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石羽坐在老板桌后的转椅上,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呸”一声吐掉,铁青
着脸吼道:“您阁下站在这里还发什么愣?天上他妈不会掉钞票。赶紧想辙去呀!
还等着我雇八抬大轿把您阁下抬出去?”
石羽一吼。把已经有些迷瞪的许非同吓了一跳。他望一眼石羽。竞出现了一种
幻觉: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那个皮肤松懈、头发稀疏的公司老总,而是面目狰狞、
目露凶光的索命无常。他十指交叉使劲一捏,指节发出咔咔吧吧的响声,他这才发
觉,手心原来已渗出一层冷汗。
“石总……”
“打住,您!”石羽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一伸手拉开门:“趁着我还没改主
意,您赶快去想辙!”
许非同慢慢转过身,面向石羽,一字一顿地说:“石先生,我许非同一辈子从
没有求过人,现在,我给您跪下了,求您能给我一段转圜的时间!”
说着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许非同的头低下了。两行泪水顺着他的鼻翼流下来,吧嗒吧嗒滴落在涂了紫红
色油漆的地板上。许非同本是一个饿死不求人的主儿。他的脸皮太薄。曾有朋友介
绍他认识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那老总欣赏他的才华,让他为自己画过一幅油画
肖像。并说以后许非同有事他愿意帮忙。后来辛怡买了那家上市公司的股票。因为
心里没底。想叫许非同去问一问公司的业绩。许非同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好意思
开口。
辛怡卖出股票后。这家上市公司便因为业绩大幅提升。股价连续拉升了百分之
四十。为此,辛怡叫苦不迭,许非同却心如止水。他觉得钱虽然没赚到。但面子没
丢,如果他开口了,人家万一不说而驳了他的面子,他会很长一段时间深陷羞愧与
懊悔之中。还有一次,他有机会与一位身居高位的官员吃饭,饭桌上其他人又递名
片又敬酒,竭尽奉迎讨好之能事。因为这位高官的一句话,便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升
迁荣辱。惟独许非同态度淡漠,匆匆吃了几口饭便逃离了饭桌。一方面,他不擅长
交际,没话找话、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他学不会;一方面,他固执地认为,人所以是
人,就在于人的自尊。如果没有了自尊。人和摇尾乞怜的巴狗儿还有什么区别?这
之前,他还从未跪过,当兵时在大戈壁执行任务,两个村落的人因水要发生械斗。
他被几十个西北汉子围住,指责他没有袒护自己一方。
让他跪下谢罪,面对挥舞的刀棒,他都没有跪。说死可以。跪不成!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可是这一次许非同跪下了,平生第一次。
跪的不是苍天,不是娘亲,而是他从内心深处看不起的一个暴发户。
门半敞着,楼道里过往的人晾愕地向房间里窥视……
许非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下去的。他只是觉得血管里的血就像被抽干了一样,
浑身一点气力也没有了。双膝软得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
因为屈辱和痛苦,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上面已刻下了几枚深深的牙印。他望
着石羽,本来深邃而明澈的双眸有如两眼枯井。显得异常绝望。
石羽没想到许非同会来这一手。他本想发作,但许非同的目光使他悚然心惊,
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知道一个男人如果用这样的目光看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再者说,下午六点以前。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凑齐四百万。立马儿把辛怡抓起来,
除了一解心头之恨外,反而于事无补,如果宽限他两天时间,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公司或许还能少受点损失。同时……一个深埋心底的念头突然像肥皂泡一样冒了出
来,一丝诡谲的笑纹在石羽的眉宇问悄悄一闪:“您这是干吗呢?许先生!得,我
好人做到底,再给您宽限两天。后天的上午十一点,是我报案的最后期限!”
许非同还想说话,石羽一摆手:“许先生。就此打住。君子不强人所难,彼此
都留点面子,如何?”
