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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以上,水面以下

_4 恭小兵(现代)
  我大脑一坏,就如实向她反映了情况。我说钱是小事,我已经替他付了,但派出所却说,必须有个直系亲属领着才可以放人。这个事,总不能让他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爸妈去吧?再说,他们俩都有心脏病。经我这么一说,夏羽火气却显得更大:“我算他的什么直系亲属?算他妈?他姐?他老婆还是他女儿?我什么都不算!明天我就清点网吧的帐目,跟他散伙。”
    
  说着说着,她竟然激动地流下了鼻血。我手忙脚乱地找纸帮她堵住。我帮她止血的过程里,她依旧在说个不停:“你说我算他什么人?我关了自己的旅馆,跑来跟他开网吧。为了节省开支,我还把我女儿从贵族幼儿园接回来,放到普通幼儿园。每天,我忙得像个店小二一样,帮他赚钱。我图个啥?图他在外面寻花问柳狎妓嫖娼?”
    
  忽然,她看了我一眼,双眼冒火地说,妈的!他可以在外面胡来,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来,过来!我们俩也乐乐。她的提议使得我一楞一家伙,看我楞得像只呆头鹅,夏羽却媚然一笑,说,怎么?去了趟美国就看不上我了?我双手乱摆,连连说,那里那里,要没今天这个事,你就是不说,我也要跟你睡一睡。但现在?要是被江洪知道了,他还不乱刀砍死我?
    
  夏羽说,你小子这分明就是借口。他能趁你出国的机会挖你的墙角,你就不敢以牙还牙?再说我跟你睡,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老婆!你还傻乎乎的站着干嘛?难道还要羽姐替你脱?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说:“你别逗我好不好?”
    
  夏羽往我跟前一站,呼啦一下就褪掉了自己的裙子,说: “谁逗你?你看看我,我身上的肉,哪块比你的小妖差?你再看看你,你小伙自己身上的肉,哪块又比他差?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跟他住在一起?他在外面嫖娼,花了钱,还要受罪。你跟我睡,我连钱都不要你花!” 见我还在犹豫,夏羽一口气脱掉衬衫,扯掉乳罩,那对值得骄傲的乳房因为生气,而显得微微颤抖。
    
  那天中午,在嫖客江洪的网吧办公室里,欲望让我自己不认识自己。夏羽的两只乳头,像是两粒用红泥捏成的新鲜花生米,又像是两只引力巨大的小手,招引得我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不,是我们在彼此驱赶着各自的欲望,彼此靠近,又彼此点燃或者说是彼此撕扯着各自的欲望。因为愤怒,我看见夏羽的脸色开始变得愈来愈红。可惜我看不见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窗外,不远处的天空,忽然响起几声闷雷,我想,这鬼天,可能又要下雨了。
第五节 嫖娼记2
选美比赛结束后的某一天,我又拉着张苦瓜脸,跑去网吧向江洪要求经济援助。可他却从吧台的抽屉里,抓出一大把脏兮兮的块票递给我。气得我一脚差点踹翻他。我生气地说,我哪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刚回来那阵子,打发叫花子,也比你今天这样打发我给得多。江洪自己也感到生气。说,钱,我的确还有一些。可是他妈的!老子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再说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你他妈就不能替我考虑考虑?你能拿三千块钱买花送给旧情人,我也能花点钱讨个老婆什么的吧?
    
  江洪的令色,使得我异常郁闷。连着几天,我的心情都很糟。最让我感到生气的是:没经我同意,江洪等不及解套就把伊莱克斯给抛了。他说他已经承受不了那个大屏幕上面数字的一改再改。“再这样下去,别说讨老婆,以后可能连稀饭也喝不上,你日个老逼就能大把大把地来钱,这方面我可不想跟你比。”就这样,江洪跟在我后面,瞎忙活了三个多月,大约损失掉三万人民币,可谓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但三天后的股市横盘中,那只伊莱克斯却直线暴涨,成了整个股市里的一只领头羊。开盘那天,江洪站在我屁股后面,拼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还差点把自己的脸都打肿,说是以示惩戒。看他已经自己在不停地替我代劳,于是我朝他扬起的手掌只好垂了下去。但我还是沉痛地说了他几句,我说本来股市里的钱就难赚,心理不健康的人,又何必往里钻?
    
  “你他妈只亏了三万,我是你的七倍。三七二十一。那么就是二十一万。所以前段时间我从你网吧拿的那些小钱,算是你对我的补偿。另外,老子替你缴的那笔嫖娼罚款,可是有凭有据白纸黑字的,你他妈早点还来。”江洪听完我的话,忍不住气得蹦了起来:“他妈的周一平,你!你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我说,三天你都等不及,还跑进股市里捞钱?你自己算算,假如现在“伊莱克斯”还被我们握在手里的话,会是多少?一正一反,你白白扔掉了四十多万!四十万对你对我无所谓,我们还没断气,还能赚得回来。可对我们父母那辈子人来说呢?说完,我就扬长而去。
    
  失败的夜里,我从一家新开张的夜总会里,带出来一个长得有点像赵小妖的女人。我想,我斗不过爱情,斗不过股票,难道连只野鸡也斗不过?结果的确就是那样,我什么也没斗赢。我带那个女人往回家里走的时候,还这样想:我能输那么多钱给一个我连面也没见过的资本家,为什么不可以输点钱给这个即将与我发生肌体摩擦的女人?我输给资本家的钱,要是全部都换成美丽的玫瑰花,再送给那个名叫赵小妖的女人,那至少也可以轰动一时。也说不准美女赵小妖会因此而感动,而不投身于那个谢顶港商。妈的股票真是个害人精。
    
  那晚,那个女人先是不停地抽烟。还跟我这样解释,说自己是第一次跟一个并不认识的男人上床。脱衣服时,她说:“要死了要死了,我还真是第一次。” 听了她的话,我在心里笑得肚子抽筋,于是我笑着说我也是第一次,你不亏。她也噗嗤一笑,还露出两只漂亮的小虎牙,说:“不会吧,这么巧?”
    
  那个夜晚,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那个自称是第一次的女人,在床上熟练得像只软绵绵的机床。而我感觉自己就好象是一个挤奶男工。完事后她坚决要求冒雨回家。她说她本来在一个街道办的小厂里上班,但现在那家小厂早已倒闭。前半年还象征性地发了点生活费,现在一毛钱都不发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所以才出来干这行。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儿子,我是个母亲,对了,你懂母亲这俩字的具体涵义吗?” 我被她的话说得满脸通红,不再言语。又觉得自己赤裸着身体的样子一准很难看,就赶忙拿毯子裹住自己。那个年轻的母亲一边扣胸罩还一边关切地问我:“你感觉怎样?我还可以。出了那么多汗,却裹个大毯子干啥?你真脆弱,搞感冒了?”
    
  临别,她还特地从我递给她的那五千块钱里抽出来四千五还给我。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不过这五百块,已经足够应付我们母子俩这个月的生活费了。我真的不经常出来做。我可不想以此致富。 “只要我儿子能健康成长,只要生活过得去。” 她发现我再次把钱推给她的时候,神色有些害羞。就笑着对我说,是不是觉得我长相还可以,想长期包我?我慌忙摇头。我说,那就当是我替社会主义改革制度分忧解愁总成了吧?但她坚决不收。甚至拒绝了我爬起来送她一程的好意。
    
  她走之后,我一直睡不着。在心里,我开始这样想:相同的城市与天气,相同的父母与国度。为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一个自称与艺术有关的小男人,却被生活打得一败再败?假如我的心理还没变态的话,那我何不就此结束自己的疯狂情绪?寻找一些与艺术,或者说是小说有关的东西,来弥补早已麻木、空洞的心灵?
   
  那个女人走后没多长时间,忽然有人在轻轻地敲着我的门。一开始我以为是江洪,这么晚了,也只有他才来找我。可当我打开房门,却一下子冲进来四五个蒙面大汉。其中两个家伙,摸出两把锋利的菜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另外几个家伙腰里鼓鼓囊囊的,好象也都揣着硬东西。
    
  我不禁万念俱灰。心想,这几个人,跟刚才的那个女人肯定是一伙的。也难怪刚才那个女人显得那么大方,原来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们要是在房间里,翻出我白天刚从股市提回来的那一百多万现金的话,我肯定要被他们杀掉灭口,这么年轻就要死?真划不来!他们当中有个家伙,对着我的鼻梁就是一记老拳。还阴沉沉地威胁着我,说:“有钱买股票,玩小姐,为什么不主动拿出点钱来,孝敬孝敬我们兄弟几个?妈的,有点钱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摸了摸那些喷溅出来的鼻血,张嘴就想叫唤。另外一个家伙则非常及时地朝我肚子补上一脚,恶狠狠地说,不许叫!最近严打,我们兄弟几个要到外面去避避风头!想问你借几个小钱。江湖救急你明白吗?得知他们与刚才的那个女人并不相识,而且只是要些小钱之后,我才稍微镇定了一些。硬着头皮我就这样问他们:“各位英雄开个具体的数字,我若有,当然全部捐献,假如没有的话,那我打电话找朋友及时送来?”那个踢我肚子的家伙又踢了我一脚,说,别耍花招!我们自己长了手。
    
  于是,剩下来的几个人开始在我家里翻箱倒柜。谢天谢地:他们除了拿到刚才那个女人临走前甩在我床头柜上的那四千五之外,连一毛钱也没翻到。其中一个家伙拍了拍我的脸蛋,充满鄙夷与怀疑的神色问我:“原来你也是个大头鬼。就这么点钱,你也天天往股市里钻?你该不是个骗子吧?” 于是我故作凄楚状,忙不迭地向他点头,说,老大真是火眼金睛,说实话我早就破产了,别看我每天在股市里钻来钻去的,那无非是图个温饱。
    
