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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以上,水面以下

_5 恭小兵(现代)
  我每天起床就趴在纸上写着,写江洪、写赵小妖、写夏羽、写王葳,还有老扁九头鸟谁谁谁的,我写我生活的两个极端,云端以上到水面以下。我把我还记着的都写来了,很难说我这写的是什么东西,也许只是一种文字的发泄。
  是的,文字就是一种发泄,跟吼叫、暴力、sm一样都是发泄,每个人都需要不同的发泄方式,我一直认为那些后天神经发生问题的人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发泄。长时间的握笔使我的中指上凹进去了一块,摸上去就像被挖了一个洞一样,想像那个洞的底部就是骨头,其实骨头都大同小异的,可是被那些脂肪、皮肤、毛发、服装包裹着之后的样子却千姿百态,可见人是多么具有欺骗性。那个洞偶尔还会发痛,经常会在我正回忆到最快乐的时候就让我痛回现在。
      
  大概这种日子过了有四天,我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地上堆满了我写的只字片语,都是乱的,像我的大脑。我理不顺它们,它们一会儿跳出来,一会儿躲的深深的,我想我需要出去走走了。
  于是我第一次跨出了这个彩虹旅社。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看着陌生的人擦肩而过,我想人活着嘛,不过尔尔,。我拦了一辆车,看不出牌子,估计是当地产当地销当地用的汽车,上去司机问去哪?我想了想说,我想找个女人,你看看去哪合适就去哪。
  那司机大约三十出点头,估摸着就是想找女人一没钱二没胆的那种,一见我这么说,连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精神一下子就抖了起来:“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的吧,嘿,像你们可就爽了,出了门,想干嘛干嘛,不像我们啊。对了,你是来这做生意的吧?出差?”见我没答理,顺手按下了录音机,立刻响起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在我听来,这声音像杀猪一样让人恶心,可那司机却一手扶着方向盘,手指还在上面轻轻的打着节拍。
  路大概是很近的,因为就连我感觉着他兜了圈还是很快就到了,他指着一路口说,这里有很多女人的,各种价格都有。我说最低多少,他冲我淫荡的笑说大概五十吧,这是最便宜的,不过小心染病啊,像这种便宜的都是给民工泄火的。我说谢谢提醒啊,然后递给他五块钱,关上门走人,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我发现那司机眼里流露的居然是无尽的向往。
  大概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家家标着美容美发的门面都闭的,我绕着旁边走了一会儿,发现一家茶社开着门的,我进去点了壶最便宜的绿茶喝了。尽管那茶社的伙计不停的过来问要不要别的什么,我还是用这壶绿茶坚持到了幕黑。
  我肚子是空的,除了茶水,有一点小饿,但我想应该还能坚持到完事。我不敢在没有明码标价的小店里乱点菜吃,因为随便的一个不小心都可能让我身无分文。
  已经有几家亮了暧昧的红灯,有些幢幢的影子闪来闪去,还有些穿着鲜艳却低劣的女人靠在门口抽烟。她们大都长着一张大饼一样的脸,浓眉横肉,让我无从下手。绕了几个来回都是如此,正在我以为要省了一笔的时候,我看到远远的朝这边走过来一个女的,乍看觉蛮顺眼,再看居然还有点眼熟。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曾经还在我姐周一萍回来时的聚会上出现过。
  “黄静”我冲那妞减了一嗓子,她惊噩的朝我瞄了一眼,然后那脸就像泡了水的菊花,一下子舒展开来,“周一平?”
  我们像在他乡遇到故知一样宣暄了一番,然后突然意识到某种问题,几乎是同时问起:“你怎么在这儿?”一秒钟过后,大家就心照不宣的哈哈笑起来,我笑得很假,听得出黄静笑得也不真,她一手叉腰,一手对我说,拷,你居然还像以前那么卑鄙。
  说完了这句话,她让我等一等,钻进了一家美容院,一分钟不到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向我招手说走走走,去我家去。于是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又钻了进去,这回的司机坏笑着从后视镜里偷看我们,他一定以为像往常一样,在第一地点交易之后再去第二地点享乐,有谁会相信我们只是他乡遇故知呢?
  绕了几条路,便到了她家,两室一厅的房子,居然装修的不错,看样子她的生意不错,不知道是跟我解释还是什么,她突然说:“这房子不错吧,是我表姨的,她没儿没女,就我一侄女,得癌死了,所以把房子留给我,反正我也没有房子,就来这儿了,在这还好些,因为没那么多管闲事的人,反正在哪儿活着不是活着呗,也不比咱家里那块儿差,说完还呵呵笑了两声,不得其解。
  她在给我递水的时候,不停的说着真巧啊真巧啊,来努力表达一种所谓的欣喜。我在接她的杯子时,犹豫了很久,曾经有过一次无意的感染,所以尤为小心,通过唾液传播的病可是有很多啊。黄静像是看出来我的顾虑,拿过杯子喝了两口说放心,这杯子是我专用的。就算是我接的客,我也是尽量做好防护措施的。
  我哦哦了两声,突然起到了此行的目的,一下子尴尬起来,黄静不愧混将过了呢,看出了的慌乱,抓住我的手就朝她身上按去,一边按还一边说曾经纯洁的恋人啊,就像唱歌剧一样。在我跟她的身体凑得很近的时候,我的欲望战胜了理智,飞快地配合着进入了一级准备。
  黄静在我的身上像野马背上的骑士,我在她的急剧颠簸中达到了快乐云端。事毕后,她倒在我的怀里,实践着小鸟依人这个词,我有些好奇,就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上次不还见你在周一萍的餐会上吗。
  唉。她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早就干这个了。一直在这儿,上次聚会是跟你姐约好了之后回去的,你姐离开之后,我也就回来了。
  我仍然吃惊地望着她,等她继续讲她的故事给我听。她理了理头发,枕着我的胳膊,像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说着她。
  她说,黄静这个女人是蛮可怜的。初恋失败后的n年后,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已经结了婚,她也知道,但却信了他灌下的甜言蜜语,最终失身给他,那个男人像所有无耻男人一样编织着让她憧憬的梦想,一边让她不停的堕胎堕胎,最后一次拉去了半个子官和两个卵巢,当医生告诉她终生不能怀孕的时候,她居然笑了,因为她想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铁器在体内刮着的痛苦了。结果那个男的还是把她给抛弃了,分手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所以不能跟她结果,一切都是个谎言,是藉口,她也不想再争什么,于是离开了那个男人。以前的生活是依赖着那个男人的,可是现在她也没有想干什么了,周一萍说做鸡很好争钱,反正她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能利用一下的身体当然就利用一下了。
  想不到这个当初被我整过的女人现在居然沦落到这一步,我有些自责起来,可就在这当儿,她却又突然地告诉我,她最怀念的就是我追求她的那段日子,如果我的调戏和捉弄会让她获得某种开心,那我宁可让时光重来一次,如果当初那不那样让我的姐姐下不了台,我想我也不会故意去调戏她。一切大概都是有因果的,现在,我搂着她,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究竟是初恋情人的重逢,还是嫖客和妓女。
第三节 你曾爱过谁
记得以前江洪曾经问过我,你爱过谁?我毫不犹豫的报出了赵小妖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已经将我曾经的马子夏羽骗到手了,而王葳还跟我在两个没有交叉的空间。我记得江洪的脸上是有些奇怪表情的,男人也许就是这样子,希望自己已经得到的却是别人渴望得到了,我的答案如果是夏羽,他一定会乐死,但我说的是实话,当时冲到我脑海里的仅仅是赵小妖三个字。对于夏羽,我承认曾经一度或片刻对她有过一丝迷恋,但那绝对不是爱,绝对?我又有些糊涂,那究竟是什么呢?爱又究竟是什么呢,后来我对王葳的感情算不算是爱呢?
  人有时候需要反问自己一些问题,尽管这些问题就像是没有临床试验过的新药,让你清醒或让你更糊涂的发生率各占50%。
  
