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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名相说谢安

_2 佳人和泪(现代)
而最让他头疼的是,现在高族的团结和得势,弄得他这个本来就是“遥领”的扬州刺史是越来越没法儿当。扬州是个啥地方,是京师重镇(方镇),而且会稽三吴那一带的万顷良田,几乎就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这里还山清水秀,好几个郡都是司马家皇姓王的封国,高族的逍遥名士们也都喜欢这儿啊,纷纷跑来当太守、内史。这帮王公、大人们,原本就看不上桓家,现在倒好,看桓家势力不如以往了,朝里又是他们的人,于是就更加嚣张,根本不把他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桓冲心里生气,可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当年桓温是怎么治他们的,不听话,好,那就逮着你的毛病就上表,威胁司马昱就范,不少人都是这么被处置的,就连王彪之都没躲过去。但现在,这招儿不行啊……你威胁得了谢安吗?而且,虽然这事儿是不是谢安怂恿的不好说,但谢安无疑是在给他们撑腰的。桓冲除了叹气以外,毫无办法,这个本来就像鸡胁一样的扬州,是一天比一天地更加烫手……
收回扬州!(第四步)
桓冲终于自己待不下去,把扬州让出来这件事儿,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谢安以时望辅政,为众望所归,桓冲害怕受到更多的逼迫,于是自请辞去扬州刺史,离开朝廷,请求出任外职。
不过,这里面可有个十分重要的事儿噢。桓冲为什么自会求外任呢?一方面,是被谢安逼的没法儿待下去,而另一方面,桓冲虽然比桓温“谦退”,可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事儿就得从一年前桓冲任命时,朝廷不动声色收回徐兖二州说起了。说来也奇怪,当时这徐兖二州就像中了魔咒似的,谁来当刺史,都是还没当多久,就会得个急病然后就丢了命。这里的第一任刺史是刁彝,当了三个月就死了。然后禇蒜子任命了王坦之,这样儿,她可以把谢安和王坦之分开,让谢安在朝里做事儿更加缚不住手脚;而且,让王坦之去领方镇,也正好借太原王氏来迁制一下儿桓家。这个想法本来挺好,结果不成想,王坦之到徐州一年多一点儿,也死在了任上。
(王坦之的死的确是怪可惜,他去世时,才不过四十六岁。值得称赞的是,王坦之是继承了太原王氏一贯的好作风,一直都是个很忠直的人。临终前,他还硬撑着给皇上、谢安和桓冲都写了信,一一嘱托国事。关于自己家的事儿,却一句也没有提起。)
王坦之这一死,徐兖两州又空置了,朝廷正想不好派谁去呢,桓冲却在这时忽然上表,请求外任。呵呵,这很清楚了,那个烫手的热山芋扬州,桓冲是彻底不想要了,谢安想要,那你就拿走吧。桓冲这是看上了徐兖二州啊。这样他离开朝廷,躲谢安远一点儿,图个心里踏实。用个“遥领”的扬州刺史来换徐兖二州,何乐不为呢?有的评论说桓冲这个“让扬之徐”是“义”举,的确,我们后人从国家大局来看,这的确是“义举”啊,不过,偶想当时人家桓冲不该是仅为了“义”,而把扬州让给谢安的。他也是被逼得正没退路,忽然看见了这个油头,就动了心。其实要说那种情势下的争夺,真是很难用“义”或“不义”来评价啊。
反正无论怎样,现在扬州算是收回来了,这时是公元375年。在桓氏统领了12年后,这个下游最重要的、几乎是东晋立国之本的大方镇,终于回到了朝廷手中。褚蒜子一看,自然喜出望外,这样的事居然也能办成!于是立即下旨,诏令尚书仆射谢安,兼领扬州刺史。那么谢安“荆扬相衡,则天下平”的战略,终于在艰难中完成了第一步。而随着扬州刺史的任命,论起在朝中的权势与威望,也再没有人能够同他相提并论了。
下面是: 第三章 收回徐州!
第三卷 荆扬相衡天下平 谢安与桓冲 第三章:收回徐州!
收回徐州!(第五步)
实际上,就像上一篇中所说,桓冲的“让扬之徐”,是在跟朝廷进行一个交换,其结果是,交易双方都认为,不错,划得来,那么这交易就成功了。但是,谢安其实是并不想同桓冲做这个交易的,说白了,就是他不想给桓冲徐兖二州。只是,先能弄回这立国之本的扬州,的确是头等大事,所以他才同意了。他的目的,是要把桓冲请回中游豫州江州去,把下游留给朝廷,我们自己保卫自己,绝不能把朝廷的安危绑在桓冲的腰带上。
而这件事儿,他又分成了好几步:
第一:化强为弱
在桓冲领这两州刺史时,谢安就动了一番脑筋。结果,他居然把历来算作一个方镇的两州给拆开了,徐州和兖州各任命了一个刺史!徐州刺史自然是桓冲,而兖州呢,却任命了桓冲的亲信朱序,就是在淝水之战中向东晋透露前秦内情,后来又大喊“秦军败了”的那位。虽然朱序是桓冲的亲信,但终归不是一个人啊。这样,谢安再收回这两州的时候,对付起来就会容易一些。
第二:物色接班人
要从桓冲手中要徐州,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合适的继任官员。谢安这个发愁,这个人又得可信任,又得有才能,又得有能平衡各大族关系的身份。不好找啊。正好,这时候司马曜选皇后,谢安就推举了太原王氏王蕴的女儿,桓冲也表示同意(也没准儿,是谢安主动提议选皇后,他正好扶一把太原王氏,以达到下游的势力平衡呢)。于是王皇后就入主后宫。而通过这件事儿,谢安也找到了一位既能担负这重任,而又让他放心的刺史,就是这位王蕴。王蕴也有着太原王氏祖传的忠正,慷慨,有品行,而且他现在是“后父”,自然是朝廷可以信赖的人啊。这下儿谢安心里有了数儿,很快就解决了徐州问题。
第三:简单解决
经过这些准备,这一回谢安的做法,看上去竟然十分简洁,几乎是干脆就免了桓冲的官儿。但有趣的是,他免掉人家这么大的官儿,桓冲居然没有任何不满,而且桓冲离开徐州后,双方就基本进入了相安状态,交往也不太密切了,但从后面来看,他们俩的关系却还很不错。那么倒说明,这件事儿是很和睦地解决的,肯定也是双方商量好了才做的。也说不定这里面有我们无法得知的利益交换呢,比如军备、粮饷什么的,那时候桓家正需要这个呀;或者两人畅谈一番,谢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桓冲本来为人谦退,这时也以大局为重,暂时放弃了家族利益,理解了谢安这么做的苦衷?嗨,不管谢安这个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或者是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桓冲毫无怨言地交出了徐州,任由谢安处置,安心地去管他自己豫州江州的事儿去了。
第四:督促上任
然后,谢安回头再做王蕴的思想工作,人家王蕴是个讲人品的人,因为自己是皇后的父亲,所以老想去避嫌,说什么也不肯当这么大的官儿。谢安急得没办法,就说,您既然是居“后父”重位,不该这样妄自菲薄,还请先上任吧,这样才对得起陛下对您的看重啊。谢安都这么说了,王蕴也知道他心里着急,于是就答应了,不过还表示,他只是暂时当几天,等有了好人选,他就不干了。谢安想,别的先不管,您老上任就行啊。
这最后两大步走得,真是好曲折啊。但是,功夫也真是没白费,东晋第一方镇扬州,建康最重要的门户徐州,都收回来了。桓冲回到了中游,这样本来力量最薄弱的豫州,有桓冲在,也强大了很多。
谢安稍稍松了一口气。而现在,离他率领百官请皇太后出来训政,时间还不到两年。他要桓冲让出下游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朱序虽然还在兖州,但份量不重,早晚他要追随桓家到上游去的。他想,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就该请皇太后归政了,皇上已经大婚,也算成年,也应该亲临朝政啦。
于是:
公元376年正月,孝武帝加元服,告太庙,大赦天下,东晋改年号为太元。皇太后归政,司马曜正式临朝。
百官各有加赏,桓冲由中军将军进位车骑将军,谢安则以尚书仆射、扬州刺史,兼领中书监,并录尚书事。
中书监是中书省的最高长官,这样,谢安就将尚书省与中书省的最高权力集于一身了,并被授与实际上就是总理朝政、什么事儿都可以管的“录尚书事”。那么从此之后,他就成为继桓温之后,东晋又一位名副其实的宰相。这一年,他正是56岁,从他出山到桓温那儿当司马,经过了16年。而东晋,也从此开始进入了——“谢安时代”。
下面是: 第四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第四卷 第一轮的较量 浴血淮南 第一章 稳定的格局
谢安在建康执政了。再来瞧这时候东晋的势力分野:上游桓豁为荆州刺史,以征西大将军统六州军事;中游桓冲,以车骑将军,统豫江两州军事。下游基本为谢安所掌握。看上去真是好多啦,当年桓家一夜之间就能灭掉建康的局势,已经不复存在。朝廷真是可以松一口气,皇上也用不着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而且,果然不出所料,桓冲离开徐州一年后,上游桓豁上表,请调兖州刺史朱序来镇守襄阳。他的打算,反正朱序是个小棋子,在人家那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天天日子不好过,倒不如回上游来干点儿有用的呢。谢安表示同意,于是桓家在下游的势力被彻底清除,兖州暂先空置了。
这看上去的确是有了很好的转变,但是!这与我们谢太傅所计划的——“荆扬相衡,则天下平”的战略,还有不小的差距啊。后面的步骤他还没有实现呢。你有了地盘儿,有了势力,但是你还没有实力呀!没有实力,这势力可就是虚的,这个上下游“相衡”就成了瞎说。所以,他的下一步就是要尽快壮大下游的实力,真正实现这个“荆扬相衡”。而这时,司马曜下旨,拜谢安为司徒,其实这个“司徒”就是丞相。于是,官员们都开始亲切地称呼他为“谢相”。
荆州易主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统领荆州的征西大将军桓豁忽然病故了。这一下儿,可引起了桓家内部的巨大震动。荆州是桓氏的老家啊,什么都没了,这个根本也不能丢。这时候的桓冲别无选择,必须请求回荆州去。而且桓家内部本来就有问题,一些人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他必须得回去先把这个大局稳住。
其实如果说,谢安要再进一步打击桓家,现在真是最好的时候,荆州刺史的任命权在他的手里啊,他使点儿手腕,就能很轻易地把桓家搞得一团糟,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但是谢安坚定地支持了桓冲,很快地任命他为荆州刺史、并统领荆江梁益宁交广七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并且任命他的儿子桓嗣来接替他做江州刺史,是给足了桓冲信任和支持,并且也借此让桓冲感觉到,他并不想再与桓家作对。
谢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国家需要这样儿。两年前桓豁在任的时候,苻坚已经攻陷了梁益两州,荆州的局势已经很严峻了。这个荆州刺史的重任,除了身经百战而又性情稳重的桓冲之外,谁也担不起。而如果桓家一乱,那这上游可就完了。
如果说上一回在徐州问题上,他们俩曾经达成过共识的话,那么这一回,谢安就是在桓家最薄弱的时候,伸手扶了桓冲一把。桓冲对此是感念在心的。所以我们就能看到后来,桓谢这两个对抗了十几年的家族,竟开始渐渐地和睦了,最后居然发展为携手合作了。其实说起来,一方面,这与我们谢太傅看待事情的长远目光和做人气度分不开,而另一方面,也同桓冲将军能以国家为重的精神,有很大的关联啊。
意味深长的远送
桓冲就要到荆州去上任了,谢安恭请司马曜带领满朝官员为桓冲饯行,在西堂大设酒宴。并在席间,司马曜以体谅西藩军务劳苦为由,赏赐桓冲钱五十万。又另赏酒三百四十石,牛五十头等等,让桓冲回去犒劳他手下的文武官员。桓冲千恩万谢,辞别皇帝和百官,乘船到江陵上任。而这时,谢安赶来相送,竟随着桓冲的船,一路郑重远送,直到溧洲才返回。
这一次“百里相送”,可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啊。因为桓冲这一回西行,就是东晋上下相安格局的开始。他这一走,整个西部可就交给他了,就算谢安有天大的本事,他也管不了荆州的事。桓冲如果能以国家为重,那西边儿就能暂时放心,可桓冲要心里不满意,或者还想着什么对付朝廷,那东晋亡国仍然是为时不远。而且桓冲远离建康,朝廷想控制他,都是很难的。所以,谢安不放心啊。他希望桓冲能够明白他的心思,同时也能落实到行动上,这样儿这国家才能有保障呢。不过看来,桓冲是领了他的情的。所以后来,前秦大军压境时,东晋一直是上下游相互策应,互相支援,桓冲对于谢安从朝里下达的命令,也都很顺利地执行。其实,以后淝水之战的胜利,桓冲同样也是功不可没。
后来桓冲向亲信人谈起自己的看法时,说过这样的话,国家的平安,是在将相两和,我的时望不及他(谢安),所以他是做宰相的,我就是要做上将来守卫国家疆土,这才是正确的呢……
让一切都变得自然
好了,我们的天下又重新划分了。不过可以省些心了,因为这个格局在后来的好长时间(谢安在世),都没再变过。现在是,桓冲领荆州,谢安领扬州,各自相安,彼此之间没有怨恨,也不再争斗了。这个“荆扬相衡”,终于实现。这就好像单位分苹果,同样的两个人,一人儿分了五个,质量上也差不多。那就没事儿。但一旦有人分了四个,有人分了六个,就不行了,那分四个的心里就不舒服。一个苹果都会如此,何况是天下呢?这其实是人性骨子里的东西啊。
不管怎样吧,反正这个天下的大局这回是基本上搞定了,那我们就来说个轻松的人物吧。而这里,也正好该说到他了。这就是既文武双全,又极有才华,而且人品还极好的——东晋大音乐家桓伊。
为什么说起桓伊来呢?还得绕回去。谢安不是把这个天下的大架子搭好了吗,那么,这房子要完整,添砖加瓦什么的肯定是少不了的。桓冲走之前,豫州江州都是他的地盘儿,他一走,谢安把江州给了他儿子桓嗣。那豫州呢?谢安就交给了这位桓伊。
无论从家世门第,还是从个人素质上,在那时,桓伊都可以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噢。
首先来看桓伊的出身,他虽然姓桓,但跟桓温他们家不是一支,顶多算远亲。而且桓伊无疑是风流潇洒的名士气质,跟桓家那些人,也不是一个路数儿。大家就常常干脆不把他当桓家人看。他从小就跟贵族名士们混得很熟,虽然比谢安小十岁左右,但谢安欣赏他的人品和才华,一直把他看成朋友。
其次他虽然是名士,但却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打小就有一身好武艺。因为不跟桓温一支,他又不主动去亲近,所以官儿就当得很慢,一个淮南太守当了好多年。也就是因为武艺不错,还时不常地被当权大人们调来用一下儿。这样时间久了,他又积累了很多打仗的经验,后来还在淝水之战中担任了要职呢。
这些也正是谢安任用他的原因。不管怎么说,他姓桓,比一般人离桓家更近些,另外,他又跟谢家有交情,再者,他还有指挥打仗的本事。正好,把他放在豫州。一来可以作为上下游桓谢势力的缓冲,这样双方就是圆滑过度,格局就显得自然多了;二来豫州也是防御北方的前线,桓伊呢,又还是个好将领,正好解决豫州防线薄弱的问题。真是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于是,桓伊将军也一下儿有了出头之日,终于从小郡守变成了豫州刺史。
