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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的前妻谈恋爱

_8 李唯(当代)
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人圆滚滚的肚皮,在肚皮上,他又画了一个小人跪在肚脐眼旁边,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马勇说:“当哩个当,赵慧你看!”
赵慧看了半天,说:“这是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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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勇于是把关于中国足球队向肚脐眼求婚的段子又演示了一遍。
赵慧更加的不笑,说:“无聊透顶!简直无聊透顶!”
马勇没辙了。马勇长底的没辙了。赵慧和俞晓红完全不一样,俩人完全不是一个品种,赵慧根本不吃这一套,用通常的话说:这人不识逗!马勇没辙地看着赵慧不知该怎么办了。
赵慧则在低头思考。这时候的赵慧已是周身严整,她不光扣好了被马勇解开的衣扣,连袜子都穿上了,把不该袒露的肌肤都在马勇面前严正地遮盖起来,让马勇看得阵阵地透心凉且阵阵地焦急,想着怎么再给她解开。赵慧经过思考后,娇柔已彻底不再,恢复了检察院干部平日的严肃,严肃而有礼貌,是那种冰凉的礼貌,是平日跟工作调查对像谈话接触时惯常的神态,礼貌得让你感到寒冷。赵慧便以这种礼貌对马勇说:“马勇同志,介绍人介绍我们认识,我觉得你是一个记者,文化素养社会阅历都还不错,觉得我们俩如果能结合,将来在工作和生活中能取长补短相互帮助。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有比较多的分歧和比较大的距离。马勇同志,我们还是结束这种关系吧,请你现在走吧。”赵慧说着把衣领处最后一料扣子也扣严实了,坚决不再让马勇同志看到不该让他看到的每一厘米春光。
马勇急了,马勇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而且把自己充分调动起来了,而且马勇已经好久没有做爱了,而且马勇已经向所有的人宣布了人和赵慧的关系,包括向他的父母。马勇不愿意让亲朋好友和世人看到他在个人情感生活上是个一鸸财再面一的失败者,是个十足的倒霉蛋,马勇实在不愿意这样失败地离开。马勇如意笑着哀恳赵慧道:“慧慧,慧慧,好慧慧,有分歧我们可以慢慢谈慢慢沟通嘛,而且现在都晚上一点了,我们小区有大门都锁了,你这个时候让我上哪儿去呢?你至少让我再过一夜嘛。我是有毛病有缺点,你们检察院和法院不都讲要帮助和挽救有社会污点的人吗?你就当我是失足青年,你就帮助和挽救我一把行不行?你就当是对我扶贫了行不行?你就对我扶个贫!”马勇说着笑着去拉赵慧,想以幽默和亲昵来化解赵慧的冰冷,和她再度亲热。马勇知道只要和女同志有了肌肤之亲,把活儿做漂亮了,一夜春风化雨,到天亮她们的态度都会转变的。
赵慧却厉声对马勇喝道:“马勇同志请你自爱一点你快走吧!你把你的那个东西也拿走!”赵慧指的是刀郎的音乐带,那是马勇带来的。赵慧不再给马勇一点伸展的回旋的机会,赵慧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如同检察院一旦决定拘捕案便不容更改需立即执行。马勇像审讯对象一样被喝愣住,嬉笑也退缩回了皮肤里换作了哑然。
马勇只好带着他的刀郎讪讪地走了。
马勇带着刀郎又游荡在深夜的大街上,他居住的小区大门已经关了,他回不去了。马勇想到去火车站候车室过夜,但那里是乞丐和流浪汉睡觉的地方,马勇觉得去那里他也太惨了。这个城市也没有河,河还在郊区很远的地方,否则马勇可以去河边坐着,最后马勇只好坐在大街的马路牙子上等待天亮。马勇孤独地坐在马路牙子上觉得有一些凄凉,后来这种凄凉感愈发的汹涌。马勇觉得自己十分的凄凉,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他把什么都搞乱了,把什么都丢失了,都错过了,那些他错过和丢失的东西都在永远地离他远去,留下他像一片枯叶散落在马路上,待着车碾人踏。