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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神话系列

_53 清凉院流水 (日)
「多惠小姐喜欢做料理吗?」葵不经意地问道。多惠的脸色顿时变得像是被福尔摩斯要求推理的华生医生一样惊讶。
「咦?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华没》上有写。」
「《华没》……是溜水先生的小说吗?」
这次的合宿是多惠第一次和葵碰面,但是两年前她好像就和溜水见过,还称他为「溜水先生」。溜水和风纹寺交情匪浅,也曾多次到星野家拜访,或许是因为这样而知道了多惠喜欢做料理吧?
《华没》的「3和螽斯的邂逅」中,记述著「星野多惠最大的兴趣就是做料理」。
「那不是小说,跟散文也不太一样,要说是传记也有点太过了。溜水目前所写的《华没》,是翔实记录真实事件的故事。」
多惠没有出席昨天晚上的茶会,因此还不知道溜水放弃写《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改而记述《为了华丽的没落》这部幻影城杀人事件的故事。葵把昨天溜水下决定的经过简短地作了说明。
「同样是《华没》,意义却不一样吗?可是……溜水先生也真是辛苦啊。」多惠似乎打心底感到担心。
难道她也很清楚溜水为了创作而不顾一切的性格吗?葵带著苦笑耸耸肩。
「唉,因为那小子是一个喜欢逼死自己的家伙——他埋首於创作时的样子可真骇人,应该可以用阴气沉沉来形容吧?整个人完全投入故事当中了。」
两人此时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
自己是不是也在故事当中……是不是被放进情节当中?这个世界会不会只是《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或者《为了华丽的没落》——要言之,只是书面上的故事?
我们是不是活在二次元世界的「出场人物」呢?明知道这种想法很可笑,但是,置身於幻影城杀人事件这个脱离现实、将人逼到极限的牢笼当中时,这种空想或许不只是所谓的空想。
两人专注地浸淫在谈天的乐趣中,企图将奇特的妄想从脑海中排除。
当人专心於某件事时,时间就流逝得特别快。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来到多惠的房门前。
「那么,我就——」多惠有礼地道别,然後拿出自己房间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当中。
「啊……多惠小姐!」葵很自然地叫住了正要打开房门的多惠。
「是,有什么事?」
她回过头来,一头长发绚丽地晃动著,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即将有人要向她求婚似地僵硬,脸颊微微泛红。
「下次也做些好吃的东西请我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是因为经历了冰龙翔子的死亡,又回想起更级萤子的事,以致於整个人陷入晦暗的情绪当中吗?葵出於本能地想从多惠身上寻求「治疗」。
葵搔著头,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我这么唐突地说什么话啊?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合你口味的料理——不过,恭敬不如从命罗。」
多惠羞涩的笑容对葵而言,比天使的美丽笑容更能疗愈他的心灵。
两人明确地感觉到彼此心灵相通,为对方所吸引。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所拉扯,快速地接近对方。
葵觉得自己无法抗拒那股力量,於是他开始想著,或许再闯一次恋爱迷宫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反正只要活著,就一定会犯同样的错误。既然如此,那就快快乐乐地活著吧!
她的微笑给了他勇气。
一时之间,葵无法忘怀那张笑脸。
36乏色曼氏的画
虹川良看著满满写著与幻影城杀人事件相关讯息的备忘手册,将笔放在桌上。女儿惠跟少年小杉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人不在室内。这两个小时里,虹川都待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事件的资讯。
他并不是想模仿侦探、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事件,但是如果有多一点人关心事件,或许就可以有更多的发现。虹川打算以自己的方式协助搜查。
他并没有刻意打听什么,但是从作家和工作人员不经意的对话当中得到的资讯量也相当可观。虹川不轻易全盘相信从别人那边得到的讯息,也不会打一开始就抱持质疑的态度,他只是贯彻自己的哲学——中庸之道——持续进行推理。
他撕下一根幻影城的纸火柴(底部固定在一起的纸火柴),点了一根菸。吐了一口烟,虹川整个心情平静了下来。他用左手夹著菸,右手翻著手册。
幻影城的资深工作人员当中,有很多人说从这次的杀人事件当中感受到平井太郎的弟弟的影子。平井太郎的弟弟好像叫玄次,和哥哥只差一岁的他自从在大约二十年前——幻影城刚建造完成时——和一个工作人员私奔之後,就一直下落不明。
当时,平井氏和弟弟玄次之间似乎有很多争执,不过因为之後玄次音讯杳然,所以工作人员们再怎么瞎猜也都得不到证实。既然平井玄次的存在笼罩著一团谜,那么他的人生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可是,难道是在二十年之後,他突然打算对哥哥进行复仇吗?而且还自称「艺术家」,刻意以各种手法反覆犯下谋杀案(而且对象都是外来者)吗?