关于桓伊,有不少事儿很值得一说啊,下面我们就来瞧瞧他的故事:
文武双全的大音乐家
说起桓伊,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可算是东晋最著名的音乐家了。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古曲《梅花三弄》吧,他就是这曲子的原创者。当时,他创作的是笛曲,后来被改为琴曲广泛流传。在那些著名的古曲里,《梅花三弄》可说是最阳春白雪的了,听后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澄净了许多。
当时桓伊吹奏笛曲,一直被人们喻为“江南第一”。东汉大音乐家蔡邕有一支“柯亭笛”,就一直保存在他的手里。那时的人们都以能听到一支桓伊的曲子为骄傲,连皇帝也不例外。有一回,孝武帝请他到宫里来演奏,他就奉命吹了一曲,结果弄得后宫的妃子宫人们都以为听到了仙乐,纷纷地跑出来膜拜。
还有一回,著名的风流才子王徽之(王羲之的第五子)遇到了他,那时的桓伊刚刚富贵起来,王徽之还不认识他。手下人就对王徽之说,公子,这位就是桓子野啊(桓伊,小字子野)。王徽之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这就是那个著名的吹笛“江左第一”的桓伊吗?于是,他立刻让仆人去转告桓伊,希望能听他吹奏一支曲子。桓伊早听说过王徽之的大名,知道他是懂得欣赏的人,于是,他就坐在胡床上,很用心地吹了一曲。王徵之也听得十分着迷。而演奏完,两人对视一会儿,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又各自转身,分头上路了。仿佛这神交已经足够,语言倒显得很多余了……魏晋名士的风流豁达,这里真是可见一斑啊。
另外,桓伊还是个十分真情的人(不知这是不是艺术家的特质)。他和谢安一起在路上散步,这时听到有人不加伴奏地唱起歌来,他就欣然地同人家唱和起来了,谢安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地被他感动了。于是谢安评价他说:桓子野可真是个一往情深的人哪……
下面是: 第二章 北府兵
第四卷 第一轮的较量 浴血淮南 第二章 北府兵(一)
上一篇,谢安是终于把大局基本搞定,也使桓谢两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团结和睦。著名的国学大师余嘉锡先生,在这里评论说:“至于谢(太)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这话的确评得很到位啊。不可否认,我们谢太傅做事的风格,是极为讲求自然的,这正是他骨子里道家思想的体现。他不会等到困难像山一样地摆在面前时,再去当那个“移山”的“愚公”,他会远远地先把那座山变成自然的缓坡儿,然后从容地走过去。于是在人们不知不觉当中,很多事儿就发生了,所以你就老看不到,他到底特别费力地干了些什么,可是那结果却又总是出人意料的好。如果不是很深入的去体会这些事儿,是很难理解余嘉锡先生所说的这个“苦心”啊。
不过现在,谢安的目标还并没有真的实现,国家离真正的稳定,还有最重要的一步没有走,这就是下游必须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那么很快,在他的坚定推动下,东晋历史上最具战斗力的一支劲旅——北府兵,就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来了。
违众举亲荐谢玄
说起北府兵的统帅,大家都熟悉得很,是我们“芝兰玉树”一般的羯公子谢玄。在北府兵重建之前,他就一直在荆州桓豁那里当司马。他是一直干得安安稳稳,既不争斗,又不张扬,简直就跟当年的谢安一模一样。其实谢玄这一辈子都是以他叔叔为榜样的,绝对是个又孝顺又听话的好孩子。在桓冲回荆州的同时,谢玄也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原来的兖州刺史朱序不是调回上游镇守襄阳去了吗,兖州暂时空置了,那么这一回,谢玄就以征西司马,调任兖州刺史,代了朱序的职。谢玄是怎么当上这个兖州刺史的呢?其实这件事儿也是很出乎大家意料的。
这时候,北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一回朝会上大臣们就商议,应该在国家里挑选有才干有智谋的将领,充实前线的力量(也没准儿,这次选将会就是谢安主动提议的呢)。大家就各自推举看上的人,这个时候,谢安就直截了当地推举了谢玄。大家一听,都惊得有点儿不知说什么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推举自己的亲戚!谢安做事儿一向不是这样啊?可再看谢安,却是无论你们再怎么猜疑迷惑,他也不为所动。
这事儿有两个疑问:
第一个,谢安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推举自己的侄子呢?
其实为朝廷建一支军队,谢安早就打算好了。但这支军队可是非同小可呀,他必须得交给一个既有才干,使唤起来还能顺手的人才行。瞧这几大家族,给桓家?那是笑话;给琅邪王氏?太原王氏?那也不行,因为这支军队给了谁,谁就过于强大了,就根本控制不了了。谢安是别无选择,他只能任用自己家的人,这样他才能够把握住整个国家的大局,不致再弄得大乱。于是他就在孩子们当中挑选了谢玄,这时的谢玄正是34岁。谢玄有才干,性格也让他放心,而且谢玄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司马,对军队里的事儿十分熟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另一个疑问,他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提议,而不是请别人替他说话呢?
这件事看起来真是不太正常,因为这种事早就有十分惯用的办法了。按常理,谢安就该授意一两个亲近些的官员,由他们来大肆称赞谢玄一番,最好是一唱一和,然后谢安再假装谦虚,假意征求百官的意见,最后一看没啥反对的,就半推半就地表示一下儿:啊,既然大家都这么信任他,那就让他出来接受接受考验吧……于是这事儿就办成了。
这是古今官场最惯用的小伎俩了。但谢安偏就不这么做,宁愿被人们指责,也要自己来说。那为什么呢?这就是谢安性格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不结党援,不事虚伪。
谢安一生都是一个追求真性情的人,他也十分欣赏这种“有真情”的人。哪怕你啥正经事儿也干不了,但你有真情,不虚伪,他就会喜欢你,甚至护着你,比如他那个好弟弟谢万。而那种暗地里的苟且勾当,他是根本不屑于去做的。其实这一点,也正是我们历来的文化人这么推崇他的真正原因。谢安虽然在官场周旋了26年,而且处境一直都比较困难,但他却始终没有干过一件苟且的事。这可真是太难啦,以官场的卑劣阴险,能够鱼游其间,并成就辉煌,却不沾染自己的品质,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但到了谢安这里,这件事居然变成了现实。所以我们这些既想成就大功业,又还想保持住内心高洁和尊严的文化人们,才会对他着迷如此啊。
谢安就是毫不动摇地推举了谢玄,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大家虽然都不反对他,但也不免私下里议论。看来这人的好名声,还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来的,谢安如此“众望所归”,出了这么一点儿小问题,大家还都不依不饶呢。而十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时候,一向与谢家为敌的郗超,居然跑出来说话了。他曾经跟谢玄一起在桓温手下共事,对谢玄还是很了解。也许是他觉得以往对谢安太过份,但谢安并没有因此记恨他,并没有回过头来整他,心里有些愧得慌了?或者他就是觉得谢玄很有本事?
反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家正议论呢,郗超却忽然说,谢安违众举亲,这是有识人之明。谢玄肯定会不辜负他叔叔的推举的,他是个有才干的人哪。人们一听,也觉得奇怪,这郗超什么时候竟来替谢家说话了?不过,郗超的话,虽然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但仍然有人不以为然。这个不声不响的谢玄,谁知道他有什么真本事?郗超一瞧还不行,又说,我跟谢玄当初一起在桓公府的时候,就知道他很懂得用人之道。从别人一点点小事儿上,他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最适合做什么,所以我才知道他是大才呢。郗超这么有理有据,大家才不说话了。他也由此留下了不以私怨而废国家大事的好名声。不过这其中,很可能又是我们谢太傅的为人起到了作用噢。
于是,经过这一番周折,谢安终于任命谢玄当上了兖州刺史,并征拜他为建武将军,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而从此后,我们谢玄将军一直作为叔叔最得力的助手,一生戎马,转战江淮之间,“每有征事,辄请为军锋”,为国家守卫京师。直到谢安去世的前一年,他也没有打过一次败仗。于是,人们后来都这样称赞,当年谢相这个“举贤不避亲”,真是做得对呀……
无比及时的“王牌军”
谢玄领下兖州刺史,谢安和司马曜也对下游的军事部署进行了重新划分,实际上,随着谢玄回到下游,东晋就开始进入了真正的战备状态。来瞧下游现在的格局,谢安以司徒,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总摄下游;王蕴以徐州刺史,督江南晋陵诸军事(江南哪儿有什么军事,这王蕴正一心想要躲开那些出风头儿的事来“避嫌”呢,倒正好乐得自在);谢玄以兖州刺史,镇广陵,监江北诸军事(这时,谢玄资历还不行啊,所以还只能是个“监”)。那么实际上,“建康的生死存亡”这副天大的担子,就全都落到谢安和谢玄肩上来了。
谢安真是捏着一把汗哪,谢玄这孩子,虽然是他最看好的,但是谢玄真的能扛住吗?但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费尽了苦心,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么还是那句话,扛不住也得扛。宁死在疆场上,也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于是,谢安叮嘱谢玄,到了广陵,什么事儿都不要干,赶紧组建北府兵!谢玄领会了谢安的心思,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立即动身,赶奔广陵去了。
不容否认,这支北府兵的组建,也真是一个奇迹啊。谢玄领兖州刺史,是在公元377年的十月,然后他迅速地招募勇猛善战的将领,撑起这支军队。而第二年的四月,北府兵就在谢玄的指挥下,首次出现在了江淮战场。从开始组建到第一次出战,谢玄仅仅用了6个月的时间!然后又仅过了8个月,前秦就从东西两线同时发起了全面进攻。上游桓冲被压制,退守长江,秦军主力就开始转移到下游,局势一度十分危急,以至于谢安开始在建康布防。这时谢玄率军再度出战,先解救彭城,然后十分漂亮地4战4胜,以5万北府兵歼灭秦军14万人,彻底击败了前秦这一轮的强大进攻,前秦主将彭超单身逃回后,畏罪自杀。而这时,距离谢玄到广陵上任,也才只有1年半的时间!
我们后人这样轻松地看回去,也不由得感叹,北府兵组建得多么及时啊。不然,不用等到淝水,就这一回,建康也就差不多了。(关于北府兵的出战和淮南大战,后面还要说到)
稳住了天下的“筹码”
北府兵的建立,是谢安实现他的战略的最后一步,而这一步,也几乎就是决定性的啊。对于东晋,它几乎有着扭转乾坤的意义:
第一个,它让东晋终于实现了真正的“上下相安,荆扬相衡”。现在,桓冲有10万左右的荆州军,而谢玄也有10万左右的北府兵。如果长江是个天平的话,那这两边的砝码就差不多了。就算北方没事儿,你荆州再想像当年王敦、桓温那样沿江而下,直逼建康,可就得先好好掂量一下儿。桓家近二十年来对朝廷的威胁,到这个时候,才是彻底地消除了。
第二个,它让国家的内部再不互相牵制,大家都把最精锐的力量用来保卫国家。原来桓温北伐,一边儿盯着朝廷,一边儿盯着北方,该进军的时候犹豫,伐完了也不想好好守;朝廷这边儿呢?则是表面上满口的支持、褒奖,骨子里却战战兢兢,得不支持就不支持。而现在,桓冲谢安各管一边儿,还经常会相互援助一把,谁也不再把心思用在你争我夺上,大家心里都堂堂正正,这才是淝水之战得胜最重要的保证。
正像王夫之所评论的:谢安组建的这支北府兵,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具有长远的战略眼光,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下面是:第三章:北府兵(二)
第四卷 第一轮的较量 浴血淮南 第三章 北府兵(二)
强大从何而来?
一:精良的兵源
那么说到这里,就不免有个疑问了,北府兵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建立起来?而为什么战斗力又能这么强呢?
这就得先从“广陵”这个地方说起了。“广陵”就是我们现在的扬州市。那时,大家习惯上把广陵对岸的京口称为“北府”,所以就把谢玄建立的这支军队叫做“北府兵”。广陵对建康的意义可是非同小可噢。
一方面,它是建康的东大门,北方的人要想从东路攻破长江天险,占领建康,就必须先牢牢控制广陵,这样才能顺利渡江。
另一方面,刚才我们说过,这北方人要进入建康,必经广陵,那么就不光是侵略者,连北方的流民百姓,也要走这条路。从东晋一建立开始,北方失去了家园的汉族百姓们,为了躲避残酷的战乱和外族人的压迫,就举家举村地艰苦跋涉,向南迁徙,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国家呀。而且比起北方来,南方要安定得多。于是,这些老百姓就渐渐聚集到淮河、长江这一带的地方,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迁徙一批百姓过江来,进行安置。但即使这样,流民仍然在大批地涌来,想一下儿都解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于是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生存,就往往在南迁的过程中,结成一个个的集团,这些集团,虽然有大有小,但都有组织,有领导,还有自己的武装。虽然装备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欺负了。而广陵,就恰恰是这些流民集团最集中的一个地方。
为什么谢安会对徐兖二州这样重视,无论如何也要从桓冲手里要回来?一方面是广陵的地理位置无比重要,而另一方面,就是广陵这些流民百姓们,恰恰正为北府兵的建立提供了既精良又充足的兵源!
