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之得跟在他身后。罗列在下层仓库里的物品，就是博士要用来点醒被儿子蒙骗的小孙子的。
“哇塞……”
战车、大炮、各式各样的杀人武器，一件挨着一件地坐镇在那儿。
“这就是那家伙的梦想。”
“这些是什么啊……”
“战争用的武器。为了大量杀戮人类所制造的恶魔发明。”
“好厉害哦——这可以干掉敌人耶。”
雷像个小孩子般天真地回道。蒸汽战车、自走加农炮，还有最新型的多层步兵装甲等等，任哪
个男孩子看了都会觉得威风又神气。
“混账，笨蛋！”
洛依德博士不由得冲口骂道：
“谁是敌人？德国人？法国人？还是英国人？”
“那要等打仗了才会知道……”
也难怪雷要感到困惑。发生战争时，杀敌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这个年代的小孩去体会人道的和平主义，实在太难了。
仔细想象，和拿破仑作战也不过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
那场战争固然制造了许多悲剧，却不像日后的战事那般残忍，因为枪炮和弹药的威力还不强，
也没有卷入那样多的无辜百姓。
可是，在之后的五十年里，情况已大幅转变。其中一个因素就是火力的提升。
火箭炮初次引入西洋军队，正是在这个时期。
法国革命时，由英国人威廉·康格里夫研制的火箭弹就属此类。
他在长枪的枪头加装炸药或燃烧弹，令前线的情况产生戏剧性的改变。
其后的半个世纪，康格里夫式火箭在陆战中发挥了极大的威力。
此外，小型火力也在一八五零年代（原文应该是1850syears17世纪50年代）有了革命性的
改良。米尼式步枪（Minierifle）的枪膛内壁加刻螺旋状沟纹，使改良后的子弹更能沿着沟纹旋
转而产生螺旋效应，弹道稳定性大增，提升了步枪的命中精准度。
其实古人早已知道螺旋效应可以应用在射击上，贵族的猎枪就是一例，但实际将它改良成廉价
而简便的武器以供步兵使用，则是米尼的构想。
米尼式步枪问世后，很快就取代了原有的滑膛式步枪。
就这样，武器的杀伤力提升，战争开始显现出残虐性。
最著名的便是发生在一八五三年到一八五六年间的克里米亚战争（注：英法介入这场俄罗斯与
土耳其的纷争，演变成欧洲大战）。
当时以士兵身份参展的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就在目睹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要塞战的
惨烈战况后，写下了“战争与和平”一书。在此有个题外话，就是开襟毛衣（Cardigan）也是这
场战争的副产品之一。
那是英国军人卡帝根伯爵为了伤兵方便穿脱而“发明”的防寒服。
接着是美国的南北战争——一场形同军武科技大展的战事。
从一八六一年一直打到一八六五年的这场内战，投入的新式武器数量可谓史上空前，所以也成
了全世界军事人士的瞩目焦点……
举例来说，地雷、鱼雷、后膛式步枪，甚至像连续步枪、手动机关枪等等，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利用这场军务研发竞争而大发利市的，就是欧哈拉财团。
“雷，你听好。真正的敌人，是我们内心的傲慢和心机啊。”
此时，洛依德博士脑海里浮现的是欧哈拉财团查尔斯会长的身影。他曾经深信为盟友的那个人。
“人类原本并没有敌我之分啊。你说是不是啊，雷？”
“呃……嗯。”
祖父的语调强硬，雷之得点点头，却谈不上完全明白话里的意味。
“而想借人类的愚蠢来赚大钱的，就是这帮家伙。”
“可是，爸爸他……啊。”
雷在一排武器中看见那辆鲜红色的齿轮车，不禁惊叫起来。
“就是它。这一台撞坏了我们家。”
“哦，你是说‘绝望绝人’啊。那原本我制造出来做改良荒地用的。”
雷回想起曼彻斯特的家被捣毁时的情景。说真的，他虽然不太明白爷爷的论调，但对眼前的这
部机器所造成的惨痛后果，却是心有余悸。
那是他充满回忆的家，却在眨眼间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撞垮，还有母亲和艾玛在铁爪下逃生的恐
惧。