第三十章 绑架发生之后
丽丽一夜未归,汪海一夜无眠。
汪海和丽丽的感情发展还算正常,丽丽小鸟依人,使他本来因老婆红杏出墙而
变坏的心态大有缓解。和丽丽耳鬓厮磨,很有枯木逢春的感觉,不由常常感叹老庄
的福祸相倚的哲学确实悟透了人生的真谛。试想。
假如不是因为和老婆离婚,他怎么能认识金戈?如果没有认识金戈。他很可能
还在旧有的生活轨道上运行。退休以后和在公园里提笼遛鸟、下棋扯淡的老头儿们
没有什么两样,哪里会因为观念转变有这么多的财源滚滚而来,让他真正体验到了
金钱的魔力和玄妙,当然也不可能认识丽丽。不可能为晚年勾勒出那么一幅美好的
生活图景。
人这东西说来也怪。没有认识金戈以前,对待退休。汪海就像飞机上的乘客等
待着陆一样,心态平和得很,从未奢望着机舱门打开,面对的是一座耀眼夺目的金
山。遛遛鸟。下下棋,跳跳老年迪斯科。如果有了隔代人,抱着小孙子或小孙女逛
逛公园,吃吃麦当劳,倒也怡然自得,轻松惬意。可是自从金戈在他面前打开了另
一扇生活的窗口,汪海对那种退休生活简直都不敢去想了。从手握重权的国资局长
到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头,他其实还没有咂摸出这巨大的落差将带给他多大的失落!
这失落将如一条冬眠后苏醒的蛇,啃噬和撕扯他的心,使他难以有片刻的安宁。他
已经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被人前呼后拥,习惯了随便说一句话就有人毕恭毕敬
地记在小本子上的感觉,习惯了上下轿车时,有人适时地把手挡在车门上方的威仪,
而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退休而不复存在,这是他可以接受的吗?当然不是。那么,
惟一可以使他无权有势、弥补心灵空缺的东西就是——钱!有了钱。他的晚年生活
将完全是别一种状态:白浪、沙滩、别墅、高尔夫球场,还有可相拥人怀的年轻娇
妻……
胡乱想着,汪海又惦记起丽丽。丽丽虽有点风尘之气,但终归还是一个良家女
子。且又那么知冷知热、善解人意。对自己总体上也算是忠贞不二,她受到骚扰后
那沮丧痛苦的样子足以为之佐证。晚年能有这样一个美人陪伴左右也算是人生一大
幸事了。按说,丽丽如果有急事走了,肯定会打来一个电话。昨天晚上,他久等丽
丽不回。曾到小区里找过。但不见丽丽踪迹,丽丽的手机又没在身上,无法联络。
他不怀疑丽丽的感情,他觉得丽丽突然去向不明,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早晨,汪海起了床。往常,丽丽已把洗澡水为他放好:他洗澡的时候,丽丽会
把早餐准备停当:牛奶、果汁、面包、鸡蛋、沙拉,应有尽有。现在,偌大一座别
墅,只他一个人,不免显得空落:没有了一个女人在身旁,温馨也如消褪的夜色,
觅不到了一点踪迹。汪海心神不宁地摇摇头,他还期望丽丽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出一个令他无可挑剔的理由。然后开始准备早餐。但抽了两根烟。仍不见丽丽的
影子。他心头浮上的阴云便越发浓密。
丁铃铃……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汪海伸出手抓起听筒,喂了一声。里面没有声音,只隐隐传来一阵女人的抽泣。
汪海有些发慌,又对着听筒大声喂了几声。
“嚎他妈什么你嚎!”一个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你的小蜜现在我们手里。
快点准备好一千万准备赎人!”
汪海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了。丽丽已被人绑架!他举着听筒,焦急地问:“你是
哪一位,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些?”
“我是哪一位?我是哪一位能告诉你吗?真他妈是笑话!
喏,你跟这老东西把话说明白喽!“
话筒里传出丽丽哽咽的声音:“老公,我被人绑架了,两位大哥要你拿一千万
赎人,你快点筹钱吧。晚了我就活不成了!”
话筒又被那个男人抢了过去:“听明白没有?我告诉你汪大局长。老老实实按
我的要求把款打进我们指定的账号,我放你和你这小蜜一条生路。不然,宰她之前
先让她写一份揭发你违法乱纪的材料寄到中纪委,叫你人财两空,后半辈子到大狱
里面过去!听明白没?”
汪海说:“我没有那么多钱。一千万。你干脆把我也一块儿杀了吧!”