  他们临走前,有人提议用根绳子把我绑起来,找双袜子堵住我的嘴,说是以免影响他们撤退。我则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兴奋,还向他们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献媚般地说,不用了,我保证不喊不叫。也绝不会报公。一个家伙莫名其妙地问我,为什么?我慌忙说:我也是江湖人物,我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他们中一个类似头领的人,听到我这句话,显得非常高兴。就拿出五百块钱扔在我面前,豪爽地说,那就留点钱给你去股市里翻本。好兄弟,我们等着你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第二天,我把这事说给江洪听,江洪叫道:“那你怎么不打电话通知我,或者报警?他们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我说我当时连胆子都差点吓破了,还报什么警?说实话,我记得我当时觉得,除了说话打颤之外,还差点就尿了裤子。而江洪则一个劲地埋怨我,说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他,那帮劫匪可能连半个子儿也抢不走。最后他还煞有介事地说,因为我赖掉了问他借的那三千块钱送花费,所以才会有此报应。“另外你回来之后,明明知道我跟夏羽都快结婚了,不还是照样睡了她?你这样的人,怎会没有报应?”
第六节 床第之友
回国前,我的堂兄大卫.  周就曾找过我。让我回去后,替他在美国开的那家公司打一下前站。自从那个著名的穆斯林教徒,派人在美国弄塌掉那栋所谓的世界第一高楼之后,整个美国,除掉美国本土人民之外,其他旅居在美的各国人士,基本上都杯弓蛇影心有余悸,恨不得都作鸟兽散。
  
  大卫最终也决定回中国投资。他的目标恰恰就是故乡,他让我在本市替他物色一块好地皮,最好是全市最低价。至于回扣,他让我放心:“哪怕亏美帝,亏社会主义,我也不会亏了你。”我当时还差点就接了一句,说他更不会亏自己。但念在他毕竟鼎力资助过我出国的份上,我只能欣然受命。
  
  后来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当我回国后,买了几条好烟,硬着头皮去外贸局找到有关领导时,他们居然把我当成了财神菩萨。不仅没有刻意刁难我,还分四次,派专人,开专车来我家,专程接我去市政府的贵宾食堂吃饭。望着那些官员秉公执法、实事求是和精益求精的办事作风,使得我差点替我的堂兄朝他们感激临涕。
  
  这事被我朋友江洪知道后,马上就问我拿到了多少奖金。我说我是在替我美国的冒牌堂兄办事。拿什么奖金?当江洪弄清楚一切情况时,不禁对我破口大骂。他说我是个超级傻逼,还骂我真是无限弱智。他说现在,只要谁能拉个外商回国内投资,基本上都有数额不小的政府奖金。“你说你一分钱都没拿到?妈的,那钱肯定被他们私自瓜分掉了!”
  
  江洪还骂骂咧咧地说:“我操,在美国,你怎么没遭遇到约翰.  霍金斯的后人?像你这样的笨蛋,怎么还能坐着飞机完整地跑回来?是不是在纽约饿昏了头,都快饿死了,然后被某个见义勇为的中国大使馆官员搭救回来的?”
  
  两个月后,大卫打电话给我,也问到这个事。我只好含糊其辞,说拿了几万几万。电话里,大卫哈哈大笑起来,说,啊呀,那他们真是抠门,怎么这么小气?算了算了,你毕竟是在替我办事,回头我让公司筹划部的人再给你带点辛苦费来。几天后,大卫果然派了两个外国手下,来中国跟我办理手续交接仪式。并异常大方地付给我一万美元的酬劳。
  
  率领着两个被中国新一代花姑娘们整得肾亏的外国同事,很快就完成了美国公司跟市郊开发区的头几轮谈判。其间,朱大同已经在开发区蹲点,担任郊区乡镇企业局副局长。因此,那几轮谈判显得非常融洽,也非常亲切。朱局副还一个劲地拍我马屁,说我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外商的首席代表。我则趁着酒劲,向他这样吹嘘:只要合作成功,局座马上可以去美国,公费考察考察点儿我国目前还没有的项目。
  
  朱大同似乎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大咧咧地说:国外有的,国内很快也会有!要不然的话,改善投资环境和迅速与国际接轨这两句话,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庆祝成功那天,朱大同还特地从局里带来两个土里土气的公关小姐,让她俩陪酒。杯盏交错中,我觉得那两个陪酒小姐,身上残留的一些乡土气息还挺可爱。就说,我在外面飘荡了这么长时间,范围也不算小,两位算得上是我国的第一和第二美女。那两个陪酒女没笑,朱大同却抢先笑了起来,可能是笑声剧烈,居然把腰间的皮带头给笑飞了出去。
  
  趁着两位女属下出去替自己买皮带的机会,朱局副问我:你醉了?还是玩腻了洋妞,现在回来想怀怀旧?喜欢哪个跟你朱哥说!我说我没醉,我刚才是以淳朴论天下妇女。朱大同又笑,还趴在我耳边悄声说,淳朴个屁!不瞒你说,她们俩,早被我玩腻啦!
  
  我故做惊讶状,还假装关心他。说,啊呀!据说朱总理正在大刀阔斧地反腐倡廉。你得注意点。而朱大同却说:“目前,在国内当官有个新趋势。公家的钱,能花,但不能往家里拿。编制以内的女人能玩,但不能嫖娼。按照这个思路往下发展,可以高枕无忧。”
  
  九月份,当大卫在市郊开发区的分支正式奠基后,我就正式向他递交了一纸辞呈。之后,在夏羽和江洪陪同下,替父母扫墓,立碑。金秋十月,江洪果然和夏羽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夏羽跟江洪结婚的前夜,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非常诚恳地问了我一句,说,你和小妖,真的就这样算了?我苦笑一声,说,就这样算了。
  
  不这样算了,我还能这样?尽管那段时间里,与江洪散伙后,我投进股市里的钱已经扶摇直上。当我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和小妖的导演男友一比高下的勇气时,她却临时拿下了那个第五代导演。随之上场的,是个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谢顶老总,港籍华人。
  
  据她表姐夏羽说,那个谢顶港商所有私人帐户上的数字,加在一起的话,可能比之表妹赵小妖的身高还长。当我获悉这个消息时,不禁显得心灰意冷。虽然港商的顶已经谢了,但比之陈佩斯,总可以稳操胜券吧?看来,像我这样,只能在股市里三五万扒点小钱的角色,很可能是他打麻将时,故意输给政府官员们的一两个零头。
  
  夏羽说小妖已经正式投身演艺事业。现在的艺人,前期的包装是免不了的。这方面,可能也只有该商人才可以帮她。据说最近的小妖在苦练粤语,她的初步计划是进军香港影视娱乐圈。目前,正拜在一个著名的绯闻女星门下,不知道她到底想练什么功。她还扬言,不管拍四级三级两级还是没有级,总而言之,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登台亮相的机会。
  
  夏羽弄来的情报,使得我肝火旺盛。好在她又特地带来一张小报。那张小报上配发了小妖与那个谢顶商人的亲密合影。一个署名为“叼德一”的小记者这样写道:我市选美入围小姐赵小妖,于昨日下午五点,在市文化局大礼堂,就今后正式投身演艺事业,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会间,与某某房地产商人密斯特某某发表联合宣言。据可靠消息,该商人系港籍华人。以往一贯喜欢扶植港埠新星,金屋藏娇。很可能是因为最近手头拮据,不得已,才将目光投向大陆市场。
  
  记者叼德一的话,让我解气:他变着花样,说那个港商看上小妖,是因为她便宜。当天下午,我就打电话给江洪,让他到商场替我准备两条中华和几套俞兆林内衣,火速送往报社。并一再嘱咐:一定要当面交给一个名叫叼德一的记者。毕竟他的报道暖了我的心,所以赶在冬季的严寒来临之前,我应该暖暖他的身。我这人没其他什么优点,就记得做人应该知恩图报。
  
  另外,小妖的新男友,也让我联想翩翩。我想,当她躺在那个谢顶港商的床上,说不准会和我以前躺在美籍富婆姜倩倩的床上一样,恶心后悔都来不及。她一定和我一样,也是紧闭着眼睛,把那猪头谢顶的港商,想象成我的英俊模样吧?我以前不也那样干过吗?不过那滋味的确不大好受。看来,整个过程中,也只有“理想”这两个字,让小妖牺牲的还算是物有所值。
  
  那个财大气粗的港商,彻底摧毁了我对小妖的所有幻想。拿夏羽也替我鸣不平的话来说,就是“你看得起她是她的悲哀,耻辱。她看不起你是你的福气,光荣。”但夏羽根本不知道:此后,我每天都像换袜子、穿衣服那么勤快地更换着女人。失望与疯狂,开始像两种潮水一样向我袭来。
  
  我要玩得直至彻底忘记赵小妖这个名字为止。期间,我还自以为是地向江洪这样显耀,说,我这辈子,在女人的数量方面可能已经足够了。估计这数量,你我老爸们几十辈子也撵不上我啦。“死了我都不遗憾!不死就继续努力。我要挑战一种自我的极限。”
  
  终于,在和号称本市报界一枝花的中年女记者马颖急流逢险滩,烈火燃干柴般的激战后,仅仅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随之而来。通过电话,我把那个问题直接告诉江洪时,他还不相信会有这么快。放下话筒,我自己也不相信,原来,所谓的性病就这么简单?像女人怀孕一样,真的是说有就有了?
  
  第二天,江洪戴了个大口罩,陪我去专家门诊治疗。可是门诊室里的病人显得特别多。我坐在门外等了很久,还是没什么具体的动静。江洪不耐烦地朝里面嚷嚷,说,医生,我朋友可能是晚期梅毒!那个小眼镜已经挂在鼻尖上的性病专家笑了起来,说:“那你朋友很光荣嘛。”
  
  验过血与尿之后,我被刘专家告知:是淋病,不是梅毒,因此不会致死。但淋病也算是众多性病内的一种,因此必须防微杜渐,以免病毒因子继续扩散。这个结果使得我如释重负,便一把拉掉江洪的口罩,怒骂道:即使我得的就是梅毒,你他妈也不可以如此看不起人嘛,全社会的人都像你这样,把性病当洪水猛兽的话,那世界还能处处都充满爱?得性病的人也是人嘛。
  
  我话刚说完,却又被告知:以后作爱要佩带安全套。其实,就是戴,也有传染对方的可能。另外,假如得不到很好的控制,它会变成一种慢性性病。导致患者的泌尿系统因此而失去正常功能。“那样的话,我们会在你的腰子上开个口子。”江洪问,在腰上开个口子干嘛?刘专家简单回答:“排尿。”
  
  事后,刘专家还递给我一张登记表,要我如实填写身份地址与姓名,以便院方跟踪观测。考虑了很长时间,我只好如实填写,以免将来发生不测。江洪在一边含沙射影地问那个刘专家:现在的医院和政府真好。假如是六七十年代,像我朋友这种病,不会仁慈到只是填填登记表这么简单吧?刘专家回答说不会。末了又补充说:“不过,会被秘密枪毙掉。因为那时候,咱们国家提倡英雄母亲。”
  
  当我打电话给病毒传播者马颖,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时,马颖在电话里也显得异常惊慌。说,难怪这几天我也不舒服。快把你开的药分我一半!毕竟我是个有头有脸的女人,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听她那么说,我心想,妈的,什么有头有脸,传出去不好做人?她还不如直接说传出去以后还怎么作爱!
  
