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非同责问:“你要干什么?”
小伙子见到许非同,说:“我找辛怡,他们公司说她没上班,这臭娘们在家不
开门,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了!”又像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谁儿?你管得着吗?”
“我是她爱人,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小伙子不砸门了,上前一把揪住许非同的衣领:“你来得正好。放尊重些?你
刚才上楼时看见我爸爸了吧?他因为听了辛怡的话,买了凤凰科技,赔得得了脑溢
血。
现在半身不遂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许非同掰开小伙子的手,掏出钥匙,慌慌张张地打开门。
贝贝腾地一下蹿起,扎向他的怀中,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许非同没有心思和
它亲呢了,用手挡了一下,急着向屋里走。房间里没有开灯,辛怡不在家!许非同
随手扭亮桌上的台灯。见台灯的底座下压着一张信纸,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来:非同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在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上了。我所以选择死。
因为这是我目前惟一可以选择的结局。我谁都不怨。
如果要怨的话,只怨我自己的贪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到悔时恨已迟!
十几年的夫妻恩怨,就此了结。我忘不了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苦乐交织的日子。
人生一世,这是我能带走的最大一笔财富了。现在,我要郑重声明的是,我前后两
次动用公款四百万元入市炒股,你直到昨晚一直一无所知。不知者不为过,你可以
拿着这封遗书去向有关部门说清楚,这也许是我生前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
愿那笔沉重的债务因为我的远离而化为乌有。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把你辛辛苦苦攒下的几十万血汗钱全部赔于股市。如果真
的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要补偿对你的歉疚。
我们已经无力支付彤彤昂贵的学习费用了,我死以后,你为她办理转学手续吧,
代我向她道歉,告诉她,妈妈是爱她的,尽管这爱已经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带走了你为我买的珍珠项链,但愿它能使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会孤独,不会无
助。
看在十几年夫妻的份上,再一次请求你的原谅。
爱你的妻子绝笔于午时他知道,他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太了
解辛怡了。她肯定是不愿意死在家里,让丈夫和女儿触景生情。一个人找僻静的地
方去自行了结了。贝贝狂叫着咬住他的裤腿,扯着他向门外走。许非同想起狗可以
根据嗅觉信息识别主人,它辨别气味的能力是人的一千倍,就冲出家门,跟着贝贝
跑下楼。贝贝出了楼道门,一边叫着一边向楼后跑。楼后有一块十几米的空地,空
地上有一张石椅,正对着小区的锅炉房,因噪音和污染,平时很少有人坐。一拐过
楼,许非同就看见了石椅上那熟悉的身影——辛怡穿一件新风衣,安详地坐在石椅
上,一动不动,头发没有扎起来,随傍晚的风悠然飘起。
贝贝不再叫了,耷拉着尾巴放轻脚步走过去趴在了辛怡的脚边,尔后把目光投
向许非同,那目光中竞充满了悲切。
正值秋日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到高楼的背后。暮色正如一张张开的巨网罩住了
世间万物。天空呈灰黑色。云彩的形状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洗过砚台的水盆,深
浅不一,混混沌沌。空地上的蒿草已经败落,叶子开始泛黄,不时被秋风吹落的一
片片残叶,飘落到辛怡的脚下;石椅旁的银杏树也摇动着一头将掉未掉的叶片,发
出一阵阵哗哗的声响。像是在秋日的风中发出了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许非同的脚步陡然收住。他望着石椅上的辛怡。一时心如止水,脑袋中一片空
白。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石椅、落叶、辛怡,简直就构成了一幅描绘秋天萧瑟之气
的油画: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依稀黯淡野云飞,水寒荷破人憔悴。
只怕是:玄鸟去,枯叶飞,憔悴之人魂未归。
许非同真希望妻子是在静坐歇息。他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向妻子走去。他看清
楚了,妻子双目微闭,似已酣然入睡。
那神态和平时入睡没有什么两样。他走过去挨着妻子坐了下来,他企盼着轻轻
呼唤一声,妻子会睁开双眼还他一个恬静的笑:瞧,我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他知
道这注定是自己的一个梦,但是他依然不愿意惊扰了她,好像只要不惊扰了她,过
一会儿她自然就会醒来。
刚才,妻子坐在这里,一定是为了看城市的落日。她喜欢看落日,她觉得落日
的肃穆更能使人陷入遐想。是的。一只巨大的火球缓缓地沉入了高楼林立的谷底,
它喷吐着最后的余辉沿着高楼的顶端向深渊滚去。于是,太阳与高楼在晚霞飞舞的
天幕并列,颂歌与挽歌波起涛涌,瞬间有如永恒。第一盏路灯唤出第一颗星星时,
天空渐渐变成了暗夜。新与旧、生与死、过去现未来、珍重与忘却,就这样融合了,
如同落日的景致与辛怡的心象之融合。
他把手搭在了妻子的肩上。谈恋爱时,他曾这样搭过妻子的肩头。将妻子相拥
人怀;结婚后的前几年,他也曾这样搭过妻子的肩头,却比谈恋爱时少了几分浪漫,
多了几分亲情;有多久没有这样搭过妻子的肩头了?想一想,遥远的如同隔了一个
世纪,亲近得又仿佛就在昨天。他的手上分明还留着妻子的温热,他的身上分明还
沾染着妻子的气息。
辛怡!他轻声地呼唤。辛怡!他把妻子搂进怀里。辛怡!
