他商谈。这事倒不可能跟钻石有关系,理由有两点:其一,弗兰克林先生跟我绝口不提这事;其二,他把这事跟夫人谈了。夫人大概向小姐隐约提到这事,我听说,那天晚上,雷茜儿小姐在钢琴旁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些很不客气的话。第二天,他们头一回没去装饰那扇门。我疑心是弗兰克林先生在欧洲大陆的时候,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现在人家钉着他跟到英国到了,但是。这情况没多久,乌云又吹散了。他们又重新干起装饰房门的工作,看上去又言归于好啦。
  19日,又出了一桩事,我们公馆里来了位大夫,他是请来替使女罗珊娜看病的。这可怜的姑娘——经常在弗兰克林先生面前出现——虽然是偷偷的,悄悄的,他对她一点也不注意,就把她当做猫似的。这可怜虫饭也吃不下,双眼老透着隔晚哭过的样子。有一天我女儿还发现了一桩怪事——罗珊娜偷偷把弗兰克林先生镜架台上的一朵玫瑰花拿掉,这朵花原是雷茜儿小姐送给他的,罗珊娜竟换上了自己折来的一朵。夫人看出这个蹊跷,结果就请来一位大夫。大夫说她神经有毛病,不知还能不能干活。夫人打算把她送到我们一个农庄里去,不料她竟泪汪汪哀求夫人让她留下来。
  就在这一片忙乱中,20日高罕利先生寄来一张便条,说他跟他两个姐姐将在第二天下午到达。随着便条还送了一个精巧的瓷器首饰小盒,说是表哥给雷茜儿小姐的生日礼物。
  我们照例跟往年一样,聚在下房里,首先由我们向雷茜儿小姐赠送菲薄的礼物,并且由我代表全体下人发表一年一度的例行贺词。吃完早饭,弗兰克林先生和我私下商量了一番月亮宝石的事情,现在已经该从弗利辛霍银行取出来交给雷茜儿小姐了。
  那天早上,弗兰克林先生的心情跟平时不一样,每分钟都在改变主意,盘算怎么处理这颗钻石。我们决定等他吃完中饭,就骑马到弗利辛霍去把钻石取回来,商量妥当以后,这位少爷又回到雷茜儿小姐的身边去了。他们没个完的装饰那扇门,足足花了一个上午和小半个下午,吃了中饭,他就骑着马赶到弗利辛霍去——他跟夫人说是去接他的表哥表姐。他走后不久,我听见外面蹄声得得,就去开门,迎进弗兰克林先生和他那三位表哥表姐,另外陪着来的还有艾伯怀特老先生的一个马夫。说也奇怪,高孚利先生跟弗兰克林真是无独有偶,心情也跟平时不一样。他照例客客气气的跟我握握手,不过他愁容满面,艾伯怀特家这两位小姐倒一团高兴的。在两位小姐的嚷嚷声中,我趁机在过道上跟弗兰克林先生说了句机密话。“您平安无事的把钻石取来了吗?”他点了点头,轻轻拍拍胸前的口袋。
  过了半个钟头,我听到小客厅传出阵阵高声尖叫。只见雷茜儿小姐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上校那颗倒楣的钻石。艾怕怀特家两位小姐乐得直嚷嚷。高李利先生站在一旁,低声赞道:“妙啊,妙啊!”弗兰克林先生从在椅子上,着急的望着窗口。窗口站着一个人,就是他正看着的人——夫人,她手里拿了上校遗嘱的抄本。
  她对我说,“过半个钟头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事情很明显,她一定也在暗自想着,月亮宝石这件礼物到底证明她过去亏待她哥哥呢,还是说明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缺德呢?
  我还没出房,雷茜儿小姐叫住了我。“瞧,迎百里尔!”她说,一边把宝石给我看。
  我的老天爷呐!真是颗了不起的钻石,足足有鸟蛋那么大,散发出来的光彩就象中秋的月光一般,您往宝石里一看,就见一片黄澄澄的深渊,吸住了您的眼睛。我们先把它放在太阳光底下,随后把房间里的光遮住,在暗头里,它就从本身光源的深处,发出一种月亮光。怪不得雷茜儿小姐给迷住了;怪不得这两位小姐要嚷嚷!
  过了半个钟头,我就到夫人的房里去了。我跟女东家谈的,大致上就是我和弗兰克林先生在激沙滩上谈的老话罢了——不同的是我没告诉她来过变戏法的人,免得引起无谓的惊慌。走之前,明白了,夫人认为上校完全是存心不良,因此她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把月亮宝石从她女儿千里拿掉。
  回出来,我遇见弗兰克林先生。他问我有没有看见他表妹雷茜儿,我回说根本没看见。他又问我能不能告诉他,他表哥高孚利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可我却不由得疑心起来,高孚利表哥大概在雷茜儿表妹身边吧。显然弗兰克林先生也是这么想,他走到书房,把自己关在房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正打扮,准备参加生日晚宴,女儿就到我房里来。她在我那光秃秃的头顶上吻了一下,小声小气说:“爸爸,有件新闻要告诉您!雷茜儿小姐拒绝他了。我看见他带着她,两个人一起走到玫瑰花圃里去,他们去的时候,手挽着手,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各走各的。
  “走近矮树丛,高孚利先生站住了,‘你看我还是只当没这回事的待在这儿好吗?”雷茜儿小姐倏地回过头看着他,‘既然接受我母亲的邀请,’就要在这儿见见她的客人。除非你存心想丢我们家的脸。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轻声的再说一句:‘我们把这事忘了吧,高孚利,我们还照旧是表兄妹。’她把手给他,他就吻了一下,随后她就撇开他走了。他低着头,独个儿站了片刻,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苦恼的人。‘真尴尬!’他低声说,‘尴尬透了!’”
