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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此温柔

_6 活鬼 (现代)
  薛牧青说:“见到你很高兴,你真美,像个舞蹈演员。”
  薛牧青这个名字好,很有味道。曹秋红眉眼一挑,妩媚地笑了,有点儿眉目传情,一见如故的意思。
  蓝梦醒发现他们握着手,久久不肯放开。薛牧青专注地审视着曹秋红,曹秋红也满面红润,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她一定感觉到了薛牧青的异常目光。
  “牧青,请喝茶。”蓝梦醒有意识地提醒他。
  “你说什么?你叫我?”薛牧青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坐在沙发上,掏出烟。
  蓝梦醒回身时,看见车可通正盯着她哩,她明白了,他也不放心呀。
  看来想和薛牧青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可能了,不管你怎么创造机会,车可通表哥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蓝梦醒懂得他的心思,可她……有一种焦急心理,或者说一种渴望交谈的饥饿感。她同样不希望薛牧青去追求另外一个女人,或者曹秋红得到薛牧青。甚至李小燕跟薛牧青结合了,她会受不了的。
  
  他明明知道蓝梦醒在暗示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冷酷地对待她呢?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不愿意他总是跟曹秋红说笑,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看似无心,却是两个人有心心相通的意思。李小燕应该是敏感的,怎么这会儿变得麻木了?
  “薛牧青,”蓝梦醒又叫了一声。他一愣。她说:“司机曹秋红天真烂漫,青春妩媚,对谈情说爱很内行的,你一不小心,很可能让她俘虏了。”
  曹秋红也不示弱,“蓝姐,你那是深有体会吧,我才不是哩,我要独身。”
  “这个选择不明智,也是一时的冲动。”薛牧青望着曹秋红说。
  “嫁还是要嫁的,李小燕多性感,少不了男人的追逐,不想嫁那是对自己的残酷迫害。”
  “性感?”曹秋红对性感并不陌生。李小燕这么一说,曹秋红很不好意思,脸红了。
  “你们呀,尽拿我寻开心。”
  薛牧青说:“你长得很美,开句玩笑那是自然而然的了。”
  “你呀,你们不就是大学生吗?哼……”
  曹秋红还想说什么,这时,车可通却一步闯了进来。
  李小燕说:“东家为我们准备了什么,这么早请吃饭?”
  “几位大驾光临,寒舍生辉,本人备有水酒,粗茶淡饭,略表心意了,各位请,各位请!”
  “哼,你要是寒舍,那我连个茅舍都没有呢。你是正话反说吧?”李小燕说。
  “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不当之处还请车小姐原谅。”
  “大老粗,大是大款大腕,老是老板,有了钱才腰粗、气粗呀!”
  “好,解释的千真万确。”一直没吭声的布向明说了话。
  “没你的事,你老实呆一会儿。”
  “我又说错了吗?”
  “你呀是个吹鼓手!”
  三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偶尔饮两盅无可厚非/
  但不能纵酒/
  要知道喝醉了就让人讨厌/
  布向明说:“李小燕,你别总逗车先生了,惹恼了款爷下次就不招待你了。”
  “哦,对,不能不吃敬酒吃罚酒吧!”
  落座后,曹秋红挤在薛牧青身旁,依次坐好,布向明挨着蓝梦醒,他看了看涮锅子,感慨地说:“世上数什么最残酷?”
  车可通说:“数老虎?
  “不对!”
  “数啥?”
  “数人!”
  “数人?”车可通有点儿困惑地,不明白他的意思。
  “人几乎什么都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里长的,吃遍了山山水水。中国人怕饿,见了面无论什么时间,吃了吗?都是这么一句话。”布向明说。
  车可通笑了,布向明没有含沙射影,只是感慨,于是他也感慨起来。“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喝得性欲大减退,老婆一气告到了党委会,党委书记说该喝的还得喝,该醉的还得醉!”
  “秋红,辛苦你了,给朋友们满上酒。”
  曹秋红站了起来,“满好酒,蓝姐,你说为什么干杯呢?”
  蓝梦醒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代表车可通表哥给同学们接风洗尘。”
  “梦醒,你行吗?你有身孕,最好别喝白酒,酒对你的孩子有影响呀!”李小燕说。
  “梦醒,梦醒……我替你喝了吧。”
  车可通说:“各位请坐,这杯酒我替我老婆喝,我是义不容辞呀!”表哥他拍拍胸膛,“我应该替她喝吧?她是我老婆!”
  蓝梦醒没理表哥,她端着酒杯,“这杯酒谁也不能代替,我必须喝干了。”说完,她一仰脖子倒干了白酒。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静了场。良久,薛牧青说:“想不到你还敢喝白酒,你能行吗?”
  “不行也得喝,我高兴,尤其你们来一趟多不容易。我呢只喝一杯白酒,下面由表哥陪你们喝,我就不客气了,我喝雪碧。”
  布向明说:“梦醒,我理解你,为了感谢你的心情,我跟车先生碰一杯,不过我有个条件,一碰就是三杯!”
  “不,不成,我可喝不过你们,我这胳膊断了,我是……”车可通推辞着。
  “瞧不起我,你是富翁是吧?在坐的谁敢跟你比,你有洋房、汽车、外加漂亮的女人,你不成谁成?说实话,你喝过的酒比我这些穷学生见的都多,别谦虚啦!来,干杯,如果你不想让我喝好,你就别喝!”
  “怎么办?”
  表哥问蓝梦醒。她斜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喝不过布向明的,你可要当心。”蓝梦醒的话不冷不热,有点激怒他的意思。
  表哥说:“你也没办法,我只好喝了。”
  蓝梦醒知道,一人对一个,布向明能把表哥灌醉了。见他俩干了杯,蓝梦醒把布向明叫了出来,临离开酒桌时,她给了薛牧青一个眼神,薛牧青领悟到了,他开始与车可通对阵。
  曹秋红说:“这才叫喝酒。”
  李小燕说:“薛牧青,你行吗?不行我替你。”
  这时他们为喝酒争执不下,蓝梦醒把布向明带进了厨房。
  “梦醒,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今天我一醉方休。我跟薛牧青说了,让你俩好好谈谈,我能把车可通灌醉了。”
  蓝梦醒和布向明回到酒桌上,随后端来了一盘羊肉片,顺便又让布向明拿来一瓶白酒。望着热气腾腾涮锅子,心思有点儿焦虑,但她还是矛盾地等待着,曹秋红也不失时机地进攻薛牧青,曹秋红不在乎,一直视而不见。
  布向明说:“现在该怎么喝了?”