“嘿,还他妈嘴硬!你当我们是随便绑她的吗?你的那点子破事爷们早就调查
得底儿掉了!你是要钱。还是要命,要名誉,要地位,自个琢磨吧!”
汪海还要说话,听筒里已传出嘟嘟的忙音。
汪海颓然坐在沙发里,脑子里一时杂乱如麻。
坐了一会。他逐渐理清了思绪:首先,要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丽丽与绑匪合谋演
出的双簧。他仔细想了和丽丽交往以来的每一个细节,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
他已允诺带丽丽出国。丽丽对他也从未表现出三心二意;况且,丽丽跟了自己。以
后的生活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她犯不上为了敲诈一笔钱和自己耍心眼儿,她虽有些
张扬,但还不至于有这个心计。
第二。就是应不应该报案。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出就立即被否决了。他以什
么名义报案?公安局一旦介入,极有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绑匪不是说了吗,对他
的情况已了解得很清楚。报案岂不是自投罗网?除非警察在解救人质的时候双双将
绑匪击毙,这简直毫无可能。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摆平此事。他突然想起了金戈,
他是律师,黑白两道儿都有关系,应该求他想想办法。但一想到金戈,他不由打了
一个寒战,这一切会不会是金戈设的套呢?细想想,觉得可能性也不大,自己现在
是金戈的摇钱树,做好一张票,收入个几百万不过是小菜一碟,金戈会冒这么大风
险用这种手段敲诈自己千八百万吗?他难道不怕事情一旦穿帮,断了自己的财路?
不过,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顺达股份做完后,还是赶快去到加拿大过几年安稳
日子吧。金戈工于心计,贪欲又极强,与他长期合作。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出事。
接到汪海电话的时候,金戈正陪着菲菲一家看房。
北京站的平房拆了,菲菲家得到了三十万补偿款。菲菲的母亲本想在四环以内
买一套二手房,或者到郊区买—套便宜些的商品房。金戈在朝阳公园附近看上了—
套一百零五平方米的二居室。地理环境和房屋朝向、楼层、质量都不错,就动员菲
菲买下来。老葛嫌贵,四千五百元—平米,一次付清就要近五十万。他们不打算办
按揭,算来算去利息太高,他还想攒够钱把车盘下来。租车开。一个月光份钱就是
四五千,要是把车买了,—个月只交公司千把块钱管理费就行了,盘算来盘算去还
是后者划算。金戈说他们只须出三十万,剩下的由他补足,算是尽一点朋友的情分。
接受不接受金戈的做法,老葛和女人产生了一定的分歧。
女人认为。醉翁之意不在酒,金戈凭什么白白扔出几十万?肯定是冲着菲菲来
的!两个人年龄相差—倍,太不匹配。再说,她总觉得金戈的眼睛似乎不那么安分。
别图了钱把女儿推向火坑!
在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点上,老葛和女人没什么分歧。
分歧在于:老葛认为,如果金戈看上了菲菲,没准儿还是女儿的一大幸事呢!
金戈哪点不好?外貌、学历、职业?大个十几岁怕什么?孙中山比宋庆龄还大几十
岁呢!至于眼睛不安分,老葛问女人。你是相面的吗?牛眼羊眼小狗眼倒是本分,
可那是畜生!你女儿本不是金枝玉叶。又摊上了这么一桩花事,人家金戈不嫌弃就
烧高香了!当然。金戈补差的钱他不会白要。
且不要说女儿现在还没有嫁给金戈。即便嫁了。也要丁是丁。
卯是卯,他不是在卖女儿!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他老葛不是贪小的主儿。他
老葛要一点儿一点儿挣钱还上。无非是让四只轮子每天多转一会儿。
女人拗不过老葛,只得同意。再说,男人是借不是要。她知道丈夫粗虽粗些,
却是一个唾沫星子掉到地上也要砸出一个坑的人,说到做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
过意不去的呢?于是,他们一起来看房。房子确实不错,比面向工薪阶层的经济适
用房强多了。一楼的大厅简直就像宾馆的大堂,大理石地面,正中摆了一圈沙发。
供业主和来访的客人歇脚,沙发桌上还插着鲜花,女人用手掐了一下,竟是真的。
比起他们住的那个大杂院。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菲菲也很高兴。毕竟是因为自己,父母才能住上这样高档的住房,她很宽慰也
很自豪。对金戈,她正经历着情感上的“快三步”:从尊重、不讨厌到有好感。是
啊,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肯大把大把地为一个女人花钱更叫女人动心呢!何况这个
男人又风度翩翩事业有成腰缠万贯?金钱不能买来爱情,金钱却可以浇灌爱情!没
有了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没有放盐的菜肴,那还有滋味吗?