 黄静说,你别住什么旅社了,到这里来住吧。我支支唔唔说那方便吗?她一挥手,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不了当给自己放假得了,怎么的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怎么能让你去住那么破的旅社呢。
  因为她这句话,我居然生出了几些感动,青梅竹马,多么美好的词啊,我们混噩的童年真的也可以配它?
  
  第二天,我从彩虹旅社搬出行李的时候,我看到那个黄头发的女子向我施尽了不舍之意,其实我只是长得还算俊俏而以,又没给给她过什么甜头,出于让她内心平衡,我不伦不类的向她笑着说了声谢谢你。谢过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可能出错了,我干嘛要谢她的,她捂着嘴巴笑得浑身的肉都在颤抖,上车关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笑声,难道一句谢谢真的有这么强剂吗?
  顺着路走是一条人工的运河,运河结束的地方就是黄静的家,她家的房子外楼颜色刷得很奇怪,用粉红色的,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粉皮猪。
  
  钥匙是黄静昨天给我的,我开了门,换了鞋,发现黄静正背对着我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我大喊一声,我来了呢。她回头冲我一笑,说去看电视吧,饭一会儿就好。那一刻,我突然涌起了一种感觉,一个已了婚的男人在工作完毕之后回到了家的感觉,真有够奇怪的。
  其实黄静的家收拾的够干净,沙发旁边还摊着一本池莉的《口红》,要不是知道,还真以为她是哪家公司的办公室文员什么的。
  电视里有一个女的哭的很厉害,断断续续的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呜。。。”
  一下子就有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跳到我的跟前,指着我的鼻子说:“周一平,你丫的够卑鄙的。”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没有动机的丧尽天良,我记得初三那天,因为报复约黄静去看电影,电影的名字我已经忘了,意思全在黄静身上呢,我不停的偷看她,趁她似乎很认真的看着电影的时候去触摸她的手指,她任由我触着,然后我就干脆的握住了它,你真的难以想像,两个少年在电影院里,面对着屏幕,手却握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尽管我的目的只是报复那么简单,但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还是很美好的。
  我记得那天我们还拉了很长时间的手,从电影院到路大门那一截。
  但第二天,我就把那点美好忘的一干二净了,我跳到黄静的教室门口向里面吹着哨子,让所有认识我的人或者认识黄静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相好的,还说我们怎么怎么的,其实我们还能怎么怎么地呢,我都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怎么地,是该先亲嘴呢,还是先摸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小乳房。
  