于是,我们的北府兵就由这些饱经磨难的老百姓们组成了。这些人个个都满怀家仇国恨,一门心思地想打回老家去,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残酷历练,也几乎人人都练出了一副好身手。你不用特别地训练,他们自己就知道怎么去对付敌人。那么这做统帅的就省心多了,但十分重要的是,你要能把这些人团结起来,稳定住全军上下的心,让他们顺顺当当地听从你的指挥。从后面来看,这一点,我们谢玄将军还是做得很到位啊。
二:从“自谋生路”到正规军
这个可是十分重要噢,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从将领到士兵,都这么听谢玄的话?因为他们从这里面得到了好处!而这个好处,名义上是国家带给他们的,但实际看来呢,却是谢家带给他们的。所以他们才会这样支持谢玄啊。
先来瞧瞧士兵们的心思:
极不恰当的比一个,这就跟解放初期,我们政府收编土匪那意思差不多。其实那些当土匪的,哪一个不是穷苦老百姓,谁要不是活不下去,才不会去占山为王。人还都是并不愿意去杀人的。当时的流民集团也是一样,而且比土匪们的处境更艰难。他们靠什么活下来?打家劫舍可能不至于,但拦路抢劫却是家常便饭,好多时候,还是这拨儿流民抢那拨儿流民的。其实很多流民首领(这里有个词儿,一直把这些人称为“流民帅”),他们原来都是北方的武将,都还带着过去的部下,纵容手下抢劫实在稀松平常。我们“击楫誓中流”去北伐的祖逖将军,到了江南钱不够用,就曾习惯性地命人去干了一把,抢了一大堆好东西摆在家里。官员们瞧见,谁也没说啥。因为他们都了解,对于祖逖这样流民帅出身的将领,干这样的事儿是十分平常的,他们过江前,就得靠这个活着呀。
其实谁愿意过这样儿的日子?天天朝不保夕,不是抢别人就是被别人抢?对这些流民百姓来说,能被国家收编为正规军,那正是巴不得呢。首先解决了吃饭问题吧,穿衣问题当然也不用发愁啦,而且还冬天有冬天的,夏天有夏天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再不用干杀人行抢的营生了,以前我差不多是“土匪”,可现在我就是国家军人了,以前打仗是为了抢劫,现在打仗是为了国家,谁不愿意过上这样堂堂正正的日子呢。所以,北府兵一组建,在士气上就占了上乘。相对苻坚淝水战前的“十抽一”,硬逼着百姓去当兵,首先就胜出了一筹。
那么士兵们没问题了,这些将领们呢?他们又是什么心思?
首先一点,从“土匪”变成“正规军”,也正是这些将领们所盼望的。在这点上,他们跟手下们想得差不多。
而另外,这些将领们更加希望自己能有出头之日,能通过在北府立功,升个官,建个功名什么的。而且,他们普遍出身寒门,最好了也是次等士族,他们要出头,就得靠军功。谢玄这回招来的这几员大将:刘牢之,何谦,诸葛侃,高衡等等,都是武将出身,门第不高,一直在江淮一带活动,也可能都带着一些部下。基本也都属于“流民帅”性质。
但是,门第不高,也不一定就完全没有出头之日,关键还得看你的功劳和机遇。当年郗超的爷爷郗鉴就是以“流民帅”身份过江来的,但人家有头脑,有眼光,先是帮皇上平王敦之乱,后来又在王导丞相艰难时,出来扶了一把,结果王导为了拉住他,就跟郗家结了亲。于是就有了王羲之“袒腹东床”,一下子被郗鉴看中,被挑为女婿的佳话。这样,他帮了王导,实际上也是稳住国家的局面。结果没多少年,郗家就从“流民帅”跻身士族行列了。
所以,机会不是没有,还要看你怎么做。国家现在正要用你,你就顶上了,自然就能立功;而这时候谢安正如日中天,这支军队是他在后面撑腰,跟着谢家干,也不会有问题。这就比郗鉴那时候好多了,如果各方势力还像当年那样打得乱七八糟,你一不小心站错了队,白干不说,丢小命都是稀松平常。所以这些将领们心里也都很踏实,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取得了一致,把仗打好才是最重要的。这里又让我们看到了这个道理:国家政局稳定可有多大的作用啊。
三:一个国家供养的军队
我们知道,这个打仗,是在拼什么呢?一方面,是勇力;一方面,是士气;而更重要的,是装备,是后勤!虽然关于这些,史书没有更多的记载,但是,对于北府兵,其装备的精良可是勿庸置疑的。谢安会用可以调动的一切财力、物力来支持这支军队。我们知道的是,他执政的第一年,就调整了税制,为国家增加了税收。执政的第四年,开始实行战时政策,从皇上到百官,薪俸减半,一切以军国大事为第一。第六年,裁减了繁冗官员700人,那么这些钱用来干什么?毫无疑问,第一件事儿,就是支持北府兵。
实际上,在那个时期,北府兵这10万人,是用一个国家的力量在供养,一切事情,都会先为北府兵让路。虽然谢安每年也都给桓冲以物力上的支援,但肯定不如他为北府兵提供得更多。所以,即便当时的一些人,甚至都把北府兵看成是谢家的“子弟兵”,淝水之战后,人们评论,这叫“功在一族”。这也很容易就引起了人们的非议,猜疑谢安会不会拥兵谋反。但在当时,即便会受到压力,谢安肯定也要这么做的。
在装备和后勤这件事儿上,也很难考证前秦方面的具体情况,只是,前秦军如果真有90万的话,那么要达到与北府兵同等的武器装备,是不是困难了些呢?
来总结一下儿,北府兵之强,到底强在哪里?第一个,兵源精良(战斗力强),第二个,上下同心(士气高涨,指挥顺畅),第三个,后勤强大(装备精,补给足)。这对一支军队来说,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最好结果了呀。
四:关于刘牢之
关于谢玄手下的这几位战将,特别是刘牢之,还是该说一说。
刘牢之他们家是世代为将,他父亲刘建就是原来谢家豫州的旧部,可能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他就被谢玄看中了。刘牢之这个人,是个极好的将才,不过没啥政治素质,等你给了他权力,他就一下子头脑发昏,不知道怎么使了。谢安很早的时候,就评价过刘牢之(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告诫谢玄的):“刘牢之不能独任”。果然多年以后,刘牢之来领北府兵,他就晕头转向,反了这个反那个,最后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当然这都是好久以后的事儿,跟我们的故事,没多大关联。不过谢玄手下这位最厉害的将领,其人
大致就是这个样儿。
他给谢玄当手下,以谢家势力为靠山,谢玄就是他的底气。这时他的任务就是给谢玄当好参谋,勤勤肯肯,冲锋陷阵。这时他心里没事儿啊,天下也不乱,没那么多可惦记的,所以谢玄在北府的这10年,刘牢之一直干得很出色,功劳赫赫,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将。而谢玄辞职离开北府后,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下面是:第四章:浴血淮南
第四卷 第一轮的较量 浴血淮南 第四章:浴血淮南(一)
从现在开始,前秦和东晋的大战就拉开帷幕了。
实际上,从公元377年北府兵组建,到383年淝水之战,历史上前秦和东晋之间爆发的大规模战役,应该分为两轮,也就是两个大回合。
第一回合,最经典的,是淮南之战,其结果是东晋大胜。
第二回合,最经典的自然就是淝水之战,其结果也是东晋大胜。因为淝水之战的意义太重大,所以后来,大家慢慢地就把淮南之战给忘了。但要说起来,同淝水之战相比,无论是激烈程度,还是危险程度,淮南之战都要更胜一筹啊。
下面,我们就来瞧瞧这第一轮的较量:
全线布防
先来看东晋的防御战略。既然谢安和桓冲各管一边儿,那我们也得分开来说。
先看上游:桓冲在上游的策略是——“全重江南,轻戍江北”。就是把重点放在江南,对江北的地方比较轻视,不得已时就放弃。其实从他回荆州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了。到了江陵,他就上表提出了这个策略,然后还要把驻地移到江南的上明。他是打算,依靠长江天险,以逸待劳,免得驻军江北,要打起来,长江在自己身后,结果弄成背水一战。其实呢,这个做法有些保守,桓冲太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了。而且这样无疑会长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还没打呢,您就先后退了。不过桓冲非要这么做,谢安啥也没说。然后竟表示:荆州近来遭了水旱灾害,将军又新移了官府,粮食物资必然缺乏。从现在起,每年朝廷将送三十万觚米到上明,以供军需,直到年景好了再停止。桓冲一瞧,除了心里有点儿愧以外,啥也说不出来了。然后就搬家到上明去了。
再来瞧下游:相对上游来说,下游的布署要积极许多。北府兵的大本营广陵,本身就在长江北岸,北府兵一直在长江和淮河之间活动,谢安不让他们回到江南,因为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要为建康留住最后一道防线,这就是长江。即便北府兵顶不住了,他最后还能调朝廷及扬州一带的驻军,凭着长江,再跟敌人周旋一番。所以,我们就看到,无论是淮南之战,还是淝水之战,北府兵都是在向前迎击敌人,而不是坐等敌人打到眼前来再反击。淝水之战几乎就是在淮河边发生,这个决战地点实际是晋军选择的。这样,既使淝水战败了,秦军调整后再进到建康,也还需要好些天。设想,如果淝水真的战败了的话,我们一定能够看到,前秦和东晋在长江边上,还会有一场决战发生……
襄阳之围
如果说每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都会有一个引子的话,那么这个“襄阳之围”就是这一回合的导火线。也可以说是这一轮较量的揭幕战。
襄阳是汉水上的一个郡,属桓冲荆州的领地,不过,它可是在江北,离长江还有一段距离。是属于桓冲准备“轻戍”的地方。襄阳的守将是谁呢?就是那位在我们的故事里,时常会出场一下儿的将军朱序。他离开兖州后,就一直镇守襄阳。
桓冲到荆州一年,就退到江南去了。苻坚一看可高兴了,你这是要把江北给我呀,好,那我就要。于是公元378年四月,苻坚派自己的儿子征南大将军苻丕,还有苟苌、慕容暐等带领步骑7万人,进攻襄阳。同时又另外调了三路人马,加起来有10万多人,准备合围。实际上前秦派出的总兵力就是17万。苻丕兵临城下,把襄阳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么上游首先遭到了攻击。而这时桓冲怎么样呢?估计他心里也是艰难得很。本来想好了,江北不成就不要了,但真的就把襄阳给他们了,而且朱序跟他们桓家可是还有旧交啊,是不是不要城,也该把他人救回来?反正他肯定是思想斗争了一番,最后咬牙决定,不管了。反正跟谢安跟皇上都说好了,“轻戍江北”吗。前秦17万人,他在上明只有7万,为救个襄阳,再把整个荆州丢了。于是,桓冲就是没救。
谢安眼看这样儿,可又没有什么办法,于是命令谢玄,征发徐兖青三州的流民,充实北府兵,然后起兵,做出要出兵襄阳的样子。其实他不会让谢玄离开下游,下游秦军就在淮北,谢玄一走,建康可怎么办?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北府兵能引诱一部分前秦军,这样桓冲一看前秦兵力弱了,没准儿就出兵了呢。
这就是北府兵的第一次出战,在谢玄到兖州上任仅仅半年。难考这时的北府兵到底已经有多少人,谢安也是不得已才调了北府兵,不然也不会临出征前,还要再补充兵力。
但是北府兵终归只是策应,不能真跑到襄阳去,没办法,谢安就从朝廷又下了道令,命令镇守江陵的刘波去救襄阳。虽然这也顶不了什么用,但是不打就放弃,就会一输再输,哪怕打败了,也要打呀。结果这位刘波,也搭上兵少,害怕秦军强大,就是不敢进兵。要说,这还得说是我们桓将军先作了表率。人家刘波还想呢,桓冲那么多兵,他不去救,反倒让我去送死,凭什么呀。可怜的朱序被围在城里,周围近10万晋军,结果愣是没人理。
坚守“夫人城”
现在的襄阳城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而我们朱序将军,在苻丕的团团包围下,居然把个襄阳守了快一年。也搭上苻丕听了苟苌的建议,想省些力气把他困死在城里,直到后来有人在苻坚面前弹赅他久攻不下,苻丕才开始正经进攻。
虽然襄阳还是被攻陷了,但是这一段儿坚守,还是很了不起的。就在这种情势下,朱序还常常出战,屡屡杀退秦军呢。而且不光朱序,就连他的老娘,都亲自上阵了。苻丕刚开始围城时,老太太就极不放心地自己跑来巡视了一番,对朱序说,这个西北角最危险。然后,居然就带着一百多名婢女和城里的女子,天天到这儿来筑城,后来竟在城墙里面又筑出了一道二十多丈长的城垒!后来,外面的城墙果然就被攻破了,士兵们就都转移到新城来防守。襄阳老百姓们感念这老太太,就把她筑的这道城垒称为“夫人城”……在今天的襄樊市,我们还能看到这段城墙的遗址呢。
不过,不管怎么坚守,这襄阳也是撑不住的。朱序的精神也被熬得差不多了,结果一懈怠,又加上手下有个叫李伯护的,与敌军私通,然后就被苻丕抓住机会,攻进了城。
襄阳陷落,朱序也被活捉。不过一到苻坚那儿,他就找机会逃跑了。在路上曾经躲到一个人家里,没想到这人却因他受了连累,被苻坚抓了去。朱序不愿意让人家替自己顶罪,又跑回去自首。苻坚见他这么重义,十分欣赏,就让他当了尚书,却把当初向秦军出卖情报的那个李伯护给杀掉了。
那么这个时候,上游桓冲已经基本上被秦军压制住了。但再向前推进就是长江,可就不是轻易能拿下的,于是这时,苻坚的兖州刺史彭超,向他献上了一计,而从此以后,秦军的进攻目标,就开始转向了——下游。
直下建康
前秦的兖州刺史彭超,看到这个局势,就向苻坚献了一计,他是怎么打算的呢?其实,彭超在兖州,离东晋下游防线最近,他想啊,桓冲那边儿已经自顾不暇啦,而且,近在眼前的这个彭城,防守又十分薄弱,这可是进攻下游的最好时机了。于是,他就向苻坚上奏说,现在东晋守彭城的戴逯只有几千士兵,臣愿领精兵5万,先攻取彭城,您再派猛将一并进攻淮南各城,这样正好和征南大将军苻丕那边儿形成“棋劫”之势,东西并进,就能直下建康!