姑且不说平井玄次这个人如何,理论上而言,艺术家是外来者的可能性也不是全然没有。
但是,要从严密上锁的城门入侵几乎是不可能的吧?难道他是越过高耸的城墙而来的吗?不可能吧?
认真说来,幻影城就如同一座坚固的要塞——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己。若说凶手连续两个晚上从城外入侵、犯下杀人罪行,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可是……要说在城内的人当中有犯人的话,就现实状况来推理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幻影城的工作人员和「关西正统会」的成员们——虹川将城内的所有人全面地评估一遍,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可能是凶手的人。
如果是被定位为「不刻意描写人物的推理小说」的话,出场角色的性格都是非常透明的,读者可以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於有没有描写人物,因为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理昕当然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虹川把城内的人们当成三次元活生生的人,而非二次元的出场人物来看待,仔细地观察著——就因为如此,所以更难推敲出什么来。就算是过於彰显人物特性的推理小说,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推理吧?因为立体的人物生气蓬勃的个性非常鲜明,因此很难看穿到底是谁戴著假面具。
虹川将香菸捻熄在菸灰缸里。他看看放在桌上的手表,晚上六点二十五分。
因为太过专心看著手册,因此都没发现窗外已经笼上暮色了。
晚餐从七点开始,他还有一点时间。不如到「美画之屋」去转换一下心情吧?
虹川将手册和笔收进胸前的口袋,站了起来。
他关上房间的灯,锁好了门。
鲜红的蔷薇贯穿了金色怀表的字盘——是罗勃特·苏利文·冰室的「蔷薇的封时」。封住时间的蔷薇以写实的笔触画在上头,这是一幅展现出瞬间之美让人忍不住屏息的画。
包括位於门口正面的「蔷薇的封时」在内,「美画之屋」里的每一幅画都是豪华绚烂无比的:有鲁本斯的「美的飨宴」、马内的「在画室的午餐」、克诺布斯的「我对我自己关上门」、安德烈·德尔·萨托的「圣殇图」、杨·勃留盖尔的「奥菲斯在冥府(歌手,善弹竖琴。传说他奏的音乐可感动鸟兽和木石。)」、牟利罗的「圣母子」、巴尔特罗梅欧的「十字架落下」、麦可·海因兹的「光之变奏曲」、西奥的「向日葵」,还有乏色曼的「影城」……都是一些足以让画迷看出神的名画。
平井太郎没有收集真品的兴趣,因此每一幅画都是复制品。但是能收集到这么庞大的数量倒也下容易。
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关系,知道眼前是复制品之後再来观赏这些画,让人觉得似乎可以放松心情慢慢监赏了。是因为没有真品所具有的活灵活现的气氛(监赏者的紧张感?)所以才能让看画的人完全放松吗?
复制品的仿制,只要尺寸跟原版不一样就不算违法:而所谓仿冒品则是尺寸跟原版一样(复制的事实被隐瞒)的复制品。所以,刚出道的画家都是从模仿名画开始的,有人甚至觉得复制的作品比原版要来得有魅力。事实上,即便是复制品,功力比较好的画家也同样能画出不亚於原版的魄力,甚至青出於蓝。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执著,与其花大钱购买原版画,或许不如以同样的金额多购买几幅复制画要来得聪明。否则,就算以购买「美画之屋」所有复制画的资金去买一幅原版画,恐怕也无法构筑起像现在这样具有压倒性气势的艺术空间吧?