马路对面有一块交管部门竖立的大公益广告牌,上面有一句告诫司机要小心开车的话:“高高兴兴出门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在寒夜的风中透出些许暖意,马勇望着那一丝明媚意越发感到凄凉,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哪里去哪里是他的家。马勇最后凄凉哭了起来,偌大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马勇凄凉的哭声最后招来了一个马路上巡夜的警察。警察怀疑地盯视着马勇,问他哭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了?马勇哭着说:“我看到今天报纸上说东北那儿发生了禽流感,开始宰杀家禽,国家的鸡都死了,我心里难受。我难受不行吗?”马勇到这个时候斗嘴的本性还是不改。
俞晓红和张琪第二天上午知道马勇被赵慧甩了。马勇里面穿的一条秋裤昨晚因为匆忙和心绪紊乱忘了穿走了而遗忘在赵慧家里赵慧不愿意打电话让马勇来取,她不愿和马勇再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联系,赵慧把马勇的内裤送到俞晓红的单位,让俞晓红转交马勇。俞晓红和张琪拿着马勇的裤子在中午来看望马勇,马勇正在家门口街头的理发摊上理发,马勇让理发的给他剃成光头,有点儿心灰意懒斩去青线断绝红尘的意思。俞晓红一看马勇原本一头漂亮的青丝卷发变成了地球仪,便知道马勇心里真是难过了,再没有比俞晓红更能能细致洞察地了解马勇的了。张琪也察觉到了马勇的难过,张琪也很了解马勇。
张琪说:“哥们儿,你没事儿吧?”俞晓红也说:“马勇,要不要我们俩中午陪你到哪儿吃个饭?”俞晓红和张琪完全像两口子在关心一个他俩共同的朋友。
马勇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马勇有些奇怪自己居然会被刺伤,这本来就是他极力要促成的结果。马勇脸上却笑嘻嘻地说:“没事!这正是我巴不得的。现在都说人有几大傻,其中一大傻是泡妞泡成了老公。现在是上床容易下床难,泡妞一不留神就砸自己手里了,我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撤哩。”
张琪真诚地说:“马勇,你放心,你给我介绍了俞晓红这么好的爱人,我以后一定也给你介绍个好的!?”张琪亲昵地揽着俞晓红,他的手搭在俞晓红如水葫芦一般曲线美妙的腰臀间,还时不时地往下伸探着。
马勇的心又被更狠地刺痛了一下。马勇依旧笑嘻嘻地说:“好啊,你就照张曼玉那样的给我招呼吧,那样的,我也就凑合地用了。”
张琪和俞晓红都不说话了。张琪和俞晓红都知道马勇这样嬉笑便是难过得很了。
俞晓红说:“张琪,你先走吧,我跟马勇说句话。”
张琪便走了。张琪临走不让马勇心颤地把俞晓红连衣裙背部的拉链拉紧了一下,亲昵随意得如同多年夫妻。俞晓红十分钟爱经常穿的这件连衣裙,背后的拉链有些楹了,时常就会自动松开一小截,需要时常有人帮她拉上,这是马勇过去经常做的。
俞晓红望着马勇说:“马勇,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让你去管教那孩子。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俞晓红凝望着马勇的眼神透着为他的焦虑,她的焦虑是深深而又真切的,且去了平日所有的矜持完全袒露着,焦虑中包含着所有的情愫;心疼,怜爱,难过,以及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急切。马勇熟悉俞晓红的这种眼神,那是过去有一次马勇下乡采访被驴踢了,踢得很重,踢到了睾丸,马勇被拉到医院来时气若游丝。俞虹红以为马勇要死了,便是以这种眼神望着马勇号啕大哭。俞晓红刚跟马勇吵完架发誓要再理马勇就是本?拉登的孙子,但在那天那个时刻却像个市井妇女似的悲声大放,人在某个时刻会去了一切遮掩和伪饰暴露出心迹来。俞晓红此刻便是这样毫不掩饰地对马勇袒露着她的心迹。马勇的心被俞晓红的眼神狠争的割裂了,割裂得很疼,疼极了,疼得他阵阵心悸,阵阵悸动抽搐着,马勇差点受不了又要哭了。
马勇笑哈哈地说:“怎么着,你们俩还真是可怜我啊?拉倒吧!我要再想找个对像,那还不简单得跟写一个似的!”我要是公开征婚,这马路上立刻就交通阻塞,那妇女们听到消息都欢呼雀跃啊,那都哗啦哗啦地往这跑啊,就跟有狼在后面撵一样,哈哈哈哈!再见!
