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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剑江湖

_65 梁羽生(现代)
  林无双定睛看去,看了一会,笑道:“我看不见火光,恐怕是朝霞染红的云彩吧?”
  孟元超道:“那边是不是咱们准备歼灭敌人的主战场?”
  林无双道:“不错,方向是对的。不过东战场和咱们这里的距离少说也有七八十里
呢。”
  孟元超若有所思,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哦,那么远!我纵然没有受伤,今天恐怕也
是不能赶到那儿去了。无双,你再看清楚点,当真不是火光?”
  林无双笑道:“距离这么远,就是那边起了大火,这里也是看不见的。”
  盂元超道:“我好像还听见了厮杀的声音。”
  林无双道:“这是风声。强风刮过丛林,折断枯林朽枝的声音。还有就是乌鸦的叫声
了。”
  孟元超哑然矢笑,说道:“不错,那边的火光都看不见,又怎能听得见厮杀的声音呢。
是我的幻觉了。”
  山风吹来,孟元超吸了口气,忽地又吃一惊,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
  “你闻一闻,风中送来的是不是有一股焦臭的气味?”
  “果然是有一些气味,”林无双道。
  “那就一定是那边已经起火了,这恐怕是烧焦了的尸体的气味。”孟元超道。
  这霎那间,孟元超不由得心头颤栗,想起了刚才的梦境。在那恶梦之中,云紫萝是消失
在火海中的。
  “咦,孟大哥,你怎么啦?”林无双注视看他忽地又变得苍白的脸孔,吃惊问道。
  “没什么。”孟元超强自抑制自己的优虑,淡淡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这场大火。”
  林无双深情的注视着他,说道:“孟大哥,你不要担忧,这场仗咱们一定会打胜的,
冷、萧两位首领早已有了周详的计划,要是那边起火的话,一定也是咱们火攻敌人。孟大
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专心养伤。”
  孟无超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我怎的迷信起梦来了?梦中烧的是月老祠,当
真是讲梦里的话,那也早已应验了,紫萝如今已是有了缪大哥,难道我还能指望她和我重续
前缘?”
  林无双见他仍是呆呆出神,不禁又再问道:“孟大哥,你没事吧?”
  孟元超精神一振,说道:“无双,你和我立即回去。”
  林无双道:“你走得动吗?不如一一”
  孟元超抢着说道:“我可以慢慢的走,就是赶不到战场,回去的路上总可以碰上咱们的
人,听听战场的消息也好。”
  不知是否朝霞的渲染,东面的云海给染得从浅红变为深红了。
  孟元超在林无双搀扶下一步步走下山岗,遥想自己的战友正在和敌人决战,他的心情充
满兴奋,但在兴奋之中却也杂有一丝恐惧。对胜利他是充满信心的,但能不能够再见到云紫
萝呢,他却是没有信心了。他心里在想:“难道昨晚的遭遇都是一场梦?我见到的只是紫萝
的幻影?不,不,那不是幻影!紫萝她一定是还在小金川。唉,紫萝,你为什么要避开我
呢?”
  孟元超猜得不错,染红了东边天际云海的不是朝霞,是一场大火。
  林无双也猜得不错,这场大火,是小金川的义军在用火攻。
  清兵被围困在一条狭长的山谷之中,出口已给山上滚下来的巨木堵死。无数火龙从天而
降,那是义军从山顶抛掷下来的一束一束燃烧着的松枝。
  这是两峰夹峙之间的荒谷,地形十分奇特,好像是给倚天长剑把整座高山当中斩劈开
来,山脚变成星罗棋布的丘群,千万年来无数次山洪涨退冲刷出来的深沟,就变成了今天纵
横交错的谷道,这些谷道被地堑壁上伸展出来的树桠两面覆盖,从谷底抬起头来,几乎长年
不见天日。星罗棋布的丘群与谷谊之间,蔓生着纠缠不清的藤莽,燃烧起来,眨眼间就变成
了到处乱窜的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蛇!风在呼号,火在狂啸,黑烟冲天,千百条火蛇汇合,
谷底就快变成一片火海了。
  清兵的统师黄栋臣火红了眼睛,喝道:“给我冲上山去,谁怕死我就杀谁?”
  山上箭如雨下,最可怕的还有磨盘大的巨石和燃烧着的木头滚将下来,在前面冲锋的清
兵一排排倒下。
  冷铁樵大喝道:“要想活命的赶快扔掉兵器,高举双手跑上来!我们不杀没有武器的俘
虏!”