  我猜测得一点也没错。马上马颖就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男人传给我的!小周你要相信我,总之你颖姐不会天生就有这种病毒的你说是吧?以后你我都要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要多传染几个!否则我心里不平衡。”
  
  看在那场床第之欢的份上,我便用刘专家的口吻警告她,说,快别那样,医生说病重了男女都会不育的!没想到电话那边的马颖,却发出一阵阵噶噶的浪笑。她笑着说:“还育个屁!老娘的儿子,都已经读到初三啦!噶噶噶。”
第六章 反方向生存 第一节 纯洁与不纯洁
得知自己患了淋病之后,我曾后悔得几度联想到自杀。告别刘专家,从医院回来后,我把所有的钱全部撤出了股市。然后,我便处于一种痛不欲生的羞愧之中。那种迟来的羞愧情绪,使我再次身不由己地爬起了格子。
    
  我想趁着这段时间的静养,替自己的前半生,写些或轻或重的文字。总之我开始这样想:面包会有的,淋病会好的,等小说写完后,苦难会替我向上苍祈福。到那个时候,欢乐会变成雪花或者雨滴,从天上飘下来,像圆周率那样周而复始地往下飘,四不舍,五入。
    
  耻辱的淋病也终于被伟大的刘专家治愈。选择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没通知任何人,只带了一台手提电脑,就住进了母校。我要清心寡欲地生活一段时间。我还有许多同学,如今都留在T 大,他们有的在读研究生,以后还要考博士与博士后。有的已经成了年轻的讲师,将来可能会是霸道的校董或者著名的教授。老校友的到来,使得他们兴高采烈。从此,在T 大硕士楼里,我长期赖了下来。
    
  我还怀着极其平静的心情,陪同校园里杂念丛生的男女同学,去学生舞厅跳舞。过去我读书时,总和他们一样,怀着丛生的杂念而去。那些年,我搂着女同学们腰的时候,常常幻想着她们的整个身子都在自己的手掌里。我还希望自己有特异功能:谁和我跳,谁就会疯狂地爱上我。坐在灯光暖和,音乐健康的舞厅里,一旦想起过去那些年的自己,我的眼角就会荡漾起一些感动的泪水。
    
  有几次,我也想冲进舞池,像我的那些硕士同学们一样,跟那些外表纯洁或者不纯洁的小学妹们搂在一起跳舞。可我却总是没有勇气。我只能以一种审视他们跳舞的姿势,孤苦伶仃地坐在舞池一角,看着他们跳。他们的翩翩舞姿,让我回忆起我自己的大学生活。那些事离我的现在并不遥远,却已经成为往事。
   
  也许没有许蕾、小如和夏羽,没有赵小妖,也没有姜倩倩。没有这些女人,没有她们在我内心深处对我的干扰,那我就会全身心地融入到这些欢快的学生舞会里去。我可以像我的少年时代一样,极其欢快地走过每一条街道斑马线。唉,纯洁时,纯洁不好。不纯洁时,不纯洁也不好!真他妈的。
    
  有天晚上,我请到几个硕士同学,让他们陪我一起喝酒叙旧。酒后的我昏头耷脑,却被他们带进了舞厅。恍惚里,我看见一个模样极其清纯的女生,坐在我的旁边。我一连请了她五次,她都推说自己不会跳舞。第六次我一使劲,她连人带凳子都差点一起被我拽了起来。那晚,我像个恶霸地主一样蛮横地对她说:“我不管你会跳不会跳!会跳你得陪我跳,不会跳也得陪我跳!”
    
  那女生被我搂在怀里,先是想喊救命,但被我带在舞池里,哗哗几下就把她给转晕了,最后居然还向我露出了点笑容。一直跳到散场,她说她还不想停下来,并一个劲地感谢我,说我是她的舞蹈启蒙老师。送她回寝室的路上,得知她姓王,读大二,也是中文系的,叫王葳。
    
  她的寝室隐蔽在一棵老年柳树的后面,趁着月光的照明和柳树的掩护,我又像个恶霸地主一样搂住她乱吻一气。那晚,大二女生的腰枝,显得比春天的柳枝还软。而且看起来,就那个弱不禁风的王葳,张开嘴可能又准备喊救命。赶在她那几个字还没正式形成声音之前,就被我用嘴给堵住了。我的舌头和牙齿,已经迅速地破坏了她正常的发音系统。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了王葳整个人,只能瘫在我的怀里,轻微呻吟。但我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却是相当急促。
    
  第二天上午,大二女生王葳似乎已经摸清了我的来路。她还强行闯入我的宿舍,我当时正在电脑里面写日记。她一看见我就哭了起来。我斜叼着香烟笑着问她,我说,怎么只哭却不说话,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咬伤了你的舌头?
    
  她依旧在哭,而且声音比之先前还显得激烈了一些。于是我继续笑。说,你真是T 大最后一个纯情少女。说完,我伸出手,试图安抚安抚她的激动。却被她一把扯住我睡衣上的带子,她向我睁圆了自己那两只红肿的眼睛,大声叫道:“你这个混蛋!我要你还我青春!”
    
  后来,连我自己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我很难相信,王葳仅凭那句“还我青春”,就让大风大浪里闯荡过来的我,自动地向她缴械投降。从那天起,我像个热恋中的纯情少男一样,一下子坠入了王葳无边无际的情网里。自此,师兄周一平沦为学妹王葳的裙下之臣。当老扁和江洪先后得知我的艳遇后,两人都不禁大吃一惊。老扁异常激动地老话重提: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世事难料。而江洪则一个劲地谴责着我,说我住回T 大是早有预谋,否则哪有机会拐骗幼女!
    
  躲在母校硕士楼,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王葳。存在银行里的钱好象也沾染上了什么仙气,它不仅安全可靠,而且有增无减,另外没有我的许可,谁也拿不走我半个子。面临着爱情和金钱的双丰收,我开始有些陶醉:今后,即使不劳动,也不会坐吃山空!这才是人生的一个最高境界。
    
  我只要耐下心来,只要等王葳大学一毕业,就可以娶她。到那时,我真的就已经拥有了一切。可是不久,就有嫉妒者状告王葳经常夜不归宿。学校开始研究对失足女学生王葳的处理办法。王葳哭哭啼啼地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我。她还恶毒地诅咒那个告密者,说他(或者她)一定是个性变态(或者性无能)病患者。
    
  对于这样的小事,我倒不觉得有那么严重。现在毕竟不同于以往,再说T 大,毕竟是我的母校,假如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那么在美国我拼命挣钱图个啥?我找到自己过去的一个老师。现在,他已经是T 大学生管理部的一个头目。我已经忘记,过去自己当学生时,曾经跟他说过些什么。不过这些无所谓,随便盘盘就会互相回忆起来的。
    
  那天下午,我拎了整整一提包软中华。朝他办公室桌子上一撂。说:老师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当年中文系的某某啊!对,对对对!我就是那粒老鼠屎。哈哈哈,我的大名是周一平。在学校读书时,我就曾预言您将来肯定会高高在上。什么呀?小意思,小意思!这是学生我迟来的孝心。没有老师您当年的教诲,哪有学生我的今天?水有源树有根嘛......
    
  社会观念早已经超前发展,夜不归宿算得了什么?但在中国,无论如何,表面文章还是不能不做。尤其是大学校园,这里毕竟是诞生中华脊梁的重要基地之一。马虎不得,即使真的超前了,也要搞搞假动作,放放烟雾弹。因此,那件事被中华牌烟雾熏了熏,即刻烟消云散。
    
  顺利解决掉王葳的麻烦后,晚上,我们俩又滚到一张床上,用彼此的四肢加嘴巴,热烈而疯狂地庆祝着这个小小的胜利。那天晚上,王葳又是哭又是笑的。她似乎还用牙齿咬破了我的肩膀。这一回,终于轮到我惨叫连连。
    
  第二天清晨醒来,王葳已经穿了我那件大衬衫,坐在电脑前看帖子。我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色腔色调地问她:“葳葳,这次你还要我还你什么?”她见我已经醒来,就从地板上拾起她自己那些被我故意撕碎掉的衬衫和乳罩,要我即刻起床去商场,火速买回来还她,以免她上课迟到。
    
  时隔不久,王葳的父母又闻讯杀到T 大。这回倒是我先乱阵脚。可她自己却像没什么事情一样。还对我的慌乱报以银铃般的嘲笑,说,嘻嘻,混蛋你别紧张,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丑媳妇也得见见公婆嘛。我妈倒无所谓,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我不管她,她也管不着我。不过我老爸年轻时曾经出使大不列颠,你小心点应付。
    
  得知外交大使夫妇这次来是千里相婿,吓得我再也不敢马虎。特地把那套皮尔卡丹,拿到干洗店里烫得笔挺笔挺地套在身上。又在王葳的挟持之下,来到附近美容厅里,正儿八经地修理了次头发。一番整顿下来,站在镜子前我开始左顾右盼。自我感觉极好时,我对王葳说:你家混蛋的这副模样,对得起你,也对得起未来的岳父岳母吧?王葳正要回答,忽然我想起一件事,等不及她说话,一溜青烟我就飚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我开着一辆与朋友临时调换过来的奔驰560,大摇大摆地回来。 我原来的那辆二手金杯,常常在关键时刻,让我丢尽面子。心想,这回晋见王葳的父母,可别因为它再次失态。我们在约定好的车站接到访华的贵宾,见到外交官出身的泰山大老爷,我殷勤地为他拉开车门,问:伯父您当年在大不列颠,是不是也常坐奔驰560?
    