苻坚一听,的确是个好计策。这时前秦在淮河北,建康在长江南。如果彭超的计策成功,前秦一举拿下了淮河以南各郡,然后再进军攻破广陵,那建康这个长江天险,可就是两边儿共有了。只等江边决战,一举消灭东晋了。苻坚主意拿定,立刻调兵遣将:先任命彭超为都督,全权负责东线征讨诸军事,领5万大军,进攻彭城;再命令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带领步兵骑兵共7万,进攻淮阴和盱眙。
于是,公元379年的秦晋淮南之战就爆发了。来说说这三个军事重镇:彭城在淮河北,离前秦的势力最近,现在对东晋来说,是有点儿想保也保不住的意思;淮阴和盱眙,都在淮河的南岸,如果丢了这两座城,那江淮的局面就会很难控制。从盱眙再向南,不远是三阿,而三阿再向南不远,可就是我们的广陵了。所以这次淮南之战,对哪一边儿,意义都是十分重大的。前秦胜了,大军那就能直抵长江,兵临建康城下。东晋胜了,就能把防线一直提到淮河,让首都远离危险。
智解彭城
我们先来瞧战况的发展:
彭超率5万大军,先把淮河以北的彭城给包围了。东晋守将戴逯只有几千兵,只好坚守不出。这时,谢玄率领1万多北府兵出战,准备救彭城,军队驻扎在淮河南岸的泗口。而这时,谢玄探听到,这个彭超围困彭城,但却把军械辎重什么的放在了留城,于是就想了个好办法。他派遣手下何谦带兵出发,并且放风说,要进攻留城。彭超一听可急了,这哪儿行,军队没了辎重,攻城什么的,就都别干了,于是赶紧回兵,杀奔留城。彭城之围就这么解了。这时守了好久的戴逯可算得救,立刻带兵奔出城来,和谢玄合兵一处。
谢玄本来是为救彭城来的,不过这时,他可一下儿明白了,秦军这一回来头儿不小啊,绝不是就只为占一个彭城。可自己手里只有1万多人,要是等彭超一会儿明白过来,把自己围在这地方,那可就糟了。于是谢玄救出戴逯,立即回广陵调整军队,准备迎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严峻挑战。
要说这故事讲出来,还是很简单,不过实际上,每一件事儿的办成,都并不那么容易。虽然谢玄用计救出了戴逯,但这中间,还有过一些周折呢,一位叫田泓的小将,就因此牺牲了性命。那还是在解围之前,谢玄想派人通知戴逯,援军已经到了,要千万挺住,然后一定会把你救出来。但城被围得严严实实,实在没有办法。这时,田泓就出来请命说,他愿潜水游过河去,密密跟戴逯取得联络。谢玄答应了他。但是,这田泓毕竟是个孩子,没什么经验,很快就被秦兵给抓住了。然后彭超就许他一大堆好处,让他进城去说,南方的军队已经被大秦给打败了,还是早点儿投降明智。田泓想了想,就假装答应下来。结果一见到城里的军队,他就说:“咱们的军队马上就到了,我一个人来报信,被他们抓住了,你们一定要挺住!”彭超这个气,就立刻把这孩子杀了。
下面是:第五章;浴血淮南(二)
第四卷 第一轮的较量 浴血淮南 第五章 浴血淮南(二)
最最危急的时刻
如果说,前秦和东晋的战争中,最危险的时刻是什么时候?不少朋友都会说,淝水之战,90万大军压境吗!但其实并不是这样。那个时候,这个“90万”大军,大部分还没有到前线,而且这个“前线”,也只是在淮河边,从淝水之战发生地——今天安徽的“寿县”,到南京,国道公路里程265公里,500多里地啊,还是现在的公路,那时候还不定什么样儿呢。其实,东晋最危急的时刻,是出现在这回的淮南之战中。
我们接着来看战况的发展:
谢玄回兵淮南,前秦的大军已经分两路全面推进了。说不上势如破竹,可也差不太多。俱难夺下了重镇淮阴,然后立刻向南推进。这时,苻坚又从西线把毛当、王显的2万人调到下游,合攻淮南。这样,前秦进攻下游的总兵力就达到了14万。14万人合兵一处,彭超、俱难很快又拿下了淮南另一个重镇盱眙。然后,并不停留,继续向长江逼进。彭超着急实现他“直取建康”的大计啊,很快带领6万人包围了三阿,而三阿,距离广陵只有100多里。这是东晋历史上出现的最严重情况。
再瞧朝廷这边,从皇上到百官,人人都惶惶地瞧着谢安,看他可怎么办。谢安不动声色,事情已经是这样,有什么可想的?兵来将挡,尽自己的最大努力,防吧。于是,谢安下令沿长江严密布防,派弟弟征虏将军谢石带领水军,驻扎在涂中,沿江防御;派右卫将军毛安之等率领4万人驻扎在堂邑,一方面守卫建康,另一方面还可以接应一下儿谢玄。结果不成想,毛当、毛盛领了2万骑兵袭击毛安之,晋军一下子溃败了。
其实要说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畏秦”情绪太严重了。桓冲搬家到江南,不救朱序,因为“畏秦”;刘波不听命令,不敢出战,因为“畏秦”;现在毛安之这个没正经打就“溃败”,还是因为“畏秦”。其实秦兵真的那么可“畏”吗?一个朱序守襄阳,还能守快一年,多次打败苻丕呢!
不管因为什么吧,现在是真到了国家存亡的危急时刻,谢安也终于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他指示谢玄,立即北上救三阿,切断秦军南下的通路,解除对广陵的威胁!于是,刚刚组建一年多的北府兵,这一回是真正地登场了。而从此以后,整个淮南的战局,也发生了奇迹一般的扭转……
无畏北府兵
谢玄领3万北府兵,从广陵北上,直取三阿。当时的北府兵,还没经过什么阵仗,也没啥名气,谁也不摸谢玄的底。其实不光彭超他们,就是谢安,估计心里也没数儿。这军队刚建了一年多,谢玄虽然管过七八年军事,但他毕竟年轻,能经得住这考验吗?可这是他手里最后的一张王牌了,如果谢玄顶不住,那后面的事……
这头儿彭超一瞧,哈哈,这个名士出身的小帅哥,这回是要硬碰硬啊,当初自己一不小心中了他的计,根本就没打,让他把戴逯救走了,心里正窝火呢。好啊,那就正好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于是,谢玄还没到三阿呢,他就派出了秦军里最精锐的骑兵,让大将都颜率领,当道迎击。前秦的骑兵厉害啊,当初就是2万骑兵,把个毛安之吓得“溃败”。谢玄兵进白马塘,一下儿就跟都颜撞了个迎头。
别看这骑兵能把毛安之吓跑,但却没吓了我们谢玄将军啊。一场对决就在白马塘展开。谢玄带的这3万人,无考是什么兵种,但肯定也是北府兵中的精锐。秦军这一看,这些晋军不但个个武器精良,甲胄坚固,而且还人人身手矫健,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哪儿是打仗啊,那简直就是在拼命!管你什么骑兵不骑兵,精锐不精锐的,就是天兵,我们也不怕!这可是秦军进攻东晋以来,从来没见过的,当时就有点儿蒙。但就这一愣神儿,晋军却已经势不可挡地杀上来了。
白马塘这一战,谢玄大败前秦的骑兵精锐,当场斩杀了都颜。这秦军一路南侵,就没碰到过什么像样儿的抵抗,现在一瞧,忽然有点儿害怕了,原来东晋还有这么厉害的军队啊……
其实,北府兵所以能这么无畏,也是因为,的确再没有退路了。谢玄知道,叔叔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可是急得不行。整个朝廷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这里,我们也恰好可以看到谢家人的这种特质:
也许这件事儿,我并不喜欢干,但我一旦选择了干,那就一定会把它干好,无论多艰难,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顶住。谢安不愿当官儿,但一旦当了官,他就把这个官儿当得磊磊落落,无愧天下;谢道韫不喜欢王凝之,但一旦认了给王家当媳妇,那就当得又得体又大度,一生不堕家风;我们谢玄呢,其实他骨子里,也不想当个勇武的将军,他更喜欢做个风流名士。但既然做了这将军,又担起了这么大的责任,那就要对得起这个将军的名号,宁战死杀场,也不能退缩!所以,谢氏家族一直到了南朝,都一直被人们钦服地称为“德门”。不可否认,这也是得益于谢安从小对他们的熏陶啊。
勇夺淮南
白马塘这回首战告捷,真是意义重大。北府兵出战前,差不多是人人“畏秦”,就算谢玄出征时,他心里也要掂量。但这一来,打败了他们最厉害的骑兵,还斩了他们的大将,秦兵哪儿有那么可怕!北府兵的志气一下子就更加高涨了。消息报到建康,谢安虽然不会欣喜若狂,但暗地里,也该欣慰地笑一下儿吧。
那么,我们谢玄将军收复淮南的战役,就开始打响了。此后,他一路追击秦军,四战四胜,直到把秦军赶回了淮河北岸。那么就来看看,这四场精彩的战斗:
再胜秦军:攻克三阿
谢玄毫不停留,乘胜进军,直抵三阿。
这时候,彭超、俱难都在三阿,有10多万秦军把守。谢玄就这3万人,别无选择,一个字儿,拼!这彭超、俱难还没回过神儿来呢,晋军的犀利进攻已经开始了。彭超赶紧调兵迎战,可这时,北府兵的势头几乎就是挡不住了。两军混战一处,北府兵是个个以一敌三,把个秦兵杀得人人晕头转向,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再想,真是打不过啊,还是赶紧逃跑吧。结果这一战,谢玄还是硬碰硬,大败彭超、俱难,前秦十几万人,被这3万北府兵打得丢盔弃甲。谢玄一举收回了三阿,解除了对广陵的威胁。
三胜秦军:攻克盱眙
现在,彭超和俱难一路败退,就退到他们不久前刚刚拿下的盱眙。谢玄一鼓作气,直上盱眙,打得彭超是根本喘不过气来。这俩好不容易稳住了军心,准备要在这儿死守,可是还没坐踏实,谢玄的追兵又已经兵临城下了。这时候的秦军是又疲惫又害怕,但人家可不管你这些,谢玄和手下田洛一共带了5万人,乘势就向盱眙发起了猛攻。
彭超是硬着头皮,跟谢玄又打了一仗,他本来刚刚站住脚,打算要守住盱眙,所以就得打呀。结果这一仗,又被杀得大败。全军士气这个低落,不至闻风丧胆,可也差不多了。然后继续败退。现在淮南就只有一个据点儿,那就是淮阴。无路可走,赶紧一路就逃向淮阴去了。
四胜秦军:决胜淮阴
谢玄一看现在这局势,彭超在淮南就剩一个淮阴啦,秦兵虽然还是不少,但已经被打得一点信心都没有了,这可是消灭他们的最好时候。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派参军刘牢之领一路人马,去攻打秦军在淮河上的浮航和白船,然后又派督护诸葛侃带领水军,夜里乘潮而上,烧掉淮河上的桥。这明明就是要切断秦军的退路啊,谢玄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全部歼灭。
刘牢之和诸葛侃果然都是厉害角色,很快就都办成了。于是,谢玄发起总攻,就在淮阴,和彭超、俱难展开了决战。秦军被逼得背水一战,损失这个惨重,大将邵保,又被晋军临阵斩杀。彭超、俱难是想尽办法,带着剩下不多的残兵败将,逃过了淮河,这才歇了口气。
全歼秦军:大胜君川
这时的秦军好不容易渡过了淮河,已经几乎没有抵抗能力了。谢玄一看,这要不追,那可真就不对了,于是立即起兵,带着何谦、田洛,一路追击,到了君川这地方儿,赶上了秦军。这一回,那就真是毁灭性的打击了,秦军是被杀的被杀,逃跑的逃跑,结果最后弄了个全军覆没,一个没剩。彭超、俱难拼了命地逃,才得幸免。
这里还出了件小事儿:本来已经败得一蹋胡涂,大家就都别说什么了,一块儿回去请罪吧。结果彭超、俱难俩人又打起来了。俱难就说这回大败都是彭超造成的,然后一气之下,就把彭超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司马柳浑给杀了。
苻坚一听败得这么惨,这两人还互相推委,立刻勃然大怒。派人推着囚车就去拘捕彭超,要把他抓进监狱。彭超一看,自己的宏图大计一下儿成了泡影,要说也没什么错儿啊,就这么,被一个年纪轻轻的谢玄打得一败涂地。他越想越觉得丢人,又害怕苻坚处置他,结果竟然就自杀了。俱难被苻坚抓回去,免为了庶人……
我们回头来清点一下儿,这一次淮南大战的战果:
投入兵力:前秦14万,东晋5万
战斗经过:大小战斗一共5轮,东晋5战5胜(有时也把淮阴和君川看成一回)
前秦战果:最远推进到距离广陵100里的三阿,威胁建康;战后退回淮北,但取得了重镇彭城
东晋战果:歼灭前秦14万人;斩杀秦将都颜、邵保;致使前秦名将彭超自杀、俱难被废;北府兵威震江淮,使秦兵望而生畏,为后来淝水之战的获胜在士气上打下了基础;把前秦势力控制在淮河以北,使首都脱离了威胁,从此后,东晋与前秦划淮河为界
随着淮南之战的结束,前秦和东晋的战争也暂时告一段落,双方都进入了调整状态,苻坚也忙于分氐族人到各个方镇去了。对于东晋来说,那么这个时候,才是一段真正难得的太平岁月……
下面是:第六章 宰相风流(一)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一章 谢与马,共天下
(没办法,这章只能很短啊)
谢与马,共天下
这淮南一战,可是我们谢玄在国家最危急的时刻,一下儿挽救了大局啊。那么,立了这么大的功,自然就得行赏。于是捷报一传来,司马曜就立即下旨,加封谢玄冠军将军。又搭上我们那位“后父”王蕴一再地请求辞职,司马曜一看,正不想指望你呢,于是就把王蕴的徐州刺史也加给了谢玄。让王蕴去当会稽内史,继续管他的“江南军事”。王蕴目的达到,心里这个乐(东晋时就是有一批像王蕴这样儿的名士呢)。这一来,徐兖两州终于又恢复正常啦,重新成为了一个方镇。谢玄就从此成了建康最可信赖的保护人。
这是谢玄,那么谢安呢?谢安荐贤有功,居中指挥,调度有方,自然也要赏。司马曜又加拜谢安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就是说他像桓温那样儿,有了自己的公府,可以招收主薄、长史等等属于他的手下了。(其实谢安开府显得有点儿晚,司马曜拜他为司徒的时候,他一直不肯拜,不然他就该以司徒开府,而不是卫将军)。谢安这一开府,召的第一位手下,就是他最喜欢的王献之。王献之也是欣然前往,谢安这位长辈兼上司,也是他的朋友,跟他一块做事儿,根本不必理会那些礼节,倒正合了这位风流公子的胃口。后来王献之和谢安的关系一直非常好,他从谢安这里做起,一直当到了中书令这样的高官,在当时琅玡王氏的子弟里,是很有出息的了。
当然了,对那个时代,光“加官”也还不够,“进爵”也是必须的。淮南之战后,谢家三人同时受封,谢安加封建昌县公;谢玄封东兴县侯;谢石封兴平县伯。
这真是和桓温那时候一样,一个家族的潜在力量真的强大的话,那就是根本挡不住的。不同的就是,桓温的爵位是通过吓唬朝廷要来的;谢家的爵位却是通过为国家做事儿换取的。其实要说起来,无论哪种方式,皇上的心里都不会太好受。只是现在司马曜要依靠谢安,他得指着人家给他撑住这个天下呢,所以不得不给,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讨好的味道。还好谢安一向非常知趣儿,不会让他很难受,要说比起两位先皇,司马曜也真是运气不错了。
如果说4年前谢安录尚书事,是开启了东晋的“谢安时代”的话,那么现在,谢安为相,居中掌控国家大局;谢玄为将,在外手握重兵,作为谢安执政的有力后盾,这就已经是东晋很典型的“当轴士族与司马家共天下”的局面了。谢氏家族的辉煌和荣耀,也将接近极顶,那么这个时期,对于东晋来说,就已经是——“谢与马,共天下”。
下面是:第二章 成功于无形的道家政治(一)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二章 道家政治 成功于无形
既然是说一位被人们赞誉了一千多年的宰相,那么我们只说他的政治手段、气度胸襟,其实还是不够。对一位宰相来说,还有很重要的一方面,这就是他到底有哪些政绩?他在任期间,到底为国家、为老百姓做了哪些好事?那么这里,我们就来说说——谢安的治国大计。
第一:为政7年
