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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公:孙中山传》

_4 尚明轩(近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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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美丽的婚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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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宋耀如并不相信女儿会嫁给一个有妻室的人。孙中山写信试探他态度时,宋耀如回信说:“她耻于和妾谈话,怎么会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您知道,在热海的时候,她甚至从未和张静江的二房说过话,此外,不论是谁,我们不允许女儿和一个已有家室的人结婚。对于我们来说,好的名声远比荣誉和面子重要。”
  听说女儿要和孙中山结婚,宋家上下像遭遇了大地震。宋母反对犹甚,但意志坚定的庆龄始终不为所动,父亲只好将她软禁在家。
  那一边,孙中山的友人亦纷纷表示异议。与他患难与共的亲密战友胡汉民、朱执信、汪精卫、廖仲恺等都曾试图劝阻,但孙中山心意已决,只回答说:“展堂(胡汉民字),执信!我是同你们商量国家大事的,不是请你们来商量我家庭的私事。”“我不是神,我是人。”这种坚定和磊落也体现了孙中山对宋庆龄感情的珍视与尊重。
  10月的一个夜晚,宋庆龄在女佣的帮助下,爬窗逃走,来到日本。她在给在美国上大学的弟弟宋子文信中说:“自己仅有的欢乐,只有和孙博士在一起时,才能获得。”给同样在美国读大学的三妹宋美龄的信里写:“我一生最大的快乐,是和孙先生一起为中国而奋斗中获得的,我情愿为他做一切需要我去做的事情,付出一切代价和牺牲!”可以说,孙中山与宋庆龄的个人情感,自一开始就超越了单纯的男女之情,而与那个大时代下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宋耀如在女儿离家出走后,立即与妻子搭船追至日本拦阻。宋庆龄晚年向斯诺回忆说:“我父亲到了日本,对孙博士大骂一顿,我父亲想要解除婚约,理由是我尚未成年,又未征得双亲同意,但他未能如愿,于是就和孙博士绝交,并与我脱离父女关系。”庄吉女儿的回忆是,宋耀如站在大门口,气势汹汹地吼道:“我要见抢走我女儿的总理!”庄吉夫妇很担心出事,打算出去劝宋耀如。孙中山向他们说,这是他的事情,不让他们出去。孙走到门口台阶上对宋耀如说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暴怒的宋耀如突然叭的一声跪在地上说:“我的不懂规矩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请千万多关照。”然后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宋庆龄极为伤心,65年之后的1980年9月17日,在致老友爱泼斯坦的信中说:“我的父母看了我留下的告别信后,就乘一班轮船赶到日本,想劝我离开丈夫,跟他们回去。”“我母亲哭着,正患肝病的父亲劝着……他甚至跑去向日本政府请求,说我尚未成年,是被迫成亲的!当然,日本政府不能干预。”“尽管我非常可怜我的父母——我也伤心地哭了,但我拒绝离开我的丈夫。”宋庆龄这段发自肺腑的话也令爱泼斯坦感慨良多。他后来说:“她(宋庆龄)写这些话的时候已年过80,可以看出这事给她内心的伤痕有多深。”
  宋庆龄违抗父母之命与孙中山结婚,起初对父母打击非常大。宋耀如为此病情加重,回国后便病倒在青岛别墅。当时宋霭龄在山西生孩子,长子宋子文与三女儿宋美龄都在国外求学,他只好由大女婿孔祥熙来陪同照料。宋庆龄对此也非常内疚。晚年时她对人提起此事时还说:“我爱父亲,也爱孙文,今天想起来还难过,心中十分沉痛。”
  宋氏夫妇阻婚未成后,仍送了一套古家具和百子绸缎,给宋庆龄做嫁妆。这也许是天下父母心的投射。而见多识广、通情达理的宋耀如很快就与女儿、女婿和解了。尤其难得的是,他仍一如既往地支持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并未因女儿的行为而动摇自己的信念。
  孙、宋的结合尽管在当时遭到了各种各样的阻力甚至非议,但过了近百年后再回头看来,它是一段堪称“伟大”的婚姻。宋庆龄在给她的美国同学一封信中,表达了她结婚的快乐心情:婚礼是“尽可能地简单,因为我俩都不喜欢繁文缛节。我是幸福的。我想尽量帮助我的丈夫处理英文信件。我的法文已大有进步,现在能够阅读法文报纸,并直接加以翻译。对我来说,结婚就好像进了学校一样,不过没有烦人的考试罢了”。
  孙中山也同样感受着妻子带给他的那种新鲜而温暖的感觉。在给恩师康德黎信中他说:
  从您最近的来信,我发觉您还没有获悉我三年前在东京第二次结婚的消息。我的妻子在一所美国大学受过教育,是我最早的一位同事和朋友的女儿。我现在过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生活,一种真正的家庭生活。能与自己的知心朋友和助手生活在一起,我是多么幸福。
  在两人身边工作的卫士也说:“在孙的工作人员中,最得力的就是孙夫人。在孙办公的时候,孙夫人从不打扰他。唯有她才能使孙在动乱生活中心情舒畅。”
  学着过公众生活,是宋庆龄婚后生活的又一转变。她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生性腼腆而羞涩。但作为一位政府领袖夫人,她每天要陪同孙中山会见不少人,学着和各种人打交道。她给美国一位朋友的信中说:“你知道,我是多么害怕抛头露面!但是自从结婚以后,我不得不参与许多事务……我每天要会见许多人,实际上是环境迫使我打破沉默而与人交谈。”
  1921年,孙中山在广州就任国民政府非常大总统,宋庆龄随丈夫住进了广州的大总统府,开始了她短暂的“第一夫人”生活。
  有一位美国的国际新闻社记者在那段时间前去拜访孙氏夫妇。这位记者这样描写了宋庆龄:
  当她与他(孙中山)交谈时,闪亮的眼睛中充满仰慕之情,神态羞怯、温柔而又崇敬。人们告诉我,孙夫人是可爱的,但是我未想到她是那样容光焕发,那样高雅优美,她的理想又是那么炽热!这位像花一样的妇人,穿着精致的蓝色长袍,是那么文雅、富有魅力、仪态端庄,很难想象是一位革命领导者。然而,她已献身于自己的丈夫……献身于他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
  如果说早期的宋庆龄,更多的是因为容貌与气质而受到赞美,那么到了后来,特别在伴着孙中山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她显现出来内心的坚强和果敢品质,则使她受到更多的尊重与景仰。
  1923年8月的一天,宋庆龄陪同孙中山来到广州郊区的大沙头飞机场,参加和主持“洛士文”号飞机的试飞典礼。这架飞机是辛亥革命后,在孙中山、宋庆龄的亲自关怀和赞助下,制造出的中国第一架飞机,特别以宋庆龄的英文学名“洛士文”命名。
  此时的中国航空事业刚蹒跚起步,新制造的飞机是否能顺利升空,安全落地?人们自然会有疑虑。但在众人的目光中,宋庆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泰然自若地与驾驶员黄光锐登上“洛士文”号。不少官员劝孙中山:“这毕竟是试飞,万一飞机失事……”孙中山很镇定地说:“夫人已做好了准备,她说,‘万一失事,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是我们自己制造的飞机。’”
  “洛士文”号螺旋桨很快转动起来,马达轰鸣,飞机加速,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平稳地完成一些动作后,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地面。
  试飞成功了。宋庆龄微笑着走出飞机舱门,孙中山和众文武官员一起拥上前去,祝贺她试飞成功,众人纷纷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孙中山曾赠与宋庆龄这样一对条幅:
  精诚无间同忧乐笃爱有缘共生死
  庆龄贤妻鉴
                孙文
  尽管宋庆龄与孙中山的婚姻只有短短的十个年头,而且在这十年,她陪着孙中山经历了刀光剑影,也经历了甜蜜温馨,可以说,这对条幅是对两人十年婚姻的最高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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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隐退的卢慕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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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孙中山与宋庆龄结婚的一个月前,元配夫人卢慕贞悄然抵日,与孙中山商谈离婚之事。也许是出于愧疚,在卢慕贞9月1日到达后,孙中山不但陪她游览了公园还陪她出去购物,9月23日,孙中山送卢慕贞回到澳门。
  1884年,18岁的孙中山先生奉父命与比他小1岁的卢慕贞结婚。卢慕贞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矮小,肤色较黑,自幼缠足,是一个相貌很普通,个性内向的旧式女子。而孙中山温文儒雅,相貌秀美,身材适中,堪称为美男子。孙中山前后所受的中西式教育,多达20年之久,长久留学于海外,学贯中西,见多识广。因此,从传统观念看,夫妻二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衡量,条件都不相当,相似之处也少。
  为了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卢慕贞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过了很长一段艰险而又漂泊不定的生活。武昌首义革命功成,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民国肇建百废待举,每天从早到晚因公而忙,实在抽不出很多的时光陪伴家人。而卢夫人生性好静,且较孤独,她是一个旧式妇女、典型的贤妻良母,对政治性应酬毫无兴趣。在南京面对中外来宾甚多的各种政治场合,对她来说,与其说是一种尊荣,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上的负担,日久而生知难而退的念头,这也就是她后来为什么同意跟孙中山分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孙中山和宋庆龄结婚,需要征求孙中山元配夫人卢慕贞的意见。有材料记载,1915年3月,孙中山给卢慕贞写信说明了理由,让侍卫官郑卓和儿子孙科把信送到澳门。卢慕贞见信后十分平静,问了宋庆龄的一些情况后,立即表示同意离婚,她让孙科取过笔,在信上写了一个“可”字。
  当时部分革命党人反对中山先生与卢夫人离婚,而卢夫人当着大家的面慨然表示:“孙先生为革命奔走海外,到处流浪,身心为之交瘁,既然现有人照料他身边的生活,且有助于其政治活动,我愿意成全其事,与先生离婚。”大家听罢自然也无话可说。
  孙中山在1918年10月17日致康德黎的信里也曾提及卢慕贞:
  我的前妻不喜欢外出,因而在我流亡的日子里,她从未有在国外陪伴过我。她需要和她的老母亲定居在一起,并老是劝说我按照旧风俗再娶一个妻子。但我所爱的女子是一位现代女性,她不能容忍这样的地位,而我自己又离不开她。这样一来,除了同我的前妻协议离婚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孙中山与宋庆龄结婚的第二天,就给在澳门的卢慕贞汇款,此后,一直到去世的十年时间里,孙中山也一直关心着卢慕贞的生活和健康,他还与卢慕贞保持着书信往来。如今,翠亨村孙中山故居纪念馆里还保存着6封孙中山写给卢慕贞的信。
  与孙中山离婚后,卢慕贞一直蛰居于澳门,她还听从孙中山的劝告,皈依基督教。1949年,大陆解放,孙科蛰居香港,特接母亲来港同住。每晚临睡以前,必至母亲寝室,看看被子盖好了没有。每天清晨6点祷告完毕,即侍奉母亲到花园去散步。后来时局逆转,孙科夫妇不得不先去法国,后往美国定居,卢慕贞则重返澳门,过着孤独的生活。1952年9月7日,卢慕贞在澳门文第士街寓所病逝,享年86岁。
  孙中山与卢氏夫人生有一男两女:长子孙科、长女孙娫与次女孙婉。其中孙科比较为人所熟知,而孙娫在美国柏克莱大学读书期间突染重疾后转为糖尿病,1913年3月回澳门养病,6月,病逝于澳门;次女孙婉的第一任丈夫是孙中山的朋友王伯秋,1921年又嫁给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戴恩赛,1979年,孙婉在澳门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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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粹芬:被遮蔽的“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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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崎寅藏在《孙逸仙其仁如天》(陈鹏仁译著《宫崎寅藏论孙中山与黄兴》)里曾记录一个故事:
  有一天犬养毅问孙先生说:“您最喜欢的是什么?”孙先生毫无犹豫地答说“revolution”(革命)。“您喜欢革命,这是谁都知道的,除此而外,您最喜欢什么?”孙先生边看犬养毅夫人,边笑而不答。犬养毅再催问说:“答答看吧。”孙先生答说:“woman”(女人)。犬养拍着手说:“很好”,并问:“再其次呢?”“book”(书)。“这是很老实的说法,我以为您最喜欢的是看书,结果您却把女人排在看书前面。这是很有意思的。不过喜欢女人的并不只是您!”犬养毅哈哈大笑,并佩服孙先生说道:“您这样忍耐对于女人的爱好而拼命看书,实在了不起。”
  从以上一番对话可以看出,孙中山是位性情中人。孙中山一生和女人的关系,在很多历史传记中,只出现了两位,一位是卢夫人(卢慕贞),一位是宋夫人(宋庆龄),其实在他生命里,还有一位很重要的女人,也是长期以来被遮蔽的革命伴侣兼红颜知己——陈粹芬。
  陈粹芬,原籍福建厦门同安,1873年出生于香港新界的屯门,因排行老四,故人称陈四姑,她原名香菱,又名瑞芬。
  1891年,正在香港西医书院读书的孙中山,经陈少白介绍,认识了年方18岁的陈粹芬。他俩初次相见,即畅谈推翻满清,效法洪秀全、石达开,陈粹芬万分钦佩孙中山,认为他是一个杰出的领袖人物,于是立志追随孙中山革命。不久,两人便在香港屯门附近的红楼租屋而居,策划反清工作。当时革命党人来面见孙中山,多是夜里秘密乘舟前往红楼。
  在孙中山革命初期,陈粹芬贡献颇多。在镇南关之役中,陈粹芬也跟着孙中山、黄兴、胡汉民等一道上了前线。陈粹芬一直随军作战、送饭,终日忙碌,从不言苦。随后,孙中山到南洋各地奔走革命,陈粹芬也一直跟随服侍,还经常亲自印刷宣传品。
  曾追随孙中山到南洋参加革命、担任英文秘书的池亨吉是最早记述见到陈粹芬的日本友人,他在1908年所写的《支那革命实见记》中说“陈粹芬工作非常忙碌,性格刚强”,颇有“女中豪杰”的气概。在日本,她经常为往来的同志洗衣、做饭。革命党人在香港和横滨之间,密运枪械,她上下船只,传递消息。孙中山及其革命同志都十分钦佩这位革命女性,当年胡汉民、朱执信等人反对孙中山与宋庆龄的婚姻,其部分原因也在于陈粹芬的存在。
  当年“伦敦蒙难”之后的孙中山告别英国时,恩师康德黎特意送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一只像小螃蟹一样大的金质怀表,金壳面上刻有英文名字——Y.S.Sun,并配有一条金链。孙中山将此中国革命史上的传世之宝赠与陈粹芬珍藏,从此等贵重信物可以看出当年两人之情深意重。
  关于陈粹芬与孙中山分手的时间,说法不一。1912年4、5月间,孙中山在广州及香山故居门前全家合影照片中没有陈粹芬,有人推测陈粹芬已和孙中山分手。黄三德所写的《洪门革命史》也说两人分手于1912年春夏之间。一种说法是在5月下旬,英文秘书宋霭龄出现为止。
  1912年秋后,陈粹芬到澳门风顺堂4号孙眉家中居住,而这时,她一直风风雨雨追随的革命伴侣孙中山已做了民国大总统,不少人认为陈粹芬对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做出巨大贡献,付出良多,但最终一无所获,有欠公允。
  1914年,陈粹芬去南洋庇能,与商人陆文辉合股开设橡胶园。因为早年曾随孙中山多次到南洋从事反清革命活动,结识众多的庇能华侨,因此陈粹芬也得到那里华侨的尊重。在那里,她一直被尊称为“孙夫人”或“孙太太”。但陈粹芬淡泊名利,从不提自己的身世,生活也很俭朴,留的是民国初期女学生的发式,不了解她的人,很难想象她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1942年,一位国民党将领专访陈粹芬,已69岁的陈粹芬说了如下一段话:
  我跟孙中山反清建立了中华民国,我救国救民的志愿已达,我视富贵如浮云;中山自伦敦蒙难后,全世界的华侨视他为人民救星;当了总统之后,贵为元首,崇拜者众;自古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我自知出身贫苦,知识有限,自愿分离,并不是中山弃我,中山待我不薄,也不负我。外界人言,是不解我。……中山娶了宋夫人之后,有了贤内助,诸事尚顺利,应为他们祝福。中山一生博爱为怀,以华侨作为革命之母。著了《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五权宪法》,立志把中国变为民主国家,使人民有自由平等的幸福。他一生师基督,一无所私,二无所畏,可惜壮志未酬而逝,实为中国人之不幸!