他开始理解，战争的损伤规模会远比那一天多出好几万倍，而那真的是压倒性的暴力。
怒视着绝望巨人，雷的眼神中有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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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夜幕低垂。
几艘准备迎接博览会的游船停泊在泰晤士河上，船上的庆祝烟火博得人们频频喝彩。
在蒸汽城里，洛依德博士仍进行着破坏工作。雷也跟他一起。
他们拉下并列走道旁的控制杆，打开开关，转动把手以开闭气阀。又闯进机关室，试图停止中
枢蒸汽的运输。
看着洛依德博士用力的栓紧螺丝、使蒸汽停止的背影，雷停下了动作，思索起来。
“怎么了？怎么停了？”
“爸真的错了吗？”
“那还用说！当然错了！”
洛依德博士的语气更加肯定。
“我觉得蒸汽城失格非常了不起的发明，可是爸爸……我也觉得，爸跟之前的他好像有点不同
了。我在想，说不定他是被财团的人骗了。”
雷想的是那封信的事情。他怎么也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变成一个做坏事的人。雷心目中的父亲，
一向是个温柔爱家、可靠的好爸爸。
洛依德博士注视着表情困惑的孙子，然后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雷啊，你爸爸是不是真的错了……你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确定吧。”
洛依德博士的眼神也十分认真。
“嗯。”
回视祖父，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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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中央动力室，有一根巨大的输气管承受不住集中的蒸汽压力，终至破裂。
“哇啊！”
“大事不好啦！”
“大家快跟我来！”
烟雾弥漫的动力室中，作业员们惊叫着东奔西跑。蒸汽不停的喷出，作业员们逼不得已只好全
部都往外退。
洛依德博士和雷穿过动力室往中央区域去，沿着大飞轮上缘，走到一处回廊处。
“快，雷。趁现在。”
动力室位在蒸汽城内中央区域的一座耸立高塔上，一共分为好几层。
蒸汽球就被放置在最中心的部位。
他们从回廊走下楼梯，来到动力室的气槽前。洛依德博士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发明品。
要是自己没做出这种东西就好了。不，这发明并不是坏的，是用它的人不对。可是……
洛依德博士的脑子正盘绕种种思索时，一个唐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科学！”
洛依德博士和雷同时转过头去。
“一定要促进这世界全面进步！”
从回廊那头慢步走过来的人，雷看得很清楚。那正是他的父亲。
“爸！”
“艾迪！”
洛依德和雷同时叫出声。这下子史提姆一家三代男人都到齐了。
“武器不也是其中之一吗？爸爸！”
“混账！科学是用来解开宇宙真理的！怎么可以用来帮助人类愚蠢的行为！”
“爸，您说的探究真理，难道是像您早期设计那些骗小孩的游乐器材吗？那算哪门子发明、哪
门子的科学——”
洛依德博士站到蒸汽球装置的解除控制杆前。
“用科学去取悦少数黄是贵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话显然是针对洛依德博士而出，讥讽他年轻时受兰道夫爵士的庇护，发明娱乐品以供人享乐。
“科学是让人平等的。不是吗？爸爸。”
“你少把平等两个字挂在嘴巴上。还不都一样是赚钱的手段！”
雷只能看看祖父，又看看父亲。
“雷啊，爸爸在发生意外后才领悟。当我被剧烈的蒸汽吞噬时，亲眼目睹了科学那压倒性的力
量……那是力量。没错，科学就是力量！”
果然。温和的儿子之所以性情大变，原来真是因为那场意外。
洛依德博士的胸中涌现一股懊悔之情。