  “你说你是客。你先说吧。”车可通说。
  “这样吧,三个人三一三剩一,一瓶酒,不许吃菜,不许有点滴剩酒。”
  薛牧青和表哥也积极响应。李小燕和曹秋红直拍手叫好。气氛一时很热烈。
  车可通本来眼睛就小,这会儿有点儿睁不开眼了,偶尔看人,目光直愣愣的,神态很吓人。不久,他就趴在了桌子上。
  布向明说:“我扶你去休息,你不行,酒量抵不过我。”
  蓝梦醒发现布向明也喝多了,舌头好像短了,说话也不清楚了。
  李小燕抱来了西瓜,曹秋红切开后,“快吃点压压酒,别吐了。”
  布向明一块西瓜没吃完哇地吐开了酒,车可通也受到了感染,他再一吐,那气味呛的人喘不开气。
  蓝梦醒一时不知所措,没想到布向明也喝多了。李小燕和曹秋红急着收拾残局,薛牧青把他俩扶到床上,然后找来痰桶放在那儿,她预备他们再吐。
  蓝梦醒给薛牧青沏了一杯咖啡,薛牧青看着他俩笑。这时李小燕也跟了进来。蓝梦醒心里不快,特反感她,看来蓝梦醒没有机会支走李小燕了,她一直不肯放松警惕。
  “燕子,你见了薛牧青很激动吗?你想和他做点什么呢?”蓝梦醒是故意刺激一下她。
  “你说这话让我失望,你是结过婚的人,怎么可以对我这样?我反对你这么说,我真想……”
  “别给我装了,有这种想法的人才算正常,你没有这种冲动说明你不爱他,有点儿自作多情,对他要求太高,对别的女人接近薛牧青太嫉妒,我还发现你现在很厌烦你表妹。”
  蓝梦醒对自己说的话都感到愕然。薛牧青瞪了她一眼,他皱了皱眉,“算啦,算啦,越说越没意思了,你们这是拿我寻开心了。”
  四
  流行的也是短暂的/
  历史的总是沉重的/
  过去和未来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惟有爱与友情才能永恒/
  李小燕刚走,曹秋红又钻了进来。薛牧青你吃块西瓜。曹秋红的口吻比陈年老醋还酸。简直无法让人忍受了。你们这位大耳朵先生叫什么来着?曹秋红坐在薛牧青身边,歪着脖子问。薛牧青说叫布向明。
  “蓝姐,别介意呀,我知道这样喝酒叫我姐来,保险把你们都灌得趴下,我姐那个人特能喝。我最佩服她了,她有大将风度,不过她活得一点也不轻松,见了她我就想哭。”
  “你姐姐很不幸吗?”薛牧青问。
  “是的,很不幸,我姐的婚姻不如意,因为我爸的自私,害了我姐一辈子,结婚后一直不肯要孩子,她想,唉……不说了。反正我姐没跟她所爱的人结合了,一辈子都遗憾。”
  “这么说你姐姐跟现在的男人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那是,蓝姐,你说的对极了。”曹秋红几乎跳了起来。
  薛牧青望着蓝梦醒,“梦醒,我总觉得我们国家虽然消灭了封建制度剥削制度,但封建意识和封建思想的毒汁远远还没消灭,它仍腐蚀着人们。在这片国土上,真正的爱情很少很少,大多数都是以门当户对为前提条件的,就连婚姻介绍所也是如此。因而,造成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情男痴女悲欢离合的故事呢?真让人无法倾诉,无法解释呀!”
  他的话所包含的另一层意义。蓝梦醒一直注视着他,他在她面前渐渐模糊起来,她多少迫切而又焦急地盼望他和她说解释清楚啊!曹秋红不知深浅的缠着薛牧青,她让蓝梦醒感到一阵阵强烈地刺痛。
  “曹秋红,你渴了吧?你不想到楼上去?”她的意思赶走她。
  “我去洗个澡,怎么样,不打扰了,你们安心说吧。我叫李小燕表姐陪我去,蓝姐,时间总会有的。”曹秋红向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向薛牧青摆摆手。“青哥哥,一会儿见。”
  薛牧青说:“梦醒,你不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吗?你不应该那样对待李小燕。那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总得让我有个说话的时间吧?你说你得说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本来是想找你的,可我连一封信也没收到,我想……”
  “梦醒,冷静点,这不是解释的时候,你要注意身体,我们有机会坐下来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薛牧青说。
  蓝梦醒一阵心疼,“你想一句话把我给打发了,你就这样对待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是,过去的东西有时是过不去的,他会在一个人心中扎根,撕裂一个人的心!”
  “梦醒,你应该潇洒走一回。”
  “那是流行的看法,而流行的看法总是很短暂的,我的意志和感情一样持久热烈,甚至偏激,我想做到必须做到。当然,在我必要的付出后,我会得到相应的报酬,我为了这个报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梦醒,以前的不幸作为意外事故对待吧,给自己来一个超越,一旦你超越了自己,你会明白,爱还是爱,并没有因为相隔的时间长而消失,时间是最公正的,有些事情急虹不行的,慢了也不成,关键是机会。”
  蓝梦醒听他这样说,才知道这是让她抱有希望的声音,可她已经自我异化了,“你知道吗?我异化很久很久了。薛牧青?”她意味深长地呼唤着他,泪水纷纷从眼窝里弹出。
  “梦醒,你有扬弃自我异化的能力,强迫自己异化也可以强迫自己不异化,误会使我们生活艰难,而制造误会的人永远是可诅咒的!”
  “相信不?一个欲望说到底就是存在的欲望并且拥有它。”
  “一个人不可能在金钱汹涌的大潮中总是原原本本,只要参与必然有骚动、创伤、裂变、甚至破碎,再还原一个本本原原。她的一切应该是成熟的,历经了磨难,回过头看自己的历史,我想,这便是清醒着的堕落。”
  “梦醒,别这样看待自己,我知道你没有变,遭受误解后的痛苦,一旦真相大白,就可以解除这种感觉和痛苦。”
  蓝梦醒的脸由绯红转为发烧,她觉得心里发堵,尽管她的努力克制制着,介但收效甚微,她想弄清楚,他爱我是停留在嘴上,还是准备在行动上。
  “薛牧青,说句心里话,我的痛苦就是太看重感情这两个字了,我恨你,恨你,你知道吗?时间是最好的朋友。哼,只有金钱才能刺激我的欲望,只有报复才是我活着的目的,我为了你受了多少罪?你找了一次车可通,你就不来了,你怎么不问问我,让我一个人承担痛苦,我感到委屈。再有,没有人能够说服我,你闭嘴吧。你要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今天无论如何要说清楚。我不管车可通如何威胁你,我相信他还没有这个胆量。你说你怕什么?”