辛怡!许非同呼唤妻子的声音一声高似一声,可是妻子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许非同明白了,他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知道妻子永远永远也听不到自己的
呼唤了。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妻子的反常迹象,恨自己从红蜻蜓文
化发展公司出来后为什么不赶紧回家。死,原本是那么抽象的概念,此刻竞变成一
具尸体实实在在地摆在了自己面前。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日色落尽。云彩无光。搂着妻子,许非同已泣不成声。
辛怡确实太累了。工作、家庭、股票,她柔弱的双肩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负?
每天;她最早起床,收拾好房间,为许非同准备早餐;晚上她又睡得最晚。吃过了
饭,她要刷碗、扫地、料理家务,然后打开电脑看盘,分析股票的技术走势。那股
票的技术图形就是一个布满阴云和陷阱的迷魂阵,你看看MAcD金叉了,预示股票要
涨,也许那个金叉就是庄家抹在刀口上的一点蜂蜜;你看着KDJ 拐头向下,预示股
票要跌,没准那正是庄家为诱使你割肉出局的一个诱饵。以辛怡的股票知识和实践
经验。她对图形的判断每每失误,经常看了一晚上图形。关机的时候仍理不出半点
头绪。她像一个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得嘀溜溜乱转,除了睡觉的四五个小时,几
乎没有片刻的停顿。即便在睡梦中,她也常常被股票缠绕,或因为股票涨了喜极而
泣:或因为股票跌了惊恐万状。许非同有几次‘就是在睡梦中被辛怡的尖叫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辛怡坐在床上正直愣愣望着黑暗发呆!
她太累了。她需要好好睡一觉。许非同呆呆地望着怀里的辛怡。早晨,辛怡还
为自己扣钮扣,还为自己抚平衣领。他还能感受到妻子手上的温度,这温度太熟悉
了。谈恋爱时在电影院里,他们手拉着手,那温度传递的是彼此的依恋:结婚后,
许非同因为失眠而睡不着觉时,辛怡也爱拉着他的手。那温度传递的是对自己深深
的关切。可是此刻……许非同拉过妻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手已经冰凉了,
没有了任何知觉,许非同觉得自己的脸会把这双手捂热。因为没有这双手与自己相
互搀扶,他会心如死灰,悔恨终生!
“非同,快送大姐上医院吧。”
许非同木然地回过头,见身后已经围了一群人。小雨站在自己的身后。和许非
同通完电话后,小雨仍不踏实。她急于见到许非同和辛怡,就找到了许非同家。正
赶上许非同随着贝贝向楼后跑,于是跟了过来。许非同注视着小雨。心想。如果不
是这个女人,妻子会买凤凰科技吗?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们守仓,
能够赔得这么惨。以致辛怡搭上性命吗?他记起了妻子骂她的那些话,望着望着,
在许非同的眼里,小雨已经不是那个纯洁恬静的女孩儿,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非同!”小雨的眼眶中也充满了泪水,“这一切,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
…”
许非同正欲答话,手机响了。《田园交响乐》那悠扬的前奏,和此时此刻的情
景是那么格格不入。
许非同摁下接听键,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许先生吗?我是丽丽,
我们见过面的。您想起来了吗?”