马勇晃着他新剃的光头哈哈大笑地走了。
马勇背对着俞晓红哈哈大笑的脸上在汹涌地流淌着眼泪。
十二
这一日,太阳红得又不十分好了,红得很勉强挂在天上。天色灰淡着,国家也出了点儿事情,各地陆续都发现了禽流感,都开始宰杀家禽,共和国的鸡死了一些又一些。但张琪的心情却很好,张琪和俞晓红的爱情进展顺利,轮到张琪感到自豪和幸福了。但张琪在幸福之余也很焦急,他想和俞晓红的关系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再进最关键的一步,于是张琪请马勇在“牛车水”大酒楼吃海鲜,有事相求马勇。
张琪殷勤地把螃蟹的蟹黄剥好端到马勇面前,说:“哥,你吃。”
马勇警惕怀疑地审视着张琪,说:“张琪,你平时跟我亲热的时候你喊我一声嗨哥们儿,一般的时候你喊我你小子.你傻大个儿,你这前列腺肥大者,跟我一点都不客气,今天怎么喊哥了々你别是想求我帮你干什么坏事吧?”
张琪对马勇谄媚地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哥了,想跟哥坐坐。”
马勇说:“那好,我正在办公室赶稿子哩,没工夫吃饭,我把你这螃蟹打包带走吧。”他果真就喊服务员过来把所有的螃蟹都打包,还把张琪要的老醋蜇头和白斩鸡也打包带走。
张琪急了,忙拉住马勇说:“有事,有事!哥你再坐会儿,坐会儿!”
马勇笑了,说:“我看你才是螃蟹,不使劲掰你你不露黄儿。”
张琪开始向马勇倾吐心声。张琪说他现在太爱俞晓红了,他已经爱得没有办法了。张琪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他此生如果没有了俞晓红他会得病的,肝硬化糖尿病包括前列腺肥大都可能会得,因为人要是心情糟透了什么病都会上身的。张琪说他一定要完全得到俞晓红!但张琪说他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有一次手哆哆嗦嗦地都已经到俞晓红的脖子上了,他听人说过有经验的男司志把女同志拿下都是以抚摸脖子作为切入点而最后攻进去的。但俞晓红眼睛朝张琪犀利地一瞥,张琪又吓得把手抽回来了,而且手还抽筋了。张琪说俞晓红仪态万方,美丽高雅,但有点冷若冰霜,俞晓红属于冷美人,张琪说他面对俞晓红就像面对女皇而不知所措,他很痛苦。张琪痛苦地哀求马勇道:“哥,你就再帮帮我吧!你当时,你第一次,你是用什么方式把俞晓红拿下的?哥,你给我支个招儿!”
马勇又胃酸起来;,马勇挑拣着老醋蜇头里的姜丝嚼了吃了,想以辛辣来压一压,但不管用,他的胃里愈发地酸起来,又像翻江倒海一般。马勇强忍着酸涩沉默不语。
张琪依旧哀恳着马勇:“哥,你哪怕暗示我一下都行,我好歹也是副高职称我有领悟力!”
马勇沉默了之后开口道:“好吧,我告诉你:俞晓红喜欢猛男。”
张琪不禁表示怀疑,说:“真的?”
马勇不耐烦地说:“假的!我诳你哪!我给你下套哪!”
张琪有些信了,问马勇:“有多猛?”
马勇说:“尽量地猛。”
张琪说:“尽量地猛是什么概念,”
马勇说:“就是说你别拖泥带水,你直接就冲,你直给!”
张琪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得像日本鬼子那样?”
马勇说:“比日本鬼子温柔点儿,你就照伪军那样处理吧。”
张琪笑了,是苦笑。张琪苦笑地说:“哥,我都急得要死了,你还跟我打镲!”
马勇也笑了。马勇笑着说:“说伪军是有点跟你开玩笑,但意思相近。你看过电影《红高粱》吧?那里面,姜文演的那个轿夫一把就把巩俐演的那个新娘子扛起来,扛起来就往高粱地里走,走到高粱地里就啪地往地上一放,然后那女的就棒打都打不走雷劈都劈不走地跟那轿夫过了一辈子,这就叫男人的豪放和阳剐!男人的阳刚男人的那个劲儿把女人征服了。你就那个劲儿,那样就成,明白了吗?”