  “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五
  爱与恨是一种心态/
  是一种感觉/
  是一种过程/
  每个人都曾经历/
  “蓝梦醒,我不会忘记曾经有过的快乐,我来拜访你要求你珍视自己的今天和明天,珍视自己的爱。我都没有权力把爱扼杀,或者赌气扔掉,你可能陷入了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状态,你需要发泄,需要解脱,你有恨有怨冲着我来吧,我应该承接。”
  “爱与恨是一种心态、一种感觉、一种过程,是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人心理压力大容易走向偏执,你不能规定自己怎么样怎么样,强迫自己如何如何?你要摆脱那种变态的欲望,彻底珍爱自己的正常要求,你超脱出来吧,你将更加深深地爱着生活。宽恕和忘却是一种气度,是一种素质,也是一种美德。重新爱护自己,抹去阴影吧,梦醒……我的朋友!”
  蓝梦醒看见薛牧青眼里湿润了,她也忍不住有点儿心酸,眼发热陪着他一起流泪,可是他很会控制自己,他仰起脸用力瞪了瞪眼睛,然后用手一抹,终于没有让眼泪汹涌地流下来。
  蓝梦醒能想象得出来,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他们都在不同程度地压抑着自己,近在职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有话不能让彼此无所顾及的说出来,总是旁敲侧击,绕很多弯子才切入了爱的正题,她对薛牧青的警觉给予凉解,为了车可通的缘故,为了他,也为了我!
  两个人孤寂落寞地分别充满相思,一起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一切想说压抑心里天长日久的情话,了却思念需要一个过程。可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在夹缝中穿行,她的心像是被他攥得紧紧的,总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忽然间,蓝梦醒错开了话题,“你对李小燕怎么看,毕了业有什么打算,想到市里来吗?”
  “梦醒,说真的,我不好回答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我是一个单身汉,可以四海为家。但是,无论到了哪里,教书或者干别的工作,我不会放弃我的爱,我酷爱诗歌创作,诗歌是我的情人。我只能有这么一个情人。尽管现在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都多,然而,诗歌对我尤为重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又是一种宗教,给我精神寄托,又给我束缚,让我不忍心把它抛弃,我与诗歌连在一起,我的命运也是如此。我相信我不是一个出色的诗人,但我很优秀,至少我的诗集能够出版能够让出版社获得经济效益,说明我拥有读者,有人喜欢我创作的诗歌。”薛牧青感慨地说。
  “就像你创造的孩子,你一定喜爱,那是血肉筑起的里程碑,是情感的结晶,你难道不偏爱你的骨肉吗?你没有理由不偏爱吧。”
  蓝梦醒指着自己的肚子,她向他暗示,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知道吗,粗心的男人,你快当父亲了,你不感到幸福吗?可是,暂时还得把这个秘密隐含下来,如果她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屋外的人听见咋办?曹秋红和李小燕是不安份的,俩个人合伙对付她怎么办?她要提防着。
  “梦醒,李小燕提醒过我,我想起了那块平展的青石板,那棵美丽的松树下,那个诗意融融而又震颤心灵的月夜,命中注定要让我肩负一种责任,我心甘情愿,梦醒,我爱你。”
  蓝梦醒流着欣慰的热泪,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表,天很快黑了下来,冬天天短,她心里却热乎乎的!“薛牧青,你总算如梦初醒了,谢谢你,你把痛苦和幸福都给了我。”
  还不到五点钟,天已经很黑了,蓝梦醒打开了电灯。
  曹秋红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哇,还说哪,真是知心的话儿说不完呀!青哥哥,你别抽烟了,这屋子里让你弄得都是尼古丁了,对婴儿有影响。”曹秋红说着咳嗽起来。
  “燕子呢?”
  “她在换衣服,马上就来,青哥哥你轻松轻松,洗个澡,洗澡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呀。”
  “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蓝梦醒站了起来,走进外屋,这时李小燕也披着大衣披散着头发迎面而来。
  “梦醒,满意了吧,你说你急什么,我还不知道给你腾地方,你让我寒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没有用。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不能自己徒劳,还那么伤心裂肺的。”
  “你……”蓝梦醒瞪了一眼李小燕。
  曹秋红说:“蓝姐,晚上做啥吃呀?你不能慢待了客人呀。”
  “做点龙须面,再弄几个荷包蛋,你代劳吧?你的手艺不错。”
  说完蓝梦醒走进西屋,车可通和布向明还在酣睡,车可通表哥的呼噜声依旧山响。“哎,该醒醒了,吃饭了。”她捅了一下布向明,同时打开了灯光。
  布向明翻了一下身子,匆忙地坐了起来,“几点了,抬手看看表。天哪,都这么晚了。”
  布向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对不起呀,我没有让你高兴?”
  蓝梦醒说“没关系,喝醉了是常有的事情!你们来了我高兴呀!”
  六
  俗话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帝说:“爱就是成为一个人/
  有时轰轰烈烈的爱/
  最后却是一种伤害/
  这时,布向明去刷牙,洗脸。一直唉声叹气,“这酒喝的,丢人了吧。”
  曹秋红说:“没关系,喝醉好哇。要不要招呼车可通,还是让他睡死。”
  薛牧青说:“梦醒,我去叫车先生,赶紧吃点,多好的营养,布向明一点也没吸收了。煮酒论英雄的人总有点匪气。”
  蓝梦醒想,还是叫醒了他,薛牧青说的对,时间会帮助我们的。蓝梦醒重新回到车可通身边,捅醒了他。
  车可通睁开眼,喘了一口大气,“几点了?”
  “墙上有表,自个不会看看?”
  “你不高兴了,我使你难堪了吗?”
  “哪儿的话,我又没怪你,只是不该喝醉了。”
  表哥说:“我应该醉,我不醉谁醉,醉了好给你腾个说话的地方。”
  “放狗臭屁!”她气愤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狗屁不臭,我咋会放狗臭屁呢,我有自知之明,不妨碍人家交流感情,难道你喜欢我醉了?”
  “你醉死才好呢。你……”
  “我死了你想跟着谁呢?告诉我,我成全你们。”车可通坐了起来,一边用手扣着嘴一边说,他喘出的气味酸臭难闻,令人心颤。
  “我跟薛牧青,你明白了吧,是你使了坏,才使我们……”
  “你说这话咋一点儿都不脸红呢,你……”车可通指着她的鼻子说。
  “我为什么要脸红呢?本来我们是恋人,是你毁了我的幸福,你欺骗了我?你罪该万死。要不是你我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吗?再说那是结婚前的事情,婚后你还瞒着我,你让我怎么办呀,你动不动就疑神疑鬼的?”