  虽然陈粹芬与孙中山分开了,但孙家人对陈粹芬一直保持相当的尊重,也一直把她当做家族一员。陈粹芬秉性朴实厚道,与卢慕贞相处融洽。晚年时,卢慕贞住澳门,陈粹芬住石岐,二人常相聚,互相慰问,谈心,情同姐妹。1960年秋,87岁的陈粹芬因病去世。
  自从广州首役失败,清政府追缉孙中山到清政府覆灭之前,陈粹芬一直跟随在孙中山身边,陪伴着孙中山从30岁到46岁,但这位堪称伟大的女性,很长一段时间却被历史的尘烟所遮蔽,成了被遗忘的一角,这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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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方略》之一:《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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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8年,有名无实的“元帅”孙中山愤然离开广州,6月底到达上海,居住在法租界内。孙中山是位勇于不断思考的革命者,辛亥革命虽然成功,但这几年内遇到的无穷无尽的新矛盾,使他陷入了对中国前途命运的新的思考,探索中国革命的症结之所在,也“时时研究建设”,积极构思关于国家现代化的总体设想。其最终体现,便是由《孙文学说》、《实 业计划》和《民权初步》三篇文章组成的宏伟蓝图——《建国方略》。《孙文学说》原拟包括卷一“行易知难”、卷二“三民主义”和卷三“五权宪法”,但后两卷未能完成,仅卷一部分于1919年春夏间出版,后编为《建国方略之一:心理建设》。
  知行学说是中国古老的哲学命题之一,对“知”与“行”的关系,也各有各的看法。这次蛰居上海期间,孙中山从总结经验的需要出发,再次关注这一古老的哲学命题。他发现反“知易行难”之道可以用来鼓动革命,于是产生他的学说《行易知难》。孙中山从哲学的高度来认识民国以来,“人心涣散”、“不图进取”、“国事日非”的根源,就是国人存在着传统的“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心理障碍。
  关于现代化事业的《建国方略》,为何要从“心理建设”、论证“知难行易”的哲学认识论讲起呢?原因在于孙中山相信,振兴一个国家,首先要解决的是国人的心理认识问题。在这一点上,孙中山不赞成简单理解和实行王阳明“知行合一”的格言,也明确反对“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古训。为了使自己的学说通俗易懂,他援引生活中饮食、用钱、作文、建屋、造船、筑城、开河的实例和《孟子·尽心》的说法,论证了“行易知难”“实为宇宙间之真理,施之于事功,施之于人心,莫不皆然也”。
  与古代流传下来的“知易行难”之说相对,“知难行易”是孙中山提出的一种“心理建设”的号召,其目的是批判当时革命党人在革命前惧怕困难的退缩思想。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孙中山积极主张“知难行易”说,本意并非要在知行关系的哲理探讨方面有所作为。实际上,他的有关论述并不严密周全,从学术意义上分析,也并无特别之处。重要的是孙中山想通过鼓吹“知难行易”说,从解放思想入手,动员广大民众,积极行动起来。孙中山强调,勇于探索,敢于冒险,是推进国家现代化所必需的心理准备。为此,他特别批评国人的保守心理:“盖中国之孤立自大,由来已久,而向未知国际互助之益,故不能取人之长,以补己之短。中国所不知所不能者,则以为必无由以致之也。虽闭关自守之局为外力所打破者已六七十年,而思想则犹是闭关时代荒岛孤人之思想,故尚不能利用外资、利用外才以图中国之富强也。”这些批评,不仅在当时切中时弊,在今天看来,仍不失为思想解放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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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方略》之二:《实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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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当年辞去大总统后,曾信心十足地表示要专心致志“办理实业”,迎接“产业勃兴”的到来,但一系列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断了他的梦想,也是在上海期间,他完成了这部宏伟的《实业计划》。
  《实业计划》是用英文写成的,原名“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发表于1919年6月号《远东时报》,后编为《建国方略之二:物质建设》。这部洋洋十万余言的著作,集中体现了他对中国工农业、交通等实现现代化的宏大设想,无疑是一份全面发展中国经济的宏伟纲领。
  《实业计划》由六大计划共33个部分组成。在这个庞大的总体构思中,发展交通通讯是孙中山关注的重点。他提出:修建10万英里的铁路,以五大铁路系统把中国的沿海、内地和边疆连接起来;修建遍布全国的公路网,修建100万英里的公路;开凿、整修全国的水道和运河,大力发展内河交通和水力、电力事业等。
  而在中国北部、中部及南部沿海各修建一个“如纽约港”那样的世界水平的大海港,即是孙中山一生孜孜以求的一个大目标。为此,连战先生2006年4月在参观上海洋山深水港时曾激动地说:“没想到中山先生90年前写的这个实业计划中的理想,今天由各位变为现实。对此我非常钦佩!”
  孙中山也在《实业计划》中提出在“三峡建坝”的理想:“当以水闸堰其水,使舟得以逆流而行,而又可资其水力。”据考证,这是中国人首次提出三峡水力开发的设想。当时连孙中山先生自己也被这个宏伟的梦想感动了。他写道:“其所以益人民者何等巨大,而其鼓舞商业何等有力耶!”
  关于发展经济和实业的所有制问题,孙中山主张个人经营与国家经营并行不悖,相辅相成。他主张鼓励发展个体经济,并为之提供各种便利条件,例如要改革税制,统一货币,排除各级官吏的种种压制,等等。这些设想,对于地域广大、人口众多,资金短缺且现代产业基础十分薄弱、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又极不平衡的中国,显然是非常适宜的。
  但是,《实业计划》也有一个重大的根本性失误,就是将中国的发展完全寄希望于国际共同发展中国实业。他甚至一厢情愿地设想了实行这一计划的三个步骤:(一)准备投资于中国的各国政府,共同行动,统一政策,组成一国际团,以便开展工作;(二)设法取得中国人民的信任,使其热心配合;(三)与中国政府正式谈判,签定协议,实施计划。此时的孙中山,尚未认清西方列强是不会真心诚意来帮助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像中国这样一个数亿人口的大国,不立足于自力更生的基点,而主要依赖于国际援助,要想实现现代化的经济腾飞,是不可能的。由此而论,孙中山的《实业计划》虽然气魄宏伟,但其可行性基础却异常薄弱,无法付诸实施。
  另外,孙中山在此也显示出他不顾客观、不从实际出发的主观主义。孙中山计划建设三大港,10万英里铁路,20万英里公路,大江大河整治,工业全面启动,遍地开花,并认定:十年内即可实现。但以中国当时的国情,这根本不可能。
  当时的澳大利亚记者端纳,在事后记述他曾亲见孙中山首次披露全国铁路计划时的状态时写:
  孙中山带了一幅约六英尺见方的大地图,当他把它摊在地板上时,我看到了一个最令人信服的证据:他不仅是个狂人,而且简直是个疯子。他不因地图上的种种阻隔而气馁,只是握着画笔,在地图上尽可能地用铁路线填满各个省区和属地(包括蒙古)。说他疯了,不是因他在地图上画线,……而是因为他竟天真地认为,画了这些铁路线,外国资本家就会给他足够的钱,在五至十年内把这些铁路全部建成!