“大叔大婶。房子满意。明天叫菲菲就把钱交了!”
金戈改了称呼。这意味着他已作出决定,让菲菲取代小雨。
菲菲被诱奸一事曾经令他有点堵心,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像菲菲这样的女孩
儿,能守身如玉到十八岁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家不是说。现在只有到幼儿园才能找
到处女吗?话虽说得夸张,也道出了婚前性关系的普遍。再说,被强奸后菲菲寻死
觅活立马报案,就已经说明了她还是纯洁的。
“好。金律师,就按你说的办!”老葛也改了口,不再称金戈兄弟。但叫大侄
子又有些别扭,于是用了一个中性的称呼。
这时。汪海的电话打了进来。
“噢。汪局,您好!”金戈走到一边,语调兴奋异常,“顺达股份开盘就又涨
了七个点,……我在郊区看房子……没有人。您放心!什么?丽丽被绑架了!您开
什么玩笑?唉,唉唉,你等着,我马上过去一趟。”
金戈听汪海说丽丽被绑了,头不由嗡的一声巨响,心中不由狠狠骂了一句熊三。
这个王八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本打算过些时候等顺达股份出了货再绑,
那样万一百密一疏。让汪海嗅出了一点腥味儿,也不会影响到顺达股份的收益。没
想到熊三自行其是,没得到明确指令就动了手。也怪自己。明知道熊三对丽丽已垂
涎三尺,本该动手时再通知他。这小子猴儿急地出手,看来是既想贪财又要贪色。
他急忙拨通了熊三的手机,劈头就是一顿臭骂,并警告说,下一步你小子要是再敢
擅自做主,别怪我不客气!等金戈骂完了,熊三才嗫嚅地解释,金爷,昨儿个正好
是一个机会,我想反正是要绑这小娘们儿。早两天晚两天还不是一码事儿!
金戈不再跟他哕嗦,关上手机后迅速盘算起对策。他对自己刚才接听的汪海电
话感到满意。正因为事出突然。他的惊诧和焦灼都很真实,汪海虽生性多疑,也听
不出半点破绽。
事已至此了,索性假戏真做,叫上韩队一块去。彻底打消汪海对自己可能产生
的疑虑,如果现在把五百万敲过来。随着顺达股份的上涨,过上些日子就成了一千
万。坏事反倒变成了好事。想到这儿,金戈的情绪好了些,他又给韩队打了电话,
约好一个小时后在东湖别墅的广场见面。
合上手机,金戈走过来对菲菲说:“我有个案子急着去处理,你坐你爸爸的夏
利走吧!明天一早过来把钱交了。”菲菲点点头,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陪好你爸妈吧!”
一宿儿未见,汪海似乎老了十岁。
他的眼泡更加青肿了,双目黯淡无光,头发也未梳理。像一蓬乱草堆在脑袋上。
见到金戈,他眯起眼望着他,好像要把散淡的目光聚拢:“小金子呀,我遇到难处
了!”
金戈把包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坐在汪海对面。听他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金戈
长叹一口气,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说:“看来绑匪是有备而来,汪局长,您
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我要是知道了怎么办,还劳你小金子跑来?”
“丁铃铃!”沙发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汪海拿起听筒,里面还是那个男人阴冷的声音。他让汪海记了一个银行账号,
又命令说,三天以内,你把五百万打进去,我们立马放人,不然别怪我们把事情做
绝!
汪海放下电话,愁眉苦脸地望着金戈。
金戈说:“这件事不好报案,我在刑警队有朋友,要不然,请他们私下查一查?”