大家说起来谢安执政,可能还以为他这个宰相当了多少年呢,其实并不是这样,从他公元376年录尚书事,总理朝政开始,到淝水之战,正是7年,淝水之战后,这个“尚书事”,就是他和司马道子“共录”了,然后一年多,他又主动放弃了中枢的一切大权,出镇广陵,亲自去指挥北伐。其实,谢安执政,就是从376到383这7年。要说起他的政绩,弄清这个时间还是很重要啊。
第二:执政纲领
要说每一位成功的宰相,都有他自己的一套治国方针,而这套方针呢,又都是建立在他的执政纲领上。想起谢安隐居时,就说他最喜欢《诗经》里的这一句,“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把宏伟规划审查制定下来,把远大的谋略传达给众人”。现在来看,他果然就是这么干的。关于谢安的治国纲领,史书上都有明确的记载,估计他肯定是在朝会上就传达给百官了,让他们接着往下贯彻,说不定就跟我们现在“发展是硬道理”“三个代表”之类差不多。
他这纲领是:镇以和靖,御以长算。不存小察,宏以大纲。
前两句是指对外政策:北方乱成那样儿,但是我们要沉得住气,不能慌乱,万事从长远打算,先把自己强大起来,不能意气用世。
后两句就说的是对内了:不实行严苛细密的法令,让百姓安心,不太多地扰乱他们,大局上要把持住,细节上要宽松。
真是十分典型的黄老政治思想啊。这一点,他和王导的思路是如出一辄。不过关于治国之道是优是劣,这一评论起来就太多啦,我们只以结果来看看:
整个东晋最安定的两个时期,一个是王导执政的时候,另一个就是谢安的这段时期。历代史学家都把王导谢安看作是东晋的顶梁柱,这也是原因之一。前有王导,后有谢安,如果不是他们俩,就不会有东晋这个百年王朝。《晋书》评谢安执政时说:“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威怀外著”……
再引个南宋陈亮的评论:“(王)导(谢)安相望于数十年间,其端静宽简,弥缝辅赞,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业实赖焉。”
王夫之的评论:“(谢)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尽,复古以型今,岂一切苟简之术所可与议短长哉?”
……
史学家的评论大略如此,总之,谢安的清静宽简之政,对于当时大局刚刚稳定下来,国力仍十分虚弱的东晋来说,是十分有好处的,在他执政期间,官吏们也都理顺了心气,没有一个官员因为触犯条律被处死,而我们的老百姓们,也因此过上了一段安心平静的日子……
第三:发展才是硬道理
看看这个东晋,从公元317年建国,到现在不到60年,本来一开始就不强大,中间还经历了王敦和苏峻两次内乱,又老得跟北方作战,国家穷啊,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别提了,现在能不人心惶惶,踏踏实实种地,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谢安接手时,国家就是这个样儿,那怎么办?没得说,“发展就是硬道理”。他376年执政,当年就调整了税法。规定:第一,把以前的按田纳税,改成按口纳税;第二,王公以下,一视同仁,有户口的,全都交税;第三,服兵役劳役的,为国家作战的,就不用交。
那么就来说说这个“口税法”的作用:
==繁荣经济,增强国力==
其实,“口税法”的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除了封了王、公这样高爵位的,不管你是不是贵族,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是国家的公民,就要交税。
原来,国家又按土地收税,士族享受特权,不用交,而且士族家家都有大片土地(谢家也不例外),那政府又能收上多么来?再看平民这边儿,一家子人,总共就这点儿地,俩人种就行了,剩下的就闲着。
现在好,这些闲人也都被调动起来了,国家里有的是事儿等着大家干呢。这样儿,种地的就会更加用心地种地,有余力的,就去开垦新地,首先农业得到了发展;那不想种地的呢,就去经商,贩运,开小作坊,这样商业也能活跃起来;如果还不行,你就是笨,就是什么也干不好,那就去投军服兵役吧,还有军队在接着你,一来就不用交税了,二来国家正等着解决兵源不足的问题呢。反正是,这几条路,随你挑,政府就一个原则,你不能在那儿闲着等救济。让老百姓都开始动脑子干事儿,这样,国家经济才能繁荣起来啊。
这回改革,对于个人来说,交的税到底是更多了,还是减少了,现在说法儿不一致,有人说多,有人说少。但是,对整个国家来说,这个财政收入,可无疑是增加了。那么东晋虚弱的国力,庞大的军费支出,也能改善一下儿了。
这样一来,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都能够得到好处。那为什么会是“双得”呢?因为经济发展起来,国民生产总值增加了呀。可分的东西多了,大家才能都过得更好。
==珍惜土地,抑制兼并==
这个“口税法”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它能更好地抑制一直让东晋政府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
那时,不管是士族还是庶族,这些地主们变着法儿地收买吞并农民的土地,而且是屡禁不止。穷人把地卖给了地主,变成佃农,就不用交税,所以不得已时,就常常把地卖了。但一实行“口税法”,农民却一下子珍惜起自己这个饭碗来了,没了地,我也得交税呀,那我干嘛还要卖给你?我还嫌地少呢。于是,地主们再想轻易从农民这儿弄走土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顺利推行,业绩斐然==
“口税法”从谢安执政当年开始实行,虽然是剥夺了士族的一些特权,但在谢安的坚定推动下,一直都实施得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社会波动。整个太元年间(从376年之后),东晋的经济渐渐地恢复了起来,国家财政收入不断增加,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变好。其实这段儿时间,正是东晋最好的小康时期了。
《宋书》这样记载当时老百姓的生活:迄于太元之世,……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
《晋书》的描述:至于末年,天下无事,时和年丰,百姓乐业,谷帛殷阜,几乎家给人足。
。。。。。
历代的史学家们,也对谢安在这时实行“口税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就不一一例举了。倒想起,淝水之战是在太元八年(383年)发生的,恰恰就是在东晋的这个时候,所以前秦的大多数朝臣,才会劝阻苻坚,不要在这时攻晋啊。
最后回头瞧一下儿这个政策:
它其实很简单,就三条儿。并没有一大堆规定,没有去命令老百姓,你必须如何如何,否则就如何如何。它只是改变了一些方式和关系,然后很多结果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没有拿着鞭子去逼迫,而是让老百姓自己主动地去做。现在,连征兵这件事儿,都比以前顺当多了吗。
这里正体现了道家政治思想的特点噢。正像老子所说:最上乘的君主治理国家,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百姓并不感到是你给他们带来了好处,反倒认为,这些好日子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这样的君主才是最高明的呀。
下面:第三章 用人之道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三章 用人之道
第四:用人之道——先人品,后才能
上面,我们说了谢安在国家大政方面的作为,这里,就来说说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用人之道。这也是自古以来评价宰相政绩的标准之一啊。
一说起用人,大家肯定就会想起“用人唯才”这个词儿,如果哪位宰相能做到这一点,就肯定会得到人们的称赞。不过,要说起谢安的用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应该说,在这个“唯才”之前,还必须要加一个“唯德”。也就是说,他提拔官员的时候,第一件事儿,不是看你的才能,而是看你的人品。如果你真是“德才兼备”,那当然最好。如果你人品不错,却没有什么干实事儿的能力,他不会任用你,但却有可能和你成为朋友,他不认为一个人没实际能力是什么缺点,他甚至还乐于替你去摆平好多事儿。谢安的朋友里有一批这样儿的人物呢。但是,如果你品质不好,就算你有天大的才能,对不起,他也不会用你,而且也不会同你交往。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不好评价,但他就是这么做的。不过有一个好处倒是显而易见,这就是,这样一来,国家的政治就会很清明。
就比如:一个单位里,这些人普遍人品都不错,那污七八糟的事儿就特别少,有人碰到困难,别人都会出来帮一把,大家都用好的东西去对待别人,这样,不但工作能完成得又简单又顺利,大家的心情也都很舒畅。但是,如果这个环境里有那么几个人品不咋的,一门心思踩着别人往上爬,暗地里动心眼儿耍手腕儿,那就糟了。这就会一马勺坏一锅,他们能搞出各种各样的花样儿,把所有的事儿都弄得又复杂,又阴险,有时为了一点儿小利益,就掐个没完。而时间一久,这种风气就会形成,好人总是吃亏,于是也就变得不好了。
所以,谢安执政这一段时间,史书称“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史家评“政治清明”,还是跟他这个用人“先德后才”有很大的关系。
这里,正面反面都有两个典型的例子,先来说说正面的:
徐邈:这位是京口人,从小就人品端正,举止有度,勤奋地读书、做学问,很有见识。谢安了解后,十分欣赏他,这就属于“德才兼备”型的呀,于是谢安就把徐邈推荐给了孝武帝司马曜,后来做了中书侍郎。徐邈也的确不负谢安的希望,在中书一干10年,为官清简宽宏,为人稳重缜密,从不参与后来皇室那些阴险的权谋。司马曜欣赏他的学识,又敬重他的为人,一有疑问,就去向他请教,要不是一不留神被张贵人弄死了,他还想任命徐邈担任更重要的官职呢。
范宁:这一位,跟徐邈相比,就有个性得多了。他最大的个性就是——刚正不阿。范宁也极有学问,而且,他还有个极大的爱好,就是开学校。从前桓温当政时,范宁受到了压抑,桓温死后,他才当了个余杭县令。当县令的时候,他就大办学校,召收四方的学生,讲授儒学,一时间,就连这一带的社会风气,都因为他的大力办学,好转了不少。谢安十分欣赏他,也举荐他当了中书侍郎。他跟徐邈,一起辅佐司马曜,本来挺好,但范宁为人太刚正了,结果那个谗佞的王国宝就容不下他,最后被排挤出了中枢。后来范宁当了豫章太宋,接着大办乡学,招收四方学生,甚至自己出钱给学生当费用。百姓们也都特别拥戴他。到了清朝时,余杭、扬州一带的百姓还给他塑像,把他看成和韩愈一样的先贤呢。
说到这里,就有个挺有趣的问题了,这两位,都是很得谢安爱重的,也的确是“德才兼备”型,不过,他们俩可都是“儒学”名士啊,跟那时的风流玄学人物,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儿。谢安自己,也是一个极典型的玄学名士吗。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看重他们呢?这里头的原因,应该有两个:
一个,谢安的治国之道,是道家思想无疑,但很多方面,他其实也融合了一些儒家思想的。我们历来成功的政治家,其实大多数都是外儒内道型,只不过,不同的人,儒道所占的比例不一样罢了。谢安应该算是道家比例极高的一位了,但是他也并没有完全扔了儒家。
另一个,这很可能是出于他的长远打算,他希望司马曜长大以后,不要像他老爹司马昱那样,“当个名士真不错,可怜不幸做君王”,毕竟这天下是司马家的,他谢安这个位置不可能长久,真要长久这事儿就不对了。所以,他是做了一系列振兴皇权的事,这个后面还会说到。向司马曜推荐正直博学的儒士,也是他要“振皇权”的一个步骤。当个名士,逍遥山水间,这没问题。但当个皇上,却整天清谈,啥实际事儿都不会干,那可不行啊。
说完了正面儿的,我们就来再看看这两个反例。
不过说起这两位,那可真是了不得,个个尊贵无比,而且还跟谢安关系极近。这两位就是——谢家自己的女婿,琅邪王氏的王珣,太原王氏的王国宝。
有才无“德”的王珣
首先说,这里这个无“德”,是指谢安的想法。其实王珣这个人,就是比较热衷于仕途,也颇有心机,懂得相时而变,在谢安去世后,他通过自己的经营,当了尚书令这样的大官呢。其实要说,这也是琅邪王氏的一个特点,“狡兔三窟”的王衍,“善处兴废”的王导,都有这个味道。王谢这三家大族,琅邪王氏是比较会为自己家打算的,这也是人家始终能保持“第一高门”这称号的原因之一。太原王氏比较忠直,变通上差一些。陈郡谢氏呢?从谢安以后,是“素退为业”,不争权不夺利,啥也不参与。不参与,那这显赫自然就不如人家了。像王珣这样的人,要在我们现代社会里,可算是有本事的了。但是,他就是入不了谢安的眼。
王珣是琅邪王氏里最尊贵的子弟了,他是王导丞相的嫡孙,娶了谢万的女儿为妻。王珣从小就很有名气,是一时的才俊,书法也非常好。就是这么一个人,谢安却看不上他,后来竟跟王家离婚了。那时候轻视礼仪,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王献之娶了郗家的小姐,后来郗家败落了,王家就逼着王献之离婚,再娶司马昱的新安公主。王献之心里老大不乐意,临死还念念不忘前妻。不过,毕竟人家是男家提出来呀,离了也不丢人。但谢家是女儿啊,谢安居然也不在乎,女儿回来,咱们另嫁他人。这名节礼法,在他眼里几乎就是视同无物。
谢安为什么这样看不上王珣?史书说,因为王珣同桓温十分密切,和谢安之间就产生了嫌疑。不过,这里面很可能还有一些内情。
桓温最亲近的这两位手下,郗超和王珣,其实他们俩不大一样。郗超这个人不像王珣这样看中功名,他帮桓温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王珣就不同。桓温对王珣来说,更重要的是仕进的手段,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谢安、王坦之他们也是这么出来的,但关键在于,他当时还跟桓温一条心。可等桓温不行了,他这“心”也立刻没了,又跑回朝廷来了。那从前他对桓温那一套就全是假的。这在谢安眼里,可就是“无德”了。他就不喜欢这样儿的人。
而且王珣回来的时候,桓家势力还强,谢安正在煞废苦心地削弱桓家呢,王珣这个见哪边儿势强就往哪边儿倒的人物,要在朝廷当个官儿,哪怕做个侍中呢,也保不齐跟桓家里应外合。桓家不是一向朝里没人吗,这回就整好有了。所以,谢安也不想让他当重要的官儿。但是王珣出身好,名望好,朝里那时候还有王彪之,他还是谢家的女婿。人家推举王珣,还以为谢安会十分高兴呢。谢安想拦都未必能拦得住。结果,一不做,二不休,谢安和王家离婚了。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女儿的原因为导火索什么的(比如像道韫那样儿的抱怨),反正结果就是,两家绝婚。