“有话快说!”许非同粗暴地打断了对方。
“噢,是这样。”丽丽的语调急切而哀怨,似乎还带着哭腔:“柯小雨刚才上
我家勾引我老公,正好被我撞上。她是个荡妇;是个小婊子!她说爱你全是假的,
你听见没有?”
小雨从汪海那里跑了以后,丽丽越想越生气,她真的万万也没有想到。小雨会
做出这种事。她也暗自庆幸,那次在温馨庭院没有把自己的那段经历告诉小雨。她
不能饶了小雨,她要揭穿小雨的虚伪,就气急败坏地打了许非同的手机。
许非同曾见过丽丽,知道丽丽是小雨最好的朋友,也听小雨说过。她傍上了一
个有权有势的大款。丽丽的话让他如五雷轰顶。内心更加痛不欲生。丽丽没有必要
挑拨他和小雨之间的关系,他可以从她的语调中感受到她的愤怒与伤心,那是当一
个人被最好的朋友伤害时才会有的情绪。许非同实在难以置信。对他一往情深的小
雨竟会背着他去勾引另一个男人,只因为这个男人有钱、有权!
丽丽还在电话中喊叫着什么,许非同已无心听了,他关掉手机。望着小雨,一
下子觉得她非常陌生,陌生得好像来自另外一个星球。小雨已感觉到这个电话是丽
丽打来的,她涨红着脸。欲言又止:“非同,我……”
“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滚!”许非同因为悲伤和愤怒,脸涨得通红,本来
端正的脸庞也变了形,样子有些狰狞:“滚得越远越好!听见没有?混蛋!”然后
用手机拨通120 ,绝望地哭喊着:“急救中心!急救中心……”
第三十八章 爱的触摸
金戈见过韩队以后。心里有些没底了。根据韩队反映的情况。菲菲的案子似乎
有些不妙。分局领导已亲自过问,认为此案疑点重重,前后证言反差太大,让重新
侦查。金戈本打算花钱摆平此事。但打了几个电话都碰了钉子,这让金戈更加揪心。
如果这个案子出了问题。就有可能牵扯出违规贷款、利用内部消息炒股、绑架人质
等一系列重大问题。那可就麻烦大了。金戈后悔不该急着把菲菲调入律师事务所,
露出破绽,让人家起了疑心。可是菲菲调到律师事务所。公安局怎么知道的呢?肯
定是菲菲的爸爸妈妈大肆张扬。街坊四邻奔走相告。
公安局的耳目那么多,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也是,一个胡同里的女孩儿一月挣
了好几千元;宝马轿车常在胡同口等候接人。不闹出动静才怪呢!
金戈正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对策,菲菲打来电话:“金律师,有一个人要见您!”
“就说我不在。菲菲,以后凡事先没有预约的,你一律帮我挡驾。听见没有?”
金戈还没有放下电话,一个人已破门而人。
“金大律师。恕我鲁莽。不请自到了!”
金戈抬头一看。原来是刘胖子。这时菲菲追进来,说这位先生执意要见您,我
拉不住!金戈一摆手,没关系,这不怪你。又问刘胖子:你找我有什么事?这几天
怎么听不到你的音讯了?
刘胖子也不等金戈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吁出了一口长气,像是在稀释着心
中的郁闷,少顷,才望着金戈问:“辛怡自杀了,您知道吗?”金戈闻言一愣,他
没有想到辛怡会自杀。心中不免生出一缕伤感和几分歉意。在这场复仇的游戏中,
辛怡原本是最无辜的,虽然和她只见过几面,也未及深谈,但凭直觉,金戈觉出辛
怡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女人,让这样的女人为那一对狗男女陪葬,并非他的本意。可
是,投鼠无法忌器。这只能怨她自己的命不好!于是明知故问道:“她自杀了。为
什么?”
“动用四百万公款炒股,亏得一塌糊涂!”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让她挪用公款去炒股了吗?”