  在下面固然要被烧死,冲上去厮杀也是个死,除了投降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只听得叮
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登时就有许多清兵扔掉刀枪,高举双手,跑向义军指定的地方。黄总
兵身边的几个亲兵也这样做了。
  黄栋臣大怒,劈掉两个亲兵,还要斩杀之时,其余的亲兵已是重又拾起兵器,纷纷叫
道;“你要给皇上卖命那是你的事情,我们只要活命,你不许我们活命,我们就和你先拼
了。”黄栋臣又惊又怒,只怕未曾碰上敌人,就给自己的心腹随从杀掉,只好落荒而逃,选
择火势还没有烧得怎么旺的地方跑去。
  陡听得一个人喝道:“鞑子的奴才,往哪里跑!”追来的是义军方面的刘抗。
  刘抗迫近了他,冷笑说道:“你以为你宁死不屈,就算是英雄好汉吗?哼,一一这要看
你是为什么人效忠,为什么人送死?鞑勒子占领咱们汉人的地方,欺压咱们的同胞,你身为
汉人,却做鞑子的奴才,为鞑子卖命,嘿、嘿,这不是英雄,这是狗熊!回头未晚,你好好
想想,你是愿做英雄还是愿做狗熊?”
  从来没人对黄栋臣说过这样的说话,这霎那间,他不觉一片茫然,“食君之禄,担君之
忧。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圣贤教训,难道我要做一个忠臣,反而是做错了么?”愚忠的观念早
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急切之间,哪能改得过来?
  刘抗道:“怎么样,现在回头,尚还未晚?”黄栋臣喝道:“妖言惑众,要我听你的
话,那是休想,黄某着了你们诡计,唯有一死以报君恩,何足惧哉?看刀!”
  刘抗冷笑道:“好,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成全你吧!”唰的一剑,只用了三分力道,
便把黄栋臣的大斫刀拨开。
  黄栋臣是武进士出身,冲锋陷阵,也算得一员猛将。但说到武功,可和刘抗差得太远。
何况才不过在三日之前,在葫芦谷一战,他还是受了伤的,虽然受的只是轻伤。
  刘抗剑走轻灵,不过几个回合,唰的一剑,便刺着了黄栋臣的虎口。当啷声响,大刀坠
地。刘抗轻舒猿臂,立即就把黄栋臣携了过来。
  刘抗把黄栋臣陡地抛起,说道:“是你带兵来打我们,怪不得我们手段狠辣!”接住黄
栋臣的身躯,又抛上去,于是者抛上抛落,接连数次,一面继续说道:“可是只要你们的兵
士放下武器,我们就不杀俘虏,请问你们做得到吗?”黄栋臣想起在他离京赴任之时,向兵
部尚书谢恩辞行,兵部尚书曾吩咐他道:“你的职务是‘袭匪’,‘袭匪’的要诀无他,只
须紧记十二个大字:宁可枉杀一百,不可错放一人!这是皇上的意旨,你记住了!”此际在
这生死关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心道:“这倒是给他说得对了。”
  刘抗又道:“你看看下面的火海,要不是我们放开一条生路,你的部下都要化作飞灰,
你却至死不悟,还要他们为你的鞑子皇帝卖命!好吧,我话尽于此,你要做鞑子皇帝的忠
臣,我只能让你称心如意,把你抛下去了!”
  黄栋臣身在空中,看下去更是恐怖。虽说清兵己有十之七八逃出生天,也还有十之二三
在那谷底给活活烧死的。狼奔狐突的情形,裂肺撕心的呼喊,黄栋臣看得见,听得见,未到
生死关头,他还硬得起铁石心肠,在他自身就要丧生火海的时候,却是不由得他不害怕起
来,兴起蝼蚁尚且贪生之念了。
  他正要不顾一切叫出“饶命”两字,忽地有个军官从山坳转角处突然窜出,呼的一掌向
刘抗劈去,左手一伸,就把黄栋臣接了下来。
  刘抗本来是要收服黄栋臣的,想不到突然碰上一个本领如此高强的敌人,突然只是一
招,就从他的手中把黄栋臣抢去,也是不禁骤吃一惊。
  那军官满面血污,但刘抗接了他的一招,已知他是谁了。骤吃一惊之后,喝道:“好
呀,原来是你!……”话犹未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军官已是放下了黄总兵,拔剑出鞘,
一招“龙门三鼓浪”,急劲异常的向刘抗刺过来了。冷笑道:“你知道是我,还敢动手?