  时间晃一晃,我就长大了,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周一平了,我想成熟可能会增加我们的负罪感,因为我觉得那个时候是我欺负了黄静,而她却成了我幼年无知的牺牲品,我又想,是不是当年我那样对她才让她的思想产生了一些怪想法,从而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女人,改变她的永远是个男人。我希望事实不是这样,起码我会自欺欺人的好过许多。
  黄静叫我,弄得一桌的菜,我搓着手呵着两口气,说真够丰盛的呀,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呵呵着说味道不错,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谁知道她头一低,突然伤感的说,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不过她立刻就恢复了,不停的往我的碗里夹菜,堆得像个小坟幕似的。吃着吃着,她问我,你这几年都干什么了,原来我还听谁说你出了国又怎么地的,挺牛啊,怎么上次见你就那样的,现在还跑到这里来的?我啪的一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皱着眉头,说你跟我提什么过去,老子到这儿来就是想找些清静的。可能黄静向来怕我发横,我这么一说,她就愣是没有说什么了。我觉得气氛有些僵,便咧了张嘴说别介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暴脾气。她正嚼着饭呢,突然就用拿筷子的手捂住嘴咯咯咯咯的笑,说你还是周一平吗?
  我还是周一平吗?我也这么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第四节 天才与蠢才
我曾经自诩过天才,虽然大众不认可,可大众大都是很愚蠢的,在某个特定的事件没有发生前是不会认识到天才的存在。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按步就班的按照曾经设定的人生计划走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众人仰视的明星?
  星期三的上午,我拿黄静的手机打电话给江洪,他听到我的声音叫了起来:“你丫的上哪儿去了,我以为你给人家当猪卖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说实话,听到江洪的声音还真觉得舒坦,有些人是注定你要跟他拴一辈子的,比如我跟江洪。
  我说操,有我这样风流倜傥帅到极至的猪吗?他在电话里头笑了,嘿嘿嘿嘿的,嘴里像含了一个大萝卜,然后问你到底在哪儿呢?
  “我在世外桃源呢,与世隔绝,不愁吃不愁穿,每天还有女人陪”这话说的江洪喂哟哈依的乱叫一通,然后说:“难怪你去了就不想回来。说说说说”江洪这个主儿我是知道的,太想浑了,却怎么也浑不彻底,过去是,现在更是,尤其现在家有夏羽这婆娘管着。
  “这话说来就长,等我回去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准把你听得两眼放光,口吐白沫的,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有正事。我想让你帮我留意我买的那股票,要是升了,就赶紧把它抛出去”
  “你还敢问,已经跌得亏了大半,我看你那几万块钱就当打了水漂吧,专家说了,最近不可能好转,快活的日子过过也就得了,该回来就回来吧,我...”
  突然传来哔里叭叭的一阵怪声,我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估计是没了电了,听到股市大跌这消息我可不高兴,后悔当初图了便宜抢了个烫手的山芋回来。
  我把断了电的手机扔给黄静说,你个破机子没电了,害我打了一半就歇伙,别人还以为我突然遭了抢呢,黄静拿过机子按了几下,拉长了脸给我说没话费了。想起来我在黄静这儿也住了个把星期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还要花人家的用人家的,还耽误了人家这么几天的“生意”。我说黄静,你去干你的事吧,别管我,我一个人无聊时溜达溜达就行了,别想着陪我。
  黄静说,要不,你到我们那里玩玩吧,有些姑娘挺乐的,人不坏。
  当天晚上我就跟着她回到当初我们相遇的巷子,一直往里走,不住的有探在门口的人跟黄静打个招呼:“嘿,静子,这人是谁呀,你相好的?哈哈”黄静也不理,只顾往里走,走到一个叫“绝色”洗头房的地方,里面亮着红色的灯,厚厚的帘子半遮着,让人一看就觉得血液倒流,难怪说让男人犯错的不仅仅是女人而以。
  我们进去时,外间居然没人,黄静一边把皮包放在桌上,一边朝着后面喊:“小齐,人呢?”后面传来了两个回应,没大一会儿,从后面钻出一个睡眼瞢然的姑娘,看年龄不过二十出点头,她穿碎小花的睡衣睡裤,裤脚挽着,头发散一束扎一束的披在脑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静姐来了呀,几天不来,一来怎么谅来这么早?她们都还没来呢,我在睡觉。”看到我了,忙露出见惯的笑脸说这位大哥来的早啊,你坐,我收拾一下。黄静瞪了她一眼,说别发骚了,这是我同学,叫周哥。
  周哥。小姑娘叫了我一声,声音还夹着未清醒的粗哑,转身又进去了。
  我坐立不安的从这走到那,又从那就到走,在不到五平方米的外间里,黄静说干嘛像猫闻见了鱼腥似的,你就那点德性。
  她还真说错了,我周一平虽然以前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独闯鸡窝,成为一群鸡的朋友,终日可以享受着免费却专业级的服务,但毕竟那已经是过去了,我还真没有想到能够跟这群女人们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
  没一会儿,那个小齐洗梳的干净出来了,他们的日夜是颠倒着的,现在是晚上八点,却如同她的清晨般展开新一天的开始。这么看来,小齐倒也算是个标致的姑娘。
  她很熟练的拿手搭在我的肩上,十指轻轻抚开:“周哥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呐。”
  “嗯,我本来就不是本地人,过来玩的”我回答。
  珲州有什么好玩的?
  女人啊?我这么说完,便哈哈的笑,小齐的拳头砸在我的背上:“原来周哥喜欢戏弄人。”黄静在一旁看着,笑着骂她你个小浪妇,然后又皱起眉头说别闹了。
  正说着,门哗拉一响,进来个胖子,光胖也就罢了,还秃了顶,头上一大片闪着黄润的光,小齐从我身边溜了过去,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了,没说几句话就领着那人进了里间,里间与外间的隔音效果剧差,那个胖男人先是跟小齐笑着,没大一会儿就喘了粗气,近乎于一头猪的咆哮,怪的是,小齐的声音却一直都在笑着的,光听声音就像胖男人在那里自个忙活自个,小齐只看着笑似的,黄静可能知道了我的意思,俯在我耳边说小齐这货都成了精了,干什么都跟没事人一样,人家是叫,她是在笑。小齐的笑声很大,而且脆生生的,从四处往我耳里钻,听着听着我突然听成了赵小妖的,而那个胖头大耳的秃子就被我想成了那个港商,我大喝一声,赵小妖你个贱货,跟个猪干你还爽啊?刚喝出来就知道自己发神经了,黄静吃吃的笑,你听不了这声啊,我们都惯了呢?赵小妖是谁啊?
  赵小妖是个贱货,比鸡还贱的贱货,我回答说,我其实是在贬赵小妖,而黄静听到这话却突然红了眼眶:“我知道我贱,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我说我真不是说你的,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得有人干不是,不过干这个事情,要小心的太多了,能歇手还是歇手吧,我又把嘴呶向里间,那个小齐似乎年轻得很,多大呀。
  21吧,她是这么说的,可谁也没去查她的身份证,我看着不到20,咳,管不着,管得着自己都是好的了,谁去能管别人。
  跟黄静说着也没注意到笑声和猪哼声都已经消失了,等那胖子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事情居然已经结束了,我在心里暗暗笑说这么快就出来,估计憋得太久,一泄而出。小齐送那胖子出去,回来朝黄静撇了撇嘴,抠猪。
  小齐又坐到我旁边来,问我,周哥,你看上去就像个知识份子。黄静听了插道,你眼睛还真尖,我这位同学可是文学系的高材生,过去还是个诗人呢?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扑风捉影得到这些消息,正不知道如何回来。小齐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瞪大了双眼撑大了嘴巴,天哪,我最爱文学。
  “我最爱文学”换了任何一个人说我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小乔在刚刚接完客还未洗澡之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尴尬的笑笑,说:“我不是什么高材生,只是应试而以。”
  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小乔的表情变化,她的眼神是炽热的,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看了看黄静,估计是因为黄静在场的缘故吧。于是,我、黄静、小齐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再来第二个客人,我跟黄静打车回去的时候,说:“今天亏了10块钱。”“什么亏了10块钱?”“打车来五块,去五块,一分钱没赚这不是亏了10块钱吗?”
  她哼了一声,说行行饭吃的都不易啊,何况自己已经这么大年纪,你以为谁都跟齐妖精似的么?
  那天晚上,黄静很好的服侍了我,让我舒舒服服的找到了如在云端的感觉,末了我说我没有钱,先赊着,她一个耳光就飞将过来,幸亏我及时反剪手把她掣住摔在床上。
  