  我还没得及说话,忽听得外面传来马车车轮的声音,头一批客人已经到了,慈善家的父母——艾伯怀特先生和夫人。
  艾怕怀特夫妇来了以后,客人一一到齐了,包括主人家在内,总共有二十四位。雷茜儿小姐是这天的女王,她把这件美妙的生日礼物藏在身上,夫人不由暗中着恼。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它,大家都夸赞它的大小和美丽。坐在她左边的客人是弗利辛霍的医生坎迪先生。谈到钻石,他对雷茜儿小姐说了句笑话。他要求雷茜儿小姐让他把钻石带回去焚化(为了科学)。“我们先把它加热,热到某种程度,然后把它放在气流中;这钻石就一点一点的蒸发掉了,免得你日夜不安地担心怎么保管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夫人满脸心事,听着这番话,看样子她好象希望雷茜儿小姐心甘情愿的为了科学而牺牲这件生日礼物。
  坐在小姐右边的客人是大名鼎鼎的印度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他是个细高挑子,古铜色的皮肤,不大爱说话。在宴会中,月亮宝石是他唯一感到兴趣的东西。他默默看着它,看了好久好久。雷茜儿小姐给他看看得不好意思了,他用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她说,‘如果您到印度去,范丽达小姐,可别把令舅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带去。印度教的一颗钻石无异就是印度教的一部分。我知道有一个城市,要是照您现在这样打扮上那儿去,那您的生命就保不住啦。”听这么说,夫人坐在椅子里十分不安,赶忙换了个话题。在这次晚宴上,我注意到这次的喜庆日子没像以往那么喜气洋洋。于是我想用酒调节气氛。
  我刚把一杯酒放在艾伯怀特先生面前,大阳台那儿忽然传来一种声音。我敢赌咒,这是印度人的鼓声!随着月亮宝石到我们公馆里,那些印度人也跟在后面来了。我赶紧出去,想吩咐他们走开,谁知真不走运,艾伯怀持家这两位小姐比我走得快。她们一溜烟跑到大阳台上,拼命想看印度人变戏法。其他几位太太小姐也跟着出来了,您还来不及说一句“老天保佑!”变戏法的已经行着额手礼了。我说不清他们变了些什么戏法,我吓昏了。我方先记得的是那个印度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突然在变戏法的地方露了脸,他悄悄走到变戏法的人后面,突然操着印度话跟他们说起后来。他们一听见他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吓了一跳,仿佛他拿匕首扎了他们一下似的,接着他们就对他客气而狡猾的鞠个躬。我看到莫士葳特先生跟为首的那个印度人说了话以后,他那咖啡色的脸,就顿时发了白。后来这家伙就对夫人鞠躬行礼,说戏法已经变完。那小孩子拿着帽子向大家一一讨了赏;而后随三个印度人走了。我就和听差两人,一直跟他们走到大路上才回来。我顺着灌木路走回时,闻到一股烟草味儿,只见弗兰克林先生跟莫士威特先生正在林千里慢慢的来回走着。弗兰克林先生对我作了个手势,叫我跟他们一起走走。
  “这位,”他把我介绍给那位了不起的旅行家,“请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
  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像你我一样,并不是什么变戏法的。”
  这又是一桩新鲜怪事!我禁不住问这位旅行家,以前是不是见那三位印度人。
  “从没见过,”莫士威特先生说,“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印度戏法应该是怎么个样,这些人冒充得一点也不象。我有多年的经验,那些人是印度的高级婆罗门。我对他们说他们是乔装改扮的,你不是也看见我这句话起的作用吗?这里面有个奥妙的地方,我可没法解释,他们竟然双重牺牲自己的种姓利益——不但渡过海,而且扮做变戏法的。在他们本国,这样做是个极大的牺牲,一定有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才会这么做。”我听得目瞪口呆。莫士威特先生只管抽雪茄烟。
  这时,弗兰克林先生犹疑了一会,终于把他在激沙滩上告诉过我的话。全都讲给莫士威特先生听。
  “呃,”弗兰克林先生讲完了以后,说道,“根据你的经验,你有什么看法?”
  “你当时生命非常危险。”他说。
  这回轮到弗兰克林先生大吃一惊了。“事情当真这么严重?”
  “我看正是这样,”莫士威特先生答道,“这下子我可深信不疑了,他们牺牲种姓利益的动机和理由,正是为了把月亮宝石重新镶在印度神的前额上。那些人会象猫一般耐住性子等着下手机会,他们也会象老虎一样凶猛的利用这个机会。我真想象不出,你是怎么逃过他们这一关的!”
  弗兰克林真正着急了,他问:“他们已经看见月亮室石戴在小姐的衣服上,这怎么办?”
  “就用令舅吓唬他们的办法吧,”莫士威特先生说道,“明天就把钻石送到阿姆斯特丹去车开,车成六块,月亮宝石就不再是完壁——这个阴谋也就此完蛋了。”
  弗兰克林先生回过头来对我说,“我们明天一定要告诉范林夫人。”
  “今晚就去不好吗?”我问道,”假使那三个印度人再来呢?”
  “印度人今晚不会再来冒险了,”莫士威特先生说道。“不过为防万一起见,还是把狗放出来吧。你们院子里有没有大狗?”
  “有两条,一条猛犬,一条警犬。”
  “那就行了。”莫士威特先生把雪茄扔掉,挽了弗兰克林先生的胎膊,回到那些太太小姐的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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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夜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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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以后,我回到内厅。夫人和雷茜儿小姐从客厅里出来,后面跟着两位少爷。夫人回身向他们道了晚安,朝那缺德上校送的礼物,狠狠瞅了一眼,她问,“今晚你打算把钻石放在哪儿?”