虽说赏画不是量胜於质,但是,质乘以量的值应该是越大越好吧?具有十分的质的作品如果只有一分的量,给人的感动或许就远不及七分的质和十分的量吧。
溜水的最新作品《拼图》看了大约八成左右时,葵离开自己的房间。如果此刻直接前往餐厅,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为了让集中精神阅读书籍的眼睛获得休息,他在中途到「知识之屋」去看了一下,然後又到「美画之屋」去。
於是他在那边遇到正独自赏画的魅山薰。两人一同监赏画作,一边谈笑风生。
葵斜眼看著这位年轻的朋友,重新有了观察魅山薰的机会。女性化的薰全身笼罩著一股透明的气息。要说他具有无法形容的、推理小说中出场人物的气息,好像又言过其实,但是薰全身的确散发出彷佛一伸手就可以直接贯穿似的、无法掌握的气质。
这种特质,和溜水超然的气质又有所不同。溜水散发出他特有的个性,然而薰身上却感受不到这种个性。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一个冶漠的人。薰是一个具有像空气一般不可思议的存在感的青年。
葵站在一幅画前面,将视线从薰身上移开。
「魅山,你不觉得这幅画很像幻影城吗?」
听到葵这样说,走在前头的薰也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和葵并肩而立。
两个人的视线盯著挂在墙上的画。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像。」
画里是是一座突出於苍郁绿树和茂密森林当中的红色城堡。因为是一幅抽象油画,所以城堡的形状蒙朦胧胧的,看下清楚,但是葵却总觉得那座城堡酷似幻影城。
这幅画就是乏色曼所画的「影城」——影之城。
就连画名也让人联想到幻影城。或许,幻影城真的是以画中的城堡当蓝图所建造的。
可是葵之所以特别注意这幅画并不是基於这个理由。他这次之所以会觉得画中之城酷似幻影城,是因为他注意到「影城」的作者。
去年及前年前来参加合宿活动时,他也看过「影城」。以前,他只平庸地觉得这是一幅幻想风格的画作,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不一样。
葵想起以前听平井氏所作的画作解说。为了确认隐约留在脑海一角的记忆是否为真,他刚刚还先前往「知识之屋」一趟。
要不是发生这种事件,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乏色曼是一个有色觉障碍的画家。
从小就被誉为天才构图家的乏色曼,在二十岁时遭逢意外,造成了对一个画家而言堪称是致命伤的色觉障碍。乏色曼曾经一度决定弃笔弃画,然而後来因为认识了他的妻子玛莉嘉,使得他重新回到绘画之路。乏色曼专注於以铅笔画下构图,然後由色彩感特佳的夫人上色。形成最佳拍档的他们以两人三脚的方式留下了许多名画。在美术界,人们提到乏色曼时都会说乏色曼夫妻,他们是两人一体的画家。
29色觉障碍者
在「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当中有「色觉障碍者」这一项。色觉障碍者并不是那么多,而且在这次的事件当中应该也没有吧?至少葵所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那么,乏色曼的画被用来当成事件重要道具的可能性是下是很大?如果是艺术家的话,会如何运用这幅画?作为表象?或者作为凶器?或者……
葵似乎为「影城」所魅惑,默不作声。这段期间,薰独自在「美画之屋」里闲晃。
美好的作品不论看过几次,都依然会给人鲜活的感动。被「蔷薇的封时」所感动的薰,同时也注视著摆放在旁边的西奥的「向日葵」。
据说这是他送给发疯之前的哥哥梵谷的梦幻名作的复制画。绽放的向日葵和照耀著向日葵的太阳——基本上复制画必须忠实地重现原版画,原版画所具有的特质才能够充分地传达给观画者。西奥不是专业的画家,因此就技术上而言并不算成熟,但却画出了一幅撼动人心的强力作品。在「美画之屋」当中,薰最喜欢这幅「向日葵」和「蔷薇的封时」。