  老人家朝我微微一笑,说,那时候的奔驰,还没有560这个型号,我坐的是红旗。老人话刚说完,我的脸就“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上。王葳自己也红了脸,只好别过头去,假装亲切地纠缠着她的后妈。
第二节 索罗斯的徒弟
几天后,江洪和夏羽忽然带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年轻男人,来T 大找我。我还没认出那人是谁,那人就大大咧咧地捶了我一拳。然后我才记起来他是谁。原来,被江洪和夏羽带来的家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上海人,在复旦大学读书时绰号“九头鸟”。据说是政治经济系的高材生。混在美国时,九头鸟曾经被我们公认为品质最低劣,前景最黯淡的一个。混得也最为差劲。
  他因为酷爱赌马而经常性输得身无分文。依靠四处拆借不还的债务度日。幸亏他有个先来纽约的好姐姐,在一家夜总会里上班。他的学杂费生活费等等一切开支,都由其姐姐支付。不过他姐姐总是亲自去学校替他付钱。不然的话,钱会被他拿去买马。以至于最后回国时,他只带了两万美元。
  九头鸟在美国,为赌马曾经发过疯。原因好象是看上了一匹马,因为当时口袋里没钱。他就跑去夜总会向他姐姐要求贷款。他姐姐不肯,还骂他是个疯子。
  但后来那匹马的确跑在最前面,于是,九头鸟就真的疯了。发疯后的九头鸟,就那样,死赖在他姐姐上班的夜总会门口打滚,并高声狂背毛主席诗词,说什么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什么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还差点被美国的条子拎进了疯人院。具体就是这么个情况。总之,还是我们闻讯赶到现场,七手八脚地把他从美国条子手里给抢了回来,送去医院,打了几针镇定剂之后,后来又好了。
  但今非昔比。现在的九头鸟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经理。尽管,在那家名叫“天堂鸟”的上市公司里,据说有数十个副总,但副总也是总。是总的,总比不是总的人要显得气派。要不然人们怎么在互相巴结时,即使对方不是总,他们还称呼对方是总呢?
  我对九头鸟回国后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深表怀疑。但江洪告诉我是真的:“我们现在都知道‘天堂鸟’。因为你的这位朋友,他现在是‘天堂鸟’总部华东地区的首席代表。办事处就设在我市。就在工人文化宫对面的那座大厦里。整个大厦都被他们租下来啦!”江洪介绍完毕,我摸棱两可地朝九头鸟笑了笑,直言不讳地对他说说,我不相信。
  九头鸟却非常大度地笑了起来。说,别说你不相信,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呢!实话告诉你,一切都是我姐的安排。她现在是总部十大创始人之一!女人的力量不能低估吧?不过话说回来,别看我是副的,但在我姐面前,我只要说什么,那就算什么。从那次在美国,我看准了的马没被买上之后,基本上我叫她上山,她就不敢下海。
  那次老朋友重聚,九头鸟强烈要求做东。理由是:在国外我混不过你们,回来你们混不过我!下了硕士楼,九头鸟看见我那辆二手金杯,终于发出一阵阵恶毒的嘲笑。还开玩笑似的,说起了在美国拾垃圾的大李和小李。他拍了拍我那辆金杯,煞有介事地问我:“这家伙爬上高速时,会不会被警察叔叔们扣留?”说完,也不理会我脸上的表情,接着又说:“上个月公司给我配了辆桑塔纳,但我还是喜欢我自己那辆奔驰,宽大,有气势。”
  那天吃饭,我带上了王葳。夏羽一看见王葳,就故意亲昵地依偎在江洪肩膀上。席间,在九头鸟的率领下,男男女女都喝了些酒。几杯酒一下肚,夏羽就开始在破坏气氛。一会儿借着倒酒的机会,把身子倒向他老公,一会儿又借着敬酒的机会,把身子倒向九头鸟。看她倒来倒去的,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怕万一她不顾大局,找到空隙而倒向我的时候,会被王葳的九阴白骨爪抓破脸皮。毕竟小妮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况且,真的抓将起来,她哪是夏羽的对手?
  幸亏九头鸟一直缠着我叙旧,王葳又像是特意在捍卫着自己的国土似的,示威性地模仿着夏羽的套路,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趴,使得夏羽没任何机会向我下手。而九头鸟则开始对我夸夸其谈起来:听说你也在炒股?那还不过来买我的‘天堂鸟’?你想想看,没把握的事情,我‘九头鸟’会干吗?你可以问问江洪,在我的授意之下,他上个月赚了多少?江洪实话实说:“托九哥的福,十一个小时不到赚了十一万。”
 回去的路上,王葳听说江洪十一个小时净赚十一万,气得一个劲的拧我的大腿。她大声说:“混蛋你看看你,表面上英俊挺拔,可一谈到赚钱,你总是瞻前顾后的!你再看看你的朋友,虽然尖嘴猴腮的不怎么上镜,但人家一个小时就能赚一万!”
  我被王葳那句话说得哭笑不得。只好也实话实说:“你别听风就是雨,九头鸟那小子在美国赌马时,大脑受过剧烈的刺激。是个疯子。”王葳说:“不疯怎么能坐奔驰 600?人家玩的是大智若愚大勇若疯,那才叫大手笔!”
  他在美国混得最差!
  在美国混得最差的人现在都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了,你还在原地踏步踏?
  我懒得跟你说赚钱的事!你给我好好读书!
  但王葳开始这样教育我:现在的校园不同往日。男生上了大学,若还是没有手机的会被同学耻笑。女生到了大四,若还是个处女,也会被人耻笑。还有人开着父母的私人轿车上学。以此显耀他们的身价不凡。大家平常共同的话题已经不是学习,而是如何赚钱。钱到底有什么不好的?相反,那些现代文学、哲学以及音乐等等等等,早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来的魅力。
  别看我不怎么爱钱。但这个社会早已经开始在用钱来衡量着一个人的成就。你要是有钱,就会有人站出来说你是成功人士。你再看看张朝阳和王志东,他们就比王小波和高行键牛逼。说这些话,我不想怎么埋汰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振作起来,继续努力下去,你可能还有其他潜质没有发挥出来。你把钱当成一组数字,或者是一些台阶,试试你到底可以到达哪里,半山腰还是顶峰?求求你了混蛋,只要你真的去拼搏,哪怕你会变成穷光蛋,我都不会抛弃你!
  王葳的即兴演讲,听得我吃了一惊。我的确没想到,一个单纯的大二女生,居然能如此精辟地破析出这个时代的大体趋势。在对待“钱”方面,比我这个号称出过国门的人看得还透彻。她的话,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记当头棒喝。
  一个月后,我终于作出决定:停止手头的写作,取出银行所有的钱,然后正式问鼎九头鸟的天堂鸟股份。连准备秘密替王葳买项链和戒指的小钱也没留下。王葳逃课陪我返回故乡。回去的那天,前来迎接我们的九头鸟,说他恨不得雇个欢迎乐队,但考虑到国外老师的一些敦敦教诲,才没如此声张。九头鸟说:“和‘华尔街金童子’的张扬性格恰恰相反,我老师的为人,比较低调。”
  我惊问谁是他的老师。那家伙竟然恬不知耻地说,乔治. 索罗斯。我更加不解,就问,什么时候索罗斯成了你的老师?九头鸟洋洋得意地说,嘿嘿这你就不知道啦!你没回来之前,我得知他要去复旦演讲,所以星夜赶回母校。瞧,我还有幸跟这老头合影了这张照片呢!
  那张合影照片,原本还有许多疯狂的复旦学子,九头鸟夹杂在里面,显得并不怎么突出。但事后却被他加工处理:只剩下他和索罗斯两人在亲密交谈时的假象。现在被他装在自己的大皮夹里,关键时刻往外一掏,往往立杆见影。全球混金融饭吃的,索罗斯谁不认识?但现在,他已经成了九头鸟的外国老师。那么,谁还敢跟他的得意弟子过不去?
  九头鸟扬言要模仿1997年的索罗斯。他说索罗斯能阻击东南亚,他就能阻击‘天堂鸟’。“我们俩里应外合。我主内,我是地下党,我宁愿忍辱负重,当无名英雄。你呢?你负责外围资金的策划,资金的到位,资金的流通。我们一击成功之后再击,再击成功后再再击!如此反复。等‘天堂鸟’举步维艰时,我们俩再低价收购,强行兼并。哈哈,到那时,只要分个五分之一给我姐,不能亏了她!剩下的五分之四,我们俩二一添做五!”
第三节 水面以下,云端以上
再次投身股市,我已是有备而来。暗地里,我还高价聘请了两位资深股评家当我的炒股顾问。并秘密联合了其他几个大户,注册成一家“纵横”工作室。从互联网里找来几个根本就不懂股票的网友,让他们闭着眼睛凭着想象,动用一些华美而激情的词语,拼凑成一篇篇煽情的股评,最后以“纵横”的笔名,在晚报上买版块发表。
    
  那时候,江洪对股票好象又已经不怎么再感兴趣。据说跟夏羽结婚后,他整个人就好象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富有激情,作息时间也被夏羽限制得非常紧张。我跟几个股市朋友注册“纵横”工作室那天,意外碰到他,推辞不掉我们的盛情邀请,他只好陪我们坐下来一起喝酒。
    
  席间,我们互相说着荤段子。有个朋友还兴致勃勃地表示,酒后就请我们去某某理容中心。说我们都忙了一整天啦,应该放松放松。这时,忽然包厢门被人一脚踢开,我们都被吓了一跳。看见老者,江洪慌忙站起来,红着个脸,朝我们抱歉地作揖不止。原来门是被夏羽踢开的。
    
  那天,满桌的朋友,都不认识夏羽。我只好站起来,低眉顺眼地替江洪开脱尴尬。我一个劲地向夏羽陪着不是,说江洪是我强行拉来这里吃饭的,大家过去都是玩股票的老朋友。我依仗着自己以前跟她的特殊关系,并热情地邀请她一同入席:“不就是借用了洪哥一个下午,半个晚上,忘记跟您打招呼了嘛。羽姐能否包涵点,将就点?”但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两眼冒火般地逼视着江洪。最后,江洪像根被秋霜打焉了的茄子一样,低着头,跟在夏羽的屁股后面走了。
    
  目睹了这么一幕,当晚我就打电话给王葳。向她叙述完我朋友婚后的悲惨生活,我就迫不及待地问她:假如今后我们俩也结婚的话,你会不会像夏羽那样对我?我感到电话里的王葳显得犹豫不决。于是我就这样威胁她,我说你敢模仿夏羽的那种泼妇作风,我就敢在外面眷养十八个小老婆!王葳无所谓地笑了笑,居然这样开导我,说:“混蛋,你自己仔细想想看,我对是你多么的放任和自流。你回去已经快半个月了吧,我催你回来过没有?”
    