  雷茜儿小姐正在兴头上,开头,她说她不知道把钻石放在哪儿,随后决定把它放在起坐间那口印度古玩橱里。
  “天哪!你那口印度古玩橱上没有锁呀,”母亲说。
  雷茜儿小姐叫道,“难道我们这儿是旅馆?家里难道会有贼?”
  夫人并不理会她女儿的话说,“雷茜儿,明天一早就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愁眉苦脸走了出去。
  接下来轮到雷茜儿小姐向他们道晚安,先对高孚利先生,后对弗兰克林先生,还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弗兰克林先生目送雷茜儿小姐走了出去,才看见我。他对我点点头,拿起蜡烛打算上楼去。我见他累成这副样子,就劝他喝点兑水的白兰地酒。高孚利先生从大厅那一头向我们走来,也客气非凡的劝弗兰克林先生临睡之前喝点什么。
  看到我们这两位少爷还象往常一样要好,我心里真高兴。过后我就到外面,把狗放了出来。雨还下得很大,地上湿透了。这一天我过分操心,到天快亮时,我才睡着。
  7点半光景,我醒了。天已放睛,时钟打了8下,我正打算出去把狗拴上,忽听得背后楼梯上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裙子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女儿疯也似地从楼上向我飞奔而来。“爸爸,”她尖声叫道,“上楼去吧,老天哪!钻石不见了!”
  “你疯了吧?”我问她道。
  “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怎么丢的!上去看看吧!”
  她把我拖到直通小姐卧室的起坐间里。只见雷茜儿小姐站在卧室门口,脸色像身上那件白睡衣一样白。那口印度古玩橱的两扇橱门敞开着。里头一格抽屉被拉了出来。
  “小姐,是真的吗?”我问。
  那时雷茜儿小姐已经脸无人色,她答道:“钻石不见了!”说完这句,她就退到卧室,锁上了门。
  这个惊人消息着了火似地一下在公馆里传开了,高孚利先生首先从房里出来,他听见这消息只是惊讶地举起了手。弗兰克林先生开头也奇怪,他居然睡了一夜好觉。可是等他喝了咖啡以后,脑子就清醒过来。他首先派人召集佣人,吩咐把楼下门窗全都保持昨晚原样。夫人好容易才恢复常态。她安详地说:“我看这事没什么办法了。我得派人去报警。”
  “警察局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昨晚在这儿变戏法的三个印度人抓起来,“弗兰克林先生说道。
  夫人和高孚利先生不知道有关的事,听得不由愣住了。
  “我现在来不及解释,”弗兰克林先生接着说。“替我写封介绍给弗利辛霍地方官,让我立刻骑马赶去。”
  他把笔、墨水、纸张放在他姨妈面前,我看,她写这封信时心里有点不愿意,她私下一定巴不得那贼带了月亮宝石平安无事逃走。
  我陪着弗兰克林先生到马厩里去,我问他那些印度人怎能闯迸屋子里来。
  “恐怕客人走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溜进大厅里来了。”说完这话,弗兰克林先生就骑着马飞奔而去。
  这看上去确是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可是贼怎么逃出屋子的呢?我看见前门是上了锁的。其他的门窗,也都照样关得严严实实,还有狗呢?
  我们吃了早饭,夫人差人来叫我,我只得把我瞒着她的那些印度人和阴谋的事全告诉她。她听了我的话,倒一下恢复了常态。看样子她担心的是她女儿,倒不是印度人。
  还没到十一点,弗兰克林先生就回来了。他告诉夫人说警察就要来了,不过这案子毫无破获希望;虽然那三个印度人已经给关进牢里,但他们却象胎儿一样纯洁无辜。“我原以为他们总有一个人藏在这屋子里,事实证明这些看法完全不对。”
  少爷这番话叫我们吃了一惊。过后,他坐下来解释了一番。
  一到弗利辛霍,他就把案情告诉了地方官,地方官就派人找警察。调查结果印度人跟那孩子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回到镇上。半夜还有人在客栈里看见过他们。再也没比这更对印度人有利的了。地方官说他们毫无嫌疑,不过,他还是答应把他们关禁一个礼拜再说。
  以上就是弗兰克林先生说的经过。我们原以为主石失踪这件奇案跟印度人有关,这一线索如今断了。如果变戏法是无辜的,那末是谁从雷茜儿小姐的抽屉里拿走了月亮主石呢?
  过了十分钟,西格雷大局长驾到。西格雷夫个子魁伟结实,有一副军人气概。他先在园子里里外外察看一遍;侦查的结果断定是内贼偷的。警察局长决定先调查小姐的闺房,再调查佣人。命令一下,女佣人个个都急疯了。她们从四面八方走出来,一窝蜂涌到楼上雷茜儿小姐的房里,罗珊娜也在内。局长先生顿时用军人的嗓子把她们吓唬住了,他指着小姐门锁下面的装饰画上一小块漆斑说,“瞧,都给你们的裙子擦坏了。滚啊!”罗珊娜站得离他最近,离那漆斑也最近,她听了顿时下楼,其他的人也跟着下去。
  局长接下来要见雷茜儿小姐,我们只听得隔着门传来了回答:“我没什么可对警察说的……我什么人也不见!”这警官听得又惊又气,下楼迎面碰见弗兰克林先生和高孚利先生。这两位少爷给盘问了几句。盘问后,弗兰克林先生对我附耳说:“那家伙帮不了我们忙。西格雷夫局长是笨蛋。”小姐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冷不防雷茜儿小姐走出来,我女儿径自向她走去。
  “今儿早上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打发你来见我,有什么要跟我说是吗?”