张琪明白了。张琪明白是明白了,但依然不能够完全相信。张琪依然有些怀疑地说:“不对吧?俞晓红那么斯文优雅的人,她会喜欢粗猛的男人?”
马勇满脸真心实意地开导张琪说:“张琪,你还是个童男子你不懂女人,尽管你可能也干过几次坏事,但你没跟女人长期厮守过,你确实不太懂得女人。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女人尤其!很多看上去优雅斯文的女人,其实内心都特火热,特野,她渴望猛烈,甚至渴望那种特原始的粗猛,用书面语言来说,她渴望那种暴风骤雨般的情感撞击,用通俗的话说,她恨不得有个她喜欢的人把她撕了扯了嚼了吃了。之所以表面上斯文,那是社会环境约束的,她怕人家说你看这女的那么野那么浪啊,是环境的约束让她们把真实的内心掩盖起来了。所以张琪你看女人表达感情都是相反的,女人说你真讨厌,那就是喜欢你;女人说我不要嘛,那就是要,你给少了都不行。是环境让她们这么淑女这么假模假式的。张琪你彻底明白了吧?”
张琪眨巴着他的小眼睛思考地望着马勇,他觉得马勇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他相信了。张琪相信之后说:“我明白了。我就照《红高粱》那样去处理,对吧?”
马勇提醒张琪:“你别真把俞晓红往高粱地里拽啊!”
张琪说:“那当然!高梁地都在郊区老远的。我主要是领会精神,因地制宜,灵活运用。”
马勇说:“对,就这意思。”
张琪感激地说:“哥,谢谢了啊!”
马勇又拍着张琪的瘦肩说:“不用谢。兄弟,行动吧。”
十三
张琪和俞晓红吹了。
第二日,太阳又重新红得不错,但共和国的鸡还在继续死去,俞晓红的心情也很不好。一大早,她就来找马勇,不顾马勇还在被窝里睡觉就把他拽起来,极其生气地说:“马勇,你给我介绍的那是什么对象啊?他怎么那样啊?”俞晓红说:昨天晚上,张琪请她吃饭,饭后,张琪说到他的宿舍去坐坐,她就去了;进到张琪的宿舍里,俩人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着;她渐渐发现张琪有些不对,他开始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还喘着粗气,像憋着尿。突然张琪从沙发上蹿起来说:“俞晓红,别废话了,咱们操练吧!”一把就将她像扛面口袋一样地扛起来向床上走去,她怒不可遏,推搡开张琪,拂袖而去。俞晓红气呼呼且疑惑不解地说:“我平时看他也挺好的呀,也挺温文尔雅的呀,怎么到了那种时候就完全判若两人?他是不是有性格分裂症啊?我听说有的人,据说还是大学教授,平时特儒雅,大家风范,但有夜游症,一到晚上就爬起来往茶壶里小便,一边尿着一边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都是文革中受了刺激落下的病,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控制不住。马勇你给我介绍的什么对象,你是怎么对我负责的?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跟他吹了!”
马勇心中暗喜。马勇心中暗自欣喜但脸上却表现得愁苦不堪和焦虑不堪。马勇一脸愁苦和焦虑地说:“啊哟,我还真不了解张琪还有这一面。俞晓红,你别这么说吹就吹行吗?你和张琪,你们再好好谈谈再沟通沟通行吗?”
俞晓红断然说:“不可能!除非现在伊拉克攻占了美国,萨达姆把布什逮捕了!”
马勇心中的暗喜越发地澎湃。马勇心中越发欣喜脸上就越发地愁苦和焦虑,还添加进去了一丝无奈。马勇愁苦焦虑和无奈地说:“那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弄盘音乐听,你先消消气。”马勇从枕头下面拿出一盘萨克斯吹奏的乐曲《回家》来,放进唱机里,那种天籁在屋里像水一般荡漾了起来,像晚风,像炊烟,像乡间小路上的薄雾缥缈,像老母亲伫立在晚风炊烟和薄雾缥缈中向你深深轻唤着。这曲子也是孩子胖胖的小手在你心头上的抚摸,俞晓红喜欢这曲子喜欢得不得了,如醉如痴地喜欢,经常能听得醉了。这是马勇早已准备好要放给俞晓红听的。果然俞晓红就被乐曲牵拉住了,开始不再在马勇面前走来走去愤然地指责诉说,开始伫立着听,后来又坐下来听,脸上的愤然也一点一点地被抹平复了。
马勇观察着俞晓红的反应别有用心地说:“不气了吧?怎么样,还是我理解你到位吧?”