  我正准备找些歌功颂德的鬼话,来向她表示感激。电话里王葳又把矛头一转,问我:混蛋,你到底忙好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现在的股市早已全国联网,你非得滞留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何居心?虽然是我怂恿你去外面赚钱,但我可没批准你半月不归吧?
    
  我听了更加地得意。甚至想故意停顿片刻,看看她到底对我有多好。于是我开始矜持起来,只是哼啊哈的说话,而且语调也开始变得极不温柔。电话里,我还绞尽脑汁,临时编造了一个小故事。我说前几天,我跟几个股市里的朋友一起去桑拿,发现许多小姐除掉一件宽大的工作服,其他的物件什么都没有。替我们按摩时,还故意让我们猜,她们到底穿了几件衣服。
    
  “你们要是猜错了哩?”
  “猜错了有奖。”
  “那猜对了怎么办?”
  “猜对了也有奖,因为事先说好的,猜对猜错都有奖。”
    
  当王葳发现自己被我戏弄后,不禁雷霆大发:“混蛋!我限你三天内给我爬回来!否则我也会四面出击。这年头男人有了点钱真是扫兴,三天内你不回来,我就找几个相对纯洁相对贫穷的同学。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女人就不兴多几个选择?我要比你更过火!”说完,“噶嗒”一下就掐断了线路。
    
  那晚,我梦见自己在天空里漫无目的的飞,一开始我就飞得挺高,接着我就越飞越高,越高我还越想飞,我飞来飞去的,最后飞得都快没力气再飞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飞到一种可怕的高度。落下去已经是个巨大的难题。为此,我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又被一阵电话铃给叫醒,醒来时已是凌晨,我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一行王葳送来的短信息,上面写着这样几排字:亲爱的混蛋,今天是第一天。祝你好梦。
    
  第二天,我就乖乖地“爬”了回去。王葳在水房外面见到我,故意不无遗憾地叹息,说:“这么急匆匆就跑回来干嘛?去猜对错都有奖的衣服件数啊,别来妨碍我。我正准备勾引那两个小男生替我拎开水呢。你滚你滚”我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嬉皮笑脸地说,你手里不就一个开水瓶嘛,难道还需要他们俩帮你抬着回去?王葳一把扯住我的耳朵,娇骂道:“死相!那还不赶紧把它拎回去?”
    
    
  回到T 大。白天王葳要上课,我就在学校周围四处闲逛。一到晚上,我们俩就在一起胡作非为。那段时间,纯情少女王葳显得比我还迷恋床上生活。她还经常喜欢采取主动,相反,我倒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有天晚上,终于等到我们俩的激情节目彻底玩完,我故意趴在一边拼命喘息。被她看穿后,一脚就把我踹下了床。笑着说,就凭你这熊样,居然还想眷养十八个小妾?公粮你都无法按时缴纳,还叫嚣着要缴余粮?真是恬不知耻信口雌黄。我坐在床下长叹一声,说,像你这样的,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时,岂不要犯下滔天大罪?
    
  而通过电脑与电话,九头鸟果真在那边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的阻击大计。而且,我们前期的运作也分外成功。每次买进和卖出,我们俩都会显得成竹在胸。有了九头鸟做内应,我的第二次股票生涯像极了一个现代神话。那只可笑的“天堂鸟”,几乎我一买,它就拼命往天上飞,而我一卖,它又会停下来歇口气。
    
  许多大户室开始四处寻找我。得知我一直隐居在T 大校园后,他们一窝蜂似的向T 大涌了进来。我们的“纵横”工作室,已经请了四个笔杆子,天天都在赶写着我手里的那只神奇的“天堂鸟”。加盟进来的股民也已经愈来愈多。
    
  后来连一些反应迟钝的记者也开始在报纸杂志里捕风捉影。最后,电视台似乎也不甘落后,他们特地跑来T 大,给我做了个股市访谈。正式摄像那天,一个漂亮的女记者这样问我:“您在股市里纵横开磕,风起云涌。那么请问您已经赚了多少钱?”一开始我还很有风度地朝她谦虚地笑了笑,说:“政府机构不是早就提倡公民享有财产保密的自由吗?那我也要求保密保密。”看那个女记者恩呀啊的显得很尴尬,于是我就替她对着摄像机里说了几句有关股市一片大好的废话。
    
  后来她又问:“请问您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我脱口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对她说,我的理想就是天天都可以守在女友的身边,然后写写小说,看看书。
  “是什么原因使得你投身股票市场?”
  “我干这行是我女友逼的,她扬言我不下海她就跟我翻脸。我很爱她,最后只好投奔股市,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么假如现在你已经赚了三千万,请问您将如何打算?”
  “原来赚钱还带假如呀?假如我赚了三千万?那我也准备赶赶潮流,捐款八百万,建立一所目前世面上最流行的希望小学。但我会亲自担任该校校长,还要把它弄成一所真正培养苦孩子的希望小学。然后我要拿出两千万,在我的母校成立一个全球最大的小说创作成就奖。规模最起码是中国小说界内的奥斯卡。剩下来的两百万我自己得留着,以防将来被女友抛弃,我还可以拿这钱,替自己买个能生小孩的农村大妹子。我更不能苦了自己的孩子,你说是吧,记者同志?”
    
  那几个前来采访我的记者,被我那些突如其来的假如弄的慌里慌张。我自己也觉得过分,就清了清嗓子,朝他们干笑。我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最后那个两百万是我跟你们开玩笑的,麻烦你们回去剪辑一下。算了算了,可能我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们干脆别播算了。呵呵呵呵。
    
  尽管那个访谈做得有些不伦不类,但那群牛逼的记者,却真的把它给搬上了银屏。电视播放后,江洪和夏羽,以及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的同学老扁,他们都先后给我打来电话以示祝贺。我在电话里还趁兴向他们如此吹嘘。我说:“你们赶快把钱全部交给我。我包你们的钱,就像是只下蛋下上了瘾的母鸡!赔了算我的。那些股市里小鱼小虾们的钱太好赚啦。他们居然还搞个人崇拜。迷信我用来专门撒谎的‘纵横’就是当代的股仙。不赚他们的钱,我就对不起共产党,更对不起他们家的财神爷。”
    
  那晚王葳特地买来许多啤酒,我记得我们俩好象都喝得摇摇晃晃。王葳还破例允许我酒后驾驶。那辆金杯还真听话,我闭着眼睛,它居然没碰到任何行人。可是无论我怎样加大油门,它总是以一个速度奔跑。后来,天空和道路,包括王葳和我自己,都在不停地旋转。旋来转去的,我被旋晕了,就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盹。
    
  第二天,酒劲过去。我一醒来,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冷汗直流。因为我发现:王葳趴在我背上,我趴在方向盘上,我的车钥匙居然已经摸黑插进了发动机的锁孔里。只要轻轻一转动,那后果肯定会不堪设想。。。。。
第四节 欢乐的影子
望着欢乐的影子,我总觉得,有些欢乐真的成为不了真正的欢乐。在股市所取得的巨大胜利,并没给我多少成就感。不过,九头鸟那边传来的濒濒捷报,至多至少却也给我一些感官上的刺激。那段时间里,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又不应该干什么。有天我打电话给江洪说:“骗你是小狗,这年头,不光是我,连你也不会有挨饿的可能。”可是,生活的内容难道就是维持着一生别挨饿?
  
  对于一个贫富永远无法均等的社会,一个金钱重于一切,压倒一切的社会,爱情依靠它,友情依靠它,甚至连信仰也在逐渐依靠它。没钱时,就会觉得钱好,可有了点钱之后,又觉得,有钱与无钱,基本上又一样。就像几十年前那场伟大的政治运动一样,大家心里都有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几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也会跳忠字舞。但现在呢?现在大家心里又有了哪些新内容?
  
  一些琐碎的问题使得我胡思乱想。可一想到某些真实的内容我又感到有点痛不欲生。我们只有存在于自己生存的反方向里,才可以看清楚一些事物的实质与真相。存在于痛苦或者欢乐的夹缝中,才可以更深刻更清晰地体验它们。而糜烂于一次次放纵的情欲和物欲里,坚挺或者疲软,又有谁还能搞清楚自己活着,到底是在干什么?
  
  小时候,我常对着水里的月亮尿尿。结果水里的月亮碎了,我就会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一抬头,天上的那个月亮却还是完好无损。无数次,我都偏偏不信那个邪,常常刻意憋尿,等憋得实在是憋不下去了,我就重新站在月亮底下,两只小手架住那杆蕴势待发的小机枪,满脸通红地使劲,想象着自己手里拉的是张满弓,恨不得把尿当箭,射到天上去,打碎那个惹我生气的月亮。
  
  我怒视着天上的月亮拼命撒尿的画面,被我姐周一萍看见后,她居然这样嘲笑我,说,你真没用,我要是个男的,就一定可以打到月亮!我姐后来还真的这样练习过。我那年五岁,她七岁。带着我出去玩的时候,她就当着我的面,站着尿过尿。她说站着尿尿的确很气派,做人就得有气派,有权有势。
  
  后来的周一萍,真的一直在朝着那个方向发展。而我历尽无数次失败后,也终于渐渐明白:天上的月亮,才是真月亮。但我们永远都打不碎它。我们无能,我们能打碎的,往往都是水里的假月亮。如同我的挣钱美梦,如同我面前的那座中国钱山,片刻之间,它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溃败在不久也终于到来。那天江洪打电话通知我,说最近的“天堂鸟”走势不妙,让我最好抽空回去一趟,以免老巢被端。放下话筒我还不屑一顾地想:自己昨天还和“九头鸟”通过电话,可能是别的大户震仓,想压价吃货。“越跌越买!严重超跌,就会剧烈反弹!”这是天堂鸟集团副总面授给我的接头暗号之一。更何况,我手里有只翱翔最高的“九头鸟”!我还怕那些整天只知道唧唧喳喳瞎忙活着的小麻雀们不成?
  