  我替女儿答道:“弗兰克林先生在大阳台上,小姐。”
  她二话没说,脸色死白,下楼到大阳台去了。
  照说偷看是不正当的,可是雷茜儿小姐在外面碰到两位少爷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窗口往外看了。她装做没看见高孚利先生,径自向弗兰克林先生走去。
  她对弗兰克林先生说了几句气话,叫他莫名惊讶,又匆匆回到屋子里来。她怒不可遏,两眼冒火,脸颊通红。局长先生又打算找她说话,她大声叫道:“我没派人请你来!我不需要你,我的钻石丢了,你也好,别人也好,休想找得回来!”说完,她冲着我们把门砰的锁上,随即听见她哇的哭了。
  我被这种古怪言行弄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月亮宝石再也找不回来?夫人单独跟雷茜儿小姐会过面以后,公开承认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一来我们在雷茜儿小姐的身上就探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经验丰富的警官查遍了整个闺房,也没有在家具里发现什么。局长先生接下来就问到佣人的品行。我顿时想到罗珊娜,可是我不愿意把这嫌疑套在一个苦命的姑娘身上。这一来西格雷夫先生只剩下一件事好干了,就是亲自去审问佣人。
  据说,这位警官的最后一着棋把事情闹僵了。西格雷夫先生跟夫人会过一次面,要求夫人让他马上搜查佣人的房间和箱子。好心的女东家一口回绝,不准他把我们当贼看待。我觉得我们不该利用夫人的宽宏大量,就说,“谢谢您,夫人,不过这件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我的钥匙,拿我先开头吧!”
  搜查完毕,不消说,当然什么地方也找不到钻石。
  这时,我给叫到书房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不料正当我的手按在门上,里头开了门,罗珊娜走了出来!
  “这工夫你到书房里做什么?”我问道。
  “弗兰克林先生在楼上掉了一枚戒指,我到这儿来交给他。”这姑娘的脸色绯红,神气活现的走开了。
  我看见弗兰克林先生在书桌上写字。他说他要上火车站去。
  “上伦敦去吗,少爷?”我问道。
  “打份电报到伦敦找个比西格雷夫局长能干的人来。说起疑案,顺便要说到一件事,”弗兰克林先生说,“不是罗珊娜的脑子不大对头,就是她对月亮宝石知道得实在大多。”
  听他说这话,我更加心乱了。
  “她拿着我掉在卧室里的一枚戒指走了进来,”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我谢了她。她竟然不走,反而古怪透顶的望着我说,‘钻石不见这件事可真是件怪事呐,少爷。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钻石啦,少爷,是不?不!也永远找不到拿走钻石的人了——我敢写包票。’说到这儿,她朝我笑了笑!那工夫我们听见外面传来你的脚步声,她就马上出了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即使这时,我也不敢把姑娘的身世讲给他听,我说:“少爷,每逢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娘儿们总往坏里想。”
  听了我的这番话,弗兰克林先生心里的石头才仿佛落了地。我便到马厩去准备轻便马车,顺便把马车拉到前门。我看见台阶上等着的不止弗兰克林先生,还有高孚利和西格雷夫局长。看样子局长得出个完全新的结论,认为贼(内贼)是跟印度人搭伙干的,他决定到监牢里。把变戏法的审讯一下。高孚利先生打算参加审问印度人。弗兰克林先生请他们一道到镇上去。
  临走弗兰克林对我说:“看好屋子,等我回来再说,想办法打听罗珊娜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比你料想的重要。”
  晚饭前半个钟头,他从弗利辛霍回来。审讯印度人进行得相当慎重,结果没审出什么名堂。根本找不出理由怀疑变戏法的踉佣人结伙同谋。眼看事情毫无结果,弗兰克林先生就发电报到伦敦去。
  晚上一宿没话,礼拜一早上倒传来两件新闻。
  头一条:面包师声称,他在上一天下午,曾碰见罗珊娜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穿过泥沼地走到弗利辛霍去。第二条是信差传来的,坎迪先生在雷茜儿小姐生日那晚冒雨坐车回去,害上了重伤风。
  吃过早饭,少爷的回电来了。电报上说他已经物色到大名鼎鼎的克夫探长。我们大伙全都兴高采烈,探长驾临的时间一到,我就到大门口迎接。马车上走出位花头发上年纪的人,他浑身穿黑,脸又瘦又尖,眼睛呈青灰色,脚步很轻,声调带点忧郁,十个长长的手指头爪子一样成钩形,他跟西格雷夫局长形成明显的对比,对一户倒媚的人家来说,看上去不是一个叫人宽心的警官。
  “我是克夫探长。”他下车后看见玫瑰花圃,谈起玫瑰花可真是个行家,园丁听了不由暗吃一惊。
  我们原指望他我回钻石,他竟说起这类事来,未免叫人失望!
  “您好象很喜欢玫瑰花,探长?”我说。“对于您这行的人来说,这似乎是种怪癖。”
  “如果你仔细看看周围的事物,”克夫探长说,“你就会看出一个人的癖好跟他的职业可没什么共通之点。有位夫人来了,是不是范林达夫人?”
  我跟园丁还没看见,他倒先看见了,这下子我对这人的看法开始变了。夫人仿佛很窘,带路走回屋里。临走,探长跟园丁说了句话。“向你夫人要求,换草皮路试试,”他不满地对小路瞥了一眼说。“石子路不行!”说完便跟着夫人走了,先去会见局长。
  我说不出什么道理,局长跟克夫探长相比竟显得非常渺小。他们关起了门在房里密谈了好久,出来时,局长很激动,探长却打呵久,“探长想要看看范林达小姐的起坐间,”西格雷夫先生大声说。“请陪他去吧!”我带他看了一遍,提了好些问题,最后看着门上的装饰画,伸出指头指着下面那块漆斑。“可惜啊,”克夫探长说,“这怎么会弄坏的?”
  我回答说女佣人昨天挤到这间房来,裙子把漆擦坏了。
  “你没看到是谁擦掉的?”
  “没,先生。”
  他回头问西格雷夫局长说:“我想,你总看到了吧?”