俞晓红伤楚地说:“理解到位又有什么用,都晚了!”
马勇一阵心颤,他刚想说什么又猛然刹住了口,他看见张琪失魂落魄地冲进门来。
张琪很是失魂落魄,头发和衣衫都蓬乱不堪,他冲动地拉住俞晓红说:“晓红,我一晚上都在到处找你,也不知你去哪里了,我估计你一早会上马勇这儿来。晓红,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怎么伤了你的感情?你跟我说嘛,我可以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又扭头向马勇焦急地哀恳道:“马勇,你快帮我劝劝晓红!”
马勇假惺惺地说:“是啊,俞晓红,你就再给张琪一次机会吧!”
俞晓红对张琪说:“张琪,对不起,这不可能了。张琪,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是个拘泥的人,我们把话说白了吧,昨天晚上你有那种想法我也可以理解,相反你要没那种想法我反而会觉得你发育不正常,你太监了,可你也不能那样啊!你看马勇,马勇还知道给我放盘音乐还知道要铺垫情绪酝酿感情哩,他知道我喜欢这样,我们是人不是动物!”
张琪震愕。张琪震愕地看着马勇像看见了一个基地组织分子。
马勇脸变得苍白,说:“兄弟,你听我解释—————”
张琪不听马勇解释。张琪开始对马勇笑眯眯地。张琪笑眯眯地朝马勇走过来,打量着马勇的胖脸笑眯眯地商量道:“马勇,你脸上长了一块禽流感,我给你治疗一下好吗?”说着猛然挥拳捣在马勇的脸上,马勇向后跌倒,鼻血顿时蹿出,张琪又发疯地扑上去狠打马勇。俞晓红惊慌地喊起来并且扑过来拽张琪:“张琪你干吗打人?你别打他!”俞晓红在这一瞬间平时的优雅完全没有了,她像头母豹子似的扑拽着张琪,并且喊叫的声音也高亢尖利得像街头卖菜的。马勇抱着头厉声喝住俞晓红:“俞晓红!你别拉他你让他打!你要拉他我跟你急啊!”俞晓红被马勇少有的严厉断喝住,她发着愣,没等她进一步有所反应,马勇脸上严厉的表情也没进一步伸展开来便被张琪的又一狠拳封闭住,接着被更多涌出的鼻血遮盖了。
张琪便没有阻拦地揍马勇。张琪痛苦得疯了,但疯得还尚存一些理智,张琪指着马勇的一个部位说:“马勇,我不打你的这个设备,你还没有生孩子,我不想让你这辈子当不了爹。”对马勇身体的其他部位张琪毫不手软,疯打狠打。张琪打着把自己都打哭了,张琪流着眼泪痛骂马勇是饲养场的鸡,早晚也要得禽流感而去世。张琪此刻太恨马勇了,觉得马勇是个十足的反革命,一辈子都打击不够。俞晓红惊愕地看着人高马大的马勇被瘦小的张琪打得满地乱滚却坚决地不还手,真像个沙袋似的任张琪捶打。她焦灼之中百思不解,在她的记忆中,马勇何曾是这样的啊!马勇是个受了一丁点委屈都要立刻反击都立刻要找补回来的主儿。马勇有一次在家破天荒地做了一锅面条等着俞晓红回来吃,俞晓红回来没有看见面条,她先看见都十二点多了马勇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便没好气地骂马勇天天懒得都像个猪。马勇顿时觉得委屈了,马勇认为自己天天懒但今天并没有懒,马勇把俞晓红拉到面条锅跟前让她看同时让她道歉,俞晓红看见了面条但耍赖地不道歉,俞晓红说我是你老婆你就不能让让我啊。马勇说我凭什么要让你呀?你比我多长了一条十二指肠还是怎么着啊?马勇过去拿了俞晓红一管挺贵的口红就往痰盂上画,把痰盂画得五眉六道的,声言俞晓红如果不道歉就用俞晓红的口红把家里的痰盂描画成俞晓红,马勇跟他犀利的嘴一样绝不饶人也绝不吃亏。俞晓红不明白马勇今天这是怎么了。张琪在疯狂之中也渐渐地感觉到了马勇的反常,他停住了手,说:“马勇你为什么不还手?你藐视我啊?”张琪豪迈地叫马勇站起来跟他打。张琪尽管瘦小但还想在俞晓红面前表现得很男人。