  于是我不仅没回去,相反,我还通知了报盘小姐:用我一比一的透支,用现价再吃进一批!那小姐笑着问我:周先生是不是想创造奇迹力挽狂澜?我说,你又不是财经杂志的记者,问这么多干啥?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然后我继续和T  大的那几个文学硕士,狂谈如何拯救文学。可是没过几天,打开电脑一看,我就觉得大势的确有些不妙,那只“天堂鸟”根本就没理会我的力挽狂澜,它像个无药可救的绝症病人一样,势如破竹地继续破位下行。
  
  拯救文学不如先拯救自己,拯救自己不如先拯救那只濒死的天堂鸟。收拾了两件衣服,连王葳的招呼也没心思打,我就匆匆地离开了T  大。从T  大往回赶的那天恰好下雨,道路遥遥远远,破破烂烂。就像是一锅还没煮熟的面糊汤。一路上,我不停地拨打着“九头鸟”的手机,但那只野鸟,鬼鸟,大脑受过刺激,发了疯又好了的死鸟!他总不在服务区域之内。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他套住。
  
  离家大约还有五十华里,那辆金杯又一次老病重犯,跟我闹了个不合时宜的别扭。无论我怎么捣鼓它横竖就是干咳着,像个痨病鬼一样,赖在大雨里,拼命向我喘气。好不容易拦停一辆比道路还破还烂的农用运输车,我火急火燎地爬进车头驾驶室里。开农运车的司机是个淳朴的农村少年,他还好心好意地对我说:大哥,把车一起拉着走吧。我火气暴躁地说,拉他妈拉个逼!走,我们走!见那小司机被我咋呼得好象有些不悦,于是我朝他抱歉地笑了笑,说:“你今天要是能给我带来好运,回头我替你买辆新运输车!”
  
  一回家我就叫来江洪夫妇,让他俩火速发动广大群众,在全市范围内,替我捕捉九头鸟。我开始怀疑九头鸟已经携款潜逃。江洪说没事,世界不过是个球,他能跑哪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过你现在赶回来,可能已经为时已晚。因为证券公司已经在强行替他平仓。节哀顺便,你报盘吧。
  
  第二天中午,江洪终于替我弄到九头鸟的准确消息:天堂鸟集团已经派员进驻本市。核对副总九头鸟控制过的所有帐面。而九总本人,因为承受不住股市超跌的心理压力,巅病复发。这回,他看上的座位是中国证券监督委员会主席。人们送他进精神病医院的时候,他还这样呼喊:“那个位子,别人能坐为什么我就不能坐?在复旦,我还跟乔治.索罗斯合过影!他是金融界的  Financialguru!那我就是经济界的举人老爷!别人当得我就当不得?你们小看人!”
  
  我不知道这回九头鸟是真疯还是假疯。但我投在天堂鸟身上的钱,截止九头鸟发疯之前,一百九十八万拿出去,最后连十九万八也没收回来。幸亏政府及时出台了不许大户透支的新规定。也感谢那个报盘小姐,幸亏我没听江洪的话,没在她身上搞什么感情投资。否则她一时冲动,真的私自替我透支出一比一的现金,那么我的下场可能比九头鸟更惨。我会直接去跳楼或者卧轨,而不会像他那样,去装疯卖傻。
  
  总之我觉得:眼里,耳里得来的许多消息,都像是一个个不经意就被惊醒的梦。很多的梦使得我头昏眼花。像是自己十六岁时,无法体验到性爱的美好一样。许蕾和九头鸟相似,他们俩都是强奸犯。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他们又非常无辜。刨根问底的话,谁又强奸过他们?
  
  要是能从天空推开一面窗户,一探头就可以看见大海,那就更好不过了。我记得,我曾坐在高高的云端之上,看见过一片深蓝色的大海。为了那片我说不出来的蓝,我还曾哭过。如果说,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证明自己的话,那么,很多事,就并不全是什么恶梦。所以没钱的时候,我能够更加清醒地看到自己,但还要再看透一些,我才真正有救。我开始觉得,这样的思路,很利于自己日后搞创作。
  
  几天后,王葳也闻讯赶了过来。看来这次她准备彻底逃课了。风尘仆仆的王葳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到了我的心坎里。那天她这样安慰我:“好在我家混蛋还没发疯,那就比什么都强。以后就给趴在小阁楼里,老老实实地写小说。小说写好了,好歹也算是自力更生。”我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说,对对对,这不正中你下怀?我现在鸟是鸟蛋是蛋的,你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恩,聪明。我就是不想让你钱太多,那样容易被你那帮混蛋哥们拉下水。为此,我还特地去城隍庙里拜过菩萨,祈求菩萨保佑你迅速破产。为什么我要在床上不停地折腾你?还不是不想让你保存精力去外面沾花惹草吗?现在你没什么大钱啦,我也就放心啦。你给我乖乖地呆在T  大,写写文章做做学问哪也别跑。等毕业后我会拿钱出来,咱们开家夫妻店?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做孙二娘我当菜园子,咱们开家黑店还差不多。你爸又不是中银董事,你个黄毛丫头,从哪拿钱来开夫妻店?
第五节 想象里的通风坟墓
我和旅美同学九头鸟合作阻击天堂鸟的结局如同这样:眼看着自己悠闲地坐在九头鸟的身上,他背着我朝某个快乐的天堂飞去,即将飞上中国钱山的顶峰,我们满怀喜悦,还互相设想着峰顶的一些无限风光,真是辗转不能成眠呀,那时候。可中间只不过是做了个美梦的工夫,最后美梦终被惊醒,一切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酷爱赌马的九头鸟变成了疯子,酷爱做梦的周一平变成了穷光蛋。
  
  挥泪辞别股市之后,在与王葳的历次肉搏中,我终于重振雄风。在床上,常常可以弄得她惨叫连连欲生欲死。于是在某天的电脑文档里,我这样写道:“我想替自己和爱人建造一个巨大的通风坟墓,然后再买来够我们俩吃一辈子的成品食物。我们一辈子也不下床行走,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想象。”
  
  写完后我就打电话这样问王葳:“你飘过吗?像月光下水里的那些波纹一样,曲线地飘动?”  那天的王葳没有上课,据说是去机场秘密迎接一个身份特殊的外国亲戚,并神秘兮兮地说,回来后要给我一个致命的惊喜。可能是我的那个电话弄得她莫名其妙,得知我又猫在硕士楼里写小说后,她马上急冲冲地打断我的想象:“混蛋,别写啦别写啦!快快打扮一下。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去见你真真正正的丈母娘。”
  
  就是这么回事:王葳的爸爸的确不是中银董事。可她亲妈却是个富得流油的中年贵妇,而且跟我曾有肌肤之交。电视里常常出现的那些庸俗情节,有时候也会发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那天晚上,及至我与那个自称是王葳生母的女人正面接触时,我的心跳、脉搏、思维乃至呼吸,在瞬间就差一点彻底紊乱。
  
  王葳的生母居然就是,就是那个,那个往日出现在巨星李连杰武打戏里的某个武功高强的丫鬟,我在美国的顶头上司。那时候,她曾经像个机智勇敢的美国女警察一样,抓住了某个中国失足青年的小辫子。我在美国,不知道是为了祝她生辰快乐,还是为了自己免受异国的牢狱之苦?具体、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我已经搞不清楚。总之我曾为之献身过一回。还差点成了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设若真是那样的话,那现在的王葳应该叫我叫什么呢?爸爸?伯伯?叔叔?反正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常常面对面地叫我“混蛋”。
  
  现在,你们终于知道我真真正正的丈母娘是谁了吧?不错,她的确就是姜倩倩。姜倩倩一见到我,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她的眼珠变大了,脸色变红了,站立不稳了,呼吸急促了。我也是,我的嘴巴变大了,脸色变白了,大脑麻木了,摇摇欲倒了。旁边的王葳看着她的男友,又看着她的生母,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
  
  王葳问:“你们认识?”
  她妈妈说:“不认识!”
  我也想说不认识,但我的嘴巴张了半天,却没发出半个字的发音。我想我可能要变成一个哑巴了。
  
  我想,这个世界可能太小了,或者是上帝变疯了。我想,王葳的确给了一个致命性质的消息,不过不是惊喜,是噩耗。我这样想,我后悔自己的想象力真是糟透了,或者我那样想,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出现了偏颇?最后我归根结底地想,要是赶在这个噩梦没有到来之前,我就已经建造好了自己想象里的那个通风的坟墓的话,那么姜倩倩就找不到王葳,也看不见我。而我和王葳还可以呆在那个幸福的大坟墓里,快乐得眩晕,快乐得忘记整个整个的世界。难道不是这样?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开始这样那样的想?
  