  半夜,黄静推醒我,把手机递过来,我愣了一下,想不到会有谁会打她的手机找我,是江洪吧,他家有来电显示,可能看到了黄静的手机号码。迟迟疑疑的接过来,里面是个女声,“周哥,我是小齐啊,吵了你吧。我明天能过去找你说点事吗?正事!”末了还强调一声,我莫名其妙,只好说可以可以,你来吧。挂了电话,黄静问那小骚货是不是看上你了,想缠你?我笑,我不年轻了,也不帅,更没有钱,她要缠我干嘛?黄静皱了眉头想了半天,也找不到理由,只好作罢。
  
  第二天中午,小齐还真的来了,穿蓝黑色带条纹的运动服,像个学生似的。若我不是昨天晚上见过她,根本想像不出她会是个鸡。难怪江洪说现在的鸡都不像鸡,像鸡的有时候还真不鸡,这似乎又成了某种哲学。
  黄静朝她望了半天,想用眼睛挖出点什么,小齐却在她的注目礼下拉着我的手进了房间,而且顺便把门锁了起来。
  我想像不出有这点好事,一个涉世未深的嫩鸡对一个老男人产生感情,马上就要以身想许,我坐到床边准备让她坐到我的腿上来时,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递到我的手上说:“周哥,这是我写的一些散文和诗,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我书念的不多,但感情却是很真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让静姐知道,她一定会笑我的,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是知识份子”
  我一下子冷了,感觉我的某个器官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可能会想到,我,周一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给,一个妓女当成知识份子,并,要给她写的散文和诗做指点。
  拷拷拷,还让不让人活了,太玩笑了,我想我再也不能称自己为天才了。
第五节 施洗的河
我送小齐出门,黄静盯着我看半天,还没等她走完楼梯,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说那小婊子找你干嘛?女人的贱和嘴巴的恶毒通常是成正比的,越贱的女人嘴巴越恶毒,总是挑比自己更贱的进行侮辱来显示自己的高贵,她在说她是小婊子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是谁?是黄静,说爱了我很长时间的女人,而且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我对她笑笑说,放心,她对我来讲还是个孩子,我已经不习惯吃太嫩草了。
  小齐说不想让黄静知道她在写什么,而我单独一个人呆的机会很少,所以这天下午,黄错就要来临之前,我拿出一撂稿纸对黄静说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写点东西,放心,我的心情因为你已经好转了许多。黄静左右迟疑了一下,还是拎着包走了,关上门的时候她提醒晚上我要是没有回来,你也不要着急。
  等我从阳台上看见她的身影踏向远方的时候,我就近不急待的从抽屉里掏出小齐中午给我的本子,我这才注意到本子的面子上居然印着迪期尼的跳跳虎,有位心理学家曾经说人类在选择物品的时候可以显示其真实的心理年龄,小齐的不成熟可见一斑。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黑钢笔重重的描了一句话:“最贱是无志”下面的署名是福楼拜。
  我自然可以想起许多人的名言来,但忘了福楼拜说过这一句话,另外一位非常有名的心理学家说过人总是记住对自己有利的话,从另一层意义上我可以理解为小齐之所以记这句话是认为自己贱,而不希望自己贱,但愿我的理解是正确的,谁说妓女就是下贱的,无志才是下贱的,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大概有些无志的倾向,自嘲似的笑了两声,虽然没有人听到。
  翻到第二页,是几行字,不知道是不是小齐所谓的诗了,其实我对诗歌这玩艺儿是免疫的,尤其在认识了夏羽这谓所谓的获奖牛逼诗人之后,她彻底让我明白了诗这东西是神经病患者的前言不搭后语。
  这几行字是
  
  暂时收起希望
  窖藏
  等到蛆虫都成了苍蝇
  一一飞散
  再把生命漂白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诗,估计只能算是个“随手写下”吧,但就这几行字却让突然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清冷冰凉又难以呼吸,我可以想像一个女子在写在这几句时的无奈和对未来的憧憬,我向来觉得妓女这行当是想偷懒又想赚钱女人们干的,所以我跟江洪对于那些鸡们总是从来不客气,总是想方设法的花尽力气把掏出去的钱干回来。
  随便翻了几页,大多是这些暗示心情的小句子,我以那些年学过几年的文学知识判断这些句字没什么文学性,但从一个人的角度我却发现了有些东西我们永远无法透过表象去看,比如这个小齐的姑娘,她的笑是和一个男人的喘息浑在一起的,谁又能知道她在笑的时候是不是在诅咒世界上所有乱搞的男人那命根子都烂了呢?
  