哼,刚才着了你的诡计,如今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这一招“龙门三鼓浪”,招里藏招,式中套式,一招三式,中蕴藏着三重力道,在他
全力施展之下,当真恍若天风海雨迫人而来,一道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刘抗使出浑身本领,
只能堪堪抵御,已是不能分神说话了。
  他们在半山的密林深处交手,是处地形奇险,丰草没胫,怪石遮云,下面的大火尚未蔓
延上来,守在山头的义军按照作战的计划各守岗位,由于未曾发现他们,是以也还没人下来
接应。
  那军官情知对方迟早必有人来,必须速战速决,于是抢先占了有利地势,居高临下,陡
出险招!
  只见一团灰影,扑将下来,倏地剑光暴长,怦如一道长虹,横空掠过,闪电般的向刘抗
拦腰截斩。原来军官使的这招有个名堂,叫做“横云断峰”,居高临下身剑合一的扑将下
来,威力更是倍增!
  刘抗站在下首,地利上先吃了亏。内力也是那军官比他稍胜。刘抗还了一招“横架金
梁”,双剑相交,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山鸣谷应。军官一个倒蹬腿,足跟一撑岩石,运劲一
推,刘抗站立不稳,百忙中一招“白鹤展翅”,剑势斜飞,也不知是否刺着敌人,骨碌碌的
便滚下山坡了。
  那军官失了重心,仗着超卓的轻功,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下地来,只见小腹部
份的衣裳,已是给剑尖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
  大火正在向上蔓延,刘抗骨碌碌的滚下山坡,再滚下去,就要坠入火场了。刘抗猛地使
劲一抓,使出了大力鹰爪功,十指深陷泥中,这才止住了急坠之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
来。只见那军官,已是拖着黄栋臣跑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刘大哥,是你在那边么?”
  来的正是武庄和她哥哥武端。
  刘抗又惊又喜,连忙叫道:“你们快来,别让敌人跑了!”
  那军官落下地来,发现衣裳上裂缝,也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幸亏是在刘抗立足
不稳正在后退之时向上刺的,劲道不足,否则已是开膛破腹之灾!
  双方都是死里逃生,这战他虽然稍占上风,却也不能说是已经胜了刘抗。
  他在使出险招,把刘抗打得滚下山坡之后,本来是想跟着追下去取刘抗的性命的,但一
看刘抗并没有“败”得如他想象之惨,而武端兄妹又已赶来,他如何还敢再追下去?只能改
变主意,赶快拖着黄总兵逃命了。
  武端兄妹飞快跑来,但已经看不见那个军官了。刘抗正在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武庄未曾赶上刘抗,便先问道:“刘大哥,你追的是什么人。”刘抗说道:“一个是黄
栋臣,还有一个是你们杀父的仇人!”
  武庄呆了一呆,叫道:“好呀,这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武端说道:“他们跑不了的!”嗖的一支响箭射上天空,这是召援的讯号,山顶的义军
立即分出人来,下山接应。
  黄栋臣刚刚给刘抗抛上抛落,抛得头晕眼花,跑了几步,伤口复裂,不能跑了,呻吟叫
道:“我、我不行啦,你,你——”
  那军官一咬牙根,说道:“别丧气,胜败兵家常事,你要死也不行,皇上可还要你戴罪
立功!”一把抓起黄栋臣,将他挟在胁下再跑。心里想道:“要不是皇上看重你能打仗,我
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
  这军官本领也真个高强,挟着一个人,专拣险峻的地方跑去,在悬崖峭壁之上,居然还
是疾走如飞。义军的弓箭射来,也给他挥剑拨落,电掣风驰,跑上一个悬崖,那军官忽地发
现已是身临绝地!
  到了这个悬崖,前面已无去路,下面就是两峰夹峙之间的山谷了。而山谷早已变成火
海。
  两座山峰像是给神工鬼斧当中劈开,若是从下面望上来,缺口处只露出一线天光,似乎
站在一面山峰和另一面山峰触手可及,其实缺口虽窄,中间的距离也还有六七丈之遥。这样
遥远的距离,多好的轻功,也决难飞渡!
  黄栋臣面临绝地,不寒而粟,衰求那军官道:“北宫大人,你放下我吧。以你的绝世武
功,少了我的拖累,你会逃出去的。”其实他是想自己求生,心里在想:“刘抗答应不杀我
的。他说得不错,我已经害死了这许多士兵,我为什么还要给皇上卖命?”
  可是那军官却不答应,他把黄栋臣紧紧一挟,说道:“黄总兵,你别转糊涂的念头吧,
皇上还要用你,今日之事,咱们只能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嘿、嘿,他们以为我跑不了,你
瞧着吧!”