  关于我“真真正正的丈母娘”是怎样和我说话的,我又是怎样和她说话的,我,我女友以及女友的亲生母亲,我们互相之间,那晚到底还说了些什么?我现在真的回忆不起来。后来我发觉,自从我见到我“真真正正的丈母娘”之后,我的记忆力真是差透了。再后来,我终于忘记那晚之后的一些细节。
  
  我只记得王葳死了。死在我迟来的想象诞生之后,通风坟墓尚未建成之前。死于凌晨时分,在某条表情暧昧的城市小巷里,我家破败的小洋楼下。一些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上欢快地奔涌而出,我眼睁睁地躺在她的怀里,痛苦地凝望着她微笑着离我远去。杀她的凶手可能是我,又可能是姜倩倩,总之不会是那几个亲自操刀的蒙面大汉。
  
  电视新闻里的女播音员说:凶手已经畏罪潜逃。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与侦破之中。我听完之后就觉得非常荒诞。凶手杀了人怎能不逃?可逃掉的那些人哪里又是什么凶手?死者如此年轻貌美,那么单纯幼稚,而那些蒙面大汉,素来与她无冤无仇,何必杀她?我是目击者,亲历者,我知道许多许多的事实真相。但我又该怎么说?说凶手是我?说元凶是死者的亲生母亲?
  
  报纸上,有个名叫“叼德一”的小记者这样说:昨日凌晨,我市中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系年轻女性,T  大学生。案发前,与其校友兼男友消夜微醉,迟归。案发时,为保护其男友不至于死地而奋勇出击,不幸被手忙脚乱的歹徒刺中要害,流血过多而死。据笔者个人推断:此案应该属于一般性买凶谋杀。凶手很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躺在医院急救室里醒来,看完那篇报导之后,就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名叫叼德一的小记者,他到底是不是另外一个我?若不是,那他很可能是姜倩倩的同党,或者直接就是杀手之一。
  
  后来我曾问过医院里的一些大夫,我问道:是不是我的小脑在左边?我的心脏在右边?那些大夫真是饭桶,他们居然千篇一律地说:那要解破之后才能弄清楚。很可能是因为叼德一的那篇报导,提醒了我一下,又使我想起一些事情。
  
  那晚王葳的确是陪我一起在夜市里闲逛,因为那几天她发现我心事重重。我见过真正的丈母娘之后就变得魂不守舍,而她却不知所以。我没跟她打招呼就从T  大跑了回来。但第二天她却又追了过来,还问我是不是在生她的气:“事先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还有个亲生的美国妈妈。你为此而生气?”从她的表情里,我知道她的美国妈妈也没来得及告诉她一些我在美国的光荣事迹。但我依旧烦,莫名的烦躁又使得我拼命地喝酒。王葳似乎也赌气般地喝了几杯。
  
  就那样,我们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回走。巷道里几条黑影拖了过来。他们从几个角度扑向我,有铁棍撞击我头部的声音,也有利刃刺入我肌肤里的声音,王葳开始惊叫起来,然后拼命般地冲了过来,将我已经流血的身体搂在她的怀里。黑暗里的影子似乎有些恼怒,也刺了她几刀。然后他们一个呼哨就悄然离去。
  
  躺在她的怀里,我开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向我逼来。王葳也轻微地告诉我,说,混蛋,抱紧我,我好冷。我说我没力气抱你啊,我也冷。她却模仿起我当初逼她跟我跳舞时的那种口气,柔弱地说,不行啊混蛋,我不管你冷不冷。你冷,我要你抱我,你不冷,我也要你抱我!
  
  于是我使出我一生中最大也是最小的力气,抱紧她。
  
  于是,她满足地笑。
  
  于是我还活着。
  
  于是她却死了......
第六节 虚假的快乐
醒来后,我觉得自己能重新记起来的人还真不多。估计是那帮畏罪潜逃的所谓杀手们,对我下手重了些,使得我丧失了很多记忆。我只记得王葳带着一种惊讶与满足的表情,离开了我以及整个世界。离开的时候似乎还对我笑了笑,嘱咐我在每年的忌日,别忘了给她送花。
  
  我记得有懂花的人曾经这样解释过,说人活着的时候,会觉得菊花不好,玫瑰好。但人死了之后,就会觉得玫瑰不好,菊花好。以至于后来我一出院,就给她墓前送去一大束娇艳的玫瑰。我还特别想寄束同样大的菊花,给香港的小妖,尽管她还活着。
  
  以后的几个礼拜,我都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朋友江洪和夏羽轮流过来护理我。我以往的同事费小兰和朱大同,偶尔也会来我住的病房里转转,他们大概是想在第一时间摸清楚:周一平到底什么时候死。
  
  有天好象江洪和夏羽都不在,费小兰忽然这样问我:“你这一生,到底最喜欢什么,是金钱呢,还是美女?”她的这个提问,让我觉得呼吸急促。我低头使劲地想,因为我自己也想早一点弄清这个巨大的难题。
  
  可是她的话却让我白费脑汁。因为无论我怎样想,也没想出最终的答案。费小兰似乎不怎么相信,她说不会吧?答案只有两个,你都回答不了?我说我真的回答不了,你还是陪我谈谈小说吧,谈谈博尔赫斯,加谬或者卡夫卡?我喜欢听。
  
  费小兰大笑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连连说,小说?加谬?卡夫卡和博尔赫斯?他们到底算老几?失败!不得志!土气,还摆出一副副大师的臭架子。现在的小说就如同几年前的绘画,你想怎样写就怎样写,怎么着都成!就是不能继承你提出来的这几个家伙们的风格。谁继承他们的衣钵,就等于在继承着他们当年的痛苦。
  
  可痛苦是个好东西啊。商店里都买不到的。鸡鸭猪狗们有痛苦,但无法言表。我们内心有痛苦,却可以打着小说或者艺术的幌子,极不负责地去发泄。于是就有了所谓的达达派与后现代,于是,卡夫卡他们就成了我原来女上司嘴里的“他们到底算老几?”。
  
  我甚至还有些生眼前这个女上司的气。懂不懂小说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应该尊重我所提出来的那几个伟大的小说家。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但凡正宗的小说家,没几个真正有钱的。有了钱的小说家就写不好真正的小说。这规律,在我国,封建社会就这么定下来了。所以,对这些所谓失败、土气、不得志和架子大的小说家们,我们更应该对他们敬重有加。
  
  就在我快出院时,江洪又来看我。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位年轻而标致的女人。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面熟。她自我介绍说,她叫许蕾。她的建筑承包商丈夫已经破产,目前在家带小孩。
  
  她说现在,她已经亲自出马打天下。许蕾说,我就不信,目前,国家的政策这么这么的好,我就不信自己打不出一个春天。她说自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不养女,不育男,不给政府找麻烦。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需一张床。没噪音,没污染,润滑内需促发展。许蕾的那段顺口溜,锻炼了一下我的脸部肌肉。江洪坐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说完那个妓女切口,许蕾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那还有新一代加强型印度神油,包你那家伙可以变成超级打桩机,你们俩要不要?”我说我女朋友死了,洪哥你要不要?江洪吓得直摇头。说,要那玩意干嘛?我老婆可是肉长的,又不是花岗岩。要打桩机做什么?
  
  许蕾又说她在南边的一个城市曾经碰到过我姐周一萍。说她现在是个发廊的女老板,在那个南方小城里,还是个传奇式的人物。现在的许蕾,就是周一萍麾下的小姐之一。
  
  这的确是个惊人的消息。使得我的耳朵差点从脸上掉了下来。急忙问她:“在哪里?怎么找?”许蕾说过几天她可能就要自己回来。江洪说:“这个消息对于你们全家来说,可真算是个奇迹。”
  
  几天后,大风刮过我生活着的这个城市。那天我姐周一萍真的回来了。只是看上去,她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但那回她在家只呆了两天,给了我几万块钱后,又悄然走了。
  
  她在那边开的发廊,的确就是那种世面上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发廊。不仅仅是帮顾客洗头,顺便还帮助顾客解决着一切生理上的烦恼。她说她的发廊里,目前至少有一百个固定的洗头妹。全国各地,甚至连东南亚其他几个小国的女人,都喜欢在她的发廊里做生意。设若把她们排在一溜,可能会是一个火力强大的红粉军团。许蕾就是冲着那个名声去的,只是没想到,老板居然是往日自己的徒弟。
  
  不过周一萍可不是专门回来看我的。她说她想回来考察考察,看看能不能在家乡也开个像她在那边开的发廊。她觉得目前的内地城市,更有开发的潜质。因为不少从内地去的女人,赚到钱之后,基本上都有这样的打算。茕茕玉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我姐想回家乡投资?呵,往日的问题少女,现在已经变成了投资商。摸清楚我姐回家的主要目的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许蕾极有可能就是被她派回来打前站的。
  
  周一萍回来后的那两天,一直很少跟我说话。最后一餐,她请到许多往日的朋友还有同学,许蕾夏羽江洪以及另外几个当年她就读的丙班同学。据说,其中还有一个女生是是甲班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在我姐后面,算得上是我姐的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姐妹。席间,她老是朝我笑,但我一直想不起来她是谁。她笑着说,我叫黄静啊,当年咱们俩还是一个班的呢!
  
  她说她叫黄静,我才想起来当年我的确有个女同学叫黄静。“你还追过我,记不记得了?”我朝她笑了笑,说,我那哪是追你?我是在坑你。因为那时候你鄙视我姐,所以我要报复你。于是黄静故作清纯状,说,啊呀,那你这人真是卑鄙。但那时我的确很喜欢你。否则的话,我能给你我的初吻吗?我听后哈哈大笑。
  
  饭桌上的周一萍依旧寡言少语。只是匆匆宣布了自己明天的行程,那就是准备返回。她觉得内地目前管得还是比较紧,许多发廊都偷偷摸摸的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她说在那边,只要给管片的警察一些好处,基本上就可以公开营业,怎样都成。而且那些得到了好处的警察们,也比较通情达理,每逢扫黄或者市容整顿,他们还会及时通知业主。那么就避一避,临时遣散那帮训练有素的小姐,再挂个  “今日盘点”的牌子,运动一过去,“萍萍发廊”就继续营业。
  
  我吞下最后一杯难以下咽的白酒,说:“这么多年,我也不问你都做过什么了。”
  她说:“你想问就问吧。这么多年,我也被太多的人问惯了。只是我的记性已经变得很差。”
  我斟酌了很久,才说:“那要不要去看看老爸老妈的碑?去年秋天我新立的。我还把他俩的墓,移到一起去了。”
  她说:“不用啦。我给你准备了五万块钱。你每年清明冬至的时候,记得替我给他们上几柱香,送两把花,烧些纸钱就成。”说完就扔给我一张崭新的存折,说:“我昨天下午在建行,用你的名字存进去的。”
  我忍不住就问她:“那么这些年来,你想不想家?”
  她朝我笑了笑,两个眼角几乎都变成了树纹。说,不想。要想的话我早回来了。在那边我有家,我把那些小姐妹当成了亲人。
  我把那张存折推还给她,说:“钱我不要。我想问的就是,现在你还缺不缺什么?”
  