  局长尴尬地说:“探长,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
  局长问是不是要召集女佣。但克夫探长打算先搞清楚漆的问题。他问屋子里有谁知道在昨天上午十一点钟,佣人挤在这房里的时候,这漆是干的,还是湿的。我就说弗兰克林·布菜克先生知道,不到半分钟,他就走进房里来作证了。
  他说。“我们用的是那种漆不到十二个钟头就干了,有漆斑的那一小块地方,在星期三下午三点钟左右才漆好。”
  “今天是星期五。”克夫探长说。“星期三下午三点钟,那一小块地方就漆好了。不到十二个钟头漆就干了——换句话说,星期四早上三点钟漆就干了。局长先生,就在你疑心是女人的裙子擦掉时,这漆已经干了八个钟头。”
  这时克夫探长只对弗兰克林一个人说话了。
  “您给了我们线索,先生”。他说。
  他的话刚说出口,卧室的门开了,雷茜儿小姐突然走出房,“你是说,他给了你们线索?”
  探长马上注意到她,“小姐,能不能问您个问题?您知道门上的漆是什么时候弄出个漆斑来的?谁弄的?”
  “我对这漆斑什么也不知道。”说了这句,她转身就走,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范林达小姐丢了钻石,才显得有点火。”探长说道。“这是值钱的宝贝。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嘛!”
  “刚才的事别提啦,”他对弗兰克林先生说道。“谢谢您,下一步要找出最后看见门上的漆完整无损是什么时候,“星期三晚上,谁最后一个留在这房里?”
  “先生,我看是雷茜儿小姐吧。”
  弗兰克林先生突然插嘴说:“说不定是你女儿,贝特里奇。”
  “贝特里奇,请你女儿上楼来吧。”
  不到五分钟,我女儿来了,瞧着她的神气,就跟白麝香蔷薇的神气差不离。
  我女儿作的证是:她对门上的画感兴趣,她在夜里12点钟,小姐道晚安出来时,门上还没漆斑。
  于是探长用放大镜检查那块漆斑,不错,这漆是被什么人走过时擦坏的。从半夜到星期早上三点钟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人到过这间屋子。克夫探长得出了这个结论,不意看见西格雷夫局长这个家伙居然还没走。“局长先生,你心目中的这些鸡毛蒜皮,”探长指指门上那漆斑说,“已经变得重要了。从这块漆斑上要找出三点:第一点,查查屋里有没有一件衣服沾着漆;第二点,查查那件衣服是谁的;第三点,查查那人在半夜到早上三点钟之间。在这间房里沾上漆的理由。要是那人说不出理由,那你就不难找出谁拿走钻石了。”
  西格雷夫局长对探长倒是深深佩服,不过他对自己更加佩服,“到目前我还没发表过意见。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要说,这类事情真是小题大做。”
  “碰上你眼高手低,这个小题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克夫探长回答说,他走到窗口,径自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隔了一两分钟,探长说了声:“就这么办!”接着就要求跟夫人谈十分钟。
  “你还猜不出到底是谁偷走钻石的?”弗兰克林先生心痒难抓地看着探长问。
  “没人偷走钻石,”克夫探长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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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看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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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起坐间找到夫人。她说。“我不愿单独见他。带他进来,你也待着别走。”等我把克夫探长带到女东家的房里,她脸色顿时发白。她不声不响指指两把椅子,我们坐下来开始谈了。
  “我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头绪,”克夫探长说,“不过目前暂时还不打算说出来。”随即他把侦查的结果及将采取的步骤告诉了夫人。”一件事是肯定的,钻石不见了。”他说。“另一件事也差不多是肯定的,门上的漆一定沾在什么人穿的衣服上,我们先得查出那件衣服。”
  “一找到衣服就能找到贼吗?”夫人说。
  “我并不是说钻石是给偷走的。我只是说钻石不见了。”
  “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件沾漆的衣服呢?”女东家问道。“我可不准你去搜我佣人的箱子和房间。”
  “我打算搜查每一个人的衣服,上至夫人,下至家人,”他朗朗说,“这是个形式,可是佣人对整个事情的看法会两样,他们一定肯出力协助。”
  这番话说得不错,夫人吃了一惊,后来也明白了。
  她站起身叫使女。“你应该手里拿着我衣橱的钥匙,对佣人们说话。”
  克夫探长突然岔进一个非常意外的问题。
  “是不是先弄明白,公馆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也帮同意这样吗?”
  “公馆里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小姐,就是范林达小姐,”女东家惊讶的回答说。“仅有的少爷是我的外甥,布莱克先生和艾伯怀特先生。”
  这时,高孚利先生亲自进房来告辞。夫人向他解释了难处。高孚利先生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他留下手提箱,把钥题交给克夫探长。
  夫人这时有些恼火了。“如果我把范林达小姐的钥匙送下来,我想总把你要我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吧?”
  “劳驾,”克夫探长说。“我想先看看您家的洗衣帐册,再开始搜查。沾上漆的衣服也许是件麻布衣服。如果搜查不出什么来,我要把所有送去洗的麻布衣服查查清楚。要是有一件不见了,我至少就能假定这件衣服是沾上了漆。”
  夫人叫我按铃,差人去拿洗衣帐册。罗珊娜把洗衣帐册送进来,那姑娘面若死灰,惟悴可怕。克夫探长全神贯注的看她。不消半分钟,一本细帐全部记在了他心里。他又阖上帐册。“夫人,麻烦您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送帐册进来的那年青人,在您府上是不是跟其他佣人干得一样长久?”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夫人问。
  “我上一回看见他,”探长说,“她因为偷东西在坐牢。”
  这一说,夫人可没办法了,只好把实话告诉他,然后起身上楼去向雷茜儿小姐要钥匙。我们等了好久不见钥匙拿下来。克夫探长什么都不说,径自轻轻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最后佣人终于来了,手里没钥匙却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夫人用铅笔写的两三行字,说雷茜儿小姐拒绝探长搜查她的衣橱。“啊”!探长说话的声调就像听到意料中要听到的话一样。“得放弃搜查了,因为小姐拒绝搜查,把艾伯怀特先生的手提箱送到伦敦去,把洗衣帐册还给那个送来的年青女人吧。”
  “您好象并不怎么失望,”我说。
  “对,”克夫探长说道,“我并不怎么失望。”
  “下一步怎么办呢?”我问。
  “出去到花园里走走,”他说,“看看玫瑰花。”
  到花园里去的捷径是走那条灌木路,它要算弗兰克林先生最心爱的散步地了。我和探长在灌木路上走着,“我们如今得采取其他办法。来解决门上漆斑这个疑案——我敢说,这也就是钻石疑案。你是个有服力的人——打从钻石丢失的发现以来,你看到有哪个佣人透出点古怪吗?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吵架的事?比方说,有谁发脾气?或者突如其来病了?”