  表哥说:“我多疑,我只是有点儿担心呀,人家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我还不知道。我这不是傻X吗!”
  “载绿帽子怕啥,有了绿帽子防寒。”
  “你他妈的,你是找揍了咋的?”说着车向通扑了过来。
  蓝梦醒急忙往外跑,边跑边喊着薛牧青。
  薛牧青迎了上来,她扑进他的怀里,薛牧青抱住她一转身子,同时用身子挡住了他。车可通的一只鞋打在了薛牧青身上,薛牧青一推他,他就跌倒了。“你耍酒疯呀,干什么无故地打人?”
  “她是我老婆,我乐意打,”说着,车可通就去抄家什。
  “我们在这儿你捅她一手指头都不行。”
  布向明一下子挡在了他俩中间,“别发火,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走了你再打,可是,走了也不能打,她怀了孕你不是不知道?”
  “她怀了孕,怀的是野种,我给她打掉了,我才不受这个呢!你问问她是不是怀的野种?”
  “薛牧青,薛牧青……”
  蓝梦醒已哭不出眼泪,一口气憋在心里,感到头晕目眩,她一头扎进薛牧青的怀里,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七
  理想与现实总是阴差阳错/
  意味深长的梦遗留在床头/
  醒来时才知道面对现实/
  只能换一个角度审视生活/
  蓝梦醒因悲伤过度而昏倒了,又因无法抑制的痛苦情绪造成早产。蓝梦醒的儿子离开母体却令世人惊讶!
  儿子“啊”的一声呱呱坠地,他没有哭,真是个奇迹,医生和护士们都拍手欢呼起来。蓝梦醒热泪盈眶。
  这时太阳刚刚露出笑脸,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窗外,天气晴朗,云霞绚丽,经过苦苦挣扎后,她就像一股流水那么柔软了,从内心深处涌动着做母亲的伟大与幸福。
  蓝梦醒喃喃地,我的儿子,我有儿子了。我要告诉薛牧青。太阳像个巨大的蛋黄,在东方的天宇融入美妙的诗情画意,令人心花怒放,激动不已。
  她渴望薛牧青立刻来到产房,看看他的儿子。不,我们共同创造的儿子!
  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细嫩的皮肤,那粉嘟嘟的脸蛋折射着太阳的光亮,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儿子挥动着小手抓拿着她的乳房,她亲吻着他的额头,醉入安静甜蜜的情感里。
  蓝梦醒精神亢奋,两眼放光,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回想着故乡那个神奇的夜晚,山野的明月下笼罩着诗意融融,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因为爱着才对生活充满热望,因为薛牧青的爱鼓舞着蓝梦醒才不惧苦难。她发现儿子长得特像薛牧青,眼睛和鼻子,还有那双小手却比一般婴儿的手大得多。
  这的确让蓝梦醒感到妙不可言,甚至惊愕,难道那么一夜的幸福就孕育了爱情的果实?真是感谢上帝的恩赐。
  尽管怀着儿子的时候,内心疑虑重重,当怀疑转化为现实,她既害怕又担心,依她的做法会激怒车可通,他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会不会处处为难她?
  事已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要为自己的爱情而活着。她要竭尽全力抚育自己的儿子。
  蓝梦醒终于完全相信了,这是激情燃烧的结果,是爱的结晶,这是薛牧青的骨肉,没有谁能够剥夺这种权力。她要让儿子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让他幸福地生活,自由地成长。
  理想和现实总是阴差阳错,教人意味深长的梦总是悬挂在床头,醒来时才知道面对现实,从此,她要换一个角度审视生活。
  如饥似渴的爱情,何时漂向理想的彼岸?
  薛牧青来了,她望着他,他好像刚刚睡醒,看看我们的儿子。
  薛牧青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然后攥住了儿子的小手一看,他眼里放出了光亮。那种妙不可言的幸福与激动使得薛牧青惊叹,一时间竟无法抑制,那是充满情感波澜忘情的注视,仿佛从心底深处滚沸着一种甜蜜的呼唤。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此时此刻,她激动地望着他,那是男人特有的血气在他身上荡漾,他转过脸望着她,目光里闪烁着火焰一般,是那样令人陶醉。一股情欲涌上她的心头,她激动得一阵颤抖,薛牧青伸开双臂拥抱了她。倾刻间仿佛被纯净的欲火包围了,好像都存在着一种饥渴。儿子就在身旁,都有点扑朔迷离,惊愕、兴奋,交织在心中流淌,这拥抱既紧张又刺激。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肯放开谁。薛牧青吻着她的脸,吻她的嘴,她的鼻子和耳朵。
  蓝梦醒很能珍惜时间,仿佛怕有人闯进来,打扰了她的梦。其实,她什么也不担心,心里塞满了毁灭的感觉。真想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融入湖水一样平静,融入蓝天一样自由,融入地下一样安详。向着爱情、向着新生,如同火一样燃烧。胸廊里轰鸣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拥抱的精疲力竭,吻得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甚至已经麻木不仁。
  天地不复存在了,世界的暗夜原野上只有他们在深不可测的浪波中畅游,浑然一体的纯净,感情迷失了,只有透彻肌骨的酣美和滋润。
  突然传来一声吼叫,划破了心灵旷野的黑夜,响起杂乱的心跳。她从沉醉中苏醒,荡漾在水面上,裸露在月光下,又像刚刚从水底钻出。极力地喘息着,努力地驱散憋闷和缺氧造成的阵阵晕眩。
  他们都在忘情地哭泣,好像在沙漠中流浪了很久,一头扎进清水湖里,醉入绿草丛中,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对恶魔,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平常的那种庸俗的亲吻,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飘飘欲仙的美梦徒然被曹秋红清脆的呼叫打碎了,曹秋红闯了进来。他们惊慌失措地分开。但不可能立马恢复正常自然的心态,从变形到复原需要有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就是洪荒年代的人走向文明,愚味的人走向理智一样,他们的情欲意识一下子被曹秋红砸烂了。
  她欠意地忍着迷离与恍惚,极力稳住怦怦直跳的心,有了清醒的意识,她呼唤着曹秋红,曹秋红跟她一样面红耳赤。
  曹秋红摇着头,隆起的乳房一起一伏的,她无法面对他们说她想说的话,这个秘密终于被她戳穿。
  薛牧青无动于衷,他在点烟,以此来掩盖方才的尴尬。如果不是在医院。她想,两个人都会控制不住的,不是忍受不了,就是薛牧青忍受不住,那是他们共同的渴念。
  八
  人和狼接触久了会不会变成狼/
  不,人虽然有时犯点狼性/
  但还是人呀/
  狼就不同了,狼永远是狼而没人性/
  为了打破这短暂的沉默,蓝梦醒微笑着对曹秋红说:“谢谢,你为了我……”
  曹秋红脸上浮出灿烂的羞涩,“谢我干嘛,你应该好好谢谢薛牧青,要不是他把你抱进医院,我可不知道咋办。当时你昏了过去,我都吓傻了眼,弄得不知所措。是薛牧青他用双手抱着你一直到产房。那是一种什么精神,什么力量!人在危机关头能创作奇迹,我算叹服了。”
  “你呀。怎么说呢?”