  他一咬牙根,挟着黄栋臣,后足跟在悬崖边缘一撑,一枝箭般的陡地就飞出去!
  他居然敢从悬崖上跳过对面的山峰,这个冒险之极的举动,背后追来的刘抗和武端兄妹
等人,也是始料不及。
  刘抗心里想道:“除非他插上翅膀,否则决难飞渡!”但是为了预防万一,刘抗还是从
义军头目的手中接过一把王石强弓,弯弓就射。武端把手一扬,一支火箭也射出去。
  那军官一跃出去,身在空中也是把手一扬。原来他是抛出一条长绳,绳索的一端装有尖
钩,长约三丈有多,经他运力一挥,钩上了对面山峰峭壁上伸出来的一株松树枝桠,刘抗射
来的箭在他背后落下,他一手挟着黄栋臣,一手抓着长绳一荡,已是像打秋千般的荡过了对
面的山峰了。武端那支火箭射着垂下来的长绳,长绳迅即变作一条火蛇,可惜已是烧不着那
个军官了。
  武端顿足道:“唉,还是给他们跑了。”
  武庄说道:“他们跑不了的。跑上天边,咱们也要追他。”谷底的火光烧得满天通红,
火光中还隐约可以看得见那个军官跑入树林的背影。
  刘抗忽地说道:“咦,对面的山峰上似乎还有一个人?”武庄道:“是么,我没看
见?”刘抗再定睛一瞧,那个人影也不见了。
  刘抗说道:“这人轻功不在北宫望之下,决不会是我眼花。就只不知他是朋友还是敌
人?”武庄说道:“不管他是友是敌,总之咱们不能让敌人跑了!”
  刘抗微一沉吟,说道:“这个当然,咱们可以从后山绕道前往,避开火场,不过——”
  武庄道:“不过什么?”
  武端已知其意,说道:“这里的战事尚未结束,刘大哥是负责指挥的,目前恐怕还不能
离开吧?”
  武庄已是急不可待,道:“那么我们先去,大哥,你别拦阻。敌人虽然武艺高强,料他
也是孤掌难鸣。”
  刘抗想了一想,说道:“也好,你们带领一队弓箭手去搜索敌人吧,那个黄总兵最好能
捉活的。我和冷、萧两位首领会合之后,就来接应你们。”心想:“但愿在对面山峰上出现
的那个人不是敌人,否则只怕还是会给元凶逃掉。”
  天色渐近黄昏,两峰之间的峡谷早已烧成一片火海。火光辉映晚霞,把天空染得越发猩
红。要过对面的山峰,必须从后山下去再行登山。武端虽然下了决心,定要穷追顽敌,但是
否能如他们所愿,却是未知之数了。
  在对面的那座山上,一条人影正在重峦叠障之间隐没。刘抗刚才的确不是眼花,他看到
的就是这个人了。
  这个人是缪长风。此际,他正在施展超卓的轻功,向山顶跑去。
  腥风触鼻吹来,缪长风的心上好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
  他知道刘抗这支义军在对面的山上,山下就是战场。但他却不知道是义军火攻清兵,而
且已经大获全胜。
  正由于不知胜负如何,而自己面临战场,却又不能亲身参加战斗,是以虽然饶是缪长风
惯经风浪,心里也不禁焦躁不安了。
  “紫萝不知和元超见了面没有,他们也不知是在哪儿?”缪长风心想。他只是从葫芦谷
撤退回来的伤兵口中,得知一点战场的消息,只知刘抗和武端兄妹是在这边,其他就不知道
了。
  他渴望知道战场的真实情况,虽然他不能够亲自参加战斗。
  从烧得满天通红的火光,他可以猜想得到下面已经变成火海,他无法飞渡火海,只能跑
上山顶高处了望。
  渐渐他看得见似蚂蚁一般的,跑上山顶投降的那些清兵了。但是距离太远,他看不见那
些清兵是徒手还是握有兵器。是以当然也不知道他们乃是投降。
  不过若是两军厮杀,定有杀声震天。他听不见杀声,看来那些清兵也不像冲锋的样子,
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莫非这支义军早已转移了?”缪长风暗自想道:“但愿元超和紫萝平安无事,要是我
能够见着他们,那就好了,紫萝一定想不到我也会来到这里的。”
  缪长风本来是要到塞外拜访天山派的掌门唐经天的,唐经天是云紫萝的干爹刘隐农的好
朋友!云紫萝把小儿子付托给他带往天山避难。但因刘、唐二人年纪都已老了,恐怕未必能
够等待她的小儿子长大成人,是以缪长风答应为她前往天山,一来可以结识当代的第一位武
学宗师唐经天,二来照料她的孩子。他已经答应了云紫萝,做这个孩子的师父。
  但在他和云紫萝分手之后,经过了几香反覆思量,他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并非他失信
于云紫萝,而是他认为应该先到小金川一趟。
  他曾经苦劝云紫萝到小金川与孟元超相见,希望他们破镜重圆。但直到分手之时,云紫
萝仍是不置可否,没有表示接受他的劝告,但也没有明白表示一定不去小金川。
  经过了一年多的相处,他知道在云紫萝的内心深处,她所爱的人还是孟元超。但为了种
种原因,她却要在孟元超和她之间制造误会,好成全孟元超和林无双的姻缘。
  “我是最适宜给他们解除误会的人。”缪长风这样想道。“不错,我曾经为她倾倒,如