刘胖子没说话。他从身旁的提包里拿出四捆百元大钞,在桌子上摞成一摞。说
:“您是律师。律师是干什么的?律师应该维护法律和公正。我没您学问高,可是
我知道,美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律师丹诺在法庭的发言。常常感动得法官都悄然落
泪。他凭的是什么?凭的是公理、正义和自己的良知。可是您都干了些什么?……
辛怡、小雨,那都是多好的女人啊,让您整得人不人、鬼不鬼!”说着,刘胖子狠
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也他妈不是个人。竞帮您……”
刘胖子由衷地悔恨。
他是六八届知青。上个世纪80年代从内蒙古返城后。先是在环卫局做掏粪工人,
后来掏粪全用上了汽车,他便辞职下海搞起了家政服务,招来一些农村姑娘,经短
期培训后去做保姆或钟点工,从中收取介绍费。因利润空间有限,他发现随着市场
经济的发展,私人侦探有很大的市场需求,就转轨承揽起这方面的业务,竟然收获
颇丰。接了金戈这单生意后,他原本以为抓到了一条大鱼,兴奋异常,办事也格外
尽心竭力。但随着调查的深人,他越来越觉得小雨和许非同的交往并没有他想像的
那么龌龊,金戈的心理过于阴暗,心中便有了一些自责。但他无法抵御那几万元钱
的诱惑,还不愿罢手。辛恰的自杀和小雨的遭遇给了他重重地一击!他觉得在这场
令人毛骨悚然的“游戏”中。
自己充任的角色太不光彩。这世界确实已然物化到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交换了
吗?想想辛怡,想想小雨,刘胖子感到羞愧。
前几天,他回了一趟插过队的内蒙草原。
那是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他大好的青春年华几乎全部奉献给了那里的草
原。在那一片没膝的青草中,留有他太多的憧憬、太多的艰辛、太多的留恋与太多
的遗憾。紧张的现代生活节奏,灯红酒绿的都市景观在给了他物质满足与感官刺激
的同时,也常常令他身心疲惫、精神怠倦;这时,他常常会想起温暖的蒙古包、豪
放的祝酒歌、香喷喷的奶茶和蒙古包里那如小河一样潺潺流淌的生活。他早就想回
去看一看,看看那一方蓝天、那一片草原,还有仍然在蓝天下草原上生活着的她是
否幸福、美满?
1968年,当他在北京站的站台上与哭作一团的父母洒泪而别时,他已经做好了
在草原扎根一辈子的思想准备。但塞外冬日刺骨的北风,飘飘洒洒一下就是几天的
大雪。夏日灼人的酷热和县城里马车扬起的—路黄尘。还是使他倍感生活的艰辛与
困苦。不能设想,如果没有她的抚慰、关切与带着花草清香的热吻,他能独自走过
生活中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从—个城里的中学生变成—个肌肉发达、面色紫黑的塞
北大汉!可就在他的海誓山盟言犹在耳时,一纸回城的调令竟使鸳梦破碎。分手那
天,她痛哭失声,为曾经拥有过的温馨,也为负心人的薄隋。三十多年了,逝去的
那一段岁月变成了一张底片,被刘胖子搁置在了记忆的深处。接了金戈交办的案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竟不时被小雨和辛怡真挚时情感所感动,这感动像显影液一样,
使底片上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他终于抵不住心灵的呼唤,踏上了寻梦的旅途。他
关E 了手机,他不想在这n.天受到都市噪音的任何干扰。一把年纪了。他想去触摸
一下年轻时的情爱!草原以隆重的礼遇迎接了他。雪白的羊群、青青的牧草、热腾
腾的奶茶和香喷喷的奶豆腐……这里的一切让他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近。他也如愿
见到了她。最令他感到震撼的还是她讲述的一件事:—个月以前,她带丈夫进京看
病,在北京中医院被小偷偷了钱包,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一个叫辛怡的北京
女人倾囊相助,才使她的丈夫顺利住进了医院动了手术。在辛怡身上,她感受到了
北京人的仁爱与善良。她拜托刘胖子看在倒门曾相爱过的份上,回北京后代她再一
次去当面向辛怡致谢。并把借辛怡的钱一并转交。刘胖子听了。先是惊诧生活中竟
有这样巧的事情,然后便又羞又愧。羞的是,她来北京为丈夫治病,却不愿见自己,
说明她还恨自己,是辛怡化解了她对北京人的成见;愧的是,辛怡这么好的一个女
人,却被金戈设计陷害几乎陷入绝境,而在这场不光彩的游戏中,他为了贪图几个
钱竟充当了帮凶!他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北京。心态异常矛盾。在东湖别墅监听到小
雨为了救辛怡而悲愤地去献身时。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才知道辛怡已经徘徊
在死亡的边缘了。他后来赶到许非同家,准备把女友的感谢与还款带给辛怡时,正
赶上辛怡已香销玉殒、魂归西天。这打击对刘胖子太大了!