  “薛牧青就像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好像他生孩子一样,他为了救你,拼出了一切,我为此深深地感动,你遇见了一个好人,一个太好太好的人了。蓝姐,你真幸福,我祝福你们!”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嘴倒挺会说的。看不出来,我代表他谢谢你。”
  曹秋红说:“你……你为什么要代表她,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说呀!”
  “同学,朋友关系。”薛牧青说。
  曹秋红说:“这一点你不诚实,还有一层关系你没说吧?”
  “还有一层关系?”
  “曹秋红,别说了,救命的事,轮到你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抢救的。那是两条人命呀!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说良心话,我一点也不觉得累,我也没想到坚持不住,直到她顺利地生产后我才泄了一口气,这时,我才瘫了下来。是啊,有孩子了,做了母亲,我真为你高兴。”薛牧青说。
  曹秋红说:“青哥哥心地善良,菩萨心肠。蓝姐,为了你他的眼睛都熬红了,不过也值得是不是?你看看,这孩子特像青哥哥了。”
  “像吗?”蓝梦醒故作轻松地说。
  曹秋红说话真有意思。她的感觉不会错,“一定是你怀着孩子的时候特思念青哥哥,你们是一对生死恋,或者,反正人家说思念谁就像谁。”
  曹秋红真会开玩笑,这话让人听了不好意思,“秋红……”薛牧青欲言又止。
  “我是你的朋友,你说话可要尊重我,实际上你想象的太丰富。你呀就是个鬼精灵,你呀,我不跟你计较,不过……”
  曹秋红说:“不过什么呀,看看你俩,开个玩笑都认真了,一脸的恐慌。心里有鬼吧?经不起风吹草动,是不是让我猜中了?”
  蓝梦醒拿出一个苹果,想堵住她的嘴,“曹秋红呀,你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忧愁,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我可生气啦。”蓝梦醒一边削苹果一边绷起脸瞪着曹秋红。
  曹秋红接过苹果说:“好吧,既然蓝姐诚心诚意地堵我的嘴,我就不说了。不然,我成了不受欢迎的客人,对不,青哥哥?”
  “不会的,你永远受欢迎,尤其你这么新潮,这么潇洒,连这个世界对你都没办法,都偏爱你的浪漫。”薛牧青说。
  “你呢?你偏爱不偏爱浪漫?”曹秋红望着薛牧青,眉目传情,笑眯眯地很专注。
  薛牧青说:“我倒没有什么偏爱,只是喜欢你的性格,像春天的小鸟,又像一个熟透的苹果。有清新、甘美、纯洁的气质。”
  曹秋红说:“不,我是我自己,不是苹果也不是小鸟。”
  蓝梦醒觉得薛牧青对曹秋红的评价恰如其分,也让她满意,她知道爱与喜欢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不管曹秋红怎么理解,里面不具备诱惑和暗示的内容。但这平常的几句话还是激起了曹秋红浪漫的想象,曹秋红始终无所顾及地注视着薛牧青,薛牧青的魅力让她感到好奇与兴奋。
  相信薛牧青也能敏锐地意识到,曹秋红大胆、泼辣、如花似玉的青春美貌还是颇具吸引力的。接触时间长了,男人总会动心,何况曹秋红又十分想接近他这样的男性。曹秋红并不单纯,她热情、天真,的确性感,蓝梦醒真担心她有意识地纠缠薛牧青。
  “蓝姐,你家车先生呢?他没来看看你?”曹秋红明知故问。
  “他来不来无所谓,反正他的胳膊也断了,他要打针、吃药,我又顾不了他。”
  “不知你心里咋想的?不是我有意破坏你们的婚姻,跟了他真是个遗憾,人一辈子要是婚姻不如意,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你什么意思?薛牧青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很有见地,很有个性吗?”
  曹秋红说:“人们说婚姻大事,婚姻大事,什么叫大事呢?以我的理解是关系到一个人的一辈子的命运。”
  “我觉得有的人不得已,违背了心愿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合了,而且生儿育女,变得俗不可耐,我姐闹离婚闹了十年,比抗战还长两年,结果老黑同意了她又不同意。”
  “是的,她很不幸!”
  “我姐她是被人迫害的,这一辈子没什么戏了。要是我呀,要么离,要么自己欢乐自己,我不喜欢我就放弃了。我想,人生有多少好时光哩。纠缠来纠缠去不把自己搭里头了吗?我可赔不起,既然活就活个痛快。”
  说良心话,曹秋红世俗吗?光用世俗还不能概括这位充满生机的姑娘,她生活得从容不迫,她敢追求敢抛弃。
  可以说旗帜鲜明,她敢于追求自己以为美的东西,即使在追求的路上撞得头破血流,她舔干了身上的血还会一笑了之。
  并非她成熟的很完美,而是她的天性如此,性格便决定了人的命运。
  薛牧青凝然不动,若有所思,仿佛他理性得迷惘,痛苦得光辉化作了一种幻想,引起了他的某种灵感,觉得赏心悦目。
  蓝梦醒有一种感觉,痛苦,悲伤,心灵的伤痕一时消失了,使自己更像个女人更像个母亲。
  对尘世的一切看得淡泊了,消极地生活与积极的生活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思想境界。
  曹秋红是幸运的,她很少回忆往事,她也没有什么往事,她单纯的人生旅程上写满了浪漫,充盈着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她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少女,谁也有过少女时代。却经历截然不同。
  曹秋红的出身、环境、性格、追求的目标,不同程度地存在差异。她从未感觉到和经历过什么痛苦,她把性交往往看得很随便,并非她这个人很随便,她的思想是全新的,多方位的,她希望自己生活得舒服,浪漫。爱情并不是她急于需要的东西,那只是一种感情的东西,她以随时拥有,又随时抛弃为乐趣。
  薛牧青默默地思索着,很玩味地抽着烟。
  人有时强迫自己是很危险的,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学会顺其自然,像花该开就开,像人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学会忘却,宁静才能致远。最好的办法是超脱,容易使自己活得自在轻松。
  “蓝姐,说了半天,你也累了。你休息,我想用一下薛牧青你同意吗?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领着他看看环海的市容,如果你反对……应该替你培养他对环海市的感性认识,看看西丽湖,将来到环海工作那就方便了。”曹秋红说。
  “看你说的,薛牧青又不是我个人的私有财产,怎么能说借用呢?他完全是自由的,借不借给你,与我有何相干?”