正说着。金戈的手机响起来。是韩队打进的电话:“金大律师。我已如约到了东湖
别墅,你什么时候到啊?”
金戈望着汪海,故意把手机与耳朵隔开一段距离,以便让汪海听到他们之间的
对话:“噢,韩队,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到。”“什么事啊,这么急如星火地把我
叫来,晚饭我可还没吃呢啊,你得请客!”“那是自然,随便由你点地儿。”
金戈挂断手机,对汪海说,来的路上我已经约了这位朋友。他起身走到落地窗
前,拉开白纱锈花的窗帘,指着楼下的警车和一个站在车旁的警察对汪海说,您看
他已经来了,要不然请他上来一块坐坐?
汪海望着楼下的韩队,抓了一把头发,神情倦怠地说:“公安部门一介入,这
件事就难免闹大,还是另想一个万全之策吧。”
金戈说:“没事儿。都是自家兄弟。”
汪海摆摆手:“还是算了吧,这件事最好限制在你我的范围之内。”
金戈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只好按他们说的,交钱赎人了!”
汪海恼火地拍着桌子:“我哪里去搞五百万来?五百万,他们以为我是孙猴子,
拔一根毫毛吹口气就能变出来?再说,给了他们五百万。过一段时间再来敲诈,我
如何是好?用不了几次。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卖给他们!”
金戈装出义愤填膺状:“妈的,胃口真是不小,张口就是五百万!”
汪海说:“这还是你来以前,讨价还价了半天,才降到这个数,开始要一千万
呢!”
金戈开了一个玩笑:“他们肯定了解了您的底细,知道您是国资局局长,还以
为您是个大贪官呢!谁能想到您这么廉洁?说出来谁也不信!”
汪海望着金戈:“小金子呀,你是不是正话反说,拿老汉我打哈哈?”
金戈忙说:“您多心了。说实话,像您这种级别的干部,又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买卖几张股票算什么?就是丽丽,也不是您包养的二奶啊。您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汪海点点头:“对呀!我这不是包养二奶,是自由恋爱嘛!
中纪委知道了我也不怕。“他略一沉吟,又有些悔意地说,”要是股票的事不
让丽丽知道就好了……“
金戈问:“怎么,丽丽和绑匪说了?”
汪海摇摇头:“一个弱女子为了活命,也怪不得她!”
金戈说:“如果情况是这样,就只好破财免灾了。至于说您怕他们以后不断敲
诈,这个担心倒不必。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如果把事主逼急了,结果是鱼死网破、
两败俱伤,这个道理他们还懂!”
汪海叹一口气:“可是我一下子哪里能拿出五百万?”
金戈说:“顺达股份涨势不错,要不先从股市上提出五百打到那个账号里?”
汪海无奈地点点头:“事已至此,就烦劳你帮我办一下吧。顺达股份出局后,
从我的获利当中扣除。”
金戈站起身说:“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我还要去招呼楼下那位朋友。”
汪海无精打采地长叹一口气,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那我就不留了。”
金戈边向外走边说:“汪局长,您也想开点。顺达股份我们获利至少在两千万以上,
就只当我们少赚了一点。有好票我们再做一两把,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
汪海挥挥手:“去吧,事情办完了告我一声。”
出了门,金戈回想了一下,没发现自己出什么纰漏。他一想到顺达股份获利后,
自己又多了上千万进账,不由得心花怒放……
第三十一章 五雷轰顶
许非同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了石羽的房间。他依稀记得,走出楼道的时候,两旁
的办公室都半掩着门,人们像观赏珍稀动物一样对他指指点点。那一道道或怜悯、
或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许非同像是一条被网住的鱼,
嘴里吐着白泡,痛苦地挣扎。而这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一条离开了水的鱼还能
活吗?