  端纳记述的这一情况非常形象地反映了孙中山一贯的思想作风。说他是“狂人”、“疯子”太过刻薄,但也反映出孙中山有时作风简单、粗率、盲目自信的一面。尽管如此,《实业计划》作为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一份完整、系统的经济现代化计划,它仍为人们所重视和怀念,不在于它的每一个具体内容的参考价值,而在于它的原则精神的启示和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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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方略》之三:《民权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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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权初步》原名《会议通则》,完成于1917年,后编为《建国方略之三:社会建设》。从严格意义上说,此书并非孙中山的理论创作,而是他根据中国国情实际需要,参照西方有关同类书籍编撰而成的。
  《民权初步》主要论述民权问题,旨在纠正中国社会“人心涣散、民力不凝结”的弊病。孙中山认为,这正是“至大至优”的中华民族“据此至广至富之土地,会此世运进化之时,人文发达之际,犹未能先我东邻而改造一富强国家”的根本原因。为此,孙中山不遗余力地倡导民权,以期激发国民的主人翁精神,最终实现“民之所有,民之所治,民之所享”的民主政治。
  中国拥有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数亿人口,又有长达2000年的君主专制历史。推行民主政治,困难重重。孙中山认为,所谓民权就是“民有选举官吏之权,民有罢免官吏之权,民有创制法案之权,民有复决法案之权,此之谓四大民权也”。他认为,从中国的实际出发,四大民权的实现,必须从最基本的技术操作层面入手,将民主政治具体化为集会、结社、议事方式的训练,即“民权初步”。在这个著作里,孙中山不厌其烦地详论集会、结社、议事、动议、讨论、选举、表决、计票、维持会议秩序、制定社团章程、明确个人权利义务等琐碎的操作细则,绝非将民主问题简单化、庸俗化,而是依据“知难行易”的认识论原则,将民主政治理论,落实为一般民众人人都能掌握的普通常识与行为规范。他认为,民主政治体制的“议事之学”,好比“兵家之操典,化学之公式,非流览诵读之书,乃习练演试之书也”。孙中山希望家族、学校、农团、工党、商会、公司、国会、省会、县会“皆当以此为法则”,由此养成国民的民权意识,“倘此第一步能行,行之能稳,则逐步前进,民权之发达必有登峰造极之一日”。
  《民权初步》的历史意义,还在于它是改造国民性的初步尝试。显然,孙中山所论“民权初步”,只是涉及民主社会建设的纯粹技术性环节,看起来似乎意旨平淡,未及“大道”。但是,程序民主是实体民主的前提与基础。特别是在人口众多且平均文化程度不高、民主意识淡漠的中国,对民众进行这方面的启蒙教育,正是建设民主社会必需的基础性工作,意义不可小觑。联系目前中国基层政治民主建设中的艰难与困惑,我们更能体会到当年孙中山的苦心和先见之明。简言之,将国民民主政治意识的养成与社会进步、国家富强问题紧密联系起来,是孙中山现代化思想的精华之一。虽然在他的有生之年,未能在这些方面取得显著成功,但他在《建国方略之三:社会建设》中提出的思路,却不愧为先行者的光辉思想,给后人以深刻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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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善“三民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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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民主义是孙中山学说里最精华、最辉煌的部分。自1906年12月2日在东京演讲《三民主义与中国民族之前途》中正式提出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的主张后,此后,孙中山的一切演讲,都以三民主义为中心思想。
  孙中山从1918年5月至1920年11月期间,寓居沪上,除完成出版著名的《建国方略》外,他还拟订了一个庞大的写作计划,其中三民主义中的《民族主义》已经脱稿,《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初稿也已完成,但书稿不幸毁于陈炯明叛变时的炮火。然而1919年春孙中山所亲撰的《三民主义》概要的原稿本尚在,现藏于台湾“党史委员会”。被毁的《三民主义》三书当以此“概要”为提纲。“概要”的特点是第一次对三民主义作了较前更深入系统的理论说明和界定。
  对于民族主义,在辛亥革命前,其主要内容即是反满,因此有的学者称之为“反满民族主义”。经过民国建立后的无数坎坷和挫折,孙中山对民族主义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
  孙中山的民族主义有两层基本而核心的意义,一是对外民族自求解放,摆脱列强的瓜分和统治;二是对中国境内各民族则一律平等。此时的孙中山已朦胧地意识到种族与世界近代民族国家的民族之间的区别,他提倡种族融合以形成近代国家的大民族的问题,并以美国为例,说明由多民族融合而成一国家之民族。孙中山总结革命党人过去对民族主义认识的错误,认为中国也应实行民族大融合,形成“中华民族之新主义”。
  在辛亥革命前,孙中山有关民权主义的核心,就是推翻封建专制统治,创立民主共和国。经过10多年周游世界各国的丰富阅历,孙中山在总结革命经验时对民权主义理论的阐述也进一步深入。
  孙中山给民权下的定义是:“大凡有团体有组织的众人,就叫做民。什么是权呢?权就是力量,就是威势;有行使命令的力量,有制服群伦的力量,就叫做权。把民同权合拢起来说,民权就是人民的政治力量。”
  在孙中山看来,“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两人所可独占,民权即民治也,从前之天下,在专制时代,则以官僚武人治之,本总理则谓人人皆应有治之之责,而负治之之责,故余极主张以民治天下”。孙中山十分欣赏美国的三权分立立宪政体,但他自创了“五权宪法”(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监察权),认为用“五权宪法”组织而成的政府,才是“完全的机关,才会去替人民很好的做事”。而人民则享有选举权、罢免权,有创制、复决法律的权力,“用人民的四个政权,来管理政府的五个治权,那才算是一个完全的民权政治机关,有了这样的民治机关,人民和政府的力量,才可以彼此平衡。”“有了这九个权,彼此保持平衡,民权问题才算是真正解决,政治才算是有轨道。”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以民生主义为最后目的,实行民生主义的手段,则是和平的。孙中山理解的民生问题,“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因此孙中山说民生的问题是社会问题,“故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
  这一时期的孙中山,对“富者日富、贫者日贫”的根源上,认识更为深刻,并且提出中国革命防止出现欧美社会种种流弊的办法:“即防止少数人之垄断土地、资本二者而已”。民生问题是社会的原动力,是一切历史活动的重心,民生主义能够实行,社会问题才可以解决。建设一个强盛的发达的中国,人人都有生活保障,没有贫富悬殊,人人安居乐业,成为一个大同社会,这是孙中山的主义和理想。
  孙中山看来,三民主义“实在是集合古今中外的学说,顺应世界的潮流,在政治上所得的一个结晶品,这个结晶品的意思,和美国大总统林肯所说的:‘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的话是相通的。这句话的中文意思,没有适当的译文,兄弟把它译作:民有,民治,民享。……林肯所主张的这民有、民治、民享主义,就是兄弟所主张的民族、民权和民生主义。”
  这一时间的孙中山对三民主义的阐释,是对以往三民主义理论的系统总结和进一步的论证说明。它简明扼要,很自然地成为以后撰述和讲演三民主义的母本和大纲,是孙中山三民主义理论发展过程中,承前启后的重要阶段,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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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任非常大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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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在1914年组建中华革命党时,并没有宣布如何处理由五党联合组成的国民党。而曾遭袁世凯强行解散的国民党,虽在袁死后又恢复了名誉,但并未恢复组织活动。1916年10月13日,孙中山致函国民党员,表示要恢复国民党。
  1919年10月10日,即武昌起义8周年纪念日,正式以中国国民党名义发表《通告》及《中国国民党规约》,宣告中华革命党改建为中国国民党,党名前加“中国”二字,以示别于1912年的国民党,并公布了中国国民党规约。孙中山也自然被推举为总理。国民党国外各支分部的英文名称一直不统一,孙中山后来还亲自规定了统一的英文译名“The Kuo Min Tang(Chinese Nationalist Party)”。
  此后不久,国内形势就发生了变化,被岑春煊、陆荣廷等人窃据的广州军政府,发生了桂系和滇系间的矛盾与斗争。1920年2月10日,驻粤桂滇两军发生武装冲突,唐继尧、伍廷芳、林森等宣布脱离军政府,经香港转赴上海。国会中很多议员也因不满桂系而离粤赴沪,一时到达上海的国会议员多达300余人,发表共同宣言,否认广州军政府。
  6月3日,孙中山与唐绍仪、伍廷芳、唐继尧以“四总裁”名义,共同发表宣言,指责广州军政府私自与北京议和,牺牲护法主张,并声明将军政府及国会移往云南。不久,孙中山又派徐绍桢为两广讨贼军总司令,命朱执信、廖仲恺、蒋介石去福建漳州,敦促陈炯明誓师回粤,讨伐桂系。但陈炯明以“饷械不足”延缓出兵日期。
  这时中国北方的情形是:直系首领冯国璋病死,皖系段祺瑞借机复出,直系头子曹锟又联合吴佩孚发动第一次直皖战争。北方皖系急盼闽粤军尽快回师广东驱逐桂系,于是派人与孙中山密谈,愿以接济50万元军费、600万发子弹为条件,助粤军回师。
  1920年8月12日,陈炯明在漳州公园举行誓师大会后,兵分三路向粤东进军。10月29日攻占广州,桂系势力退守粤西一线,广东又重回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手中。
  11月10日,孙中山任命陈炯明为广东省省长兼粤军总司令,不久,他与伍廷芳、唐继尧、宋庆龄等由上海回到广州,恢复了军政府,重开政务会议。流亡到各地的国会议员也纷纷回到广州。
  此时,在北方打败了晥系段祺瑞的曹锟与吴佩孚,抬出徐世昌出任大总统,而徐世昌也以正式大总统自居,处理内政处交。孙中山认为,此时非常有必要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新政府。
  1921年4月2日,国会参众两院在广州联席召开非常会议,由居正等人联名提案,将总裁合议制改为总统制,取消军政府,组织正式政府。提案获得通过。依照参、众两院新通过的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选举孙中山为新的正式政府的总统。
  1921年5月5日,孙中山在广州就职非常大总统,在通电全国的《就任大总统宣言》中,他说:
  文既为致力于创造民国之人,国会代表民意,复责文以戡乱图治,大义所在,其何敢辞?……际兹拨乱返治之始,事业万端。所望全国人才,各尽所能,协力合作,共谋国家文化之进步。
  当日,20万广州居民举行了空前热烈的庆祝盛会,晚间举行提灯大会,以示祝贺。正式政府的总统府设在观音山(今越秀山)山腰的粤秀楼。孙中山其后又公布了政府人选,但被任命为财政总长的唐绍仪因不同意孙中山主张,并未就职。
  建立了正式政府之后,孙中山立即写信劝徐世昌退位,以求全国统一。徐世昌则积极策划对广州革命政府的围剿,他先以重金收买失去广东地盘不久的陆荣廷出兵,向广东进犯。孙中山遂发出“大总统令”,任命陈炯明为援桂军总司令,率军反击。陈炯明的军队与陆荣廷的属下在灵山决战,打了个大胜仗。粤军势如破竹,桂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以陆荣廷为首的旧桂系军阀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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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炯明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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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息了桂系军阀后,孙中山开始积极整军北伐。作为孙中山倚重的一股重要军事力量,陈炯明却对“北伐”持强烈的反对意见。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陈炯明算得上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是一位充满争议的人物。孙中山与陈炯明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各种正史与野史热衷于讨论的一个话题。在沉淀80多年后,我们再重新审视这段历史,也许得出的结论会更客观些。
  陈炯明是前清举人,于清末广东法政学堂第一届毕业后,当选为广东咨议局议员,是维新运动所培养出来实行立宪的人才。他早年参加同盟会,策划了广东独立。辛亥革命后,他主政广东,致力于把广东建设成为全国模范省,禁烟禁赌,改革教育,发展经济,提倡新文化运动,还曾邀请陈独秀担任广东教育委员会秘书长,支持共产党领导的工会组织和报纸,推行地方自治,民选县长、县议员。
  二次革命失败后,陈炯明对孙中山改组的中华革命党明确表示不满,赌气带了一批人去南洋开办橡胶公司,从1914年到1917年,他与孙中山断了音信,1916年袁世凯暴亡,陈回国充任国会议员,但是张勋复辟的时候,又悄然消失。后来,他从南洋到上海,专门拜见孙中山并且表示自己的悔过之心,孙中山也就宽容待之。因为陈炯明有军事才能,所以孙中山南下护法的时候,想建立一支由党人领导的军队,他亲自与省长朱庆澜交涉,把20营警卫军交给了陈炯明统率援闽,当时众人对如何打仗一筹莫展,陈炯明表现得非常卖力,他到泉州、漳州集训军队,1920年,他领导的粤军驱逐了盘踞在广东的桂军,而他的力量也逐渐加强,军权逐步集中到自己手中。
  陈炯明和一般军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具有民主思想,反对军治、党制,提倡民治。孙中山的理想是成立一个正式的中央政府,领导全国革命,而陈炯明所倾心的,是联省自治。“五四”运动后,一些文人学者认为,既然南北政府都无力统一全国,与其连年征战,不如各省先行自治,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了,再实行联省自治。如此便可以不通过武力而最终实现全国统一。因此,联省自治的主张一经提出,不仅风靡南方各省,而且迅速波及北洋政府治下的北方省份。