就在阿拉斯加工厂完成第一个蒸汽球那天，不只是儿子改变，洛依德博士自己也改变了。
和儿子相反，他那是才察觉科学的危险性，并领悟自己的使命是要防范科学的泛滥。
讽刺的是，从那天起，他们父子开始抱持着与先前完全相反的信念。
“胡说！”
说着，洛依德博士拉下控制杆。一阵喷气声之后，蒸汽球的盖子敞开来，球体显露出来。
“而这座蒸汽城，正是科学的精髓。”
“说科学是人类的力量，这种傲慢才……”
洛依德博士才刚要反驳儿子的话——
“锵—”的一声，博士身旁响起金属声。空气中立刻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枪声回音。
“咦？”
“谁！”
连艾迪也惊讶地环顾四周。
就在比他更高一层的回廊上，持枪的人是爱佛列德。
“洛依德博士！请您离开蒸汽球！”
爱佛列德俯视着下方，用此仍是那样恭敬。
“看到没？雷！这才是那帮人的真面目！”
“过分！怎么可以开枪射爷爷！”
雷望着父亲叫道。
“混账！在这种地方开枪，你敢给我开个洞试试！”
艾迪大骂爱佛列德。
“要我看着自己的发明被人拿去干坏事，干脆在这杀了我！”
洛依德博士朝着爱佛列德大喊。
在持枪的爱佛列德身后，身着睡衣的赛门毫不留情地下令：
“爱佛列德，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开枪？”
“是！”
爱佛列德眯起细长眼睛，瞄准后扣下扳机。
砰——
“呜——”
洛依德博士呻吟倒地。
“爷爷！”
雷赶过去。
“还不住手！”
艾迪博士的叱责声中，不知有几分是顾念老父的安危。
“爷爷，你的脚流血了！”
子弹命中了洛依德博士的左大腿。
“先别管，快转这个把手。”
放佛挤出最后的力气，洛依德博士将手搭在解除蒸汽球的把手上。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到他们所在的楼面。杰森从楼下爬了上来，已经走到他们这一层楼。
雷瞪了杰森一眼，代替祖父转动了把手。
一阵蒸汽喷出后，球体应声松脱。
强劲的蒸汽喷出，令杰森怯步不前。
雷取出蒸汽球，转过去看着祖父。
“雷，你快带着球逃走吧。”
“那爷爷你……”
“一切拜托你了。”
蒸汽歇止，杰森又朝他们走来。
“快逃啊，雷！”
洛依德博士刚喊出口，杰森便扑了上来。雷敏捷的跳过洛依德博士，往回廊逃去。
此时，他身旁的铁管又响起了一个金属声。爱佛列德向雷开枪了。
“笨蛋！怎么可以向小孩子开枪！”
“啊、是！”
少了一个蒸汽球，那个大飞轮的转速开始下降，不一会儿就停止了。四周喷出的蒸汽也明显减
弱。
看到这情景，艾迪惨叫起来。
“岂有此理！”
就在他身后，抱着蒸汽球的雷一溜烟跑过。
“雷！快把球交给我！啊、别——”
不听父亲的制止，雷跳过扶手，跌在下方的铁管上。
“哇啊！”
接着又从铁管上跌落，摔在地上。刚才走避至此的作业员们，为这突然的空中访客而大吃一惊。
此时，杰森已经追来了。
“哇呀——”
雷一骨碌爬起来，又逃出去。
他又跳又钻地从乃邪恶大管子中间逃跑，大块头杰森却还是穷追不舍。
受作业员们所阻，雷只得改变方向，眼前却飞来杰森一脚，踢倒了旁边的一根控制杆。
“嘻嘻嘻。”
杰森挡住雷的去路，脸上浮现胜利的笑容。
但是，他的判断显然失误。被他踢倒的控制杆，是他身后某个移动锅炉的开关。
移动锅炉立刻发出“喀咻喀咻”的声音，加速朝杰森身后冲去。
“哇啊！”
杰森应声倒地。雷趁机灵巧的从旁边溜走。
逃到这层楼板的最末端时，雷停下了脚步。前面没有路了。他正站在中央动力塔的最中心位置。
这里和下一层，也就是城的最底层之间犹如深渊，其间至少有一百码。
“来，乖乖把球交出来。”
重新爬起来的杰森又追了过来，一步步向雷逼近。
“雷，把球的活门全部打开，丢出去！”
在上层看见孙子已无退路，洛依德博士大声叫道。
“那怎么行！这么做会引起大爆炸的！”
艾迪也爬下梯子，往雷的方向走来，一面反驳父亲的话。
——怎么办，
雷瞪着杰森，脑中一面思索。
——快想，一定还有办法。
他看看四周，寻找有用的东西。
这是，他碰巧瞥见中央动力塔和周围墙面之间连结的众多铁丝，其中一条正好斜向越过他所在
的这一层楼面。
霎时，雷的脑中灵光一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