“四百万……两天……两天……”
许非同像着了魔一样喃喃自语,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时值正午,太阳在蓝得发暗的天空上火辣辣地照着,空旷寂寥的天空中没有一
丝云彩。也没有风,空气似乎凝滞了,伸出手抓一把,就可以感受到烦人的燥热。
街道旁的杨树下,一对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正靠着粗壮的树干忘情地接吻。两
个人如人无人之境,对身旁的车流、行人全然不顾,还不时调整姿势,以便嘴和嘴
对接得更加严丝合缝。
许非同走过他们身边时,目光和那女孩的目光相遇。那女孩儿一边吻着男孩,
一边侧着头望着许非同。没有一丝畏惧与羞涩,甚至有些嘲弄。她看样子也就是彤
彤一样的年纪。
许非同的心倏然一沉,如果没有了辛怡,彤彤的生活该是怎样的情景?那些本
该由母亲去沟通的话题。到时候应该由谁去替代呢?
走着走着,许非同迷迷糊糊来到了“肉饼张”。
伙计早已认识了他,一边给他拿餐具一边问,怎么着,还是老样子?六两饼,
两碗羊杂碎汤,一瓶啤酒?说着。诡谲地望一眼许非同,要不要给那位小姐留一副
碗筷?许非同这才像想起了什么,掏出股票机一看,大盘仍是毫无起色,凤凰科技
又是跌停板,已跌至六点九元。账面又损失十几万元。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小雨,小
雨,你能来一趟吗?我在“肉饼张”等你。
又回头对伙计说,你给我另加一瓶二锅头。
此刻,许非同已是心如死灰。按现在的市值算,手中的股票全抛了也不足八十
万。而且,大笔卖单封死了盘口。根本就卖不出去。后天十一点钟以前,到哪去凑
齐这四百万?石羽这个混蛋说得出做得到,以自己不多的法律常识。许非同知道。
贪污公款四百万即便不枪毙,也会施以重刑。一想到辛怡将会被戴上手铐塞进
警车,他就不寒而栗。辛怡那么娇小,那么柔弱,她如何能承受漫漫的铁窗生涯?
她走了,剩下自己和彤彤怎么办?一想到彤彤,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正在热吻
的那一对少男少女,特别是那女孩儿的眼神,那么像彤彤,有些稚气又有些玩世不
恭。现在彤彤已经和家里有了隔阂,再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她能承受吗?如果承
受不了,她会不会因此而步人歧途?作为父母。这几年因为炒股,给女儿的关爱实
在太少了。如果彤彤因此而出什么意外,他的内心会深深地自责并永远不得安宁!
他真恨辛怡。怎么就这么大胆子?竟敢动用四百万公款炒股!这不是玩火吗?
又一想辛怡平时克勤克俭,为这个家几乎操碎了心,禁不住又流下眼泪。
手机响了,许非同懒得去接,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悠扬的前奏曲响过,
接着是动人心魄的电闪雷鸣。许非同焦躁地看了一下号码。有些陌生。他摁下了接
听键:“许老师吗。手机响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接电话?”
原来是系主任。怪不得号码有些陌生,因为系主任很少给他打手机。
“噢,主任啊!我……”
系主任似乎不想听他解释,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儿:“许老师,有一个情
况跟你通报一下,你的学生已经联名写信给校长,要求换老师。这一段时间我们彼
此缺乏一些沟通。不知道你整天在外面忙些什么?我们不反对你有个人的活动空间,
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老师,只要是围绕美术所做的工作,都是在为社会作贡献嘛!
这一点我还是开明的。关键是,你不能置你的本职工作于不顾,是不是?好了,今
天我算是给你打一个招呼。有时间你到学校来一趟,我们好好谈一谈。”
小雨来到“肉饼张”的时候,许非同已经把一瓶六十五度的二锅头快喝光了。
他因股票本来已心情极差,刚才又被系主任没头没脸批评了一顿,而且学生还要炒
他的鱿鱼,更是烦闷忧郁,只好借酒浇愁。见了小雨,他红着眼圈醉意朦胧地招呼
着:“来,来来,坐坐坐。”
小雨在许非同对面坐下,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她每次问金戈,
金戈都说没事儿,上午金戈上班的时候,她还再一次问了他,金戈不屑一顾地说,
怕什么?你哥不就投了两三万块钱吗?真赔了,我给他。这叫小雨的心里有点发毛,
不知道如何再去应对许非同。她知道,许非同的全部家当都在股市上,他眼下赔了
已经不止一半儿!
“怎么着?还……还叫我再忍一下?”许非同对着酒瓶。把最后一滴酒液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