  但她坚决不收。说:  “我有的就是钱,所以什么都不缺。对了,要缺得话还真缺一些听话的小姐。可惜你不是女的,否则姐姐这次就带你走了。别说你是T  大的,我店里连清华、复旦,北大与北外的都有。只是她们在店里,滞留的时间都比较短而已。”  
  
  我想,要是别人对我说这话,我会怀疑,那可能是别人想以此自抬身价。但我姐说的,我相信。不过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谁一生不犯些小小的错误呢?主席说过一生不犯错的人是猪,更何况周一萍不是也这样说嘛,“她们在妓院里滞留的时间都比较短”。她们有错就改,那就还算是群好孩子。
  
  我姐匆匆回来,又悄然别去。让我觉得:很多快乐,对于我来说,基本上永远都是假的。周一萍再次离开家乡。之后好几天,我家窗户外面的风都很大。它们成群结队,呼呼作响,铺天盖地,还怪叫连连。而我那不争气的沙眼,它总是不停地往外流泪。被风一吹,它很快又干了。再往外流,再干。后来好象有几粒沙子也飞了进去,我拼命地揉,可越揉它却越痒痒。
第七章 施洗的河 第一节 青春青春
我姐周一萍走了之后,立刻有一种彻底的无亲无故感把我困住。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某些感情的敏感就像对疼痛一样,周一萍离开家那么多年,我差点都要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我之前住过同一个母亲的子官时,可她偏偏突然又出现了,在我以为可以不去想她给过我的耻辱时,她又走了。相比之下,我发现我宁愿她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起码那样我会好过许多,也不会想上许多。
  
  江洪却对她留下的那个新存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事就我周围绕来绕去,鼓动着我把那笔钱拿来投资干点什么,我朝他摆手,死活也不肯把这笔钱拿出来,不但不想,还对江洪这时候的嘴脸产生了巨大的反感,终于在他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怂佣下,对他吼了一句,你他妈的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它是怎么来的。江洪拿支烟拿放在鼻子上嗅个嗅的,然后从里面的抽了点趟糠诺阶彀屠锩娼溃耆雎晕业拿娌勘砬椋绦鲎潘悼停?quot;你个小子不是最讨厌你姐了吗?再说了,反正她已经赚了。"说完还拿嚼着烟丝臭哄哄的嘴对着我说,说真的,打那时候念书起  ,我就觉得你姐有当老鸨的潜质。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我在他的笑声还没有完全收尾之前,狠狠的朝着他的左颊抡了一拳,美丽而有力的一拳立刻让他朝右边倾去,他稳了稳脚步,回过头来,捂着半边脸,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说:"周一平,你跟你姐一个德性,我是为你好,我要想赚钱,有的是路子"说完了朝地上呸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走了,我没在意他嘴里骂的是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有什么理由花周一萍的钱呢。
  
  当时是夜里的一两点中,我估摸着江洪回去之后定要把气撒在夏羽身上,我的眼前突然浮现着一对赤裸的男女各自骑在战马上,挥舞着戟剑,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打,他们的身上各处都不同程度的受着伤。这个画面淡出之后,我发现我站在黑黑的楼梯道口。
  一个人在街上走,向是有所指引着,我居然上了那条王葳被害的路,路上已经被清洗了很多次了,忘了她的血是洒在哪里,于是我猫着个腰,点着个打火机子一步一步的寻着,算计着一个地方蹲在那里,然后想王葳是个好姑娘,可他娘却真不是个东西。
  蹲在冷冷的路边,四周又黑又静的,突然好像听到了王葳的声音,她说,你这个混蛋!我要你还我青春!。一句曾经的呐喊却成了永远的预言,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还得了她的青春。而我的青春、江洪的青春、周一萍的青春也已经统统被时间改写了。
  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对我看了很我,迟疑着不敢从我前面走过,终于那男的搂着女的,像掩护一个明星似的疾疾而过,过去了还不停的回过头来打量我,像是在猜测我是干嘛的,我对他们大喊一声:没见过人拉屎吗?他俩却拼命的往前跑去,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拍拍屁股,终于还是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溜到江洪的网吧,老远的他看见我就溜进屋里了,他老婆夏羽却在门手把我拦住,恶狠狠的说,周一平,你怎么把我们家江洪打在那样?
  那样?哪样,我只不过给了他一拳罢了。我不想理她,拨开她的手,说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让开让开,我找江洪真有点事。
  “那可惜了,他还真不愿意见你。”说完这话,夏羽又凑近了我耳边,换了一种口气说:“虽然说他挖了你的墙角,但也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咱们也啊啊了,何必死揪着他不放呢。”
  真没想到夏羽这婆娘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联想到这个,我真是服了她了,靠在门上,我大声冲里面喊着,江洪你个王八蛋,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得把什么事都跟你老婆说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个什么。
  但这话还真起了作用,江洪从他老婆的肩膀边侧出一个头来,嘛事?我在他老婆的肩膀这一头对他说,我想离开这儿一阵子,你有没有路子,帮我把那辆破金杯给卖了。
  
  破金杯只卖了两万块钱,江洪说这还是算高的,因为那车实在已经被我糙得不成个模样,我把这两万块钱加上我姐周一萍临走留下的五万块钱存折又重新投入了股市。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我不信我会这么背下去。当初要不是信了那个疯疯颠颠的九头鸟,说不定真的可以建一个能通风的坟幕,反正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赌就赌,豁出去了,输也罢,赢也罢。
  江洪对于我的反常举动非常吃惊,在陪我去买股票的路上不停的唠叨着,这人怎么能就这样往火坑里跳呢,股市一直低迷着呢。
  不管他唠叨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突然听到有人说让开让开,我是大户。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我跟江洪也是这么吆喝的,于是冲着那人喊,亏的就是你们大户,操你妈的。我揣着这七万块钱却不知道选哪支股好,因为看上去都是祖国山河一片绿的,每支股都在往下跌。当初我回来的时候身上有钱,随便选什么我都乐意,甚至交给一个报单的小姐控制都成,可现在.....我问江洪说,选什么呀。他随手一指说这个吧,我顺着手看过去,那是我被卖掉的金杯汽车。反正这股便宜,七万块钱可以买上不少,看到那些成百上千手的数字我比较快活。
  办完了手续之后,我咬着牙跟江洪说,我要凭着七万块钱翻本,然后赚他妈的许多许多钱,让那个破鞋赵小妖回来着后悔着跟了那秃顶。估计江洪也怕在这个时候打扰了我的发财梦,一个劲的说,那是那是,到时候找一百个像赵小妖的姑娘,捧红她们,然后让那个赵小妖去哭天哭地喊爹娘去吧。
  我们俩都忘了什么,互相搂着肩膀一路唱着回江洪的网吧去了,不能乐着,我难道还要哭吗?
第二节 谁的初恋
老天估计对我是没开眼,在我买进了金杯汽车之后,它仍然像一个阳萎患者挺不起来,而我此时已经成了彻底的贫民,我每天揣在身上的现金不足五十块钱,想像一下,我该多么怀念以前在云端以上无忧的日子。
  一个夜里,我失眠着,赵小妖和王葳等一系列的女人像选美一样从我眼前飘然而过,一句一句的文字被分解成智能全拼在我脑海中的键盘上敲打着,辗转反侧了很久,然后起身起来将几件洗换的衣服收拾到了行李箱里,决定离开这里一阵子,算是散心也好,透气也好,遗忘也好,写字也好。存在着却不为人知,不就是潜水吗,我决定要在水面以下潜上一阵子。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坦然了许多,周公很快的跟我对上了号。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眼睛一睁,匆匆的洗了把脸,就拎着行李上了路,乘车到了火车站,花了两块钱打了个站台票看见有人上的车就上去了,心想睡一觉,哪停就哪儿下吧,混到这份上,也够衰的了,什么理想啊,什么这个那个呀,也想不到了。
  闭着眼睛小寐了一会儿,被报站员的声音吵醒,身边的人动静也很大,都在呼拉拉的扯着行李下去呢。我也没管是哪,赶紧就背着那个破包跟着人群下去了,走到出站口的时候,有个长得挺像章子怡的检票员在那儿查票,我冲她笑笑,然后往后一指,后面一起的,估计因为我长得就不像个会逃票的人,那小姑娘很爽快的把我放行了。出了站,一仰头看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珲洲。“珲”字让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旁边的一个当地人才知道这个字念hu(第二声),我暗笑,这是上哪儿来了?若是个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就好了,出了站一直向北走,买了一瓶农夫山泉,又花了一块五毛钱。等我走到彩虹旅社的门口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彩虹旅社很小,跟周围的道路非常不协条,光从门口就能看出这个地方很便宜,于是我把步子迈了进去。
  一个穿着紧身衣服紧身裙子染了黄色头发的姑娘过来,用一种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住么?我点头,不住上这儿来看什么,难不成是参观吗?
  交了押金,扫过了身份证,那个黄头发姑娘领我去我的房间,她在我前面走着,跳跃的黄色头发像一团火一样燃烧,但已经长出来的一些黑色头发就像预示着这团火即将熄灭,她的衣服和裙子上分别有内衣勒进的肉痕。其实她长的不算丑,可我这样盯着她走了很长几分钟,上楼,左转再右转,却没有一丁点非份的想法,我终于明白男人真的不是对任何不丑的女人产生兴趣的,,而在这以前,我真的以为我跟那些女人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是男人,而她们都不丑。
  我就在这个叫彩虹旅社的地方住下了,一天十二块钱,够便宜了。我算过了,如果我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十块钱之内,我可以在这里住上一个多星期的,我想潜这几天的水应该够了。
  潜水是沉寂,是为了让把过去剥离开来,我需要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呆一阵子,练习忍耐和呼吸,要不然对比太强了足够让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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