他不知道如何去向远方的她解释!他觉得自己拿的四万元佣金沾满了辛怡的鲜
血,拿在手上,对灵魂实在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回来后,刘胖子一宿未眠,回想起来,金戈这单生意虽然酬劳很高,但是最缺
德了。创办这家公司时。他已经确定了一条原则:违法的生意不接。原本以为只要
遵循这条原则。挣得就都是干净钱了。不想在法律之外还有一片灰色地带。一旦陷
进去也会沾上一脚泥。从表面看,这是一起感情纠葛的民事事件,但稍一分辨便不
难看出,金戈的做法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预谋杀人!而这一环环相扣的阴谋,少了自
己便难以实施!特别是他听从金戈的话告诉辛怡凤凰科技是第二个亿安科技时,简
直就是直接参与了杀人!他越想越悔,悔得肠子都青了,早晨一起来就迫不及待地
来找金戈。
金戈本以为刘胖子是来要钱的,因为还差三万元没给他。
这几天他音讯杳无,本想训斥他几句,没想到他反过来倒教训起自己来,不由
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和我说话!”
刘胖子一改往日的谦卑。正色道:“我没打算来教训您。我只是想把憋在心里
的几句话说出来!您那三万块钱我不要了,这四万也还给您。钱是好东西,可丧尽
天良的钱,我不挣,我还要给自己留点人味儿!”
说完,刘胖子转身就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来望着金戈,扔下一句没
头没脑的话:“黄泉路上无老少,可阎王殿里有判官。你好自为之吧!”
门啪一声被关上,金戈打了一个激灵。刘胖子走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不解地摇摇头,琢磨着刘胖子是不是吃错了药,到手的钱居然推了出去!他把四万
元锁进保险箱。刚站起身,桌子上的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抓起听筒。里面传
出韩队焦急的声音:金律师。不好了,领导已经把我调离了专案组,让我负责内勤,
那事八成是包不住了!
金戈的心倏地往下一沉……
第三十九章 没有哀乐的葬礼
辛怡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西郊殡仪馆举行的。
万念俱灰的许非同赶到殡仪馆时,彤彤已陪着姥爷、姥姥等在休息室。贝贝也
被彤彤抱来了,静静地趴在两位老人的身旁。
几天时间,两位老人明显地衰老了,就像秋后的蚂蚱,没有了一点儿精气神儿。
见到许非同时,他俩呆滞而毫无生气的目光才亮了一下,如同划过阴霾的闪电,阴
冷得令许非同战栗。
“许非同,你说,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把女儿,好……好地交给你,
你……你……”
岳母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顺着那张因痛苦而有些变形的脸流下来。
彤彤忙用手绢帮老人擦去泪水,自己却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真恨自己,妈妈那
天的神态举止那么反常,自己怎么就丝毫没有察觉?父母因为股票烽烟不断,她已
经有些疲沓了。那天,她虽觉得妈妈有些怪兮兮的,也只是以为因为股票又吵架了,
没往深处想,舞蹈队一排练就把这事忘到脑袋后边了。一想到自己正和同学们一块
儿跳着欢快的扇子舞,而妈妈却已经推开了地狱之门时,就心如刀绞。如果自己当
时能有所感觉,和妈妈好好聊一聊,说不定妈妈会放弃自杀的念头;或者给爸爸打
一个电话,也可能制止悲剧的发生!
可是,一切都已法挽回了,生养了自己的妈妈,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妈妈,
世界上最关心、最深爱自己的妈妈走了!
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化成一缕轻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今天开
始,她再也感受不到妈妈那慈爱的目光,那温暖的抚爱,再也不可能倚偎在妈妈的
怀里,搂着妈妈的肩头讲述自己心中的郁闷、企盼和只能对妈妈说的悄悄话了……
见外孙女哭得悲痛欲绝,姥姥又反过来为她擦眼泪。祖孙俩抱在一起,一时哭
成了泪人。贝贝爬起来,竖起后脚站直了身子去舔她们的泪水,彤彤一把将贝贝揽
进怀里,哭得更加伤心。
辛怡的父亲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一尊泥塑。他望着前方,
眼皮眨也不眨,目光空如枯井,那是大悲之后的绝望,是大恨之后的无奈。父爱如
茶,虽不浓烈,却情深而绵长。女儿本是他心中的至爱和骄傲。老人万万也没有想
到,她会因贪污挪用公款畏罪自杀!老人一生清白、刚正。
没想到晚年因为女儿蒙受如此奇耻大辱!他本不打算来送女儿,白发人送黑发
人,原本就是人生一大痛事。更何况女儿走得如此不堪与人言?但是他太想再看女
儿一眼了。一听说女儿出事,他的脑海和眼前,就全被女儿的影像占据了,从小时
候到长大成人。那一张张女儿的脸,或笑或泣,或哀或怨,都是那么真切可感。仿
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仿佛女儿正对着他说:爸爸,我对不起你!爸爸,你要多保
重!