  我正巧想到罗珊娜在昨天中饭时突然病了,可是还来不及回答,只见克夫探长突然斜眼朝灌木路那儿看去,轻轻暗自说了句:“喂!”
  “怎么啦?”我问道。
  “我背脊上的风湿病发作了,”探长提高嗓门说,仿佛想让旁人听见我们说话似的。
  我们走了几步,探长停住了脚,我们站在那儿,四面八方都看得见。
  “了解那个罗珊娜吗?”他说,“这可怜虫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有个心上人?”
  他拿这么个问题来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刚才走过灌木路时,我看见珊娜躲在那儿。”探长说道。
  “就是你说‘喂’的那会儿?”
  “对,躲在那儿是件可疑的事。”
  我对他说什么好呢?我为了可怜那姑娘,对探长作了一番解释,告诉他罗珊娜竞爱上了弗兰克林。
  克夫探长从来不笑,他略微歪歪嘴。
  “爱上一个象弗兰克林先生这种风度和仪表的少爷,我并不认为是痴心。不过,我很高兴,事情到底搞清楚了。你以为弗兰克林先生根本没疑心那姑娘爱上他了?呃,钻石丢失的事刚发现时,你有没有看到哪个佣人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狡猾的提出这最后一个问题,叫我对他起了戒心。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说。
  “贝特里奇先生,”他说,“我可以跟你握手吗?我对你特别好感。”
  探长要我给他一间房,随后把佣人一个个唤进去。罗珊娜在里面待的时间比别人久,她出来一声不吭,嘴唇雪白。等到完事,我走进“法庭”,只见探长又拿出老一套——望着窗外,径自吹着《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有什么发现吗,先生?”我问道。
  “要是罗珊娜要求出去,就让这可怜虫出去吧;不过先得让我知道,”探长说。
  事情明摆在眼前:这倒媚的姑娘被克夫探长疑心上了。
  这当儿,厨娘捎来了口信,罗珊娜头痛,要出去吸些新鲜空气,我答应了。
  “现在你把房门锁上,如果有谁问起我,就说我在里面动脑筋。”说罢探长就走了。
  我孤零零走到下房,跟大家一起喝茶。不到半个钟头,我打听到很多情况。原来夫人的贴身使女和杂差使女,都不信上一天罗珊娜真的生了病。这两个女人在礼拜四下午上楼去过几回;看见罗珊娜的房门锁上了。半夜还看见门缝下有光透出来。她们把这些全告诉了克夫探长,探长有意怀疑他盯着她们。我对这位神通广大的克夫摸透了,知道他打算趁罗珊娜散步之机,暗中钉梢。
  我走了出来,深深替那苦命姑娘难受。在灌木路上,我碰到了弗兰克林先生。我们默默并肩走着,后来他问我克夫探长的情况。弗兰克林先生一眨眼工夫全明白了。
  “你早晨不是告诉我,当罗珊娜在房里生病时,有个做买卖的却在去弗利辛霍的路上碰到她吗?”他说道。
  “不错,少爷。”
  “如果使女们说的是实话,她总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才偷偷到镇上去。沾上漆的衣服是她的;房里的火是特地生起来烧毁衣服的。罗珊娜偷走了钻石。我要马上告诉姨妈。”
  “对不起,还不到时候呐,先生,”克夫探长站在我们面前。
  “为什么还不到时候?”弗兰克林先生问。
  “因为,要是告诉夫人,夫人就会告诉范林达小姐。”
  “就算她告诉又怎么样?”弗兰克林突然大声叫道。
  “向我提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您认为聪明吗?”克夫探长镇静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弗兰克林先开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要弄明白,你不准我把这事告诉我姨妈,是吗?”“您要明白,如果您不得到我许可,把这事讲给范林达夫人或者任何人听,我就不管这件案子了,”探长说。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弗兰克林先生气冲冲撇下我们走了。我明白小姐是他们针锋相对争论的主要原因。
  他们完全知己知彼。“贝特里奇先生,”探长挽住我的胳膊,沿着刚才来的老路一起走了。
  “您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我问道。
  “那地方是不是有条小路,从公馆通到海滩上去?”他用手指指那片通向激沙滩的枞树林。
  “不错,”我说,“是有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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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但愿没进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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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长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我们走进通向激沙滩的枞树林才开口。