两个男人分别看著自己感兴趣的画。
沉默像烟雾一般弥漫在室内。过了一会儿,响起开门的声音。
「……啊,薰,还有葵。」
两人回头一看,同时低头致意。走进来的是虹川良。
由於虹川的加入,三人再度开始谈笑起来。只有两个人时,交谈气氛并不是那么热络,但是多加进一个人之後,交流的变化就大幅提升了。三个人以画为中心话题,热络地谈著和小说无关的艺术真谛。
三个人以「艺术为何会打动人心」为主题,进行了一场愉快的讨论。
因为艺术的联想,每个人或许都想到了艺术家,但是没有人敢说出口。没有人喜欢去想起令人不快的事情。当虹川再次感觉到因为聊得太愉快而差点被他忘了的饥饿感时,刚好谈话也开始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了。
虹川看看右手腕,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戴手表,便问葵现在的时间。
「已经六点五十五分了。也该到餐厅去了吧?」
虹川和薰都点点头,同意葵的建议。
三个人一起走向备好晓餐的餐厅。
37通往解决之路
墙壁嵌著镜子的圆形大厅因为低瓦数的夜灯而化成了幽暗的世界。朦胧的灯光将大厅中央的三尊雕像(庆德鬼、羡丽像、羡泪像)照得诡谲无比。
雾华舞衣和料所拓治警部穿过「海市蜃楼之屋」一起走向餐厅,九十九音梦、玄矢孝志和有马美雪紧跟在他们後方。
料所一边转动僵硬的脖子,一边试探似地问道:
「雾华小姐,怎么样?锁定目标犯人了吗?」
「这个嘛……」舞衣耸耸肩,以不至於失礼的语气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她的消去推理虽然稳当地有了进展,但是她不认为目前给警方过度的期待是一件好事。JDC有JDC的任务,而警方有警方的责任,总不能其中一方太过依赖另一方吧?
音梦、玄矢和美雪三个人刚刚一直兴致勃勃地聊著跟事件没有关系的话题,但是当警部和女侦探开始问答时,他们就停了话,在两人後方全神贯注地聆听著。料所在通道的尽头停下脚步,伸手握住餐厅大门的门把。他一直看著舞衣。
「你不是隶属於天下无敌的JDC第一班侦探吗?你承诺会解决事件的吧?」
听到这句话,就连一向冷静的舞衣也不禁感到有点不悦。然而料所充满挑衅的语气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她用自制力将怒气压抑了下来。
当警察和JDC联手解决事件後,警方与JDC双方的事件负责人都有功。换句话说,就算舞衣是独立解决了幻影城杀人事件,到时警察机构也会为料所警部记上一笔功绩。
只要稍微和料所接触过的人,就知道他有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但是他却很擅长活用部属的长处,因此就现场的指挥官而言,他是最佳人选。总之,他是一个具备高位者的权威性(以料所的情况而言应该说是狡猾吧?)的人。
一开始,舞衣也差一点中了料所的挑衅之计;但是她渐渐地了解到这个警部的企图,於是发言、行动都变得更加谨慎了。料所企图以尖刻的话语挑弄舞衣的自尊心,激发她不服输的心情。推理事件真相是侦探的义务,这一点舞衣倒是不介意,但是任料所操控、成为他在搜查工作上的一颗「棋子」,却是她敬谢不敏的事情。
再说,就算那是一种交涉上的战略,只知道依赖女人的男人仍然是舞衣最讨厌的类型。料所警部正是那种以为只要默默地等,女人就会主动送上茶水的自大典型。在舞衣眼里,她实在很想拿她所尊敬的九十九十九的指甲垢去煮茶给料所喝。
男女共同分担责任是必要的,旧时代男尊女卑的错误观念不是已经被屏弃,就是应该根本不存在了吧?这跟源自过去的社会演变无关,因为我们生存的是「现在」这段时间。
「如果承诺就可以解决事件的话,我可以给你无数个承诺。」
听到舞衣辛辣的回答,料所感到扫兴。警部似乎没有预期会遭到这种吊诡(包括想得到的答案和不想得到的批判)的反击。他下由自主地全身僵硬起来,舞衣不理会他,迳自打开餐厅的门。视野一口气开展!