  陆陆续续的又看了几页,后面是类似散文的东西,随便看了一篇没有题目的,像是一个16岁少女苍白的表白。
  
  想寻找一个人,可以让我可以诉说,他一定是离我很近的,虽然现在远在天边,如果寻到了,我要对他说,跟我一起走吧,我会把春天做成一条彩带,在你最寂寞的时候,装饰一下你素淡的心情,或者,我可以把夏季变成一颗炙热的心,你忧郁迷朦的眼睛,等到秋天,漫山红叶飞舞时,我可以用它为你拼凑出一幅最美的图景,让你坐在里面看日出日落、潮去潮来,冬天,我们就躲在屋里烤火,看窗外飞雪飘零.....
  后面都是诸如此类的抒情,看得出她是想过爱情的,可惜一直没有等到,或者曾经等到过伤害,我可以同情她,可以理想她,可是我却提不起太大的兴致继续看完它,赶紧熄了灯睡觉,刚躺下又觉得不踏实,又翻看了一下,终于还是沉沉睡去,尽管她再怎么有理想,再怎么想证明自己的文字天赋,但她已经沉沦到了卖身换钱,况且她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激动的地方。
  那天夜里我起来撒尿的时候特别看了一下钟,四点半的时候,黄静的房间还是空无一人,再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钟,黄静的房间门紧闭,估计是早上回来的。
  踱到阳台上,不远处闪亮着白色的水面,那是一条运河,像网络一样串穿着这个叫珲州的地方,突然我有了一种近水的冲动,这是什么季节了,十点钟的太阳这么温暖的照着。我换了件外套,向楼下走去,嗯,去看看那条似在咫尺的运河,水能陪养出人的柔韧性。
  运河是只能远看的,远远的看上去像条缎带,近了却觉得浑沌不堪,有些五彩的塑料带任意飘着,近界的地方还泛起一道道的泡沫,也许是心理作用,我甚至觉得空气都隐隐带着腥味,最让我吃惊的是,就在这样的一条河里,居然还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估计干净的衣服都能洗得脏了。
  我靠过去,看她们雪白的手臂在衣裳和运河的水间舞动,我盯了小一会儿,离我最近的那个女人有些不自在了,扭过来问我干嘛呢?没看见过洗衣服?
  “这水这么脏的,用来洗衣服岂不是洗不干净”我疑惑的问。
  “怎么会呢,这衣服脏呀”她一边说一边拎起还未洗的一件衣服,上面净上泥奖和油污。“我爱人在那边工厂当工人,每次的衣服真比抹布还要脏的”她嘴巴呶向的地方有黑瓦白墙的厂房。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告诉我,她一边搓揉着那些失去颜色的衣服,一边说:“这水虽然是脏的,如果用来洗干净衣服肯定是不行的,但去洗那些比还要脏的工作服,是绝对可以的。看看现在不是洗得挺好”
  是的是的,这跟做人似乎是一个道理,你是干净的,一丁点的脏就能污了你。但如果你已经脏了,那么水是足以洗去你的脏,虽然不能让你彻底的干净,但绝对能让你去污。
  捡起了一颗石子,我笑着朝那河上扔去,一条脏兮兮的河居然让我明白了一个浅湿的道理,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三下之后沉了底,我转身向回去的路上奔去,临走的时候对那个女人说谢谢。她莫名其妙,我听到她在我身后说神经病。
  是的,我们是什么,我们已经脏了,我、赵小妖、黄静还有小齐等,如果给我们一条河,我们就可以对自己施洗,而结果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变得比以前干净。
  找到了河,我们就能找到一点自己,我兴奋的踢起了踏脚,我想我得好好洗一洗,当然还不光光指我一个人。
第八章 云端以上 水面以下 第一节 理想
福楼拜说,最穷是无才,最贱是无志。我知道前句,小齐知道后半句,我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那一句。
  回黄静的家时我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而且一路跑一路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姑娘我好喜欢。一回去便翻箱倒柜的把我几周前在宾馆写的那一撂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拿到厕所焚掉,在看那结桔色的火焰吞没那些写满了字的稿纸时,我突然有一种快感,而这种快感在看着那些灰烬或残角在抽水马桶轰隆一声冲走后达到了极至。
  我干嘛要写这些东西,我的理想不是坐在这里写忏悔录,也不是逃到某个角落去用文字发泄,我的理想是当个作家,公元一九九四年我订下的规矩到哪里去了?若干年后,我居然从一个文学愤青变成了一个无志的懦夫,躲在一个妓女家里靠幻想来打发时间。岁月毁了我的青春,但不能毁了我这个人,生命需要振奋剂。
  现在是星期四下午的五点钟,我想星期五的下午的五点钟,我该会在另外一个地方,但我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些事情。
  收拾好了行李,我梳了梳头,将小齐的本子找了一个黑色不透明塑料袋装起来,坐上了开往“春风”巷的出租车。
  车上的司机听着广播,漫不经心的问这大白天的去干嘛呀,还没有开门呢。我板着脸说我老婆在那儿,那家伙马上沉下了脸摆起了严肃一脚踏上油门,溜烟的往前冲。
  门是关着的,我站在那里用握起的拳头把门敲得蓬蓬响,玻璃都像是要震碎了,这个时候,估计里面的人应该熟睡着,我一直敲着,不停的敲,直到里面的蔓布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小齐的半张脸,很显然她看到我之后狠狠的吃了一惊,因为那朦胧的双眼突然瞪圆了,随着一声哗拉的响,小齐把门拉开个足以让我进去的缝,等我侧身进去了,她便又唰的一声把门拉了个严实。
  她似乎一直就在等待我,我刚站稳了身子,她便一下子扑过来,搂上我的脖子,将两片嘴唇和舌头贴过来,然后将腿变成皮筋缠着我的腰,想不到这妮子力气大的差点让我窒息。
  我也顾不上什么产生什么想法和意识,只能出于本能的做了回应,我是谁?周一平,什么场面没见过啊,当初的一个夏羽就已经让我充份的见识了女人的能耐。没多大功夫,我们便从外间滑到了里面,并除去了对方身上所有的缚束,完美的结合在一块儿了,小乔果然是年轻的,到处都显示着坚致的力量。
  n分钟之后,小乔窝在我的怀里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说你知道个屁,别自做聪明了,在来这儿之前我根本就没想到要跟你做什么?她显然不相信,眯着眼睛摇头怪笑着拿手指在我脸上抚来抚去。
  “你跟静姐是什么关系啊,如果你是她的男人,她要疯了的。”她的手指继续在我脸上挠着,我觉得痒极了,迅速打开,突然想起那个黑色的塑料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我拿进来的塑料袋呢?”
  “好像刚刚掉到地上了,什么呀,那么紧张”她咯咯咯地笑,像个孩子。
  我穿上裤子,把掉到外面地上的本子捡回来扔给小齐的时候,她依旧光着身子躺在那里,耀眼的就像是一张宫廷画。一见那跳跳虎的封面,她一下子绻起来了:“你看了?”
  “是啊,不错呢。”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我说不错只是指她的心思并不是她的文字,但愿她不会明白。
  她笑了,拿笔记本捂住脸,声音从笔记本的后面传过来,配合上她兴奋的屈起腿的姿式,我觉得她很像一只小白兔,一只纯白的长着长耳朵的小白兔。
  