马勇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先跟俞晓红要了一点纸巾去处理鼻子,因为他的鼻子都被破裂而涌出的血堵严了,撕裂地疼。另外马勇的腿也很疼,张琪把他的腿像足球一样地踢,马勇从上到下都很疼。马勇浑身疼痛着,以平生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和正经,耿耿地对张琪说:“张琪,我不能还手,我承认,我在最后的关头骗了你,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爱俞晓红!我离开了她以后我才知道我真的很爱她,很爱!张琪,今天你只要不把我打死,只要给我留口气,我都不能放弃她!因为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马勇说完赶紧转过脸去看墙壁,他不敢去看俞晓红的脸,他不知道俞晓红是什么脸色反应。
俞晓红的反应是瞠目结舌,脑子一片空白,在意识的空白中眼眶有液体不自觉地渗出来。
张琪看见了俞晓红的眼泪。张琪看见了俞晓红的眼泪便知道自己完了,一个女人能为另一个男人流泪说明什么?就像脚气膏能治脚气一样地清楚。张琪凄楚地长叹一声,他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说不清楚,张琪便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俞晓红爆发地扑过来抱住马勇,像要把马勇掐死似的死死地抱着。马勇也抱住了俞晓红,也像要把俞晓红掐死似的死死地抱着。两个人都像极不容易又找回了失去的东西,死死地抓住,都恨不得把对方揉搓碎了,融化了,化作自己身体的部分,比如肌肤,比如发丝,比如随时都在的呼吸,再也不会失去。俞晓红情不自禁哭出了声音,眼泪流淌得稀里哗啦的。马勇也哭了,眼泪也流得稀里哗啦的。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马勇,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你爱我,说你只要还有口气你都不能再失去我’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我以为你这辈子根本就不会说这种话的!”
马勇流着眼泪说:“我偶尔也说点豪言壮语书面语言的。”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马勇我喜欢你这么对我说!我要你永远对我这么说!”
马勇流着眼泪说:“我是不是说得有点酸呀?”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是有点酸,但酸得特别美丽,像雪莱和拜伦的诗!”
马勇流着眼泪说:“俞晓红,我给你提点意见行吗?”
俞晓红流着眼狷说:“你说。,只要你说得对我就改正。”
马勇流着眼泪说:“你以后说话别这么特文化行不行?什么美丽得像诗一样,人家会说你太矫情太做作。再说现在哪还有人看雪莱和拜伦的诗,现在连青蛙都改昕二人转了,你以后说话常人化一些通俗一些行吗?”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行。我听你的。我以后尽量常人化和通俗化。”
马勇流着眼泪说:“那我们说点通俗的,俞晓红,我们现在来干坏事吧?”
俞晓红流着眼泪说:“当然!现在不干坏事还什么时候干坏事!”