  然而孙中山成立正式政府和选举总统的主意已定。1921年1月12日,非常国会在广州复会。孙中山号召国民党人,像推翻清政府、袁世凯那样,再发动一次全国性的革命,来推翻北洋政府,他宣称:“北京政府实在不是民国政府。我等要造成真正民国。”陈炯明则反对孙中山的意见,在他看来,一旦广东成立正式政府,结局只有一个:南北之间将再次陷入战争之中。在一次谈话中,他说,“因现下时机未熟,如广东选出总统,北方必借口来打,是自树目标,使人攻击”。陈炯明认为广东基础尚未巩固,一有战事,实在危险;届时他期望的“地方自治”还是建设“模范省”,统统都变成镜花水月。
  但赞成孙中山意见、主张成立广东政府的还是主流派。1921年4月召开的非常国会上,表决通过了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在这个大纲中,只规定了大总统的产生和权限,却没有任期,也没有规定政府的组织架构。一切政务、军务、内阁任免,均由大总统“乾纲独断”。会议采用记名投票,“以示负责”。结果孙中山得218票,陈炯明得3票,废票一张。孙中山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整个过程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以下情势发展也正如陈炯明所料。1921年10月,国会非常会议通过了孙中山提出的北伐议案,在做北伐准备的巡视中孙中山到了南宁,多次召见陈炯明,商谈北伐事宜,反复向其说明北伐的重要意义,希望不要错过时机。但陈炯明仍然主张先定省宪,以确立民治的基础;再议国宪,循序渐进地推进统一。他说自己并不反对北伐,只是现在兵疲将惫,囊空如洗,根本不可能远征北方。
  10月12日,孙中山致电陈炯明催付北伐费400万元,陈电复只允付200万元,而且还要等到北伐军出发后再交。孙中山得电后极为愤怒,想罢了陈炯明的职。胡汉民唯恐事情闹大、造成分裂,因此竭力调停。孙中山后来又多次电召陈炯明回广东,但陈一拖再拖,拒不回粤。
  10月29日,孙中山在梧州设大本营,一面派汪精卫回广州筹饷;一面躬亲督师,溯江北上,向桂林前进。他愤然表明:“我已立誓不与竞存(陈炯明字)共事。我不杀竞存,竞存必杀我。”看得出,两人关系此时已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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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轰总统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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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2年2月3日,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发布动员令,10万余大军分路出师北伐。但由于连年战乱,湖南方面宣布保境息民,公开拒绝北伐假道。入湘计划于是告吹。3月26日,孙中山在桂林召开会议,决定班师回粤,改道江西北伐。
  4月9日,孙中山决意变更计划,令在桂各军一律返粤,潜师而行,到了梧州,陈炯明才知道。16日,孙中山在梧州召开军事会议,陈炯明仍避而不见。孙中山再一次愤怒,想将陈炯明的总司令、陆军总长、内务总长、省长等职一概免去,但胡汉民以操之过急恐生变为由,极力劝阻;另一面,胡汉民又劝陈炯明去孙中山面前认错,“照总理素来待人宽大的胸襟,定可以不咎既往的”。但等了三天,陈炯明还是没有出现,孙、陈二人的矛盾再次激化。孙中山随后解除了陈炯明粤军总司令一职,令其所属部队直属于大元帅。
  4月23日下午,孙中山在越秀山总统府召开全体幕僚会议。大本营内有两种意见,一是主张暂缓北伐,先清内患,解决“陈家军”;二是立即转道北伐,避免与陈炯明直接冲突,双方仍留转圜余地。
  孙中山赞成第二种意见,“竞存叛迹未彰,在桂粤军数年奋斗,犹欲保存”,因此,他决定亲自督师北伐,“两广仍交竞存办理,给以殊恩,当能感奋”。
  孙中山急图北伐,与北方形势的发展,不无关系。4月下旬,第一次直奉大战爆发。孙中山与奉、皖军阀一直有秘密接洽,结成三角同盟。孙中山深感这是联合奉、皖军阀,夹击直系的千载良机,必须立即出兵策应,他已无暇顾及解决陈炯明问题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奉开战,仅及一周,奉军便被吴佩孚击败,狼狈退回关外,南北夹击直系的计划,化为泡影。但南方的北伐,却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了。
  1922年5月4日,孙中山以陆海军大元帅名义下令从韶关北伐,李烈钧为北伐军总司令,许崇智为三路总指挥。北伐军在前进途中秋毫无犯,纪律严明,声势大振,势如破竹。
  北洋总统徐世昌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宣布辞职。由于孙中山曾一再发表政治宣言,承诺只要徐世昌下台,他亦将同时下野。因此,舆论普遍认为,徐世昌下台后,停止内战,和平统一,终现一线曙光。6月3日,蔡元培、胡适、高一涵等200多位各界名流,联名致电孙中山和广州非常国会,呼吁孙中山实践与徐世昌同时下野的宣言,可见这个要求在当时是颇得人心的。但徐世昌下台后,皖系又借机抬出黎元洪复任大总统,遭到孙中山的通电反对。
  这一边,当陈炯明被孙中山罢黜的消息传出,驻守在广西的粤军,顿时沸反盈天。1922年5月8日,孙中山委任陈炯明的部下叶举为粤桂边督办,以示对粤军的信任。然而叶举并不领情,5月20日,叶举率驻桂之粤军第一军所部50余营突然开入广州。同时,发电要求孙中山恢复陈炯明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省长职。
  
  汪精卫和马君武等到惠州征求陈炯明的意见,陈炯明信誓旦旦地说:他从党谊和人格起见,必无反对先生之理,对于部下各将领,也一定完全负责;倘有不听命令,而反对先生者,他唯有自杀以谢国人。
  此时的陈炯明似乎并未最后下定反叛的决心,但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升级,终于使他作出“天下大不韪之举”。
  1922年6月1日,孙中山自韶关到达广州,一是想震慑陈炯明部队的滋闹,二来想让前方将士,知后方并无变故,可以安心前进。到广州后,孙中山想马上召见叶举等当面谈话,解决军饷和移防问题,但叶举却借故在一天前离开了广州。孙中山非常愤怒,曾密令海防司令陈策开炮轰击“陈家军”,但被劝阻。
  陈炯明则在惠州隐居。各界吁请陈炯明回省的函电,铺天盖地,见诸报端;前往劝驾的使者,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甚至连陈独秀也到了惠州,劝陈炯明不如加入共产党,领导华南地区的革命。
  6月2日,孙中山在总统府设宴招待粤军将领,竟没有一个高级军官应邀前来,只来了几个中下级军官。
  孙中山一连拍了三封电报,要求陈炯明立即到广州面商一切,又派人到惠州催驾。但陈炯明拒绝在这个时候到广州。他说,在省城军队撤出之前,他都不打算到广州。陈炯明曾经说过,一旦粤军叛孙,则“天下之恶皆归焉”,他不在这个时候去广州似乎是为了避嫌。
  然而,局势在继续恶化,6月3日,叶举宣布广州戒严,大街通衢,遍布岗哨。6月12日,孙中山邀请广州报界出席茶会,决心通过报纸,向陈炯明摊牌。孙中山不仅将他与陈炯明的矛盾公之于众,而且还语气颇为严厉地说:
  现在我得向你们全体提出请求:请你们在10天内,以同一口径对他们发出警告。告诫其撤到距离广州30里以外地区。若他们置之不理,时间一到,我将用3寸直径的大炮发射有毒炮弹轰击他们。我会提前9小时发出通知让市民躲避,接着的3小时内,达姆弹将落到他们头上。那样的话,他们60余营的兵力会全部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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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轰总统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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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记载,说这番话的时候,孙中山的表情十分愤怒,显然有些话已有情绪成分,但孙中山显然忽略了这个事实:此时陈的部队有5万余人在广东,孙中山只有500名的卫队,双方实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了。
  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6月15日深夜,粤军高级将领在郑仙祠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发动军事政变,驱逐孙中山下台。就在这危急关头,“陈炯明在惠州派秘书陈猛荪持亲笔信劝止叶举……信大意说孙中山出兵北伐如果能胜固好,如其失败,我以陆军部长身份暂将部队调返东江训练,做充分准备,到时仍可收拾残局。陈猛荪持信送到郑仙祠。叶举阅后,当着陈猛荪的面将信掷落地上,说陈炯明不知军事,还说:回东江哪里找吃的?叫陈猛荪回报陈炯明事情已不容不发……陈炯明怒不可遏地把茶盅也打碎了。”
  叛乱终于发生了。6月15日,叶举先是通电要“孙中山与徐世昌同时下野”;当晚又在白云山下司令部召集旅以上军官会议,会上有人主张立即冲进总统府活捉孙中山,有人主张先炮击总统府,将孙中山赶出广州。最后决定炮击方案,并确定熊略为行动指挥官。熊略受命后,认为孙中山待人不薄,遂派亲信到总统府向孙中山秘书林直勉暗中通报。
  其实早在当晚10点,总统府已接到一军官电话:“今夜粤军或有不轨行动,将不利于总统,务请总统离府。”但孙中山认为是谣言,不肯信。当林直勉12点又得到类似消息时,孙中山仍不肯相信,他说,当年陈炳焜、莫荣新在广州如此作恶多端,尚不敢公开叛乱,何况陈炯明、叶举等人跟随自己多年,粤军第一军是一手培植起来的,不会敢于公然发难。当时,观音山总统府只有50多名卫士,所有的武器,就是34支手提机关枪、一万多发子弹。队长姚观顺直接负责保卫孙中山与宋庆龄所住的越秀楼。
  16日凌晨1点钟,已经能听见总统府外的部队的集结声和嘈杂声音了,林直勉等三人再来劝孙中山离开,可是孙中山说:陈炯明“胆敢作乱,我便要负平乱之责,如力不如,唯有一死,以谢我四万万同胞。”已是凌晨三点,林直勉仍无法劝说孙中山离开总统府,见情势越来越危急,林直勉只好强挽着孙中山离开了总统府。
  这是宋庆龄后来对当天所发生回忆:“6月15日之夜2时,我正在酣梦中,忽被先生叫醒,并催速起整装同他逃出,他刚得一电话,谓陈军将来攻本宅,须即刻逃入战舰,由舰上可以指挥剿平叛乱;我求他先走,因为同行,反使他行动不便,而且我觉得个人不致有何危险,再三婉求他,始允先行,但先令50名卫队全数留守府中,然后只身逃出。”
  孙中山从总统府右侧的粤秀街走出,他身穿白夏布长衫,戴墨晶眼镜,很像个医生。在街上碰到叛军,林直勉说:“我的父亲患了重病,所以不得不深夜请医生到家里诊治。”泰然自若的孙中山并没有引起叛军怀疑。一路上,他们又数次与叛军遭遇,但是孙中山的态度一直很从容,他们沿着长堤一直走到海珠公园附近,公园是江中心一个不满1000平方米的小岛,当时海军的总司令部就设立在这里。
  他们雇了小船渡河前往海珠军部。行至河中时,有哨兵喝止,喊口令,而他们又答不上来。紧急之下,林直勉大声喊:我是总司令的朋友,来自总统府,有要事报告。海军总司令温树德亲自出来,林直勉说:“大总统在此。”这才登岸。
  叶举部署了第二师4000多叛军围攻总统府,但他们的多次冲锋均被总统府卫队击退。下午4时,总统府终被占领,财物被抢劫一空,大批文件被烧毁。
  叛军从后门冲进来时,卫士马湘和黄惠龙护着宋庆龄从前门逃出来,埋伏在附近的叛军冲过来的时候,马湘把自己手中的50多枚银元撒在地上,趁叛军抢钱之时,匆忙躲进了对面小巷的一家开着门的民宅中。
  宋庆龄后来写下了《广州脱险》一文,详细记述了她在叛军枪林弹雨中脱险的经过,被她称为“将来自传中最动人之一章”。
  他走了半小时以后……忽有枪声四起,向本宅射击……叛军喊着:“打死孙文!打死孙文!”
  到了8时,卫队的枪弹几乎用完,队长劝我下山……我们4人,在地上循着那桥梁式的过道爬行……我们四面只听见流弹在空中飞鸣。有一二回正由我鬓边经过。后来,我再也走不动了,凭两位卫兵一个抓住一边肩膀扶着走。我心想再也熬不过了,请他们把我枪毙。四周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尸……
  我们跑过一家矮小的农舍去躲避,我昏倒在地……枪声沉寂之后,我化装成村妇,不知走了多少路,最后来到了一位同志的家中……那夜通宵闻见炮声……最后听见战舰开火的炮声,才使我如释重负,知道中山先生已安全无恙了。
  那天晚上,我终于在舰上见到了中山先生,真是死别重逢。
  一路艰辛的宋庆龄终于住进了中山大学的校长钟荣光家,由于过度紧张和劳累,她在钟家流产了,这也是她一生中的唯一一次妊娠。这一路的磨难对于她而言是九死一生,而她在此事上表现的临危不惧和几年来辅助孙中山先生的功绩,使国民党中原来一些对他们婚姻不满的党员也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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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舰上的5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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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1922年6月16日到8月9日的55天,孙中山一直住在永丰舰上。这艘舰是1910年向日本订购的,1917年,北洋舰队第一舰队司令林葆铎拥护护法运动,脱离北京政府,率领舰队开赴广州,自陈叛乱后,孙中山一直以此舰为座舰指挥舰队和陈的叛军作战,他逝世后,此舰改称为“中山”舰,装有8门大炮,1938年在对日作战中,中山舰被日军击沉,沉没在武汉附近的长江金口,全体官兵殉国。
  孙中山移驻“永丰”舰后,外交总长伍廷芳即来谒见。孙中山嘱伍廷芳尽快把广州叛乱的情形设法转告北伐诸军,速回师广州,平息叛乱;再将陈炯明等叛乱内情转告外国驻穗使节,以争取国际上的声援。年逾80高龄的伍廷芳因此悲愤交加,旧病复发,几天后便溘然长逝。孙中山闻迅后悲痛不已。
  6月17日,孙中山在“永丰”舰上召集海军诸将商讨平叛办法,决定将泊在珠江江面各舰集中到二沙头江面,炮击叛军;同时派人和广州市卫戍司令魏邦平联系,着其率陆上部队配合平叛行动。下午,孙中山亲率“永丰”、“永翔”、“楚豫”、“豫章”、“同安”、“广玉”、“宝璧”等舰驶入珠江,向大沙头、白云山、沙河、观音山等处叛军据点发炮轰击。
  6月18日,“陈炯明以巨款派人运动海军内变,幸海军上下,一心一德,服从总统命令,始终如下,不为利诱。”6月21日,陈炯明控制下的广东省议会通电宣称“推举”陈为“临时省长”,同时敦劝孙中山“下野”。23日,海军各舰以全体官兵名义发出通告称:
  我海军各舰人员,只服从护法之孙大总统。所云服从陈逆炯明,即谓我海军人员弃顺投逆,断无是理。
  25日,海军全体官兵宣布加入中国国民党,表示效忠孙中山。而这一天,宋庆龄化装离开广州,经香港乘船到达上海,住在父母家里。6月29日,在宁波老家接到孙中山电报的蒋介石登上“永丰”舰,与孙中山合面。孙中山非常高兴懂军事的蒋来到身边,说:“蒋君一人来此,不啻增加了二万援军。”孙中山将海上的指挥权交给了他。后来,孙中山回忆这段情况时说:蒋“日侍予侧,而筹测多中,乐与予与海军将士共生死”。而陈炯明知道蒋来的消息,惊惶失措:“他在先生身边,必定出许多鬼主意。”
  7月1日,中山大学校长钟荣光带来陈炯明的亲笔信,来“永丰”舰上请求和解。陈炯明信中声称自己悔过,希望孙中山“保全人道、以召天和。”孙中山置之不理。不久魏邦平又来舰上,表示愿意为双方和解效力,孙中山则义正辞严地否定:
  宋代之亡,尚有文、陆;明代之亡,亦有史可法等。而民国之亡,如无文天祥其人,则何以对民国已死无数之同志, 垂范于未来之国民,以自污其民国十一年来庄严璀璨之历史,而自负其30年来效死民国之初心乎?