  “人就那么回事,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他碰伤,到时完完整整地还给你。”曹秋红说。
  薛牧青说:“我爱这个城市,当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想我是属于这个城市的,即使我走了,可我的心挂在了城市的上空,让我俯视着这个城市,美丽的西丽湖,水晶宫一样美妙的地方,曾经拥有震颤心灵的每一刻都是一种财富,重温旧梦排泄掉一腔遗憾。”
  “为什么总是追求完美呢?实际上的完美看起来是不完美的,为什么在一系列偶然事物中任人摆布?那才是一种难处。”
  “事情的本来面目与人的误解发生了距离和错位。为了生活,为了希望,人一旦生存环境改变了,人同狼有了接触有了狼性,人不会成为狼,这不用惊恐、担心和痛苦地无地自容。因为人的本性是人。”
  “当人逃离狼群、逃离荒野,进入城市文明之后,自然会把感情和思维建筑在城市里,让人的思想不再痛苦。”
  “人并非无路可走,城市向往田园牧歌,山乡农舍向往城市生活,有一条要记住,人,不能失去自信心。”
  “栽花种树,不要怕花谢了,果实成熟了,树叶凋零看来很惨,如果你知道明年会还会再开,树叶还会再绿,你说懂得园丁的心情,也懂得了自己,你的期待是富有深远意义的。”
  “说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呀?我越听越糊涂,算啦,青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说的话,蓝姐就会理解的,你这么说总有点儿含沙射影,指鹿为马的味道。你不感到累吗?走吧,今天我带你去感应城市,感应蓝天和大地!”
  曹秋红强行把薛牧青劫持走了,看来她想试试自己的魅力。
  蓝梦醒面带微笑的脸上立刻浮出一层冰霜,她退缩了,曹秋红是心血来潮,煞有介事,或者她又要搞恶作剧吧。不管咋样,在这个时辰借用他让她讨厌的精疲力竭,她总不能大度得视而不见吧!
  说心里话,看在曹亦成的面上,她又不能对曹秋红太苛刻了,曹亦成偏爱曹秋红,怀着隐隐的失落和惆怅躺在床上,物欲和情欲仍折磨着蓝梦醒的心。
  “李小燕和布向明呢?他们不来看我?我是不是伤了李小燕的心?并不是我随心所欲,对她的尖酸苛薄,并非我不想与布向明交谈。”
  薛牧青的出现,蓝梦醒脑子里什么也容不下了,恨所有纠缠他的人,她期盼着单独在一起,分别太久了,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她更想与他为所欲为。
  她不能呆下去了,她感到了憋闷,她要尽快出院。车可通来了,他挎着一只胳膊,让人想起叛徒王连举。
  出院后,蓝梦醒没想到,车可通也没意识到,儿子对他缺乏亲切感,这孩子不寻常,表现得极其厌恶他,不仅仅是厌恶他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
  蓝梦醒默不作声地看着,车可通抱起儿子亲吻的时候,儿子表示了反抗,挥舞着小手乱抓,车可通抚弄着儿子的头发,强行亲吻。小家伙憋红了脸,反抗无效拼命地哭叫。表哥只好放手,远远地审视着,“你个小杂种。哎,表妹,起个啥名字呀?”
  “我想就叫他冬阳怎么样?”蓝梦醒说。
  “冬阳就冬阳,小子家有个名就中。”车可通不以然地说。
  蓝梦醒困惑,她也不知道冬阳为什么不喜欢车可通表哥,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直摇脑袋,有一种天生的距离感恐惧感。儿子每次都在反抗中啼哭解脱。
  车可通表哥几次想接近儿子的目的没达到,心情沮丧,蹲在地上抽闷烟。他并非真心实意地爱孩子,他是做给蓝梦醒看的。
  九
  仿佛生活在恐惧中/
  每走一步如履薄冰/
  其实,有些事情/
  自己常常束缚自己/
  每到这时,蓝梦醒视而不见,坐在一边旁观着车可通的情绪变化。她怕他又无端地挑起是非,问这个孩子的来历。她不想做出任何解释,她想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痛苦,他无处倾诉。
  车可通眯着眼,诡秘地瞟着她,她能感知得到,尽管她不去和他对视,他气乎乎的咽着唾沫,然后恶狠狠地吐一口痰。
  蓝梦醒很担心,车可通总是用疑惑挑剔的目光审察着儿子,稍有不顺心便劈手拉过儿子,拉到他的鼻子下冷冷地左看右看,他永远也找不到与他相像或相似的地方,哪怕任何一个部位,一个器官,他摸了摸耳朵、鼻子,又看看眼睛和嘴巴,甚至转过来转过去反反复复地看。
  每一次努力的结果他都很失望,疑虑重重,像是被人打了耳光,面红耳赤,豹眼突出,呆望良久,喟然长叹。因此,他特别恨薛牧青,他又不敢面对薛牧青说清楚他欺骗她时的所有细节。
  蓝梦醒看见他极其痛苦的神情,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那令她心寒的眼神超出了她的想象。
  分明倾诉着他的哀怨,“你真的背着我偷人养汉了?我不会饶过你!”