  “贝特里奇先生,你帮过我的忙,傍晚对我可能还有帮助,所以我要坦白跟你谈。你下决心不把罗珊娜的事告诉我,你可怜她。其实不用怕,哪怕我证明她跟钻石失踪的事有关,她也没这危险。我是说你家夫人不能起诉罗珊娜,她不过是另一个人手下的工具罢了。”
  “您不能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吗?”我问。
  他反问,“你可知道罗珊娜最近有没有新的麻布衣服?”我说:“夫人刚给了她一件”。
  探长微微一笑,“要没有那件衣服的话,我们就会在罗珊娜的衣物中找到一件新睡衣或者一条新裙子。”
  探长又说,“难道你猜不出昨天她害病后在干什么吗?星期四上午十一点钟,西格雷夫局长指出了门上的漆斑,罗珊娜就趁机溜到自己房里,找到她那件沾漆的睡衣或者裙子,假装害了病并趁此溜到镇上买到一段做新裙子或者新睡衣的料子。星期四晚上,她一人躲在房里做衣服。她生火是要把新衣服烘干,熨平,把那件沾漆的衣服藏开。这会儿她正在荒凉的海滩上忙着把旧衣服扔掉呢。傍晚她走到渔村一所小屋里,在那里待了一忽儿,出来时斗篷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出了小屋沿着海岸往北面走去。
  “我要么把罗珊娜当嫌疑犯逮捕,要么暂时由她去。为了某种理由,我叫你带我抄另一条路到海滩的北面去。沙子是最好的侦探,沙地上的脚印会告诉我们她在干什么。”
  克夫探长一直往海滩走去。我看见自己几乎站在上回我跟罗珊娜一起谈话的老地方。傍晚最后一抹亮光消失了;这儿笼罩着可怕的寂静。这时正在退潮,只见一大片赭色的流沙抖动起来了。
  克夫探长忽然跪了下来。
  “这儿有女人的脚印,”他说。“乱七八糟的脚印,我敢说是故意弄的,罗珊娜很狡猾。她大概是从这里趟水走到我们后面的岩壁那儿,再从老路走回去的吧?对,我们可以这么说。她斗篷里藏着什么,不,决不是拿去毁掉的东西——要毁掉的话,就不必这么小心的掩掩饰饰了。我看,还是假定她藏开什么东西来得合理。要是我们到那间小屋去,也许可以弄清楚那是什么。”
  我们走到村子,一个渔夫太太在厨房里接见我们。探长就把话题扯到罗珊娜身上,得到一大批有用的材料。看样子罗珊娜打算离开夫人的家,她来到这屋子,在楼上待了好久。还向太太买了一些东西,说要带着出门用;一口旧铁皮箱,和两条狗链子。她说,她要是把这两条链子拴在一起,就可以把箱子结结实实捆住。她买了这些东西,就珲了走啦。
  我们离开了那人家,克夫探长说,“我很感谢渔夫老婆,罗珊娜今晚干的事已经很清楚了。她把两条链子拴在一起捆住铁皮箱子,再把箱子不是沉在水里了,就是沉在流沙里了。她把链子的一头拴在岩壁下面什么地方。箱子扔在那儿多久就要扔多久,等到要用就重新把它拉起来。不过,”探长第一遭露出不耐烦的声调,“秘密就在于——她到底把什么藏在铁皮箱子里?”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月亮宝石!难道您猜不出吗?”
  “决不是钻石,”探长说道,猛的停住脚,“东西扔进流沙里会重新冒出来吗?”
  “决不会;”我回他说。“无论什么东西扔进了激沙滩,就陷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那她到底为什么不把沾上漆的衣服裹块石头,扔进流沙里呢?她干吗要藏起来——她甘冒一切危险,把这件沾上漆的衣服藏起来,一定有道理。我有点冒火了——我竟给罗珊娜难倒了。”
  我们回到家时佣人们正在吃晚饭。听说罗珊娜已回来了一个钟头。克夫探长一直走到屋子背后,站在那儿全神贯注的抬头望着范林达小姐的房间。房里的灯光忽前忽后闪动着,仿佛出着什么不寻常的怪事。
  “这不是雷茜儿小姐的房间吗?”探长问道。我应了声是。忽然听得《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这支曲子,克夫探长又有了新发现啦!
  “嘿,我跟你赌个金镑,你家小姐准是突然决定出门了。要是我说得没错,我还可以再跟你赌个金镑,她准是在最近一个钟头之内才打算出门的。”
  听了探长的第一个猜测,我吓了一跳。听了第二个猜测,不知怎的,我竟联想到罗珊娜,她不是在前一个钟头里刚回吗。在过道里我头一个碰到的是听差。
  “夫人正等着要见你和探长呢,”他说。
  “她等了多久啦?”背后传来探长的声音。
  “等了一个钟头,先生。”
  又是一个钟头!探长凑着我的肩头,小声说:“即使今晚这儿闹出丑事,我也不会奇怪!”
  我们来到夫人房里,夫人也不抬眼望我们,只管盯着一本打开的书。“警官,”她说,“要是现在屋子里有人打算出门,你看是不是重要?”探长说:“非常重要,夫人。”
  “那我就告诉你,范丽达小姐打算到她姨妈家去住,明早走。”
  “请问夫人,小姐几时告诉您她打算到姨妈家?”探长问。
  “约莫有一个钟头了吧,”女东家答道。
  克夫探长又朝我看看。
  “夫人,请您千万把小姐的行期延迟一下,最好延迟到下半天。明早,我必须到弗利辛霍去一趟——我最迟在两点钟回来。”
  夫人吩咐我关照马车夫,不到两点钟不接雷茜儿小姐。
  “夫人,请不要提是我要推迟小姐的行期。”
  女东家仿佛想说什么,可又拼命按捺住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们又走到过道上时,探长说,“她要不管住舌头,这疑案在今晚就有分晓。”
  听了这句话,我糊涂的脑袋到底明白了真相。
  告诉我实话,探长,”我说,“您心里有什么怀疑?”