不送送女儿。九泉之下的女儿会伤心落泪……
没有追悼仪式。没有哀乐。
石羽听说辛怡自杀了,忧心如焚的是公司的四百万公款向谁去要?他虽然小试
牛刀在顺达股份上赚了几十万,但比起四百万的损失来得不偿失!他没有来参加遗
体告别,只是派公司的一个职员到场。送的花圈上也只写了四个字:辛怡走好!
朱丹来了。很沉痛的样子,走到两位老人面前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又过来拍
拍许非同,很遗憾地耸耸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没有借给许非同钱表示
歉意:“我没有想到……真的!非同,请你原谅我!”
许非同茫然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来送辛怡。”
朱丹又说:“辛怡是个优秀的女性。其心可鉴,其情可佩。
非同,你其实也不必过于伤心。我以为,辛怡是用生命在完成一件伟大的行为
艺术作品。那就是,以一死来表明自己与旧生活的决绝!“
许非同很生气。又不便于发作。就说:“那你今天来参加辛怡的遗体告别仪式。
是不是也在进行行为艺术?如果是这样,恕我不能配合!”言毕,拂袖而去。他觉
得朱丹简直已经走火入魔了,执迷得令人愤慨!
辛怡的同学闻讯赶来了,辛怡几个要好的同事赶来了,人们默默地站着。彼此
无语,只是用眼神交换一下心中的惋惜和悲痛。
这时,殡仪馆的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问谁是家属。许非I 司站起身,用探询
的目光望着对方。工作人员说,有一位姓柯的小姐昨天晚上来过,留下钱送了一个
花圈,可不可以摆出来?许非同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扔进去。
不要摆!”
人们愕然地望着许非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中巴停在门口,门打开,两个年轻人抬下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老张。
老张的儿子推着轮椅来到休息室门口,许非同见状忙迎了出来。老张哆哆嗦嗦
地说着,还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比划,老张的儿子替父亲翻译说:“我爸说,辛怡大
姐是个好人!他要送辛怡大姐一程。”
许非同听了,深鞠一躬,含泪致谢。
开始向遗体告别了。
没有鲜花,没有哀乐,有的只是哀怨的眼神和沙沙的脚步声。辛怡静静地躺在
告别室正中的台子上,平和而安详,像是在熟睡。她太累了,从此,她将远离人世
间的纷纷扰扰。远离令她遍体鳞伤的股票市场,远离恨她的、爱她的、关心着她的
人们,一个人到另一个清冷的世界去休养她疲惫不堪的身心了。她含陕乐吗?她毕
竟还有那么多的牵挂留在了这个红尘滚滚的世界……
贝贝挣脱了彤彤的怀抱,跑过来围着辛怡转了几圈儿。
然后静静地趴在了辛怡的身旁,似乎是在等待着女主人醒来,眼睛里竞闪烁着
莹莹的泪花……
“闺女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如一把利器在人们的耳膜划过。辛怡的母
亲挣脱开彤彤的手,扑向熟睡的辛怡,“你怎么就这么命苦?你走了我活在这个世
上还有什么意思?
你就不能睁开眼再看妈一眼吗?你好狠心啊!“
彤彤哭着抱住姥姥,许非同也上前去扶老人。老人回过身来。哀怨与愤恨交织
地望着女婿:许非同,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一边哭喊着,一边上前去抓许非
同的帽子。女婿平时不戴帽子,今天参加遗体告别却戴了一顶黑鸭舌帽,把头发遮
得严严实实。帽子被老太太一把抓下来了……
许非同一蓬青丝荡然无存,满头白发如雪如银!
许非同痛哭失声:“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辛怡!我给您跪下了。”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