跃入眼帘的是空旷无比的餐厅。
现在只有两个人坐在位子上——可是这两个人是……
「喂,你们是什么人!」料所警部越过舞衣走进餐厅,以充满敌意的声音对著谜样的两个人怒吼。
只见两个陌生的男人坐在餐厅里。其中一个是像葵一样剪著短短的头发、属於运动员类型的瘦小男人;虽然还不至於用「少年」来形容他,不过年纪还很轻。他的脸上带著无畏而桀骛不驯的表情,嘴角叼著一根菸,身上穿著一件印有戴著太阳眼镜、穿著黑色衣服的不良份子图样的上衣,外头披著一件蓝色的运动外套。至於底下则是一件皱巴巴的长裤。
另一个背对著这边的男人,是一个全身漆黑、散发出极度妖魅气息的人。他全身都是黑色的,而黑色的手套和黑色的斗篷还垂挂在椅背上。他脚上穿著黑色的靴子,甚至还戴著一顶黑漆漆的、帽沿很宽的呢绒帽。
听到料所警部的声音,全身漆黑的男人倏地站起来,咕噜一转身。运动型的瘦小男人也赶紧跟著站起来。黑衣男子可能是服装打扮的关系,看起来又高又瘦——但是既不会太瘦,也不会过高,看上去是非常均匀的体型。
男人将黑色的呢绒帽压得低低的,加上浏海又遮住了眼睛,因此没人能看出他脸上的表隋。从他那有光泽的皮肤来推断,这个穿黑衣的男人应该也相当年轻。
一身漆黑的男人大步地走过来,料所不由得一阵紧张,全身进入备战状态。
——这家伙难道就是艺术家?
解除料所的警戒的,是舞衣从後方响起的明亮声音。
「啊,龙宫先生,刚到吗?」
「龙宫!这么说来,这家伙——不,这个男人是JDC派来的援军,那个叫龙宫的人?」
料所一直都以为打扮奇特的侦探只会出现在推理小说当中,因为之前和他一起进行过搜查工作的侦探,还有现在的雾华舞衣、九十九音梦以及螽斯太郎,外型和平常人并无二致。然而,这个叫龙宫的侦探却全身散发出一种虚幻的味道,充满了比小说更造作的戏剧感……这种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个骗子一样。
或许是觉得料所脸上的困惑表情很可笑吧,舞衣和音梦都偷偷地笑了。
龙宫走到料所警部面前,停下脚步。他将呢绒帽的帽沿往上推,以优雅的动作将浏海往左右分开来,出现在长长浏海底下的竟然是一张出乎意料之外的童稚脸孔。还带著稚气、温和而澄澈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警部。他拿下黑皮革手套,伸出左手(左撇子?)。
「JDC第一班的龙宫城之介,请多指教。」流畅而响亮的声音,他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一边有节奏地弹跳著一边滚落出来的感觉。
「啊……请多指教,我是搜查主任料所。」
料所原本用右手回应,又赶紧缩回来,再伸出左手。这个奇妙侦探的出现似乎让他相当困惑。城之介用另一只戴了手套的右手,指著运动型的瘦小青年说:
「他是我请来当助手的,第二班的鸦城苍也氏。」
「请多指教。」鸦城苍也低头致意,口中仍叼著菸。他那锐利的视线深处栖著智慧的光芒,让人觉得像是看著一把仔细磨过的刀刃,锐利而迅捷,又散发出某种危险的气息。他的嗓音是属於让人印象深刻、有个人特色的低沉声音。
「城之介先生,好久不见了。」音梦从料所警部的旁边走上前来。
城之介对她眨眨眼,竖起重新戴上手套的左手大拇指。
城之介和十九与音梦这对九十九家的兄妹有私交,因此,音梦才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对啊,因为最近常出差,好久不见了呀,九十九娘。改天再跟九十九氏一起来玩吧!我姊姊也想见你们两个。」
称呼男性时在姓後面加上「氏」,在女性後面加上「娘」,是城之介的习惯。
城之介温柔地把手搁在音梦的马尾上,然後脸色一整,将严肃的视线投向舞衣。
「雾华娘,听说又有一个人被杀了?」
舞衣仅和料所对望了那么一瞬间,随即点了点头。
「嗯……平井先生所养的两只猫也被杀了。附带赠品是个密室杀害现场。」
舞衣看起来似乎有点焦躁,脸上露出在考试中遇到难题的学生似的表情。
城之介「呼」的一声,露出天真的笑容。
「真的是连擅长消去推理的贵妇人也束手无策的难题吗?看来雾华娘这一次也陷入苦战了。难道真如总代表所推测的,这个事件会发展成难得一见的大案子吗?那龙宫还真是来对了。」他不自称「我」,城之介都叫自己「龙宫」。