这下儿对王珣的打击可是大了。他这个尊贵的“王丞相嫡孙”,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啊。而且倒霉的是,谢安从来没有这么决断地反对过谁,虽然人们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却都认为,肯定是王珣的不对,谢安不会不讲理。结果,王珣这个人的人品,就被无形中打上了一个大问号,也没有人再跑出来推举他了。谢安当政的时候,他就只当了个黄门侍郎(在门下省,归侍中管),直到谢安去世,他才在官场有所作为。
这件事儿多少还是个谜,后人说的“王谢交恶”,就是指这件事。但是,这么说也不太确切,因为“王谢”并不是真的“交恶”,除了王丞相这支跟谢家“不通问”之外,王家剩下的人跟谢家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比如王献之他们。而且有说法说,这是谢安借机打击琅邪王氏,其实也不是,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就不该这样看中王献之了。其实根本问题,还是出在王珣这个人身上,谢安是不能认可他的这种善于权变的个性。这的确可以看到,谢安对“品质”这个东西的重视程度,两家离婚时他还是吏部尚书,远没有现在这样显赫,但却根本无视王家的尊贵,也不怕得罪人家,也真是够有个性。
无才也无德的王国宝
这位先生,可能不少朋友听说过吧,后来,司马曜猜疑谢安要谋反,大多数的谣言,都是从他这儿开始造的。他这辈子最出名的,一个就是会谄媚,一个就是好弄权。当然了,什么贪婪、好色、奸诈等等,他也都各占一票,如果说每段历史当中,都会有一些这类的垃圾人物的话,那么王国宝就是这段儿历史中的典型。最后他也没得什么好下场,好多年后,王恭起兵反司马道子乱政,司马道子就把他扔出去当替罪羊杀了。
王国宝是王坦之的第三个儿子,他们太原王氏家风忠正,王坦之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活宝,也真是让人感叹。谢安是把小女儿嫁给了他。估计那时他要知道王国宝是这德性,肯定就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
没多久,谢安就发现了,这女婿是真不怎么样。要人品没人品,要才华没才华,要跟王珣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王珣也热衷仕途,但比他玩儿的有档次得多。王国宝想借着岳父的权势飞皇腾达呀,甜言蜜语,整天地讨好。却不想,这反倒引起了谢安极度地反感,结果任他是自己的女婿,就是不给他高官做,只让他去当个尚书郎。人家王国宝居然对谢安说,以他的出身,应该到最重要的吏部去当官儿,别的他都不感兴趣。他以为,仗着他们家还有岳父的势力,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谢安这个烦,就不理会他。反正就个尚书郎,要干就干,不想干别干。王国宝这下儿恼羞成怒了,自己是他的女婿,他居然就能这么不给面儿!但他又惹不起谢安,就恨恨地跑到司马道子那儿去了,天天跟他腻歪在一块儿,岳父那条路走不通,那就借着这个王爷,让自己升官吧。
谢安就这么压抑了自己的女婿。但这件事儿,却给他种下了祸根。人常说,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小人。是啊,就算你做了错事,害了一个好人,但这个好人很可能会原谅你;但你根本没做错事,却让小人不乐意了,那就不行了,你就等着吧,小人有的是手段,准备给你下套儿呢。到后来,王国宝谄媚司马道子,司马道子再蛊惑孝武帝,一天到晚猜疑谢安,这个根儿就是从这儿来的。
说到这儿,谢安的用人思路就比较清晰了,万事不论,人品先行,也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戚,你到底是什么出身。这也可以看到,谢安虽然一向为人宽容,但在原则问题上,他却是很坚定的,哪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也不会去妥协。应该说,当时这个“文武用命”“政治清明”,跟他这个以“德”为本的用人之道,还是有很大关系啊。
下面是: 第四章 扶植皇权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四章 扶植皇权
第五:振兴皇权――扶植司马曜
说起这个,可能有些朋友就觉得有点奇怪了,谢安不是总揽朝政吗?那振兴皇权,扶植司马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历来这种“权臣”不都是巴不得,皇权越弱越好吗?这里,就得说说东晋那种特殊的政治制度了。
实际上,这种“共天下”的格局,本身就是不对的,它是从王导以来形成的一种习惯性的并且还能暂时稳定的模式。这跟我们现在西方的君主立宪,可是有本质的区别。现在的西方,那是法律承认,君主就是个象征性的摆设,而政权呢,是在内阁,总理就是首脑,所以大家就都是相安的。但是东晋,虽然也差不多是这样儿了,但在法律上,皇帝可还是第一把交椅啊。其实这个“门阀政治”是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形式,对东晋来说,是一种约定成俗的东西,是不正常的。说白了,就是高门士族通过自己的势力,窃取了一部分皇权。
东晋所有的皇帝,即便是在王导谢安这种不想篡位的执政者当权时,他们心里也都是很不舒服的。他们认为天下是自己的,等到能不跟他们“共”的时候,就一定要让他们走。所以,皇室和这个当轴执政者之间,始终都有点儿问题。这就是谢安要扶持皇权的原因,皇权太弱了,司马曜就会怕他,但皇上一怕他,紧跟着就会提防他了。如果,他和司马曜之间出了问题,那就会两败俱伤,谁也好不了,而且国家也会大乱。虽然扶植皇权,他就会损失一些自己的利益,甚至把皇帝养大之后,皇帝就可能会为难他,但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长久的稳定,他还是选择了去扶植司马曜,而不是欺负人家。因为最根本,他从来没有对司马家的天下感过兴趣。
其实在谢安的心里,他看到的总是这个大局,每个人都是这个大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自己也是,这个大局该他得到的时候,他就得到,该他牺牲的时候,他就会去牺牲,总是一种顺应的态度,所以终其一生,不管在什么样的困境下,人们都没听到过他一句抱怨的话。这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啊。
瞧瞧他是怎么培养司马曜的:
第一件事:讲儒家经典
司马曜还没亲政的时候,他就提议司马曜学习儒家经典,为将来治理国家做准备。关于这个,《世说》里有一个小故事:皇上要讲习《孝经》,谢安就召集当时一些官员在自己家里先温习,到皇上那儿不能说错了啊。这时车武子就对袁羊说,“我有什么问题就使劲地问谢安他们,不问呢,怕有好的东西没听到,问呢,又怕他们嫌我麻烦。”这时袁羊说了句很绝妙的话:“你什么时候看到明镜怕被人频繁地照,清澈的流水怕被和风吹拂呢?”
“被人当镜子照”,也真是够累,不过倒可以再次看到,当时人们对谢安,到底有多么推崇。
第二件事:推荐儒学名士
既然学了儒家经典,身边也得常有好老师,于是,谢安就给司马曜推荐了徐邈和范宁,这个事儿我们上面说了,这两位,特别是徐邈,一直都很得司马曜的看重。
第三件事:重修建康宫
这件事,就是一直争议最大的了。谢安刚一执政,就想给皇上重修宫殿。然后好多人都不同意,特别那时候王彪之还在世,一听谢安要修宫殿,立刻就急了。就说,宫室破旧,稍微修缮一下儿就行了,现在强寇在外,怎么能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呢!王彪之是元老啊,谢安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算了。但是等王彪之一去世,转了年,谢安就请司马曜先住到会稽王府去,开始重修建康宫。不过,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安排得也合理,到了七月,就完工了,老百姓也没有任何抱怨。
关于这件事儿,争论很多。常见的说法是,因为谢安这个人一向喜欢奢华,重修宫殿也是他这种性格的反应。但要这么说,就有一件事儿说不通,这历来要重修宫殿的,可都是这个皇上自己,没听说哪个大权在握的执政大臣,死活非要给小皇上修宫室的,那宫室修得再好,也不是谢安来住啊。所以,这么说也并不确切。谢安肯定是有他的意思。这里,我们倒不妨参照一下儿《明成皇后》。那里面,大院君不是就死活要给皇帝修景福宫吗,而且不惜劳民伤财,但为什么呢?大院君有段儿独白,很感人,还对比了我们紫禁城。总之意思就是,朝鲜是个小国,一座宏伟的宫殿,是这个皇室、这个国家最基本的象征啊。所以他才不惜力气,一定要修那个景福宫。谢安在这里,也很可能是这个意思噢。不过,他不是大院君那样的狠人,建康宫的重建并没有弄得劳民伤财,一切都很顺利。所以,这个“重修建康宫”也很可能是他振皇权的一个步骤,只是他不可能对别人说出来罢了。
建康宫的重修一直很顺利,不想到了最后,却出了点儿小麻烦。于是就有了那个十分经典的故事——王献之拒题太极殿。
太极殿可是新宫里最重要的宫室啦,不知是司马曜的意思呢,还是谢安的意思,反正最后执行者是谢安,他命人把牌匾送到他最喜爱的长史王献之那儿,让他来题。王献之一看,立刻就不乐意了,哈哈,那时的名士是很讲骨气的,“白眼向权贵”嘛,王献之自己高兴写幅字送给你,没关系。但你命令他干这种为“世俗做粉饰”的事,他觉得谢安是瞧不起他。戴安道就曾经宁可把琴摔了也不弹给权贵听。王献之这一生气,立刻把谢安划到“权贵”那个行列里去了。
他就对这来人说,你把它拿走,不然我就扔到门外去!来人一瞧长史真厉害啊,只好讪讪地给谢安抱回来了。谢安肯定是笑了半天,然后想,好啊,不听话,行,你等着。没过两天,王献之陪着谢安一起,路过太极殿,谢安忽然想起什么,瞧着王献之说,哎,子敬啊,你顺着梯子爬上去,把字题了吧。从前魏朝的韦诞他们,可就是这么干的。王献之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其实谢安是成心跟他开玩笑,他也不管了,恨恨地说,你知道为什么魏国那么快就亡了吗!就是因为这个!然后就忿忿地走了。谢安瞧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王献之这话,也很有些道理啊。结果,王献之这个太极殿就是没题,谢安也没再难为他,没准儿最后就只好自己写了。
第六:怀柔桓冲——上下同心
桓冲那边儿我们好久没说了。那么淮南之战后,桓冲那边儿怎么样呢?他的日子不好过呀。主要是觉得心里愧得慌。他退回江南,谢安给他送粮。他不救襄阳,谢安仍然什么也没说。而且他不出兵的理由是,秦兵强大,要保存实力。其实就是畏秦,再有,就是要保存桓家的实力。
但是,你再看看谢玄,说起来人家是个晚辈,都能临危不惧,在关键时刻拼死保卫国家,你桓冲是国家的上将啊,却又怎么样?他自觉脸上无光,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就上了道表,请求辞去荆州刺史的官职,连章节等等都一块儿送到朝廷来了。
谢安立刻表示,不同意。然后还是啥也没说,只派了一个人到荆州,名义上是帮助桓冲参谋军事。这个人就是曾经跟谢玄齐名的张玄。其实,这也算是他的一个表态了。桓冲要再这样,可就不太好了。
桓冲心里这个不舒服,谢安对他是仁之义尽,他这么干,也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我们谢太傅的以退为进的怀柔政策,终于又看到了效果。一段时间以后,桓冲竟然主动出兵了!很快,他就夺回了筑阳和武当两郡。不过,他还是觉得秦军太多,想保存实力,这时候慕容垂他们又分头进攻邓城和新野,桓冲还生了病,结果又退回上明去了。
但无论如何,从此后,桓冲已经没有退路了,再不积极出战的话,那就只剩丢人了。而且现在谢安如果有命令,他也一定会全力去支持,他心里欠着人家的呀。这才有了后来,淝水之战前,东晋上下游团结一心,相互策应,牵制秦军,终于取得了最后胜利。
这里,跟我们谢太傅处理大局的态度关系很大噢,细想他对待桓冲的态度,他并没有跟桓冲急,也没说一句不满的话,更没想使什么招儿制他。他还是那个思路,我不是逼着你怎么样,我会让你主动去怎么样……又想起余嘉锡先生那句评语:“至于谢(太)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的确是这个意思呀。
下面是:第五章 清谈与‘误国‘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五章 清谈与‘误国‘
清谈与‘误国‘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既然是说谢安,咱也不能光拣他好听的说,有争议的,也该拿来论一论,这样这个人才完整啊。勿庸置疑,谢安是支持清谈的,一个清谈大家,一位清谈领袖。王导也是如此。关于他的清谈,故事也有一些,最有名的是两个。
第一:畅谈《渔父》
支道林、许询、谢安等等高僧和名士们都到王蒙他们家聚会,谢安环顾着大家,忽然有点儿伤感,就说:“今天真是高士会啊,既然时光这么难以留住,这样的盛会也不能常有,所以大家就一起畅所欲言,来抒发自己的情怀吧。”名士们一听都说好,于是许询就问王蒙,你有《庄子》吗?(哈哈,废话,那时候,这名士们的家里,啥没有也不能没有《庄子》啊。)王蒙立刻拿来,随手翻开,一看正是《渔父》这一篇,于是拿给谢安,让他拟题。谢安拟好题,就请大家各自发挥,阐述自己的心得。高僧支道林第一个说话了,一谈就谈了七百多言(这是按字数论,就是700多字的意思),说得是既精致又优美,才思文辞都非常不一般,大家听得这个佩服,人人赞不绝口。紧跟着,名士们都一一发了言。谢安是出题的,所以轮到最后才说。他等到大家都说的很尽兴之后,才开始谈他的看法。没想到这一谈,居然就一发不可收,一下儿就说了一万多言。而且是才气不凡,文采俊逸,再加上他意气飞扬又从容洒脱的神情,竟让满座的宾客都听得着了迷,觉得听着都是种享受。支道林听完,立刻赞叹说:你一言切中要旨,然后直入佳境,说得真是太好啦……读了这个故事,谢安这“风神潇洒”的气度,真是如在眼前哪。
第二:与王羲之的争论
这个故事很有名,也恰恰是通过这件事儿,我们谢太傅对“清谈误国”这问题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弄得王羲之是毫无办法。故事的大略是这样儿:
那是他们俩都在建康的时候,有一天,俩人就一起到冶城(离建康很近)去游玩儿。然后登上城头,极目远眺。这时王羲之一看谢安,只见他沉默中望着远方,渐渐现出了悠然暇想的神色,仿佛已经不再置身在这尘世间了一样。王羲之是谢安最好的朋友,他是十分了解谢安的。谢安那满脑子的老庄,他也清楚得很。
于是,他就由谢安推崇老庄,想到了名士们整天清谈玄虚,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然后就对谢安说,安石啊,你看,那大禹王为了勤劳政事,双手双脚都长满了老茧;周文王为了国家而忙碌,老是忙到好晚好晚才吃上饭,即便这样,他还觉得时间不够用呢。可你再看看咱们现在这个国家,正是处在危难之中啊,难道不是人人都应该为国效力吗!这些官员们整天清谈,荒废政务。文章倒都写得不错,可这对国家有什么用外!这清谈可不是现在应该提倡的呀!