  7月8日夜里11点,被陈炯明部收买的“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舰升火起锚,离黄埔港外驶。当时岸边的鱼珠炮台已经落在叛军手中,一直向长洲要塞的司令部炮轰,9日下午,长洲炮台也宣告失守,于是孙中山领导的舰队就在两岸的炮轰之下,孙中山命令各舰驶入黄埔背后的一条小河转移,当时各舰官兵都觉得孙中山命令失误,因为此河平时连大轮船都没有走过,但是又不能违抗命令,幸运的是,各舰都从小河驶过——孙中山至此才说,当年广州雨水较大,加之孙中山前段时间制定《实业计划》时,跑遍了广州郊区,有了很多的河流水利方面的知识,他当时是知道这小河也能行走军舰的。
  7月9日,孙中山决定将舰队停泊在白鹅潭,因为此处靠近外国人停泊之所,叛军不敢进犯。可是从新村驶往白鹅潭有段必经之路河面狭窄,河中心和两岸还有敌军的野战炮队,舰队很难穿过,10日7时,舰队靠近车歪炮台,叛军野炮由四面八方向“永丰”舰发射。“永丰”中弹,船身震动,其余各舰也受微伤。
  在双方激战时,孙中山一直站在甲板上指挥,还频频叮嘱:“子弹要爱惜,瞄准了才好放。”蒋介石等随侍在他身边。有人劝孙中山入舱暂避,可是孙中山还是说:“你以为舱下就安全吗?其实是一样的。”
  孙中山一面为受伤的官兵包扎伤口,一面对大家说:“作为革命党人,就有万死一生的危险,但是不要灰心。”炮火暂稀,孙中山才下舱看书。这时蒋介石仍守在舵楼,注视着时针,约20分钟后,“永丰”终于通过炮台,化险为夷。各舰也相继通过炮台,直入白鹅潭集中。
  刚下锚,广东海关的英国税务司的夏利士就登舰求见孙中山,劈头就问:“你到这里来,是不是避难?”孙中山很不客气地回答他:“白鹅潭是中国领土,我是中华民国大总统,凡我国的领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我的权力范围。我都可以往来自由,岂可说是避难?你的话用意何在?”
  夏利士换了口吻,说这里是通商口岸,接近沙面,万一战争发生,恐怕引起外国干涉,“不如请总统离粤,使通商自由无碍。”
  孙中山厉声斥责他:“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我生平不服暴力,不畏强权,只知道正义与公理,绝不受无理的干涉。”夏利士非常尴尬地退下。在座的一为西方记者日后写道:“我今天才见到孙总统的真面目。他确实是中国真正的爱国者,谁说中国无人才?”
  陈炯明的叛军虽然不敢直接炮轰,但是还是想方设法进行攻击。叶举用重金从香港雇佣了两个水雷工程师,7月18日驾小艇前来轰炸,说来巧合,就在水雷即将袭向“永丰”舰的时候,“永丰”舰正在退潮掉头,正好是一个90度的转弯,水雷在几丈远的地方爆炸了。
  处于责难声中的陈炯明陆续派人来说和,都被孙中山凛然拒之。但实际上,孙中山内心也一直处于焦虑中,首先是四艘军舰的供给日益困难,使得孙中山不得不亲自管理具体事务,他曾经下达这样的手令:“无论何人,非经大元帅签字,不准支款。”可是军舰的煤炭和粮食供应还是日益紧张,而北伐军队的时好时坏的消息,更让他紧张不安。北伐军方面,6月17日,胡汉民在韶关大本营与广州方面的电信忽然全部中断,火车亦中断,他由此判断广州方面已发生了叛乱。当时韶关仅有200士兵,而北伐军已攻克赣州,胡汉民决定北进赴赣州班师回粤救难。但回师途中,又发生了粤军第一师叛逃事件。7月9日,北伐诸军已从赣南回到广东南雄,遭到叛军的阻击,部分部队不得不回撤。一直到8月初,军队还是不见踪影。虽然有人劝他离开,孙中山却觉得在没有接到前方败退的切实消息时,他不能抛下患难相随的海军官兵自己离开广州。
  8月9日,孙中山得到确切消息:陈炯明有袭击“永丰”的计划。孙中山觉得在前方北伐军不利的情况下,自己“株守省河”,有损无益,遂于8月9日乘英国兵舰次日至香港,然后转乘商轮到达上海。
  转赴上海的8月14日,正好有暴风雨来袭击,但还是有2000多群众冒着风雨去接他。15日,他在上海发布了粤变始末及统一主张宣言,将陈的罪行向全国说明。陈炯明的叛乱,是孙中山一生中遭遇的最惨痛的失败,他深自痛恨:“文率同志为民国而奋斗垂30年,中间出生入死,失败之数不可屡指,顾失败之惨酷,未有甚于此役者。”
  蒋介石通过此次与孙中山的共同战斗,从此成为孙中山最信任的助手之一,事后,孙中山在给蒋介石的书籍《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中写的序言中,对蒋介石的表现予以高度评价。蒋介石后来担任东路讨贼军参谋长,因军事进展缓慢而萌生退志时,孙中山还用白鹅潭共患难的事情来挽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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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手苏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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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一生中一直在领导革命,所以对别的国家的革命也非常关注。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推翻了克伦斯基的临时政府。1919年7月25日,苏俄以代理外交委员长加拉罕的名义,发表致中国南北政府声明,表示愿意放弃在沙俄时代对中国的侵略所取得的权利,1920年又重申了这个外交主张。俄国是自鸦片战争以来,攫取中国领土最多的一个国家,如今新政权发表了这样一个声明,虽然明显是一种策略性的考虑,目的是争取中国北京政府的承认,以对付日本,并有利于在西伯利亚地区镇压白卫军。但这种外交姿态在当时也实属不易,因而得到了孙中山的热烈欢迎。
  1920年,苏俄外交人民委员会委员契切林写信给孙中山,要求与中国争取解放的力量建立联系,而孙中山直到1921年6月14日才收到这封信,这也是孙中山首次正式接获苏俄官方的来函。8月28日,孙中山写了一封回信,除了介绍中国目前的形势外,孙中山在信末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在这个期间,我希望与您及莫斯科的其他友人获得私人的接触。我非常注意你们的事业,特别是你们苏维埃的组织、你们军队和教育的组织。
  1921年7月,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另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中国共产党成立。由此,客观上也为孙中山与共产国际和苏俄之间的联系形成了条件。
  1921年12月,从共产国际来的代表马林自上海来到桂林拜访了孙中山。马林在桂林住了9天,与孙中山进行了三次长谈。会谈中,马林试图要孙中山接受共产国际和苏俄的观点,希望能达成孙中山与苏俄的联盟;孙中山则表示:“一俟义师北伐,直捣幽燕,再谋具体合作,未为晚也。”虽然这次孙中山委婉地拒绝了马林的提议,但“联俄”的念头,已在孙中山头脑里悄然播下种子。
  1922年4月,共产国际远东处书记马林到广州又拜访了孙中山,按照苏俄和共产国际指示,马林再次提出了同苏俄联盟的问题。孙中山回答:“请不要忘记,香港就在旁边,如果我现在承认苏俄,英国人将采取行动反对我。”此时的孙中山仍显得犹豫不定,他一方面希望在将来的革命事业中能够得到苏俄的帮助,但眼下的国际形势及国民党内部亲英美、反苏俄的力量又让他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这一年,由于陈炯明叛变,回到上海的孙中山心情十分沉重。孙中山不得不重新思索革命的出路,寻找新的同盟者。苏俄的友善态度使他下决心走上和苏俄结盟的道路,他自己描述他这时候的心态:
  中华民国就像是我的孩子,他现在有淹死的危险,我要设法使他不沉下去,而我们在河中被急流冲走。我们向英国和美国求救,他们站在河岸上嘲笑我。这时候漂来苏俄这根稻草,因为要淹死了,我只好抓住它。英国和美国在岸上大声喊,千万不要抓那根稻草,但是他们不帮助我,他们自己只顾着嘲笑,却又叫我不要抓苏俄这根稻草,我知道那是一根稻草,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
  8月,马林与孙中山在上海再次会面。两人有如下一段对话:
  孙:我现在感到与苏俄建立一个更紧密的联系是绝对必要的。
  马:劝你不要单纯用军事行动去收复广州,而要以上海为基础开展一个群众性的宣传运动。我去莫斯科,共产国际已经通知中国共产党人参加国民党。
  8月23日,中共早期领导者李大钊来到上海莫利哀路孙中山的寓所中,讨论如何“振兴国民党,以振兴中国”,孙中山对李大钊的真诚来访表示很高兴,李大钊回忆两个人谈话“畅谈不倦,几乎忘食”。
  孙中山对李大钊十分尊敬,宋庆龄记得“我们总是欢迎他到我们家里来。孙中山见到这样的客人后,常常说,他认为这些人,是他真正的革命同志,他知道在斗争中,他能依靠他们明确的思想和无畏的勇气。”据宋庆龄说:当时孙中山已经认识到,国民党正在堕落中死亡,“因此要救活他,就要新的血液。”根据《李大钊传》记载,也是在孙中山家中,孙中山谈到了希望李大钊加入中国国民党,李大钊说自己是第三国际的党员,孙中山说:“这不打紧,你尽管一面作第三国际党员,一面加入本党帮助我。”李大钊根据党的指示,同意了孙中山的提议。由张继作介绍人,由孙中山主盟,加入了国民党。这也为今后的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开了先河。陈独秀、蔡和森此后也先后加入。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张国焘对当时孙中山所处的环境及合作的过程也有很详细的记载:
  陈炯明的叛变使孙中山先生一时似乎失掉了一切。当时孙先生的处境十分恶劣,陈炯明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者,而且获得一部分舆论的同情。北京在高唱孙中山与徐世昌同时下野的调子,北方的实力派吴佩孚和西南各省的联省自治派,都在或明或暗地支持陈炯明。国民党分子背离他的也不少,尤其是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王宠惠等49人联名通电请他下野,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更是不小。
  这个时候,几乎只有中共向他表示好感。中共公开宣言要与孙先生合作,指斥陈炯明为反动;而且行动上不惜处分在广州支持陈炯明的少数中共党员。这些事使孙先生为之感动,认为中共确有诚意与他合作。
  1922年夏,苏俄政府副外长越飞来中国与北京政府商谈外交、商务等事宜的同时,于下旬派遣代表来上海会见孙中山,代表在李大钊和林伯渠的陪同下会见孙中山。之后,孙中山和越飞直接通信,交换对中国国内革命情况和国际形势的看法。
  1923年1月17日,越飞携夫人自北京来到上海。自18日开始,越飞在孙中山寓所和孙中山就苏俄与中国国民党的关系问题进行谈判。当时,孙中山和越飞的频繁会面引起了租界里的巡捕的怀疑和监视,孙中山只能派廖仲恺为代表和越飞在日本会谈,廖仲恺的哥哥廖凤书是当时北洋政府驻日公使,他们利用公使馆这一条件进行会谈。之后被特高课注意,大家又转到热海温泉会谈。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双方商定了中国共产党加入国民党的问题,还探讨了中苏联合反对帝国主义,苏联帮助中国建立军校、打倒军阀等问题。
  1923年1月26日,孙中山与越飞在上海签署了“联合宣言”:“中国当得俄国之最挚热之同情,且可以俄国援助为依赖。”“俄国政府准备且愿意根据俄国抛弃帝俄时代中俄条约之基础,另行开始中俄交涉。”这个宣言的发表标志了孙中山的联俄政策的正式确立。
  得到苏俄的支持后,孙中山开始致力于收复革命根据地,他在1923年1月4号发表了讨伐陈炯明的电报,号召各路部队一起讨伐陈炯明。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被赶出广州的陈炯明不得不通电下野。2月15日,孙中山与宋庆龄等离沪返粤。为了争取与北方的和平统一,孙中山决定不复任总统,以避免各方面的猜忌。1923年3月2日,一个特殊的党政军指挥机关——大元帅府在广州成立,孙中山就任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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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组国民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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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使国民党认清北伐的形势,提高党员素质,1923年起,孙中山再次着手整理党务。他先是在10月25日委任了包括孙科在内的9人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会从成立之后,在近三个月时间里,讨论了400多个议案。当时共产党方面在西湖会议中确定了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政策,尽管中共党内关于加入国民党还有不同意见,但是加入并帮助国民党改组的工作仍然在发动和进行。