  “如果我带你走,你会跟我走么”我问小齐,她很吃惊的拿眼睛望着我,然后表情变软,说:“很多人都这么问过我的。”
  “如果我带你走,你会跟我走么?”我没理她,又重复了一遍,她开始局促起来,有些不安和意外。“你是说真的吗?”她在问这句话是,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但稍瞬即释,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在骗我,许多人都这么说过,但我现在还在这里。”可想而知,该有多少个男人在跟她合欢之后,两个脑袋一起发热说出如下的话。
  我告诉她我说的绝对是真话,但她必须要让我看她的身份证,我不能带走一个未成年的女人,这样会购成犯罪的,而且我得要知道我要带走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次她行动很利索,跑进房里拿出她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齐巧。果然没有21,才19。但也是成人了的,我晃着身份证问她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呢?她的头慢慢低下去说我高中都没有念完,哪里找得到什么工作,不干这个干什么好呢?我只准备趁着年轻赚些钱,过几年回老家去开个店什么的。我问她开什么店,她想了半天居然冒出两个字:书店,差点没把我激岔过去。
  我像一个圣人一样告诉她如果愿意,就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可以一起为自己的理想创作,我说我在解救自己之前,还想解救你。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那静姐呢?我一再声明黄静是在紧要关头帮了我一把,但她真的是我的同学,她完全可以也有能力选择一条另外的路走。我对小齐说你不一样,我有义务解救你,听啊,我说些什么话,就像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一样,谁听了都会觉得我伟大呀。
  看见她犹犹豫豫的在那里不知道琢磨什么,我就急得跟什么似的,我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正准备连夜做车回去。这句话狠狠地刺激了一下她的神经,她跳起来,飞一般冲向柜子,乱扯了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又爬上椅子,从顶柜上取出几个红本本来,也一并塞进了行李箱。她说走吧。刚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又停下来,很严肃的问我:“你爱上我了吗?”
  怎么可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能爱上谁?或者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谁?可爱情是什么玩艺,我算看透了,世间本无爱,庸人自扰之,爱情是让我们一时冲动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真正的幸福不是相爱,而是相适。当这个结论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凉了,太过的清醒可以让人看清方向,而丧失了迷糊会让人痛苦,我已经痛苦了,没有理由再让别人也痛苦。
  我违心的点了点头,她的行李箱哗地一声落到地方,紧紧的贴在我的胸口上,我感觉潮湿一点点的向我的心脏部位渗去,谁说她们没有情?是人都有情,只是有时候某些人的情感腺被强制的堵上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是在樱花树下,或者我们都很纯洁,该是多么令人觉得浪漫的事情啊,但不是。
  纯情已经不属于我们,我们虽然生活.
  我们坐上车,飞快的向车站驶去,窗外的运河正泛着黄昏前金色的光,这光也洒在我们身上,我们心上,那个小齐巧的19岁女子躺在我的肩膀上安静的像只小猫,而在这个时候,黄静家的客厅里,躺着我给她留的一张字条,说我带小齐回家了,我没再多说别的,也不敢再说别的。
后记A 关于赵小妖
一年后,我终于开始发表一些没什么影响力的小说。而这时,小妖回来了。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在流水般的平静里,已经悄然过去了两年。岁月如水,但水却是个最最虚幻的东西。小妖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那个谢顶港商的确没有辜负她,现在,她尽管没有真正地变成一颗璀璨的明星。但她从香港带回来的钱,足以震撼任何一名内地城市或者乡村的纯情少女。
  
  小妖从香港一回来,就开着她私人的白色跑车,接我去“四海”火锅城小酌。同时到场的还有江洪夫妇,其他几个我隐约可以认识,又像根本就不认识,只是眼熟而已。艺校的校长及其夫人,也隆重出席了往日本市市花的还乡宴会。饭桌上,往日的市花,得意洋洋地跟大家大谈自己在香港艰苦的创业闯荡史。说自己在香港买了一批原始股赚了大钱。现在在香港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然后,她又喜气洋洋地通知大家:下个月的月底,她在本市投资的第一个私人企业--“帝豪娱乐城”,将进行奠基仪式,届时,欢迎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光临指导。
  
  小妖说话的口气,让我感觉到“浮生若梦”这个词,真的可以不请自来。我想起我刚认识时的小妖,那时候,她淳朴得像个农村大妹子。第一次跟我说话,眼睛都不敢正面看我。她炒股赚钱那句,却又让我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原始股绩优股?她自己为什么不仔细观察观察大家的脸色?整个小城,谁不知道她一直在给那个谢顶港商当床上秘书?只是偶尔才有机会,冲进几个由港商出资赞助的片子里过把影视明星的瘾?又有谁不知道,最近香港地产业黯淡无光,她得到谢顶商人的一笔青春美丽赔偿费、同床好友遣散费之后,才匆匆返回内地?
  