其实王羲之为什么非要对谢安说这些呢?他是指望谢安能接受他的“金玉良言”,然后率先废了清谈,谢安在名士中影响大呀,他要先干了,其他的人不就好办多了吗?其实王羲之说得很好啊,没有哪句不对,而且他是把谢安当成朋友,句句都是发自腑肺的真心话。
那么再来瞧我们谢太傅是怎么回答的。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看看王羲之,然后淡淡地说,当年秦国任用商鞅,施行严厉的法制,秦朝后来又怎么样呢?两世而亡。难道这也都是清谈惹的祸?王羲之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你这不是强辞夺理吗!但无论如何,人家谢安的态度已经表明啦,你让我不再清谈?对不起,我不乐意。王羲之瞧着他,是一点辙也没有,谢安不是个喜欢扯皮的人,这他知道,谢安要不想改,再说什么都没用。王羲之是除了闭嘴以外,别无选择。
这件事儿大概是发生在谢安42岁到50岁之间,那时候,他的官还没做大,王羲之也还在世。那么,我们应该怎样来看这件事儿呢?
应该说,谢安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在外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就会尽可能地追求自己心灵的自由和满足,甚至不惜以物质条件来换取。在他看来,清谈玄理,给他带来了美好的心灵享受,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这与你们外人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改?
谢安可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他也不想名垂青史。所以,不少史学家和朋友说他是晋室的“忠”臣,就总让人觉得有点儿偏差。也许从他做的事儿来看,倒是个忠臣的路数儿,但是,他可不是为了“尽忠”才这么做的。这说不上是抬高了他,还是贬低了他,因为这不是他的思路。其实他的思路也很简单,那就是顺应大局。而这个大局,其实就是自然。在他眼里,山水是自然,庙堂同样是自然。所以,虽然他不得已出山,不得已当官儿,不得已扛东晋的天下,但他总能够调节自己去顺应,能够一生“风宇条畅”,并把一切都做到无懈可击。山水和官场是一样的。他把自己和外界的关系理顺了,不让任何事情处在斗争当中,所以外面的事情可以做好,而自己也能快乐。这对一个有情有欲的“人”来说,何其难也!!这个,也就是我们常常说到的一种人生境界——出处同归。
有这样一件事,谢安去世之后,有一回,桓玄问谢道韫:“当年谢太傅高卧东山,没有想作官的意思,后来为什么又出山了呢?”谢道韫想了想,庄重回答说:“对亡叔来说,出山和不出山,又有什么差别呢?”……道韫的确是她叔叔的知音啊。
当搞懂了谢安的思路之后,对他这个“清谈”,还有后面要说的“奢华”,我就能够理解,也就不会去指责他。但是,如果不从他这个角度去看,而是从对国家的影响来评价的话,我却又不能认同了,反倒觉得王羲之被气得怪可怜。关于太傅这个“清谈”的事儿,其实,王安石的这首诗还是比较客观的:
谢公功业自超群,误长清谈助世纷,秦晋区区等亡国,可能王衍胜商君?
第三:关于“清谈”
这里,多少该为“清谈”正正名。一说起“清谈”,大家立刻就会想到“清谈误国”,几乎都快变成一个成语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举个例子说,“清谈误国”这个词儿,其实它跟“红颜祸水”的意思差不多。我们把后面两个字挡起来看,那么“红颜”是个好东西吗?是的。它跟“祸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其实“清谈”也是这样。是因为当年西晋的大清谈家兼宰相王衍同志,因为“清谈”误了国,所以这个词儿才流传了下来。
那么就来瞧瞧,这“清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首先,“清谈”到底谈的是什么呢?是谈“玄”,具体说就是《周易》《老子》《庄子》这“三玄”,还有用道家思想来解释儒家义理。它是非常好的哲学思考和讨论,老庄思想到了那个时代才和人们的生活结合得这么近。正是因为有了“清谈”,有了玄学,魏晋南北朝的文化才会绽放得如此绚烂。实际上,“清谈”这个活动,是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思想价值,甚至艺术价值的。
其次,“清谈”有它一定的规则,可不是几个人在那儿胡侃。而且清谈的名士们,都非常看重为人的品质,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做“君子”,做光明磊落的人(是不是能真正做到另说,但大家都有这个愿望)。这对我们现在这个几乎越“小人”越能得利的社会来说,是完全不能想像的。有时,“清谈”起来,他们可能会争得很厉害,但又都很虚心,一旦发现对方有理,就会很坦率地认输。另外,“清谈”是很讲究引征和辩驳的,引征事例都是有理有据,他们都不会轻率地去褒贬人物和事物。
那么“清谈”到底误不误国呢?应该说,不误。
如果你把国家的事儿料理好了,然后探讨人生哲学,是很好的事啊,应该举双手赞成才对。
但是,如果你把该为国家做事儿的时间,都用来探讨人生哲理了,那就是“误”了。的确,在那个时代,是有一批这样的官员,他们喜欢当“清官”,这个“清官”可不是指的清廉,而是指啥事儿也没有,能天天混日子的那种。他们把这叫“清贵”,反而那些辛辛苦苦为国家做事儿的,他们却看不起,倒把人家称为“浊官”。不过有一点,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这样儿。他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形成这种怪异风气,原因也复杂着呢,这里就不多罗索了。
总之,清谈这事儿,其实是这样:
第一个:“清谈”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误国”的人。
第二个:“误国”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清谈”的人。(谢安答王羲之,就用的这条儿)
第三个:即“清谈”又“误国”的人,也就是这些个“清官”,他们的品质也不一定不好,甚至有些人还是很有品行的。
这里面挺复杂,甚至同一家族里的兄弟,情况还都不一样呢,所以,评论魏晋名士,要想拿着一把尺子一下儿都衡量下来,那肯定是不行的呀。
下面是:第六章:奢华与风流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六章 奢华与风流
如果说,挑谢安这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毛病的话,那么第一个,就是上面所说的“助长清谈”,虽然他这样做也并非不可理解,但是,也不该因此就认同。这里我们就再来说说他另一个同样一直被人们争议的事儿,这就是奢华。
其实这个,跟“清谈”那件事儿异曲同工,谢安是从不认为,自己有给别人做“表率”的义务,或者他觉得,那样是对别人的轻视。他的一贯思路是:“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的性情活着”……要了解他为什么是这样,还得从他的个性说起:
第一:圣人自有情
谢安是个有情人。这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可思议,看他处大事的风格,极其老道而且十分理智,跟他这个“有情”简直就是正相反。不过,他的确是个有情人。而且,他还能把这个“有情”和这个“理智”十分自然地融合到一起。因为他“有情”,所以人们才都愿意亲近他;因为他“理智”,所以人们又都愿意信赖他,这也是他无形中取得成功的最根本的东西。
那一阵儿名士们常年清谈,自然就形成了不少“学术流派”,其中就有个著名的争论,其焦点是:真正的圣人,到底是有感情的呢?还是四大皆空,心里什么都没有呢?这个问题争了好长时间。我们谢太傅,就是“圣人有情论”的坚定支持者。而且,他还认为,平常人和“圣人”之间,并没有太远的距离。这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那是他还没出山的时候,有一回带着孩子们,到临安那边儿的山里游玩,周围风景极好,谢安是心旷神怡,坐在山石边儿,遥望着前面幽浚的山谷,忽然就自己感叹起来了,这真是和伯夷没什么差别啊!“伯夷”在那时,可是被视为“圣人”的。谢安这心思,颇有点儿以“伯夷”自比了。他意犹未尽,转脸就对孩子们说,其实,圣人跟咱们平常人之间,有时候差得并不远哪。孩子们个个瞧着他讪笑,不以为然。他们想啊,叔叔(伯伯)虽然是很不一般的人了,但是要比起“圣人”,想来还是有点儿差距。谢安一看他们的神色,知道他们没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不当回事儿,倒一下儿想起他一直比较认可的郗超来了,于是也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郗超要听了我的话,才不会像你们这样,觉得不着边迹呢。
谢安认为,人就该有情的,圣人也是要有情的。而且这个“情”,不光是“感情”,还是“性情”。要不,对“一往情深”的桓伊,没有实干但“任情”的谢万,他怎么会那么喜欢呢。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人性的“真”,这才是他最推崇的东西。
第二:“丝竹缓离愁”
好了,谢安是个有“情”人,追求真情,追求性情,那么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由着性儿来一下儿怎么了?人就应该这么活着呀。于是,就有了他的清谈,他的奢华。说起这个“奢华”,最有名的,就是他对丝竹歌舞近于依赖一般的爱好。
就在跟王羲之争论“清谈误国”那段儿时间,他们俩还有过一回聊天儿,倒正好能让我们看看,这个“丝竹”对我们这些士大夫来说,有多么重要:
可能是谢安刚送走了朋友或亲戚,有点儿忧郁,就对王羲之感叹说,人到了中年,总是很容易感伤,每每有亲友离别什么的,就常常好几天心里难过。“喜聚不喜散”,这是不是也是人之常情呢。这时王羲之听了,也颇有同感,就说,是啊。像我已经是桑榆之年啦,只是就用丝竹音乐来排遣一下儿吧,又常常怕孩子们觉得我打扰了他们的快乐……
真是人生易逝啊。后来我们苏学士对这事儿也十分感慨,写词说:“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这就是这“丝竹”对谢安的作用。谢万死的时候,他四十刚过,心里难受,就发了个毒誓,十年不再看歌舞。结果就真的坚持了十年。可等到这一开禁,却一下儿收不住了,这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到尚书台当了吏部尚书。这回可好,什么国丧家孝,一概都不问了,府里头是天天妓乐笙歌。
人们对这事儿也是议论纷纷,放心,谢安的毛病比谁的毛病传得都快。不过时间一长,大家却发现,无论别人说了什么,谢安都跟没听见一样,你们说你们的,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士大夫们这一瞧,行啊,他是不想改啦。那好,我们也跟着干。结果,明星人物又起了模范带头儿作用,整个儿建康是一下子歌舞生平。
正直的王坦之是真受不了了,一再地跑来劝谢安,当然了,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不过他还真是兢兢业业,又给谢安写信,大意是说,你是国家的重臣,这么做不对呀,这根本就是违反礼法!谢安跟王坦之原本关系不错,这回一瞧“礼法”这两个字儿,他心里就烦了。于是回信说,我知道你是十分怜惜我,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爱好的只是音乐,认为顺应人间的真性情,没有什么不能做的,我只是为了自娱。如果你非要让我遵守什么规矩,崇奉什么“礼法”,我不想做,也不屑去做。我原以为你多少能够明白我的心意,但现在看,你的确没有领会庄子那“濠上之乐”。看来人间真正的相知,实在不易得。王坦之一瞧,这谢安这么固执啊,气得他,立刻又回信,就跟谢安辩论起来了。两人住一条巷子,还非要你一封我一封地写信。结果几个回合,谁也没说服谁。王坦之这回也算领略了谢安的厉害,那是个不可说服的人哪,他想好要做的事,你让他改,门儿也没有。
其实这回争论,说到底,还应该算作“儒道之争”啊,俩人人生观不一样嘛。王坦之一向是崇尚儒家的,还曾经写过一篇《废庄论》呢。可在谢安眼里,王坦之的那些规矩礼法,就是刻意追求,是违反自然之道的。所以,他一生气,居然就用了“不屑”这个词儿。其实对于儒士们,谢安一向是很包容,而且还能欣赏的,可这回,王坦之是干涉到了他个人的东西,那他可就不会让步了。
结果这事儿也就这么着了,反正谢安非要这样儿,也没人能管他,再说,他也就是自己听听歌,看看舞,也不碍别人的事儿。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惯了。不过,这个“期丧不废妓乐”,可也从此成了士大夫们的风俗。
第三:东山华墅
我们的故事说到儿,谢安已经到了60岁,这么一算,那他出仕就是20年了。在这20年里,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儿啊。不过无论如何,有一个东西,却一直贯穿在谢安的生活里。这就是,他的“东山之志”。