  国民党内部也在为要不要实行联俄联共的政策而发生一场斗争,在改组过程中,一些党员极力反对孙的政策,给改组制造种种障碍。可孙中山还是向苏联靠拢了,1923年8月16日,孙中山派遣蒋介石为团长,率领沈定一、张太雷等人组成“孙逸仙博士代表团”,赴苏联考察政治、军事和党务工作,并商谈苏联援助等事项。商人打扮的蒋介石一行于8月16日秘密登上北的列车,一路颠簸,25日到达满洲里,9月2日到达莫斯科。
  蒋介石一行在苏联考察了三个月,他对此次苏联之行有详细的记录,而苏联对当时的搞革命的中国人也确实有其吸引力,蒋也觉得“苏联各地均由少年共产党支部,集中青年力量,以充实改造基础,是其第一优良政策”。在参加十月革命纪念活动时,也对海军军官的革命经历“心颇感动”,但是他对苏俄外交部关于蒙古问题的会谈很不满,开始怀疑他们的诚意。
  在苏联期间,蒋介石起草了一份《西北军事计划意见书》,提出希望苏联考虑W·库伦(即蒙古首都乌兰巴托)为进攻北洋军阀的首都北京的“临时基地”,同时以迪伦(今乌鲁木齐)为“永久基地”。但他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积极回应,时任苏联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托洛茨基在接见蒋介石时说:“国民党可以从自己国家的本土而不是从蒙古发起军事行动。”蒋介石的“西北军事计划”也由此流产。回国后,蒋向孙汇报,建军等经验可用,但是两国关系还是有很多问题。孙中山认为他“未免顾虑过甚”,不以为然,蒋介石于是回了奉化溪口老家,迟迟不去广州。
  1923年10月6日,鲍罗廷被苏联政府派遣来常驻广州。此后,鲍罗廷积极推动孙中山加快改组国民党的步伐。但国民党的改组并不顺利,国民党内部成员复杂,一些资深党员对孙中山改组国民党持怀疑甚至反对意见,他们集中攻击鲍罗廷。
  11月29日,国民党右派邓泽如等11人以国民党广州支部名义上书孙中山,要弹劾共产党,反对改组。对这些意见,孙中山的态度很明确,他公开表示:“你们不赞成改组,可以退出国民党啊,你们若不赞成,我将来可以解散国民党,我一个人去加入共产党。”他还警告坚持反共立场的人,如不放弃自己的主张,便“开除你们的党籍”。国民党里,最支持孙中山联俄联共主张的,便是廖仲恺,“无论何人反对,我都不怕,就是击我杀我,也在所不惜”。
  1924年1月20日上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除了国民党代表外,李大钊、毛泽东、张国焘、李立三、林伯渠等26名共产党员代表也参加了大会。
  孙中山在大会开幕词中说:
  我们革命党用了30年工夫,流了许多热烈的心血,牺牲无数的聪明才力,才推翻满清,变更国体。但在这30年中,我们在国内从没有机会开全国国民党大会;所以今天这个盛会,是本党开大会的第一次,也是中华民国的新纪元。
  孙中山为大会的顺利进行倾注了全部心力,大会期间他作过八次重要讲话。大会于30日闭幕,除中央和地方党务报告外,通过了13项议案,其中最重要的议决案共有五项:(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案;(二)组织国民政府之必要案;(三)中国国民党章程案:(四)选举中央执行委员候补委员案;(五)选举中央监察委员候补监察委员案。
  中国国民党“一大”《宣言》被孙中山称为“会中所办重要的事”。国民党“一大”宣言,据周恩来的回忆,“是孙中山先生委托鲍罗廷起草,由瞿秋白翻译,汪精卫润色的”。张国焘的回忆基本相同。他说:鲍罗廷当时住在广州的东山,忙于起草大会的各种文件。瞿秋白同鲍氏住在一起,任鲍的助手和翻译。大会的宣言草案,就是由鲍罗廷与汪精卫、瞿秋白共同草拟的——也就是说,这个宣言是由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与共产国际的代表共同制订的。宣言从起草到定稿,都是由孙中山指定胡汉民、廖仲恺、汪精卫和鲍罗廷四人组成的委员会,经过反复的讨论、审议和修改才完成的。
  《宣言》的起草也经历了一个激烈的争论过程。汪精卫不满意初稿中突出工农将成为反帝、反军阀的国民革命运动的中坚力量,要求用“群众”、“人民”等概念代表,对初稿中强调工农利益的政策,汪精卫也提出异议,认为改革工农生活是革命胜利以后的事。鲍罗廷则认为宣言必须体现国民党对工农利益的关心,改变轻视工农的陈腐观点和政策,并对汪精卫不懂得新生国内民主力量的错误思想进行了批评,将“耕地农有”的口号列入宣言草案。
  共产党代表根据中央指示,为保证一大朝革命方向发展而每日磋商,海外华侨代表则“每晚聚集在一起”,他们反对在宣言中过分“刺激”帝国主义,也不赞成分给农民土地的“赤化”政策,他们经常见孙中山,要求用“建国大纲”来代替宣言,孙中山也曾一度发生动摇,企图撤回宣言草案,改为“建国大纲”以便大会通过,1月23日午后,他特地约见了鲍罗廷,征求意见,经过了鲍罗廷对他的长时间说服后,他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在下午的会议上,当他将宣言付诸表决时,居然整个会场“欢呼若狂”,一个有历史性的政治文件顺利通过了。
  “一大”《宣言》通过以后,孙中山很快发表关于三民主义的演说,公布《建国大纲》。这说明《三民主义》演讲、《建国大纲》更准确地代表了当时孙中山的思想。“一大”《宣言》则是国共两党以及各派政治家论争及妥协的产物。把“一大”《宣言》视为百分之百地反映孙中山思想的看法显然是不妥的。正如一位学者所言,“我们必须将他同时期在同类问题上所发表的思想观点与《宣言》进行认真比较,才能真切地了解孙中山,而不致曲解孙中山,以至把他放到了不适当的位置上。”
  1月28日的会议上,国民党人方佑麟提出,要在党章中更改,规定“本党党员不得加入他党”,就是针对加入了国民党的共产党员,张继也在会上大闹,结果被孙中山软禁了一个晚上,并且要开除他的党籍,孙中山最后在闭幕词里说:以前奋斗不充分,才把全党拿来改组,而奋斗不充分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办法,“而从此以后,拿了好办法去革命,便可以勇往直前,有胜无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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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组国民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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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党“一大”以后,孙中山对民生主义中“平均地权”进行了深入分析,他认为苏俄政府“把全国的田地都分到一般农民,让耕者有其田。耕者有了田,只对国家纳税,另外便没有地主来收租钱,这是一种最公平的办法。我们现在革命,要仿效俄国这种公平法,也要耕者有其田,才算是彻底的革命;如果耕者没有田地,每年还要纳田税,那还是不彻底的革命”。“我们解决农民的痛苦,归根结底是要耕者有其田”。
  实行“耕者有其田”,反映了孙中山晚年对民生主义的思考。但孙中山生前并没有尝试,仍将“耕者有其田”的规划看成是将来努力的方向。
  但是孙中山扶助农工,支持工农运动的思想主张,对国共合作初期的反列强反军阀亦即反帝反封建运动起了积极的作用。
  “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后来被定义为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但这并不是这一时期孙中山自己的说法,他生前也没有讲过“三大政策”的话,这一概念是他去世后人们根据他为了实现新三民主义而确定的革命方略而概括出来的。
  在第一届国民党中央委员名单中,孙中山拿掉了不赞成改组的孙科,决定让给一些“老同志”,当时冯自由不支持改组,还到北京告密,说孙中山拿了苏联的25万卢布,脱离革命党已经16年的章太炎在上海组织了一批老国民党员,讨论“挽救之策”,专门针对孙中山。可是孙中山都没有让步,在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的努力下,广东的工人、农民、妇女等方面的工作都发展起来,广州当时被称为“东方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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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办黄埔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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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几度出任“大元帅”,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军队,而依靠军阀势力则处处碰壁。1921年12月,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广西桂林会见孙中山时提出“创办军官学校,建立革命军”的建议。孙中山欣然接受了。中国共产党派李大钊、林伯渠等人与孙中山进行多次会谈,讨论了两党合作共同革命的问题和如何建立革命军队的问题。
  在国民党一大上,正式决定建立“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军校”,并成立了筹备委员会。1924年1月28日,孙中山指定以黄埔长洲岛的原清代水师学堂和陆军小学为军校校址。2月6日,黄埔军校筹备处设于广州南堤,负责筹建的具体工作。5月5日,黄埔军校正式成立,因校址设在广州黄埔长洲岛上,人们才习惯称之为“黄埔军校”。时间一久,它的正式校名——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反而鲜为人知了。
  孙中山将黄埔军校校长人选锁定了蒋介石。蒋介石与孙中山在“永丰”舰上共患难的经历,使孙中山说出这样的话:“新办的军校,如果不让介石来当校长,宁可不办。”但蒋介石虽然有孙中山的支持,还是觉得困难重重。在筹办工作展开的时候,2月21日,他就以“环境恶劣、办事多所掣肘”为辞,提出辞职,孙中山未予批准,但蒋还是回了上海。
  开学选在6月16日,正是两年前陈炯明叛变的日子,显然别有意义。孙中山亲自为黄埔军校拟定的办学宗旨是“创造革命军,挽救中国的危亡”。这所军校完全是仿效苏联的军校建立的,原则是以党治军。孙中山在黄埔设立了党代表制度,军校直隶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廖仲恺任党代表,其权限与校长并行。
  黄埔军校创办之初,一穷二白,为了筹措办校经费,学生张治中回忆当时廖仲恺经常“跑到他厌恶的军阀家,和在大烟榻上抽大烟的军阀谈笑”,借此来筹款。当时苏联政府援助了8000支枪,大家兴奋地去码头上当小工,把这些枪械搬回学校。苏联的军事理论和技术也在军校创办时起了重要作用。蒋介石为了不负孙中山的托付,也励精图治,他无论大小事均亲自顾问,经常和学生共同进餐,还题了“亲爱精诚”的校训。孙的苦心,苏联的帮助,共产党员的努力,蒋介石的认真工作,使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旧军队的新的军事学校生机勃勃地成长起来了。这些军校学员也成为未来许多年内影响中国的巨大力量。
  黄埔军校创建时,正逢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期间。当时由孙中山任军校总理(一年后孙中山因病逝世)。蒋介石任校长,李济深任副校长,廖仲恺为党代表,奉党内命令从欧洲回国的周恩来担任政治部主任。恽代英、萧楚女、叶剑英、聂荣臻、熊雄等先后任政治教官。