  虽然,他搞不清她和薛牧青创造这个孩子的所有过程,但越来越痛恨她和薛牧青,他不吭声地喝酒,阴沉着脸,甚至和曹冬梅、曹秋红频繁交往,足以证明他开始报复蓝梦醒了。
  蓝梦醒尽力不去理睬他,遭惹着,他就莫名其妙诅咒,说混话,真该死——
  车可通感到很奇怪,蓝梦醒并不感到奇怪,当他意识到有薛牧青横在他面前时,他觉得为时已晚,他在梦中时常惊醒,情绪越来越低沉,显得焦虑不安,他的一举一动又显得愣头呆脑。人越来越模糊,孤零零地在雪地上,像一匹仓惶逃窜的狼。
  生活在恐惧之中/每走一步如履薄冰/蓝梦醒很无奈/车可通也很无奈/
  车可通攥紧空拳,咬牙切齿,他的言谈举止引起了她的注意,同时对他严加防范。
  蓝梦醒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警惕着,真怕他做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车可通眉头紧皱,脸色越来越阴沉,有时听他莫名其妙的长叹,沮丧地躺在床上,两手垂在床边,或是突然跃起,跳下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当他蹲在地上,双手掐在头发发狠地诅咒时,她觉得他的双手已经掐进他的皮肉里了。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
  她不想去体恤,她恨他,他毁了她的一切。他是罪有应得。
  每当黑夜来临,她便焦虑不安,害怕车可通在某一天兽性发作伤害了孩子。自从儿子降临在这个世界,车可通就一反常态,变得疑虑重重,也许他有娱乐的场所,尽管他疯狂地玩女人,还是摆脱不了沮丧和忧郁。
  车可通每次深夜归来,总是带着一身酒气,不管不顾坐在床上往后一仰险些砸着儿子。
  为了儿子,她尽量克制自己,然而,她的忍耐是有限的,不会一味地忍让下去。他穿着衣服睡到天亮,醒来后责骂她为啥不给他脱衣裳。
  你像一条狗,我弄不动你。说良心话,她懒得理他,对他没有任何幻想没有任何欲望。
  车可通说:“难道把鞋脱了,给我盖上被子也不愿意干?”
  蓝梦醒无话可说,再说一句有可能惹怒了他。他破天荒没有伸手打她,只是怪异地嘴牙一笑,然后跳下床走了。
  后来,一连几天,也没发现车可通的异常变化。午睡时,她被儿子抓拿醒了,她看见儿子头上压着一个枕头。儿子的脸已经憋得发紫,再晚一点就没命了。
  她抚弄着儿子的胸口,泪水直淌。你成心害死他,你就坏良心吧,你要把我儿子弄成毛病来,我要你拿命来。
  车可通愣怔着,呆头呆脑地望着她,显得很委屈地说:“我咋啦?咋啦?噢,可能是我做梦做的打滚,我发誓我不是成心的。”
  “鬼才知道。”
  车可通的脸一红一白的,他也没有再争辩。因为儿子被憋闷后的情景也令他吃惊了。可能是他受到了良心的遣责,不忍心再动歹念了吧?
  这个意外的事件引起了她的恐慌,让她百倍谨慎,从此,她不敢在他未睡之间躺下,她要保护好儿子。任何一种疏忽将造成不幸。
  诚惶诚恐地熬日月,蓝梦醒还要忍耐多久,坚持多久?
  她清楚车可通的心胸,狭窄得插不下一根针,喜怒无常的性格,怪异的脾气,唯利是图的贪婪者。她不敢抱有幻想,每走一步如履薄冰。
  她想到了母亲,好久没回山里了,自从告别了台头沟就没有再回去过,她要把母亲接来,让母亲帮助她,保护儿子,等薛牧青毕业归来,再想离婚和结婚的事。
  现在家里没有别人,车可通死到哪儿去了?她正在焦急之中,布向明和李小燕来了,他们情绪平淡,没有激动地站在她面前。
  “布向明,我没有时间陪你了,我要回家,你们给我看家,我去雇车。”蓝梦醒说。
  布向明说:“我陪你去,路上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弄着孩子咋行?薛牧青呢?”
  “他被曹秋红叫走了,说是去感应城市,感应天地!”
  “找他回来。这个曹秋红也真是的,盆里碗里都少不了她。薛牧青怎么这样?”李小燕说。
  “算啦,”她心烦地说:“布向明你去雇车,不管他了,咱们走。”
  “等一下吧?”
  “不用。”蓝梦醒说。
  十
  善良慈祥的父亲呀/
  我有一肚子委屈向您倾诉/
  锥心泣血般地呼喊着/
  您总是沉默无语/
  蓝梦醒和布向明要走的时候,车可通和薛牧青、曹秋红回来了。
  车可通说:“小梦,你准备准备回家一趟吧,到台头沟看看你父母。”
  “为什么,你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
  “这么长时间了没回去,你不想我还想哩。”车可通说。
  结果,她回到台头沟,父亲已经死了。车可通早就接到了电话,是潘小羊打来的,路上他没告诉蓝梦醒,他怕出事,这一点她没怪他。
  为父亲守了三天灵,三天后埋葬了父亲,蓝梦醒哭得死去活来,悔恨万种。
  潘小羊来了,潘小羊现在是村支书。他说:“他已经成家立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别太悲伤,不过你走了,你母亲咋办?”
  蓝梦醒说:“我接走,让母亲跟我进城。”
  潘小羊说:“房子咋办?要不我给你看管着。你想家了再回来看看,过去的事别忌恨我了,我……”
  她没心思跟潘小羊说话,她还没走出悲伤,她说:“房子不要了,你想咋办就咋办吧。”
  潘小羊说:“我想做为村委会的办公室,每一年给你一些租金,这样老家也有人了,你这样看行不?”
  母亲说:“别卖房子了,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守着。早就给你们打去了电话,为啥到现在才来,你爹养了你一辈子,临死连个面也没见,你呀,让我说你啥好呀!”
  潘小羊说:“大婶,不怪她,电话不好打哩,人死如灯灭,大叔死了,也是他的福份,要不瘫在炕上多受罪呀。”
  母亲不吭声了,可是母亲不去城里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说服不了母亲,母亲不走,母亲留恋台头沟。
  母亲说:“我跟你去了,用不了一个月就得闷死,谁也甭说了,你说啥也没用,我是不去的,我讨厌城市。”
  她觉得母亲一定有什么心思,她下决心要母亲走。也难怪,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心情不好,故土难离呀,脾气越来越古怪,这是蓝梦醒没想到的。
  车可通说:“老姨,你不去没人看孩子,你老费费心,我会好好待你的,再说扔下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呀!”
  大家围着她母亲团团转,没有谁能够打动母亲的心。
  布向明说:“过些日子再说:“老人家是穷家难舍呀。不能操之过急,先住几天,然后再慢慢做老人的工作。放心,我觉得我能说服老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布向明也没有说服了母亲,蓝梦醒也丧失了信心,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走。再有几天薛牧青他们该回校了。孩子的奶水不够吃的,还得买奶粉喂。不行,蓝梦醒决定最后请求母亲!