  攻读硕士学位,倒不像是在作秀。人嘛,就应该活到老,学到老。不过这跟她从事演艺事业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或者瓜葛。赵本山,赵丽蓉,赵波,等等许多姓赵的,并没什么唬人的学位,但人家不照样在各行各业里,干得风生水起嘛。
  
  饭局结束后,我有幸坐上了小妖的车。跑车承载着我们,在城市闪烁的霓虹里缓缓奔跑。我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过往的痕迹。我看见她穿着米色的O.N.L.Y豹纹衫和黑色的LEE牛仔裙,  这套时装设计师的灵感很可能来自于巴黎或者哥本哈根。质地华贵的国际名牌却衬托不出她当年让我痴迷的任何气息。只是她身上的香味,以及随着轻微的呼吸那如水波般荡漾的身材,还可以勾起我对往昔的一些回忆。但很快我就想起朱德庸所说的那句至理名言:100%的男人只想遇到80%的女人。因为另外20%,要留给另一个候补的女人。
  
  原本春风得意的小妖,忽然变成另外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她说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扫扫墓?或者后天你陪我去见见我的父母?其实我什么都明白,我明白你们大家都瞧不起我。但你们没有勇气,直接向我表示出你们对我的鄙视。因为我毕竟是个成功的知识女性。你当年不也一样吗?你敢说你一生都没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情,包括真爱的选择?我说,我错过了很多,所以现在想弥补,想挽回。“失去了的东西,永远追不回来,”小妖说,“比如我,譬如你。”
  
  我不会和你一样的,至少以后不会!我大声说。以前也不一样!我要是迷恋财富,我就不会从美国跑回来!你的十个秃子加在一起,也没我的那个武打演员有钱!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提比如和假设。你的青春被秃子吃成了残汤剩饭了你才跑回来找过去!而我去美国却是为了你。你又不认识王葳,你跑去陪我扫什么墓?你父母不是喜欢权势嘛,你叫我去遭他们白眼被你家狗咬?
  
  小妖依旧漂亮的脸蛋开始逐渐变形。她手里的方向盘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她的脸色又让我想起张远山老师的一句诗:脸上爬满了绿色的植被。我还心作了另外一首,想在小妖送我到家之前,吟颂给她听,以示诀别。我在心里这样写:
  对于一切
  我必须保持惊马坠崖时的那种飘飘然的、半残酷的克制与冷静
  我必须睡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巨大的裸体美女的腰间
  我是她别在腰间的那只夜壶
  我不能过度喜悦
  也不可以过度悲哀
  这甚至不属于我做人的权利
  时间将改变一切,但无法打败一切。
  而她或许可以轻易做到
  迷恋她的人群终会堆满大地.
  
  
  设若以上几段话可以称之为“现代诗”的话,那么我的写作思维就可以超越“汉语的奇迹”。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懂诗的同志们可以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亲切地说我,狗屁狗屁。我会很不在乎。因为我本来就不懂什么叫做诗。我甚至这样想,假如你说我这诗是狗屁的话,那么诗歌的本身也就是个狗屁。而赵小妖阴沉沉的眼神,却又让我觉得:所有具体的寒冷都来自于血管或者肌体之内。如同赶赴下一场盛大的生命宴会一样,小妖的跑车,承载着两个人,一首诗,在奔赴宴会的末路穷途上,夺命狂奔。
后记B 关于江洪关于我
一场读者可以猜测得到的车祸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不过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和小妖俩都完好无缺,只是她那辆漂亮的白色跑车翻了个同样漂亮的跟头而已。当然了,它自己跌得很重。甚至有些伤痕累累的味道。那晚,我们在交警的监督下,临时改变了分手的位置。本来,我们俩应该在我家那栋破败的小洋楼下举行分手仪式的,可因为她的跑车受了伤,最后,我们只得在大马路上依依惜别。然后,她就忘了我,忙着抢救自己那匹漂亮的白马去了。然后,我也忘了那首诗,一个人,冷冷的,抱着膀子回家。
  
  面对这样的一个尾声,说真的,我很不甘。但也只是不甘而已。我曾很深刻很深刻地爱上过她,而且至今我对她依旧念念不忘。后来我才明白,我念念不忘的,可能仅仅是一段爱情而已。带着虚脱般的沉重,我无力为自己的生活以及爱情划圆。王葳之后会不会还有张葳李葳马葳出现呢?我不知道。或者我真的老了,又或者还存在着这样的一种解释:一些年轻的岁月,被风一吹,就真的真的已经过去了,而过去的一切,是回不来的。
  
  至此,我开始慢慢懂得并相信:所有的生活,都将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降临于你我面前,不动声色地展现着它的美好以及残忍。天气在某一刻会变得很坏,但云开日出所占的比例也是很大的。
  
  小妖依旧在我的生活之中出出进进,我依旧在小说里进进出出。有时候,为了抓住一些早已烟消云散的细节,我会主动找她联系。前者像是一部没死的录音机,总能记得一些我记不起来的事情。后者则保持着一种冰冷的记录,意欲维持住一种生活的原声。据很多人说,时间可以医治所有的创伤。既然很多人都这么说,那我也应该相信这一点。我不想和大家离得太远,我还没成神仙。
  
  好象在一年以前,少妇夏羽忽然生了个胖小子。那小子叫江小鱼。是我帮他取的名字。花了一年的时间,我终于写完手里的这部长篇小说。我刚从小阁楼里走了出来,就发现江小鱼已经学会了说话。为此,我很高兴,甚至准备用江小鱼这个名字来发表我的这个处女性长篇,帮他提高提高知名度。为什么?因为我是小鱼的干爹嘛。
  
  可我一露面,会说话的小鱼就给我出了道难题:小鱼每次见到我时,总是颠着他的小屁股撵我,还一个劲地管叫我爸爸。小鱼的爸爸当然是江洪,不是我。可江洪却因此怀疑江小鱼是个杂种,他的怀疑使得我异常尴尬。但我敢发誓,小鱼真的不是我的儿子。他妈的江洪真是无聊。
  
  无聊的江洪最近还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就连他那刚会说话的胖儿子江小鱼,都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傻逼。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街坊,教会了小鱼说自己爸爸是“傻逼”。总之不是我,我也敢发誓我没那么缺德。
  
  是这么回事:羊年即将到来之际,江洪的网吧忽然多了条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一见到江洪,就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几张破破烂烂的纸币,让见多识广的江老板替他辨别一下是哪国的钞票。江洪早些年专门干过倒卖外币的行当,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几张四十年代联邦银行发行的外国钞票,是正宗的美金。可江洪并没直接回答那汉子,相反,却不动声色地询问起该票的出处。
  
  “嘘!在郊区的一个小山洞里。”那汉子神秘地说。本来,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阿拉伯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可年关将近,加上求财心切的江洪可能认为,自己亲自去念念芝麻开门的话,那将更加具有现实和冒险相结合的双重意义。而且,眼前那条憨厚淳朴的农村汉子,让他一扫眼,就觉得此人不仅野心不大,可能还有求于他江大老板。
  