  “我并不是怀疑,”克夫探长说。“我晓得小姐从开头到现在一直偷偷藏着月亮宝石。她把罗珊娜当心腹。整个案子就是如此。”
  我心头直折腾,便走到大阳台上。听差送来一张便条,夫人在便条上告诉我,弗利辛霍的地方官最近要释放那三个印度人。我把夫人的便条交给探长,他看完便条问我:“有个大名鼎鼎的旅行家,他懂得印度人和他们的土话,你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吗?”克夫探长明早到弗利辛霍去,顺便要去拜访他。
  我把门关上,径自走到大厅,只见罗珊娜跑过我身边,神情非常痛苦,向佣人的楼梯那儿跑去。弗兰克林在另一头,问我有没有看见罗珊娜脸色不对。
  “恐怕是我无意中得罪她了,贝特里奇,”他说。
  “您,少爷!”
  “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弗兰克林说,“不过,如果那姑娘跟钻石丢失的案子有关,我深信就在两分钟之前,她正打算把一切向我和盘托出哩。”
  我往门那儿一瞧,觉得好象看见房门掀开一条缝。有人在偷听吗,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门已经关上了。
  我请弗兰克林告诉我,刚才罗珊娜跟他怎么回事。
  “我正在打弹子,”他说,“只见罗珊娜站在我身边!她脸上神色非常焦急,我问她是不是想要跟我说话,她回答说,‘不错,冒昧得很。’晓得她有偷宝石的嫌疑,我觉得不自在,就继续打弹子,想摆脱这尴尬的局面。不料,我无意中得罪了她,她突然转身走了,说,‘他情愿看弹子,却不愿看我!’”他说着忽然收住了口,不过我知道他还有半句没说的是什么。只有把月亮宝石的事推到这个使女身上,他才能把克夫探长心目中对雷茜儿小姐的怀疑澄清。
  他说,“我真不愿伤女人的心,如果她要跟我说话,你就把那可怜虫叫到书房里来吧。”
  我走到下房里时罗珊娜已经睡了,我把结果向弗兰克林先生回报,就去找克夫探长了。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我听见雷茜儿小姐房间走廊那儿传来一阵宁静的鼻息声。我朝走廊一看;只见走廓上一字形排着三张椅子,克夫探长缩成一团的躺在上面。我刚走近他,他顿时象狗似的悄悄醒了。
  “您在这儿干吗?”我问道。“您为什么不上床去睡?”
  “我不上床,”探长回答说,“今晚,罗珊娜从沙滩回家的时间,正是小姐决定离家的时间,这实在太巧了。不管罗珊娜藏的是什么,事情很明显,你家小姐一定要等到知道这东西已经藏好了,才肯走。她们今晚一定已经碰过头。要是她们想要趁全家入睡的当儿,再碰次头,我就要出来拦住她们。”
  “但愿那钻石根本没进过公馆的门,”我猛地叫道。
  克夫探长忧郁的看看那三张椅子。“我也是。”他严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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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关于监守自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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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风平浪静,克夫探长没露出着急的样子。我由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径自走到园子里,碰见弗兰克林先生在灌木路上散步。我们还来不及交谈一两句,探长就突然插了进来。“我有话要对您说,先生,”探长说,“我要提醒您,作为一个好公民,您有责任把偶然获得的特别情报提供给我。”
  “我什么特别情报都没有,”弗兰克林先生说。“有个女佣人,”探长只管说下去,“昨晚私下跟您谈了话,先生。”
  “我没什么说的,”弗兰克林先生又说了一遍。
  “您不必担心会害了那姑娘,先生。”他大声对弗兰克林先生说道,特地让刚刚从那头来又悄然在灌木路停下的罗珊娜也听到这话。
  我往路那头一看,只见罗珊娜突然转身回屋里去了。
  早饭铃响了,“我要到弗利辛霍去,在两点钟以前回来,”探长二话没说径自走了。
  克夫探长到弗利辛霍去的那工夫,屋里屋外的情形大致是这样的。雷茜儿小姐死心眼的关在自己房里等马车;弗兰克林先生早饭后出去散步;罗珊娜在走廊上打扫,脸色苍白,态度镇静,眼睛里有种古怪的茫然神色。
  “高兴点吧,罗珊娜!”我说。“你心里有疙瘩,干吗不说出来呢?”
  “我会全说出来的。对弗兰克林先生说!”
  我告诉她弗兰克林先生出去散步了。
  “那没什么,”她回答说。“我今天不去打扰他了。”
  她一本正经的盯着我。随即拿着笤帚走了。我想跟夫人说说去,刚下楼迎面碰见探长。我情不自禁地问:“弗利辛霍有什么消息吗?”“我看到了三个印度人,……”还查出罗珊娜在镇上偷偷买了些什么。”
  “印度人的事我听够了,”我说道,“听听罗珊娜的事吧。”
  克夫探长摇摇头,“这疑案越来越玄了,我在弗利辛霍一家铺子里查出她在那儿光买了一长段料子,这段料子刚好做件睡衣,从十二点钟到星期四上午三点钟之间,她大概溜到你家小姐的房里,商量怎样把月亮宝石隐藏起来,睡衣擦到了门上的湿漆。”他想了想,又说:“问题是——她干吗把那件沾上漆的睡衣藏起来,不把它毁掉?如果她不告诉我们,那就得去搜查激沙滩上那个藏东西的地方。”
  “呃,贝特里奇先生,”他接着往下说,“我们谈正经的吧。乔四在哪儿?我吩咐他看好罗珊娜的。”
  乔四是弗利辛霍的警察,是西格雷大局长留给克夫探长使用的部下,他刚问我这话,钟打了两下,来接雷茜儿小姐的马车准时到了门口。
  “一桩桩来吧;我先得去跟范林达小姐谈谈。”克夫探长说道,随即做个手势,叫听差从马车背后的跟班座位下来,到他这儿去。
  “待会儿你会看见我的一个朋友守在树林子里,”他说。“我那朋友不用拦马车,就会跳上跟班的座位,跟你在一块儿。你只管别作声,装做没看见。”
  说完这话,他打发那听差回到座位上去,事情很明显,雷茜儿小姐要给人暗中监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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