舞衣把左手叉在腰上,右手轻轻地挥舞著。
「龙宫先生,别笑我了,这可真是一件谜题特多的事件哦……嗯,我想可以说是你喜欢的问题吧?」
「大概是吧。唉,北海道的事件太过单纯了点,这个事件应该可以让我变钝的脑袋恢复正常吧?」
「太小看艺术家的话,可是会立刻遭到他反击哦。」
「或许吧……」
城之介耸耸肩,嘴角浮起挑战的笑容。以「天才龙宫」、「JDC的推理袋」而闻名的黑衣推理贵公子龙宫城之介,在独一无二的推理能力方面获得一定的好评——就因为他的推理逻辑不是他人可以模仿的,因此城之介在第一班里面才能一直是一个特别的侦探。
鸦城苍也和九十九音梦都以司空见惯的表情听著眼前两名侦探的对话,但是料所警部这边的人们却只能呆愕地看著他们的一来一往。两个人好像很享受和犯人之间的斗智游戏一样——他们这种从容的态势是从何而来的呢?是因为确定会获得最後的胜利吗?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螽斯太郎出现在餐厅里。这个中晚年的侦探虽然早就听说了龙宫城之介会来幻影城,但没想到是在这种出奇不意的情况下见面。四年前拯救自己生命的恩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螽斯脸上顿时露出诧异和欢喜的表情。
「啊,龙宫!」螽斯带著兴奋的表情走向这位一身黑衣的推理贵公子,脚步显得前所未有地轻松。
城之介望向声音的来处。两人的目光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後,终於再度相遇了。
「您是——」城之介的声音中带著兴奋,好一次令人感动的重逢。
在场的侦探们都知道两人之间的过往,因此脸上都自然地露出笑容。
可是——
「——您是什么人来著?」城之介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真是愚蠢至极的回应。
舞衣错愕地瞪著城之介。
「真是的,龙宫先生!你开什么玩笑!」
「哈哈,开玩笑啦。螽斯氏,好久不见了。」
城之介恢复正经的表情,温和地看著这个年老的侦探。那是一对和之前解救螽斯时一样澄澈的眼神。有时候会变成宛如一面映出谜底的镜子的眼睛中,现在正映著一个叫螽斯太郎的男人的身影。螽斯喜悦地笑著。
「龙宫,你最近可真是大红人呢。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出差吧?真是辛苦啊。」
「拿JDC的经费出去旅行倒是挺好的,解开谜题就是龙宫的嗜好啊。」
「看来你似乎还没有体会到把最大的兴趣拿来当工作的痛苦嘛。」
「但愿一辈子都不用享受这种痛苦。如果把解谜的元素从龙宫身上拿掉,那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的眼睛跟当时一样,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经常有人这么说——毕竟这是龙宫的魅力所在啊。」
两个侦探热络地握著手。这才真的是一幅令人感动的重逢画面。
螽斯感觉到,一股热烈的情感经由城之介的手涌了上来。
螽斯太郎、雾华舞衣、九十九音梦、鸦城苍也……还有玄矢孝志和有马美雪都被黑衣侦探给深深吸引住了。龙宫城之介这个男人似乎有一股安定他人神经的力量。
他不是只会开玩笑而已。
这个男人什么都算计好了——料所观察著这个奇怪的侦探,冷静地这样分析著。
为了粉碎阴郁气氛的「笑」……对城之介而言,「笑」也是推理技巧的一部分。藉由「笑」,他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艰苦的思考方式,这不是任何人都做得来的,需要在逆境中也能下为所动的强韧精神力。在重新认识城之介的同时,料所开始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该如何有效地把城之介拿来当搜查工作的一个「棋子」呢——这个问题先搁在一旁,暂时置身於骗子所制造出来的「笑」的漩涡当中吧……於是,围绕著城之介的圈子当中又多了一个人——料所拓治。