于是俩人擦干泪,挺起胸,开始花好月圆…
马勇和俞晓红复婚了。
在马勇和俞晓红复婚后的那些日子里,太阳天天都红得透彻,国家也控制住了禽流感,共和国的鸡也作为制作人们食用的辣子鸡白斩鸡烧鸡之类而正常地一批批死去。马勇和俞晓红在明媚的阳光下开始了他们激情燃烧的岁月。任何事情在开始时都是激情的,复婚尤其是!除了万物初始都有的新鲜感外,复婚的人们还多了一点小心翼翼,多了一点战战兢兢,多了一点克己复礼,双方都记着过去的教训,珍惜着今天失而复得来之不易的聚合。两个人都积极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向对方奉献出来,不惜工本地礼让于对方,两个人都把婚姻的好向极致化运作,好得很极致。譬如马勇真的会带着于辣椒陪俞晓红去逛商场.在烟瘾实在熬不住时嚼一个干辣椒顶着也要将俞晓红陪到底;再譬如俞晓红再喊马勇过来吃饭,除了柔声细语外还给马勇放音乐,放刀郎的歌也放《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让马勇在“老张开车去东北”的伴奏下吃着宫保鸡丁’。马勇和许多有文化的祖国人民一样,因为已经厌恶透了所谓主流文化的一本正经假模假式虚伪造作,便逆反地喜欢和支持老张开车撞人这种故意的没文化现象。俞晓红自己不喜欢这种音乐,认为太过粗浅还有点痞气,但马勇喜欢,俞晓红便要克制自己放给马勇昕。两个人就这样很极致化地浓情蜜意着。这种燃烧的日子燃烧了半年以后,就有些慢慢松懈下来了,准确地说是马勇先有些松懈下来了,男人的激情要比女人消退得快一些,马勇觉得有点疲倦了,觉得这样就像在单位争取评先进天天都积极表现,委实感到有点累了。
这一日,俞晓红在厨房里做饭,她温柔地喊马勇道:“马勇,舅勇,过来帮我削个土豆。”马勇,电就是勇勇,坐在客厅里没有吱声也不过来。俞晓红又喊了第二遍,马勇,她的勇勇,还是没有吱声也没有过来。俞晓红便又喊了第三遍。俞晓红喊第三遍的时候温柔的声音就有些改变,就有些拔高,就有些尖厉,就透出有一点生气了。
马勇便赶紧过来了。马勇并非有意拖延不过来,他正在看直播的谢菲尔德联队和水晶宫队的比赛,因为郝海东目前正在谢联效力,马勇便对这个英国的足球队很是多了一些关注。由于天热,马勇在家里看电视就光着膀子,他朝生气的俞晓红奔过去的时候,在果盘里捏了一粒蜜饯橄榄沾在自己男人的乳头上,使其凸长出来了一块,嬉笑地让俞晓红看,说:“当哩个当,俞晓红你看:乳腺增生!”马勇不再往肚皮上画小人,因为那一招已经用过了,他要想其他新鲜的招儿来时时逗俞晓红高兴,他知道家庭的吵架和裂变都是从生气开始的。
马勇心头一激,一股火蹿上来,要急,但马勇赶紧把火压下去,叉谄媚地对俞晓红笑着说:“你重要,你重要!你比长江都重要,你比黄河都重要,你比长江跟黄河加在一块儿都重要,你是我心中的大海!俞晓红甜美地笑了,娇嗔地说:“耍贫嘴。那你跟我好好说话!”马勇便搜肠刮肚地琢磨着事儿陪俞晓红说话,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谢联现在进球了没有,但脸上却做出兴致勃勃十分投入的样子,对俞晓红很正经严肃地说:“俞晓红,水费要涨价,咱得赶紧把家里的床单啊被罩啊沙发套啊,把这些要洗的都抓紧洗了,还有这地毯也干脆都洗了,把厨房的油烟机也洗了,把你姐姐家的衣服都拿过来一块洗了,再问问你姑妈还有什么要洗的没有,咱能省一个钱是一个钱——”俞晓红打断马勇说:“这事情你前天已经跟我说过了。咱就是把整栋房子都用水冲洗了又能省多少钱?你没话找话说。”
马勇噎住,便又想了一桩事儿对俞晓红说:“俞晓红,市政府最近要出台一个文件,规定街上的公共厕所市民再进去大便或者小便不许再收费,这属于乱收费,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俞晓红又打断马勇说:“这你前几灭也跟我说过了。马勇你尽拿这种事情来跟我打镲!你没别的话了?”