  黄埔前四期,堪称国共合作的典范。当时的蒋介石也频频邀请国民党中央委员、各部部长及来穗的各省省党部书记到黄埔参观讲演。因正处于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身为共产党人的毛泽东此时代理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也受邀到黄埔军校讲演。除此之外,据史料记载,1924年3月,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毛泽东来到上海,主持黄埔军校第一期上海考区的招生。当时的“招生总部”就设在今天南昌路的一处新式里弄公寓内。由于当时军阀割据,控制严密,上海考区是考生比较集中的一个秘密考点,负责招收、接送北方和长江流域的各省人。当时湖南也秘密选送了18名考生进沪赶考,毛泽东得知后嘱咐他们“以温习功课为重”。后来,这批湖南考生中有8人通过初试。
  黄埔军校自1924年成立后,在广州共办了四期,学生总计近5000人。他们大都成了创建和壮大国民革命军的中坚力量,有的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军队的领导人。在1955年被授予军衔的解放军将帅中,有不少出身于黄埔军校,其中元帅2人,大将3人,上将7人,中将9人,他们是:徐向前、林彪、陈赓、徐光达、罗瑞卿、陈明仁、陈奇涵、杨至成等。
  黄埔军校从第五期随北伐军迁至武汉。1927年“四·一二”蒋介石发动政变后,黄埔军校开始大肆清党,许多共产党人被驱赶、逮捕、屠杀。国共合作的黄埔军校到此终结。1928年3月黄埔军校迁至南京,改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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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北上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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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大战开始,正当双方在榆林一带激战时,早就受孙中山“攻心战”影响的直系中冯玉祥部队突然从前线日夜兼程回京。1924年10月22日晚上9点,冯玉祥率领的部队已经从古北口驻地来到了北京城外围,把守了各个城门,占领了车站、电报局等交通电讯机构,更是包围了总统府,把刚刚靠贿选当上总统的曹锟囚禁在了北海的团城。发起政变的几个将领当晚就联名通电全国:主张和平停战,表示同“弄兵好战”者相周旋,24日,曹锟被迫免去吴佩孚的各种职位,改任青海屯垦督办。
  10月25日,冯玉祥和发动政变的将领王承斌、胡景翼、孙岳,还有秘密参加政变的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老同盟会会员黄郛在北苑商议,决定把部队改编为中华民国国民军。胡、孙二人都是国民党党员,支持冯玉祥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而更重要的决定是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政局。
  随着冯玉祥领导的政变,直系军阀一蹶不振,曾经喧嚣一时的吴佩孚一直幻想着杀回北京讨伐冯玉祥,但是此时即使是与其关系良好的日本人也放弃了对他的支持。11月3日,奉军又进占天津,吴佩孚不得不率领残部从天津大沽入海南下,加上各路军阀纷纷趁机强占直系的地盘,11月初,事实上孙中山北伐的目标对象——曹锟和吴佩孚都已经不存在了。
  接到电报的孙中山当即回电表示即日北上。对冯玉祥,事实上孙中山并不陌生,按照冯玉祥的回忆,他与国民党人早有来往,孙曾经托人将自己写的《建国大纲》赠与冯玉祥。早在政变前孙中山就对冯玉祥做过堪称细致的工作,冯玉祥曾经派人去广东,拜见孙中山,他早就将希望寄托于孙中山“北上主持一切”,他和苏联顾问谈话时也说,他十分景仰孙中山,是孙中山“朴实的追求者”。
  1924年10月13日上午,孙中山偕宋庆龄、汪精卫、李烈钧等20多人乘“永丰”舰北上,14日,到香港转乘其他船往上海。17日,孙中山到达上海,到码头欢迎的群众有万余人。
  但是北京的时局瞬息万变。在孙中山还在路上的时候,11月15日,为了阻止长江地区的直系势力北上,冯玉祥不得不与张作霖、卢永祥和胡景翼、孙岳五人联名把段祺瑞推上了临时总执政的位置。本来由冯玉祥打开的新局面,变成了驱虎换狼的和局——冯本人也被排斥,他的国民军名义被陆军部撤销,不久,他又被调离北京,派到张家口当西北边防督办。孙中山到北京的时候,见到的将是段祺瑞而不是冯玉祥了。
  对段祺瑞出任执政之既成事实,孙中山既表现出不计得失的大度,也满怀无法施展政治抱负的无奈。虽然并不对北京政府抱很大的希望,但他还是依然决定北上。12月4日中午,孙中山一行乘船到天津。虽然法租界已经戒严,不许船靠岸,但是船还未到,已经有5万左右的群众在码头等候。
  孙中山没有见到段祺瑞前,不得不先见在天津的张作霖,事先孙中山让汪精卫写了一封信,与之约定往访时间,出发前,随行的李烈钧提醒说,当年刘邦在鸿门宴上会项羽,有张良、樊哙随行,代为出谋划策,得以平安无事,“现在总理访张雨亭,当然也要带一些人员同去,不知道派哪些人随去恰当?”孙中山经过考虑,决定带邵元冲、孙科、李烈钧、汪精卫同行,当时张作霖住在天津海河北岸的曹家花园,他得知孙要拜访,立即传令部署,非常森严。
  李烈钧的回忆录描写,孙中山一行到了张的行辕门口,张作霖没有亲自迎接,派遣张学良出来引领,到了会客厅,也没有立刻出来相见,而是等候许久,才出来,并且坐在上席,显示出盛气凌人之势,孙中山看见这样子,当然不高兴,宾主之间居然陷于短时间的沉默,一时局面很僵硬,经过一番沉闷和静寂,最后还是孙中山打破僵局,开口说:“昨天到了天津,承派军警前往迎接,对于这种盛意,非常可感,所以今天特来访晤,表示申谢。”接着又说,这次直奉之战,赖贵军的力量,击败了吴佩孚,推翻了曹、吴的统治,实可为奉军贺喜。张作霖听罢,眉宇间流露出不欢喜的样子,说:“自家人打自家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更谈不上可喜可贺了。”
  会谈中,老奸巨滑的张作霖对孙中山软硬兼施,他一方面劝孙中山放弃联俄主张,由其做中介与各国公使修好,另一方面公然地对孙中山声称:“我是一个捧人的人,可以捧他人,即可以捧你老。但我反对共产,如共产实行,我不辞流血。”
  由于劳累和受寒,自张作霖处返回,孙中山便感身体不适,发冷发热,肝部隐隐作痛。原打算在天津稍事停留尽早入京的孙中山,不得不在天津休养。此后,孙中山“虽然病卧在床,接见重要同志及宾客,仍是每日不断”。然而,皖、奉军阀的所作所为,加重了孙中山的病情。
  1924年12月7日,段祺瑞与日本记者谈话中公然宣称:“孙所言之废除不平等条约,余殊不能赞同。”翌日,又发表宣言,表示尊重与列强所缔结的不平等条约。12月18日,段祺瑞派遣代表叶恭绰、许世英来见孙中山,在病榻上的孙中山闻知此事,极为愤怒:“我在外面要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你们在北京,偏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条约,这是什么缘故?你们要升官发财,怕外国人,又何必来欢迎我?”也许是怒火攻心,当天孙中山的病情就加重了,经诊断,肝脏上有显著肿痛,体温接近正常,但脉搏跳得很快。
  尽管失望日甚一日,但是在孙中山书面回答天津民众的信件中,仍然可以看见他的坚定,“兄弟此来,不是为争地位,也不是为争权力,是为特来与诸君共同救国的。13年前,兄弟与诸君推倒满清政府,为的是求中国人自由平等,然而我们中国人的自由平等,已被满洲政府从不平等条约里卖给诸国了,以至于我们仍处于次殖民地社会,所以我们必须要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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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后时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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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4年12月31日上午11时,病中的孙中山和宋庆龄、汪精卫等人由天津入京,遵冯玉祥之嘱迎接孙中山进京的鹿钟麟回忆,当天天气并不好,“刮起了凛冽的朔风,灰暗的乌云压得低低的”。但前门东车站一带已有数不清的学生和民众已经在那里聚集了,人人手中拿着小旗帜,上面写着“欢迎首倡三民主义、开创民国元勋、中国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
  见到孙中山前,鹿钟麟“极度兴奋”,心想总算能见到景仰多年的伟大领袖了,但是他走进车厢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孙先生不是坐着而是正躺在卧铺上,先生的随行人员环伺在他周围,从孙先生憔悴的面容上看,他的健康情况已很不好。”病中的孙中山枕边都是书,手上也拿着书在看,见到鹿钟麟,很吃力地将书放下,和他握手,并说了些客气话。
  孙中山住进北京饭店,就开始请医生诊断。1月5日,经协和医院德、美7位医师会诊,决定以药针治疗。但经过半月诊治,病情仍毫无起色。1月21日,孙中山病情加重,体温升降失常,脉搏加快。23日,德国医生克礼建议外科手术治疗,但念及孙中山体力不支,众人又迟疑不决。后决定由协和医院法国医师注射药针,共注射11次,体温脉搏恢复原状。但自此以后,不能进食,进则呕吐。
  在孙中山抵达北京的第二天,正好是1925年元旦,段派儿子段宏业和执政府秘书长梁鸿志到北京饭店向孙中山贺年,孙中山表示自己病体未愈,不能多为劳动,要几十天后才能与段会面。事实上段在暗地里已经开始展开了与孙的周旋斗争,一直操纵着善后会议。孙中山虽然明白,但是表面上还要与段应酬。因为各方前来拜访的人极其多,他为了减少精力消耗,把自己的人分成几组,汪精卫和于右任等人接待军政两界,于树德等接待社会人士,黄昌谷、杨杏佛接待中外新闻记者,这样他才能安心静养。
  经夫人宋庆龄劝说,1月26日,孙中山同意入协和医院施行外科手术。当天下午,由协和医院外科主任邵乐尔为孙中山主刀。当医生在孙中山右部腰侧割开后,“只见整个肝脏表面、大网膜和大小肠上面长满了大小不等的黄白色的结节,结节发硬,将腹脏之器官连在一起,脓血甚多,所患为肝疾绝症,无法割治”。手术只用了25分钟就进行了缝合。医生们认为,仅凭肉眼便可确定孙中山患了肝癌。活检结果证实了这一结论。
  1月30日,手术伤口拆线后,孙中山感觉良好。2月初,医生向孙中山如实汇报了诊断结果,他听后“安静而勇敢,决计与病魔抵抗,继续接受镭治”。当时有种用镭锭治疗癌症的实验,但是疗效甚微,从2月开始,孙中山隔日用其治疗,当时的医学试验证明,用镭锭治疗,50小时没效果,那就是无药可治了。到2月16日,孙中山用镭锭治疗已接近45小时,对于病症只是稍微减轻了痛苦,没有其他功效。
  2月17日,协和医院以实情告以家属,称孙中山先生的病已无法治好。
  2月18日,孙中山在宋庆龄、孙科、汪精卫、孔祥熙等陪同下,从协和医院移入铁狮子胡同11号行辕,改由中医治疗。为孙中山诊治的是北京著名中医陆仲安。孙中山服用第一、二剂中药后,安睡良好,脚肿尽消,气色转佳,众人皆以为会出现奇迹。岂料第三剂中药服后,孙中山便开始腹泄,陆大夫也表示爱莫能助。每逢友人、同志前来探视,孙中山常老泪纵横,叹息不已。
  这段时间,宋庆龄在病榻前日夜服侍,几乎没有正常睡眠,从广州赶来的何香凝说:“(宋庆龄)从没有正常睡过,真使我感动”。然而宋庆龄这样的操劳并没有感动上苍,孙中山的病情还是持续恶化。
  孙中山入住协和医院时,为应付时局,汪精卫、陈友仁在北京设立了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汪精卫、于右任、李大钊、李石曾、吴稚晖、邵元冲、陈友仁为政治委员会委员。政治委员会多次开会研究孙中山遗嘱草稿。2月24日下午,医生提醒家属,孙中山的病情加重,不如趁他还清醒,请示遗言。经宋庆龄同意,汪精卫、孙科、宋子文、孔祥熙四人为代表进入病房。孙中山病情虽很严重,但神志却清醒,见汪精卫诸人欲言又止,就问:“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说吧!”