  抑制着内心的得意,江洪马上扔了包极品红松给那汉子,并异常平静地把那几张美金也还给了他。然后用很随意的语气,邀请那个好象从未进过星级饭店的淳朴汉子,和他一起乘电梯,上至三七二十一层楼之高的“九重天”旋转餐厅,共进烛光晚餐。
  
  电梯里,那汉子双手紧握住电梯的扶手,一副紧张欲死的傻样,使得江洪拼命地咬住自己的舌条,还差点咬出了血。点菜叫酒时,那汉子点道:三两芋头酒,两斤猪头肉,一斤大米饭。末了嫌不够,就又补一句:“再加五个白面馒头!”直把江洪和那必恭必敬递来菜单的漂亮女服务员弄得面面相窥。直到江洪自己点好酒菜,及至酒过中巡,热情的东道主,才开始正式向那极似刘姥姥般搞笑的汉子垂询起美金的事。
  
  “那天俺娃去东山头放牛,天黑还没回来。俺婆娘逼着俺满山的寻。这不?寻着寻着寻到了一个小山洞,进去一看,俺娃正趴在一个旧皮箱上睡觉哩。俺后来踢醒俺娃,撬开那皮箱,奶奶的,里面满满一皮箱,都是这玩意。”
  “还有谁知道?”
  “就俺娃。俺没敢告诉俺婆娘。那婆娘抓到什么,只要是纸,都擦屁股或者堵那鬼地方的血。去年俺卖了头大肥猪,好几百块啊,妈的全被她拿去糟蹋掉了。另外,俺也寻思着,这年头,俺们国家的钱一年也要出来好几个新品种,这到底是不是新出来的钱啊?要不是钱的话,那俺再拎回家给她擦屁股也不迟。是吧?”
  “大叔,实话不瞒你,那是钱。”
  那汉子似乎不相信孟桑的话是真的,还“啪唧”一声,扔掉自己手里的那只酒杯。
  “但不是中国的钱,是外国的,非洲一个小国家的钱。不过卖也卖得掉。”
  “卖给谁?被公安抓住会不会割资本主义尾巴?说俺在搞投机倒把?不会被枪毙吧?”
  “你可以偷偷卖给我。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或者我和你一起去取皮箱?”
  “好!不过你千万别走漏任何风声!”
  “干这事我还要你指教?”
  “大侄子你以前干过?”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皮箱?”
  
  那汉子终于搞掂一切,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么急干嘛?俺娃在替俺看着呢。只是--你得先告诉俺,那箱外国钱,到底能卖多少中国钱?”
  “这个......你还是自己报个价吧,货是你的嘛。”
  
  那汉子开始不怎么好意思地笑。不过,这个时候,求财心切的洪哥已经觉得,汉子的笑声里充满了一种泥土的芳香。于是江洪也笑,很大方,很豪爽地笑。汉子笑完,抹了抹自己嘴巴上的一些油水,说,俺是个庄稼人,俺只是想发点小财。说完,便用两根细皮嫩肉的手指,弄出一杆手枪的模样,还把枪口直接对准了那个即将倒霉的江洪。
  “八百?”江洪问。
  “八百只能买一头猪。”
  “八千?”
  “八千只能买十头。”
  江洪艰难地咽下去一口口水,悻悻地说,看来大叔想买一百头猪喽?
  “一百头猪算个鸟?那么一大箱外国钱,一张张的,可以从这里直接排到北京天安门!”
  “好!我就给你一百头猪的钱!不过,咱们得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后记C 关于夏羽关于小鱼
于是第二天,江洪连夫人的招呼也没打,火速凑到了够买一百头猪的八万块现大洋。麻着胆子,硬着头皮,做着美梦,跟在那汉子后面,坐车乘船,上山下乡。两人一路上迤俪而行,最后停止在某道景象甚是萧条的山脉之下。而且:他们面前又的确呈现出一个周围满是杂草的小山洞,只是缺了扇芝麻神门而已,但这并不重要。
  恰恰至此,夜色也已姗姗而来。那汉子似乎还好心好意地提醒江老板,他装做害怕的样子,劝后者去他家休息休息,等明日天亮再来取宝。江洪被胆小的汉子蒙蔽住,终于彻底认为:该汉子不仅没任何歪念,还算是个热心谨慎的好农民。夜色里,江老板做了个深呼吸,拿出一幅冒险家的派头,耻笑该汉子胆小如鼠。
  那汉子尴尬地笑笑,笑完便将了对方一军。说,那江老板你前头先行?江洪只好摸索前进,汉子紧随其后。进至山洞腹部,一只蝙蝠扑过来亲了胆大者的脸部一口,紧接着一块流星般的石头又撞击了他的头部一下。然后,勇敢的冒险家终于轰然倒下。到这里,冒险家手里拎着的那一百头肥猪,就那样顺理成章地全跑了。
  醒来后的江洪,就这样成了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知情人的一大笑柄。据说,当痛心疾首的江夫人得知这一情况后,也没忘记笑得肚子抽筋。据我估计,很可能是在江夫人的教导之下,胖小子江小鱼才因此而亲切称呼自己的爸爸为“傻逼”。
  农历腊月二十八,有雪。我朋友江洪的网吧隆重歇业。干儿子江小鱼和他妈他姐一起站在我面前,向我打听江老板的下落。那天,我正在楼下的雪地上,低头捣鼓着自己那辆即将报废的二手金杯。江小鱼一看见我,就亲切地朝我身上扑过来,还是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雪花,把他抱在怀里,耐心地纠正着小鱼的对我的昵称。我说,傻小子,等过了年你就又长大一岁了,明年可别再瞎叫了。我是你干爹,不是你爸。明白吗?
 一平,江洪在哪?夏羽这样问我。我说他啊?正在我家楼上写小说呢。
  “他写小说?”
  “是啊,据说这年头写小说很时髦。”
  “他写什么小说?”
  “云端以下,水面以上。”
  “那你已经写好的那篇叫什么呢?”
  “我写的是‘水面以下,云端以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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