马勇又噎住,心里的火开始往上冒,但马勇依旧笑嘻嘻地说:“俞晓红,还有件事绝别好玩,这是我下农村采访听来的,说咱们这儿郊区王堡子乡有个放驴的光棍汉,老大岁数没媳妇特饥渴,那一年全国都在放电影《庐山恋》,那电影当刚特火,光棍看了了电影特喜欢特向往那女主角张确,他身边义没有人可以倾诉,只有驴,他就把驴抱住,跟他的驴亲嘴,边亲边说:‘俺的小张啊,俺把你爱死了呀…’马勇说完,笑嘻嘻地看着俞晓红,他认为俞晓红这下绝对要笑喷了。俞晓红却没有笑。俞晓红棚反很生气、
俞晓红生气地说:“马勇,这事儿你八年前还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马勇你敷衍我啊7这复婚才多长时问啊,你就跟我没什么话可说了吗?”玛勇严重地噎住,心里的火一阵一阵地往上蹿,他竭力压着。
俞晓红却伤感地说:“马勇,你最近确实又开始了,你敷衍我,你跟我没新鲜的话”了说,你对我都没激情了!还有,你又开始到外面打麻将到天亮才同来,你又开始成宿地不回家!”马勇压着火气辩解道:“那次是我同学从西安大老远来了,我陪他玩会儿,我也是打电话向你请示过的,你同意的!”俞晓红委屈伤心地说:“我那是怕你同学说你老婆成天把你拴得死死的,我那是给你面子!其实我特想让你回家,那天晚上我还特地买了件新睡衣,是你说婷美内衣广告里那模特穿上内表真好看,我才特意去商场也买了一件的,我想穿给你看的!你要是心里有我你早就主动回家了!马勇你真不知好歹!”
马勇的火终于蹿出了嗓子眼,再也忍不住地|兑:“俞晓红,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得说说你了,你才是最近又开始了哩!”俞晓红说:“我怎么又开始了?”马勇说:“你逛起商场来又开始没完没了,又一点都不顾别人!我为你连连吃辣椒熬着,我都快把我自己吃成辣子鸡了你知道吗?我都快把我吃成水煮鱼了你知道吗?”
俞晓红委屈地说:“是你自己说我就是去逛太平间你也会毫无怨言地陪着我,你让我随便地逛撒开了逛,你当时那样讲现在你又这样讲!”马勇说:“我当时那样讲是我有共产党人那种宽阔的胸怀,尽管我党现在也没让兄弟我入进去,可你怎么就不能为别人着想一下呢?你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呢?”
俞晓红愈发委屈说:“我想让你陪着我嘛!我不想离开你嘛!我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你又挑我这挑我那的,你不是说作为一个男人要包容吗?你不是说你要像父亲爱女儿一样地爱我吗?”马勇也委屈地说:“我还不够包容啊?我成天想着法儿逗你高兴让你开心,我脚上鸡眼都犯了疼得要命,我还给你学跳四小天鹅舞让你笑得哈哈的,我觉得即使做得还不像个父亲,最起码也像个舅舅!我做得难道还不够吗?”俞晓红更委屈地喊道:“不够!就是不够!你要是爱我,你就要连我的缺点都一起包容,是你自己说你要永远包容我的!我就是要你像父亲爱女儿一样地爱我,永远那样爱我!父亲爱女儿就会百分之百地包容!”
马勇不禁冷笑道:“你说的那是神仙!凡人谁能百分之百地做到?”俞晓红气恨地咬牙道:“马勇你又开始了胡说八道蛮不讲理了!”俞晓红便彻底去了温柔激烈地跟马勇吵起来,马勇便也完全丢了控制跟俞晓红激烈地对吵。夫妻间一旦撕开脸吵架,那便是无遮无拦,便是如长江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路冲开高山大岭地翻滚下去。
俩人越吵越激烈,由现在起开始评说,又追溯到过去,把陈年往事的那些点点滴滴又全都翻出来数落对方,彼此都拿了锋利的针,把对方也让对方把自己戳戮得遍体鳞伤,心尖儿都颤跳地疼。最后,俞晓红恨得眼泪汪汪也伤心得眼泪汪汪地说:“马勇,你既然这么烦我,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复婚?难道是你当时脑子进水了吗?”马勇正在火头上也恼怒地说:“对!我脑子不是进水而是进硫酸了,把脑子烧坏了!那是我当初感冒却吃了避孕药,我糊涂了!”俞晓红说:“马勇你真无耻!你要再这么说,我告诉你,一跺脚我就走!”马勇说:“你走你的!临走别忘了带上你的太太口服液,你内分泌不太好!”俞晓红说:“马勇你真正是无耻之尤!我们离婚!”马勇说:“离就离!又不是没离过!”
俞晓红气得摔了一个碗。
马勇也气得摔了一个碗。
俞晓红气得摔了两个碗。
马勇气得不再摔碗,他直接抱了一摞盘子碗儿出门奔到楼下去,拉住一个常来小区回收家用旧电器等什物的人,把盘子和碗塞给他,说:都送给你吧,我们不过了!
恋爱与婚姻的一个司空见惯的轮回便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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