每每,亲戚朋友们向谢安提起当年东山的日子,都会引得他感叹一番。其实要说,也许对他来说,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还真就是隐居那20年。有山水,有诗,有酒,有歌舞,有朋友,有一群小玉树,还有倾慕他的姑娘。细想,那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呀。虽然在官场周旋,他也能把自己调整得很好,但是,他毕竟也是个“人”吧,总有七情六欲。所以,思念东山,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这个“东山别墅”,大概就是这种思念常年堆积的产物。离建康城10里的地方正有一座土山,谢安就一下儿看上了。然后,他就让人在这儿修别墅,然后照着当年东山的模样,进行改造。哪儿有亭子,哪儿有竹林,都照着原样儿来。很快,这个“小东山”就完工了。于是,谢安没事儿时,就还像从前一样,带着孩子们到这边来玩儿,当然,这时的“孩子们”都已经很大了,一般还都带着他们的“孩子们”呢。
谢安就在“小东山”举行家宴,他也真是够豪华,一回盛宴,不是花上“百金”,就是耗费“万钱”。孩子们也是个个“衣冠磊落”,从心里到外表的高贵。这里这个“万钱”,大概跟我们现在的人民币价值差不多,十万钱可以买一处房子,几十万可以买一处很好的宅院。不好说,他这个花费到底有多奢侈,如果他们家有小一百人的话,吃一顿饭花一万钱,好像也不多似的。不过,这真是属于瞎分析了。
反正是,当时的人们都说他奢侈,一顿饭花一万钱,真不像话。于是,大家就都暗地里讽刺。没事儿又拿出王导来比了,瞧人家王丞相,家里没余粮,衣服没几件。你再瞧咱们谢相,那可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那谢安呢?他依然是跟没听见一样,也从来不打算,要注意一下儿影响,要给国人做个表率。他还是那样儿,当外界条件允许的时候,他就是要为自己活着。
不过,关于这个“东山墅”,还是有个问题得说说:
其实那年头儿,士族们在建康周围建别墅,是很常见的事儿,王导当年养的几个爱妾,也都是放在他的别墅里。(据说“别墅”这个词儿,最早就是由王丞相这儿来的呢。)现在苏州的虎丘,就是当时王珣和他弟弟王珉的别墅。所以,谢安这个“东山墅”,在当时并不算什么新鲜。有点儿新鲜的倒是,他为什么偏要把这别墅弄得跟东山一个模样?这里可是有原因噢:
当然啦,他的确是很想念当年东山的,这肯定得说一下儿。但是,这不一定是主要原因。其实,他这个“小东山”,与其说是修给自己来玩儿的,不如说是修给别人来看的。想想啊,现在谢家和司马家“共天下”,这关系微妙得很呢,司马曜一天天地长大,再搭上谢安对他的一贯培养,那自主能力可是越来越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弄出问题。谢安既然压根儿不想反,那干嘛不早点儿表明心思呢?这样儿大家都过得踏实呀。但是,他又不能没来由地跑到皇上那儿,去表白一通儿吧,那还不把司马曜给吓着。
现在,他修这个“小东山”,倒正好是在对皇室,也是在对所有的人说,你们不要猜疑,我不会反的,我最想的是东山,不是这个天下,我是早晚要回去的。实际就是为了表明心迹。甚至他执政后,表现得比以前更加思念东山,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啊。只是不知道,司马曜当时,是不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面是: 第七章 女子贵真情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七章 女子贵真情
这里就来说说——谢安身边的女人们。正好让我们来领略一下儿,这位风流宰相,在他心里,这个“好女人”,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儿。
要说谢安对女人的态度,其实也简单得很,就一条:女子贵真情。
应该说这是他看所有人的态度,不论男女。他从不认为,你是女人,你就必须遵守更多的规矩。所以,我们就看到,谢安身边的这些女性,一个个都聪明活泼,极富性情,还都颇有主见。谢道韫这个“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也跟谢安这个态度有着直接的关系啊。
先来说个关于谢安嫂子的故事。
可惜不为朝士见
这里的这位“嫂子”,就是谢安二哥谢据的夫人,胡儿谢朗的妈。她原是王家的小姐,结果谢据死得早,她就一直守寡。有一回,几位客人到谢安这儿来,一起谈论人生义理,其中就有当时著名的高僧支道林。这时谢朗还小,病刚好了不久,但也参加了这回论辩。
结果他就跟支道林辩论起来了,还说得头头是道,跟支道林争得很激烈。这时,王夫人不放心这孩子,就躲在屏风后偷听,一听胡儿跟人家争起来了,就担心他身体吃不消,然后派人跟谢安说,不如让胡儿回房去。
谢安一看两人正辩得精彩,想让胡儿把他的话说完整,就回答说,再等等吧。这王夫人又听了一会儿,心里更加担心,竟突然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了,就直接跑到了前堂。她瞧着谢安,忽然就哭了,流着眼泪说,你哥哥死得早,我一生的寄托,就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说着,再不理谢安,上前拉起胡儿,就走了。
谢安瞧着这嫂子,居然一下儿被她感动了。他转头就对客人们说:家嫂言辞慷慨动人,真是值得推崇的事啊,可惜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
说完了“嫂子”,下面我们就来说,谢安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女人——他的夫人刘氏。
醉里吴音相媚好
刘夫人是跟着谢安过了一辈子,最后还死在了谢安之后。后来谢琰先为父亲守孝三年,刚守完,他母亲又去世了,他就只好接着守。夫人死的时候,朝廷是按着谢安葬礼的规格安葬的,却唯独没赏只有皇帝和极少数大臣才能使用的“辒辌车”,谢琰对此十分不屑,就自己造了一架,给母亲送葬去了。
就来看看著名的“谢公夫人”的精彩片断和“语录”:
(一)“我哥哥才没有这样的朋友”
夫人出身高门刘氏,是当时著名的大名士刘惔的妹妹。自从嫁到谢家,她的机智风趣就露出了端倪。在东山的时候,名士孙绰到谢安这儿来,谢安留他过夜。人家两人彻夜谈论义理,也不知夫人是心里不乐意还是什么的,就躲起来偷听。第二天,孙绰走了。谢安知道她昨晚没闲着,就问:你既然听了这么久,那就说说,这位客人到底怎么样吧。没想到夫人一笑,不屑地说,这位孙绰思路混乱,论述不清,有什么可推崇的。从前我哥哥刘惔,才没有这样的朋友呢。这就把谢安和孙绰一块儿骂里了。谢安是无可奈何,只得苦笑认输。
(二)“大丈夫难道不该如此”
谢安一直隐居,不想出仕。这时候,谢奕谢万他们都当了官儿,常常就前呼后拥,这个气派。日子一久,夫人就有点儿眼馋了。然后就跟谢安发牢骚,她却又不直说,你也干脆当官吧。偏说什么,难道这大丈夫不应该像他们这样吗!反正就是,谢安你这么干就不是大丈夫,怎么着都是我有理。没想到谢安听了这话,忽然就叹起气来。这时谢万已经变成了他们家的顶梁柱,他估计早晚是得出事儿,于是就感叹,唉,你别着急啊,恐怕早晚得有那一天啊!
(三)“怕伤了您的盛德”
谢安好音乐,好看舞,夫人当然是不乐意了。不过,要不说刘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呢,她心里明白得很,好多事儿得适可而止,在他原则上的事儿,不能太过份。这样他才会让着你呢,你真把他惹烦了,最后倒霉的是自己啊。于是,谢安这个一生好妓乐,她并没有从实质上去干涉,只不过时不常表达一下儿不满,挤兑挤兑他罢了。
有那么一回,很可能是夫人成心布的局,知道谢安快回来了,她就让一大帮婢女,在府里是又歌又舞,她就在一边儿欣赏。一听谢安进门来了,她就立刻吩咐,快快,扯起布帐来,把她们都挡起来。谢安一瞧,这个奇怪,她这是干什么呢。就笑说,你把帐子放下来,咱俩一起欣赏多好。夫人笑答,不行啊。这个我能看,您是不能看哪。谢安不知所以,只好再问。夫人就回答啦,您看这个,会损害了您的盛德啊……
(四)“周姥制礼”
如果说,歌舞这事儿,是谢安的原则,夫人懂得不去碰的话。那么另一件事儿,可就是夫人的原则了,这一点,谢安也非常牵就她,当然也搭上他自己也并不那么看重。这就是,关于他纳妾的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纳妾,估计有一回还有了意中人了。可是他知道夫人肯定不干,就想先试探试探。但又不好自己开口,他就偶而向谢玄谢朗他们稍微透了点儿风。这几位公子立时会意,一边儿笑一边儿想,这可太正常啦,就连我们,还都没闲着呢。叔叔也真是惨哪。于是,这几位就商量好了,去做婶婶的工作。
跑到刘夫人这儿,哥儿几个就装腔作势地开始了,一个手里捧本儿《诗经》,就念起《关雎》来了,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刘夫人瞧着,很快就洞悉了这几个的诡计。于是就不动声色,让他们接着演。这时,又一个就说开了:这个《诗序》上说,《关雎》这篇,乐得淑女以配君子,而无伤善之心。
刘夫人听到这儿,心想,懒得跟你们再罗索了。就笑说,那我问你们,这《诗序》是谁作的?一位就说,当然是周公啦。刘夫人点点头,说,好,那这《诗序》要是让周姥来作,她又会怎么说呢?
哥儿几个这一听,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瞧人家刘夫人的人生观,本来嘛,我跟他就是平等的,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凭什么就得你们男人说了算?
她这套逻辑,在那年头儿,居然在谢安这儿就能行得通。结果,谢安这个妾也没纳成。其实说起来,谢安要真急了非要纳的话,夫人也不会傻到继续跟他闹下去。不过,这事儿最后也就这样了,大家都还高高兴兴。只不过,要是谢安真有了意中人,倒是可怜了那位姑娘啊。
(五)“贤媛”与“妒妇”
史书关于刘夫人的记载,也是有趣得很。《世说新语》把她归类为“贤媛”;到了刘宋,虞通之却把人家打入了“妒妇”。他弄了个《妒妇记》,以便教育后世女子,一定要尊重男权。
不过我以为,人家谢安自己才不是这么想的呢。他对夫人这个“妒”,甚至还带着点儿欣赏和喜欢在里面。很可能刘夫人这性情,也跟谢安这许多年一惯的纵容有关系。其实人家他们俩一直很近密,也十分自然。有一回,谢安见到王珣,心里颇有感慨,他没跟别人说,就跑回家去跟夫人很亲近地感叹了一番呢。
千年梁祝写“真”情
关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大家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一千多年来,诗歌,戏曲演绎了无数,甚至还有动画,还有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不过,他俩这个爱情故事为什么能够流传到今天呢?可能有的朋友就不很熟悉了。这正是我们谢太傅的功劳啊。
“梁祝”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谢安的那个时代,那时的故事情节是这样:
祝英台,是上虞祝家的姑娘,女扮男装四出游学,和会稽的梁山伯同为学友。后来,祝英台先回了家,第二年梁山伯去拜访他,这才知道她是个女子,然后心有所动。于是就告诉父母去求亲,但这时,祝英台却已经被嫁到马家去了。
后来,梁山伯作了鄮县的县令,因病而死,葬在鄮县西。祝英台已经成了马家人,行船路过山伯墓,忽然冥冥中似有注定,这船无论怎样都不走了。祝英台就问这是什么地方,于是下人来报,说有一个叫梁山伯的墓。祝英台痛哭失声,感动天地。忽然大地裂陷,她就跳入墓中,和梁山伯同葬在一处。
谢安听说了这个故事,十分感动,立即上表司马曜,就给祝英台加了“义妇”的称号,然后亲自题其墓为“义妇冢”,要让她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
瞧瞧谢安心中的这个“义妇”吧,当女儿时,可以“女扮男装”去游学。父母按照礼仪给她安排了婚姻,她却一心恋着别人。然后,情郎死了,她却不顾名份,不顾身份,要同人家合葬一处……这跟我们历来所理解的什么“贞洁烈女”,差得还真是远了点儿。要以我们现在的观念来说,这祝英台,那就是“反抗封建婚姻”的典型啊。谢安就中意这样儿女人。
如果说,谢安心里也有自己偶像的话,那就是祝英台啊。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个字儿——“真”。他认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去推崇。那么回头再看看刘夫人,再看看谢道韫,她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跟谢安相处,其实是很容易的,你啥事儿都干不成没关系,有个性、爱闹腾也没关系,他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不虚伪,不做作,他就会对你挺好,甚至还会纵着你,替你去摆平一大堆事儿……像这样的人,在我们现在这社会里,还真是不太好找了。
下面是: 第八章 书法家*琴家*评赏家*诗人
第五卷 乱世中的太平岁月 宰相风流 第八章 书法家*琴家*评赏家*诗人
如果,让我来简短的评价一下儿谢安,那我肯定会说,他是一位高明的政治家,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独树一帜的人物。也许正因此,他另一面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就常常容易被大家忘记。
这里,我们就来看看他这“另一面”的成就——风流学养。
一:书法家
那是一个书法时代。其实不光王家,像谢家、桓家、庾家这些著名的高门,也都是书法世家。谢安和大哥谢奕、堂兄谢尚并称“三谢”,但是他们中间,还是以谢安的成就最高,王羲之一直称他为——“解书人”。
谢安最擅长行书,他的“尺牍”、信札,非常有名。虽然那时“二王”并称,但后世的不少评论家,还曾认为他在王献之之上。南宋姜夔就曾说:“《兰亭集序》及右军诸帖第一,谢安石大令诸帖次之,颜、柳、苏、米,亦后世之可观者”。只可惜,他的书帖保存到今天的不多,能找到的的也仅有几幅了。
二: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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