  汪精卫以委婉的语气对孙说:“当先生住进协和医院时,同志们都责备我们,为什么不请先生留下一点教诲,以资遵循。先生如果早日康愈,这些教诲也是我们的典范。先生虽有力量抵抗病魔,我们也愿意替先生分忧,今天先生精神颇好,应该留下一些教诲,让同志们受用。”
  孙中山听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郑重地说:“如果我的病痊愈,我要说的话很多,待我先赴温泉休养,静静地想一想,以后再讲给人们,万一我死了,就由你们去做吧。”
  汪精卫等人再请孙中山,说国民党正处关键时机,如果党的领袖没有一个指导方针,大家很难有所抉择。孙中山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死之后,这些敌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们或许使用其他方法使你们软化,前途确是危险,我不说也好,因为如此你们较容易应付未来的环境。”孙中山歇了一会儿,又说:“我著的书不是很多吗?各同志可以好好念念。”
  汪精卫在旁边小心答道:“我们还是请求先生留几句话下来。”孙说:“你们要我说些什么?有没有替我考虑?”汪说:“我们已经预备了一份稿子,请先生核定,现在我念给先生听。”孙中山睁开眼睛说:“好,就念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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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后时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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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汪精卫就把草拟好的稿子念给孙中山听。第一篇是政治遗嘱,后来被精练成著名的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全文是: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40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40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乃废除不平等条均,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
  第二篇是家事遗嘱,内容是:
  全因尽瘁国事,不置家产。其所遗之书籍、衣物、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庆龄以为纪念。余之儿女已长成,能自立,望各自爱,以继余志。此嘱。
  这两篇遗嘱,孙中山都感到满意,汪精卫本想开门取笔墨以请孙中山签字。这时,孙中山听见屋外传来宋庆龄悲哀的哭泣声,便对汪精卫说:“你且暂时收起来吧!我总还有几天的生命的。”
  此后,孙中山的病情更加恶化, 全身浮肿,德国医生克礼继续治疗,又请了留学日本的医生王纶用新发明的药水隔日注射,但是连续注射后,腹水有增无减。至3月10日,孙中山身边的医生已经束手无策。他的脉搏每分钟已经跳到了156次。可是这种时候,他还是很关心东征军的进展,让来京的何香凝告诉廖仲恺,不要来京,以免耽误广州的工作,让汪精卫电报给东征军:“不可扰乱百姓”。
  3月11日上午,守候的何香凝见孙中山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光了,就叫汪把遗嘱拿出来签字,大家怕宋庆龄再度悲泣,使孙中山不忍签字,何香凝就把情况对宋进行了说明,宋庆龄说,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我不但不阻止你们,还要帮助你们。大家走到榻前请示,宋庆龄含着泪,抬起孙中山颤抖的不能自持的手腕执钢笔在三份遗嘱书上签字。此时,孙中山的英文秘书陈友仁,送上一份由陈友仁和鲍罗廷起草的致苏俄遗书英文稿,由宋子文读给孙中山听。遗书表达了对苏联的敬意,希望国民党在民族革命运动中与苏俄“合力共作”。这一体现孙中山“中俄合作”思想的文件,最终也由孙中山签字。
  这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悲痛到极点,孙中山神情安详,他对移开签字桌的护士说,谢谢你,你的工作快完成了。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孙中山把孙科、女婿戴赛恩叫到床前,告诉他们要“善待夫人”,宋庆龄尤其悲痛到极点。
  下午,他的病情持续恶化,他拉着何香凝的手,连说两句“廖夫人”,何表示她知道孙改组国民党的苦心,“孙先生一切主张,我也誓必遵守的,至于孙夫人,我也当尽我力量来爱护”。孙中山很吃力地说:“谢谢你。”旁边的宋庆龄“哭声惨切”,何一直不离左右。
  11日晚,他处于昏睡状态。深夜4点,他已经到了昏迷状态,猝发妄语,让卫兵一人抱头,一人抱脚,把他放在地上,卫士不敢听命,宋庆龄上前用英语问,“亲爱的,你要干什么?”孙中山说:“我要在地上一睡。”宋庆龄说:“地上冰冷,睡不得的。”孙中山说胡话道:“我不怕冷,最好有冰更妙。”宋明白他在说胡话,侧面垂泪,悲怆不已,孙中山说:“亲爱的,你不要悲哀,我之所有即你之所有。”宋庆龄哭道:“我一切都不爱,爱的只有你而已。”众人听罢都忍不住垂泪。
  这也是两个人最后的对话,从孙中山发病到去世的3个月,也是宋庆龄一生中最痛苦的三个月,她基本是每夜守在病榻前照顾,害怕别人照顾不周到。两人结婚十多年来,一直朝夕相处,感情非常之深。《家事遗嘱》中,他将所有的书籍、衣物、住宅等全部留给宋庆龄作为纪念,但是,就物质而言,他留给宋的一切,只有2000本书,一些日用品,还有上海香山路由几个爱国侨胞捐赠给他的一幢房子,而且这房子为了给革命筹款,先后典当过三次。
  清晨,弥留之际的孙中山还用断断续续的语言说:“和平,奋斗,救中国。”1925年3月12日9时30分,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一代伟人孙中山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5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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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尽的哀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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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逝世当天,段祺瑞政府发布下半旗志哀令,并决定拨专款作为孙中山先生的葬费。此后数日,驻京苏联大使,以及德、英、比、丹、法、荷、西、瑞典、葡等国公使,都亲临吊唁,不少国家的政府或友好人士发来唁电。1925年3月13日,苏联共产党、第三国际还分别给中国国民党发来唁电,对孙中山先生的病逝表示哀悼,愿先生开创的革命事业不朽。
  孙中山逝世后,治丧处经过决议,打算长期保存遗体,首先在北京协和医院做了防腐手术,入殓时,遗体穿西式衬衫,外罩民国大礼服,头戴大礼帽,殓具用的是美国的楠木玻璃盖棺材,以供大家瞻仰。但孙中山遗体入殓后不久,孔祥熙嫌这副楠木棺太小,又换了一副大的楠木棺。这副楠木棺为椭圆形,前端呈方形,棺中用玻璃作隔层,揭开棺盖便可瞻仰孙中山的遗容。
  3月19日,当孙中山灵柩从协和医院移至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时,沿途护灵致哀的民众约12万人。灵柩停在中央公园后,24日开始公祭。灵堂设于中央公园社稷坛正中,上悬孙中山遗像及“有志竟成”横匾,两旁悬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对联。三天中前来致祭签名的就有74万人。各界赠送的挽联、哀词、祭文达6万余件。有一副挽联写道:
  五千年帝制流毒,赖先生树起五权宪法,三民主义,缔造新邦,双手转立黄,创此空前事业;
  四百兆民众涂炭,看今日仍知强邻群迫,军阀私争,内外交困,哲人顿萎谢,孰擎此后山河。
  3月15日,中共中央致唁电给国民党中央,并发布为孙中山先生之死告全国民众书,在悼念孙中山先生病逝的同时,号召国民党革命同志和全国民众,继承孙先生之事业,努力奋斗,以竟其志。21日,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向导》又出版了《孙中山特刊》,以示悼念。此后,无论是在革命战争年代,还是在新中国建立之后,中国共产党人一贯缅怀与纪念孙中山先生的伟大历史功勋,并继续与完成了他所未能完成的革命大业。
  1925年3月21日,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为永久纪念孙中山,决定将“永丰”舰改名“中山”舰,将香山县改名“中山县”(4月16日正式改名)。5月16日,国民党一届三中全会决定接受总理遗嘱,并发表宣言。在中国共产党人和国际无产阶级的帮助下,孙中山先生首创的国民党曾一度完成先生遗志,完成了统一广东及北伐大业。1940年4月,国民政府通令全国,尊崇孙中山先生为中华民国“国父”。
  4月2日上午,灵柩由中央公园出发,送殡的人又达到30万人之众,更有2万多人一直追随灵柩,从西直门步行到碧云寺,其中不少是青年学生和工人。宋庆龄头罩黑纱,身穿黑色夹袍,着黑鞋,乘一辆由两匹马牵引的黑车,跟随在孙中山灵车之后。孙中山的灵柩暂厝于西山碧云寺的金刚宝塔内,直到1929年奉安,孙中山的灵柩一直安放于西山。据说北伐战争期间,奉系军阀张作霖眼见北伐军步步紧逼,疑为孙中山在天之灵庇佑,曾起毁坏孙中山遗体之念,但由于僧人悉心照料,张作霖未能得逞。
  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在解除第一任临时大总统职后,曾与随从同游南京东郊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陵墓),在今中山陵所在地休息时,见其地三峰并峙,蜿蜒如龙,山名紫金,又与他先祖居住的广东东江上游紫金县县名相同,因此笑着对随员说:“待我他日辞世后,愿向国民乞一抔土,以安置躯身。”直至弥留之际,孙中山叮嘱宋庆龄将他安葬在紫金山。
  孙中山逝世后,1925年4月11日,宋庆龄亲赴南京紫金山勘察孙中山墓址,经勘察,择定南京紫金山南麓中茅南坡为墓地。这里前临平川,后拥青峰,西邻明孝陵,东毗灵谷寺,南达钟汤路,面积约六千余亩。20日,宋庆龄为继续勘察孙中山墓址再次赴南京。
  1925年5月中旬起,以杨杏佛任主任干事的总理葬事筹备处登报悬奖征求设计图案。四个月中,共收到各地工程师设计的陵园图案40余份,全部在上海大洲公司3楼公开陈列。从9月15—20日,为陵园图案评判日期。经宋庆龄等亲属及有关专家、官员讨论评审,远在美国求学的工程师吕彦直的设计图案以第一名当选。
  这一设计图,在紫金山指定的坡地,以高度线140米处为起点,由此而上达到170米左右,为陵墓之本部,“广500尺,袤800尺”,其范界略呈一钟形,象征警世的木棒。宋庆龄等认为,吕彦直的设计,融会中国古代和西方建筑精神,特创新路,别具一格,庄严俭朴,寓意深远,实为呕心沥血之作。
  1926年3月12日,是孙中山逝世一周年纪念日。3月4日,宋庆龄从广州经上海赴南京,参加中山陵奠基典礼。12日,全国各地代表近万人参加中山陵奠基仪式。基石刻有“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十二日中国国民党为总理孙先生陵墓奠基礼”29个字,字作颜体,由谭延闿手书,国民政府拨付30余万元开办建筑费。
  1929年5月,耗资100多万的中山陵建成,国民政府决定将孙中山遗体由北平西山碧云寺暂厝地移葬新陵,国民政府特命蔡元培、宋庆龄赴北平接灵。5月22日,国民政府在北平西山碧云寺为孙中山举行了隆重的换棺仪式。孙科请协和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将孙中山的遗体揩拭干净,加裹白绸,并理发,然后由孙科、郑洪年、马湘为其穿了内外衬衣、白绫内裤、白丝袜、黑缎鞋,外加素蓝纱袍、黑素缎马褂、白丝手套。穿戴整理完毕之后,孙中山遗体被小心翼翼地移入紫铜棺内——这副紫铜棺是从美国订购的,制作考究,外形精美,价值1.5万两白银,于1925年8月运到上海孙中山先生丧事筹备处。宋庆龄看后很满意。1927年4月,上海葬事筹备处迁到南京,紫铜棺也运到南京。1928年12月30日,紫铜棺被运往北京。
  易换下来的那副楠木玻璃棺,放入了孙中山的衣服、鞋袜后,被封入北京西山碧云寺石塔内,立法院长胡汉民为之题写了“孙中山先生衣冠冢”石碑。第一副楠木小棺则存放在北京中法中学。今天在碧云寺中山纪念堂,可以看到一口带玻璃盖的漆成黄色的铜棺,这是当年孙中山去世时去苏联定制的水晶棺,但因为保管不善而破裂,而二次派人入苏购买的玻璃盖钢棺不利于遗体保存,所以这副苏联政府赠送的棺材,后来一直放在碧云寺供人瞻仰。
  1929年5月26日,灵柩自北京西山起运南下,28日抵南京,30日举行公祭。
  1929年6月1日,正式举行奉安大典,蒋介石主祭。孙中山的8名卫士抬紫铜棺入墓穴安葬。此后多年,虽历经战乱,江山易主,但中山陵始终未受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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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尽的哀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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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陵纪念馆如今还保存着两张珍贵的老照片,分别是毛泽东和周恩来谒陵时的情形。周恩来那张摄于1946年5月,当时作为参加国共和谈的中共代表团团长的他,在抵达南京后,马上前往中山陵谒陵。毛泽东那张摄于1953年2月23日,照片上的毛泽东正与陪同人员,由中山陵的正门大道上往前走。毛主席谒陵时,当时有关方面从安全保卫的角度出发,安排毛泽东从一条边侧小道上陵。毛泽东闻知这个安排后觉得不妥,说,我堂堂一个国家主席,从小道走成何体统?不能从小道走。于是便有毛泽东从正门大道谒陵的照片。
  1956年,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90周年,中央组成了谒陵代表团。毛泽东特别请朱德委员长率团前往。而在1966年,孙中山先生百年诞辰时,由于“文革”运动方兴未艾,谒陵的规模和场面小了许多。中山陵也两次留下了邓小平的足迹:1975年4月,他陪朝鲜主席金日成谒陵;1985年2月,他带着小外孙,在江苏省委、省军区领导陪同下谒陵。
  在中山陵园旁边还有廖仲恺夫妻合葬墓,廖仲恺遇刺中弹身亡于1925年8月20日,47年之后,即1972年9月1日,他的夫人何香凝病逝于北京。依照她“生同寝,死同穴”的遗愿,灵柩运往南京与廖仲恺合葬。何香凝逝世9年之后,宋庆龄病逝于北京。她的遗体火化的第二天,骨灰就用专机运往上海,安葬于万国公墓的宋氏墓园。身为孙中山的夫人和战友,却没有与孙中山合葬,成了一个历史之谜。
  一位美国学者曾这样评价孙中山:“是他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要求国家的统一、和平,结束外国人在中国所处的特殊地位。一言以蔽之:‘挽救中国!’——一种很老很老的呼声!对此,爱国的中国人民肯定地会加以支持和响应的。”孙中山的去世,是中国的巨大损失,国内各报刊和各界人士都给予孙中山极高的评价,就连与孙中山政见不同的人,都不能不承认孙中山精神的伟大,人格的伟大。
  美国一家报纸,更是将孙中山与印度的甘地、土耳其的凯末尔、俄国的列宁、美国的威尔逊一道,列为“现代五杰之先知先觉者”。
  共产党人陈独秀说:“全国的民众啊!我们没有了为国家为民族刻苦奋斗40年如一日的中山先生了!我们失去了伟大的革命领袖,是我们极大的损失。”李大钊盛赞孙中山:“40余年殚心瘁力,誓以青天白日,红色红旌,唤起自由独立之精神,诚为人间留正气。”
  就连总是站在孙中山对立一面的梁启超也承认:“孙君是一位历史上大人物,这是无论何人不能不公认的事实。我对于他最钦佩的:第一是意志力坚强,经历多少风波,始终未尝挫折。第二是临事机警,长于应变,尤其对群众心理,最善观察,最善利用。第三是操守廉洁,最少他自己本身不肯胡乱弄钱,便弄钱也绝不为个人目的。”
  孙中山逝世以后,全国各大报章发表了众多的评论,其中上海《申报》的评论饱含着对孙中山的深厚感情,对他的一生作出了极高的评价:
  中国数十年来为主义而奋斗者,中山先生一人而已。中国政界中之人格,不屈不变,始终如一者,中山先生一人而已。中山先生真爱国者也;于为国之外,无其他杂念,可谓纯洁之爱国者。中山先生真实行者也;不顾成败,不问毁誉,可谓勇往之实行者。以中国今日之情形言,人才少,奸佞多;有所措施,每反初愿,不能尽如人意;此乃社会之孽,而非中山之罪也。故以有名于世者,中山先生诚中国一人而已。
  诚然,在内忧外患之中探索救国之路的不止孙中山一人,为此献出生命的仁人志士更是前仆后继。但是,孙中山却是一面伟大的旗帜,清王朝正是在这面旗帜下轰然倒塌,中华民国也正是在这面旗帜下迎来曙光。
  一代伟人孙中山逝去了。他应该是怀着遗憾逝去的,因为他不能亲见他梦想中的独立、民主、富强的中国;但他也是怀着自豪逝去的,因为他为中国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他更是怀着希望逝去的,因为共和的观念已经开始深入人心,四万万中国人正坚定地沿着共和的道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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