  李小燕说:“不能这样,你硬走,把伯母气病了,你又放心不下,事情会闹大的。”
  曹冬梅说:“我想伯母不到城里,百年之后怕火化,不信你们问问。”
  没想到,果然让曹冬梅猜中了,母亲怕有一天在城里进火葬场。
  车可通说:“老姨百年之后,我花钱雇车把你送回来,让你跟老姨父合坟,我要说了不算,天打五雷轰!”
  母亲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说多咱走都行。”
  蓝梦醒焦急地赶回来是不放心薛牧青。一想起这事心里发空,她担心他们失去理智。
  临走,母亲说给爹上上坟。
  准备了烧纸,她跪在父亲的坟前,我该怎么样向父亲诉说呢?我善良而又慈祥的父亲啊,我有一肚子委屈要向您倾诉,可我来得太晚了,我是你一个不孝的女儿。爹,原谅我,有朝一日,我再回来看您,为您立一座很好的墓碑。
  蓝梦醒锥心泣血般地哭喊着,她是追悔莫及……
  母亲说:“别哭了,你哭死他也活不过来了。要能哭活你就哭。”
  母亲长叹一声拉起了我。
  父亲的死让我感到人生的渺茫和无望,人为什么还要死哩?
  回到环海市,吃完饭,车可通一抹嘴就跟曹冬梅走了。
  李小燕说:“她要去找薛牧青,看我不打烂曹秋红的嘴巴才怪哩。”
  布向明说:“李小燕是个心理变态,她怕别的女人接近薛牧青,她在薛牧青身边又对薛牧青很冷淡,一切要求薛牧青主动,薛牧青一直爱恋着蓝梦醒。”
  “你看我们之间还能有个好的结局吗?”
  “说不好,这要看发展。”布向明说。
  母亲抱起孩子,我把布向明领进了客厅。
  “薛牧青不会忘恩负义的,你为他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是有话说不出,他说出来,一定影响你的情绪,甚至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目前你还得忍耐,就像我,学会忍耐,期待时机。”
  “就像你,你怎么了布向明?”
  “我……哦,以后再说吧。我会告诉你的。梦醒,我信任你。”
  “信任我……”蓝梦醒愕然地望着布向明。
  布向明垂下眼睑,竭力抑制着自己忧伤的情绪,他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
  “你怎么哭了?快告诉我?”
  “梦醒,人是命运呀,可我不想屈服于命运。永远不!”
  “屈服命运?”她很纳闷儿,问他他也不说,难道布向明也遇到了难处?
第七章 文 / 活鬼
  一
  我很孤独/
  即使走在人群里/
  我也倍感孤独/
  但我也享受着孤独/
  蓝梦醒给布向明冲了一杯麦氏咖啡。他坐在她的对面。她记得布向明很有酒量的,让他灌醉了车可通,他很理解,结果他自己也弄了个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
  布向明好像比以前憔悴了很多,情绪出现了忧郁。她仍喜欢看他的大耳朵。不过布向明给她最强烈的感觉是他不怎么幽默了。他想说的话不说了,像是无限悲伤的人,强忍着一个难处,摆在蓝梦醒面前的布向明有一种苍白的微笑。
  “向明,你有心思呀?”她意味深长地说。
  “梦醒,我结婚了。”
  “结婚了?天呐!”
  布向明的话很沉重,仿佛从鼻子里说出来的,对于她有石破天惊的味道。
  “什么时候,跟谁?你不是开玩笑吧?”她瞅着布向明,希望他快说出来。布向明摇摇头,好像抽了一下鼻子,嗡声嗡气得又像患了感冒。“你说呀,你……”她有点儿焦急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不然憋在心里真难受。梦醒,我跟谁也没说过,因为我还没毕业,我怕校方知道了开除我,你也知道山里人上大学不容易,你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就无所顾及了。”
  “薛牧青跟李小燕知道不?你没告诉他们?”
  “没有。等毕了业再说吧。我想那时可以提出离婚。无论如何也得离婚,目前我像你一样还得忍耐着。”布向明说。
  “你是父母包办,还是有债务问题?近亲结婚?万般无奈?”她追问布向明。
  “几乎都有。我弟兄四个,我行四,父母已经年迈,我上边三个哥哥都是女孩,而且一屋里两,由于计划生育紧都做了绝育。我父亲说看我的了,布家不能断了香火,要有传宗接代的人。我是执拗不过父母的,于是和我家族的一个女人成了亲,你也知道,山里都是近亲结婚,我和那个女人还没出三服,血缘挺近的。”
  “你明明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屈服呢?你对自己的前途太不负责任了。你是个男人,你没有办法挣脱吗?”
  “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跟你表哥结婚,并不比我好受吧。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能理解,你就不奇怪了。这种事山沟里太多了。我身上背负沉重的枷锁,我想砸都砸不烂啊!”
  “原来你也是软弱呀。”
  “唉,怎么跟你说呢,我一回到家没有三天,父母就让我合房。我表示坚决反抗了,也挣扎过了。我痛苦地也想到过自杀,可是,我父母这种做法又恨又可怜,父亲母亲跪在我面前说:“小明呀,你忍心布家绝后吗?你不听我的你不如拿刀砍了我?就连三哥他们也是如此。没有一个人同情我,而且与父母联合起来威胁利诱,使尽了一切办法。”
  “你不会往后拖,来个缓兵之计。等毕了业再说:“那时候你可以不回家呀!”她说。
  “梦醒,说句掏肺窝子的话,我什么法儿都想了。我跟那个女人说:“她却说相中了我。父亲都同意,我无计可施。我以为在合房的头一夜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没想到她认死理,说我拿她是开心,你不要我了,我那还有脸见人呀?我就死给你看。你说这女人多死性。我三天三夜没出屋,由家里人轮留看管,我插翅难逃。梦醒,我说不出口呀!有些事你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我揪住自己的头发撞墙,我坚持不跟她睡在一起。她倒有办法,她说你不想要我也行,咱俩得睡一回,也算我没白跟你成亲。其实,我是上了她的圈套,我跟她同床之后,她说你可以不要我了,但我可以告你去。去学校、去乡里,说你强奸了我。你不怕,我也不怕,看最后倒霉的是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主意是我父母教给她的,他们为了让我肩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使尽了种种办法,可以说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了。”
  “后来你又是怎么脱身的?”蓝梦醒问。
  “同床后没过几天,我就获得了自由,再后来一起去找你。最近她生了孩子,比你的孩子早一个多月吧。她跟我成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孕,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愣说是我的孩子。”
  “究竟谁的孩子?这你总该知道吧?”
  “是我三哥的孩子,她跟我三哥一直私通着,怕事情改露,三哥想通过父母把她硬塞给了我。”
  布向明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一口,长叹一声,泪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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