紧接著,作家们也相继聚集到餐厅来了。
众人把许多想说的话先搁在後头,暂时先落了座。
JDC派来当援军、出现在幻影城的谜样侦探龙宫城之介,事实上以前曾经在相亲的聚会上见过星野多惠。当众人得知这件事之後莫不感到惊讶,同时又觉得城之介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因为拥有「笑」的魔力,城之介瞬间就融人了现场的气氛当中。这个男人的适应力真是好得可怕。
当龙宫城之介和鸦城苍也向大家打过招呼之後,料所警部先为昨天晚上的疏忽道歉,紧接著开始说明搜查人员今後的安排。
「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将在幻影城的四周和中庭部署警备人员,城内一整个晚上都会有人巡逻。当然,我们不会再让杀人事件重演。」
这可以说是相当妥善的安排——但是,已经慢了一个晚上。
如果昨天就如此用心的话,冰龙翔子就不会这么轻易地遭到杀害了……
无论如何,对城之介及舞衣而言,现在多争取一点时间都弥足珍贵。他们打算在这段艺术家的行动受到限制的期间,一口气解开谜底。
敌人是自称艺术家的不凡人物。姑且下谈他是否真的「艺术」,但是任谁都不能否认,这一连串事件的每个命案都展现出凶手奇特的偏奸。
第一件命案:被吊灯压死。
第二件命案:制造反重力吊死的勒杀。
第三件命案:利用斩首和乾燥花装饰尸体。
第四件命案:在密室当中利用电椅进行电杀。
在警官全天候巡逻城内的状况下,艺术家总不能再采取什么行动吧?因为艺术家不只是进行一般的谋杀,在杀人时,他总是坚持要使用某种技巧。虽说没有人敢保证犯人不会出乎搜查人员的意料,在严密的警备中找到漏洞犯下罪行,但那不是重点——如果犯人今天晚上还敢兴风作浪的话,就一定要将之逮捕,让事件落幕。
目前不用担心有人遇害——可是,「目前」只是一种老江湖的说法。
因为真正的问题是在以後。连续几天部署警备人员或许可以限制艺术家的行动,然而万一事件没有进展,不消多时,警方一定会撤走警备人力,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在这之前的几天时间,将是胜负的关键。
侦探们无论如何都得掀开艺术家的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目前安全问题暂时获得保证,这让作家们都松了一口气。由於精神上恢复了平静,众人开始愉快地用著晚餐。到今天早上为止不断累积的心神不安获得了舒缓,大家的表情似乎也变得安适了许多。
众人以城之介为中心,热烈地讨论起和事件无关的话题。这些人之中的几段三角关系逐渐成形,幻影城杀人事件也推向一个新的局面。
这是片刻的宁静。
38时间差的诡计
结束晚餐,城之介立刻开始进行侦查。爱解谜胜过三餐饮食的他显得蠢蠢欲动,急欲攻掠不易征服的谜题。
冬天的太阳下山得早。过了晚上八点,「流血之屋」里只有煤油提灯隐隐约约地照亮室内。只嵌著铁窗棂的窗户外头是一片深浓的漆黑,从外头吹进来的乾燥的风,吹得煤油提灯像钟摆一样晃动著。
火焰摇曳,映在墙上的光影也妖异地摆动著。
地毯上还残留著血渍,然而杀死柊木的吊灯已经被分解搬出去了。室内只有摆在墙角的桌子和小架子,桌上放著台灯、备忘用纸和菸灰缸等。
从窗户袭进「流血之屋」的寒风,吹得城之介的斗篷不停地翻飞。
在阴暗的「流血之屋」当中,一身漆黑的侦探散发出魅人的气息。
不只城之介,鸦城苍也、雾华舞衣、九十九音梦和螽斯太郎这几个在幻影城里的JDC的侦探们全员到齐。舞衣、音梦和螽斯已经勘察过这个房间好几次了,因此现在他们只是定定地看著在室内走来走去的城之介的每个动作。苍也坐在椅子上,拉过桌上的菸灰缸,嘴里还叼著香菸。从名字就很容易可以推测出来,隶属於JDC第二班的鸦城苍也正是JDC的总代表鸦城苍司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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