今我还是爱着她。不过如今的爱已经是兄妹之爱了。我爱她就应该令她得到幸福。她已经受
过一次婚姻不幸的折磨了,但这次错误的婚姻并非她本身的过错,造成这个过错,孟元超也
有一份责任。她为何要独自承担过错,郁郁终生?不错,她是一个巾帼须眉,女中豪杰,不
过由于习俗的影响,在她内心深处,恐怕也难免不有一份自惭形秽的心情。我和元超都有责
任为她解开这个心头的结。”
  他又这样想:“照料她的孩子当然也是紧要的,但却并非当务之急,目的她的孩子在唐
经天那里,那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当务之急是小金川方面正在进行的战斗,这场战斗,一定
要取得胜利。而我也应当为这场战斗稍为尽一点力。”
  一方面是为了友情,一方面是为了小金川方面正在进行的战斗,他决定把天山之行暂且
押后。
  此际他面对战场,却无法飞渡火海,也不知道云紫萝是否来到了小金川。他看得见熊能
的火光,听得见清兵的呼号,但他却是独自一人在对面的山峰,给隔离在战场之外。
  此际,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要先知道战场的真情实况。
  他跑上山头,看着熊熊的火光,不觉又是担忧,又是兴奋。“我本来是要到冰雪覆盖的
天山,谁知却来到了这四季如春的小金川了。不,现在来说,是来到了火焰山了,人生往往
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话当真不错。”
  是的,有许多事情,往往是出入意料之外的。正当缪长风面临战场,浮想连翩,叹惜自
己不能投身战斗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听到密林深处的脚步声,这个人也正是朝山顶跑去的,就在他的前面,听声辨向,大
概距离不过七八丈之遥。
  “这个人能够在险陡的山路上步履如飞,轻功应该很不错才是,怎的脚步声却这样沉
重?”
  心念未已,忽地听到说话的声音了。原来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军
官背着一个受伤的人跑上山头。
  古木参天,丰草没胫,怪石遮云。距离虽然不过七八丈之遥,那两个人却还没有发现缪
长风。
  缪长风一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觉吃了一惊,这霎那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这两个人,一个就是这次进犯小金川的清兵主帅黄栋臣。
  另一个来头更大竟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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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六十九回 弹铗狂歌
梁羽生《游剑江湖》 第六十九回 弹铗狂歌   惊猜。鬓缕霜埃。杯空引,剑空埋。甚萧瑟阑成,江关投老,一赋谁哀?秦淮旧时月
色,带栖鸟、还过女墙来。莫向危墙北睇,山青如发无涯。
                        ——张采田
  缪长风喝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北宫望,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我吧!”
  北宫望定睛一瞧,看见只有缪长风一个人,心神稍定,陡地喝道:“缪长风,今日不是
你死,便是我亡!”喝声中双方同时扑起。
  北宫望身为御林军的统领,剑本上确是有非凡的造诣,他身形疾起,剑光如练,急刺缪
长风胸口的璇玑穴,小腹的归藏穴,胁下的愈气穴,这一招三式又狠又快,正是他生平得意
的杀手绝招,只要给他刺着一处,缪长风不死也得重伤。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宛如繁弦急奏,缪长风以一招“龙跃深渊”,长剑化一道银
虹,疾挥过去,化解了他这一招三式,两人在半空中几乎是肩擦着肩的交叉穿过,落下地
来,双方都没受伤。
  雷霆疾发的一招过后,双方忽地都是不约而同的静止下来,大家对立凝视,动也不动,
这是因为双方剑术都已到了上乘境界,一击不中,便须再觅良机,谁也不敢率先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北宫望在缪长风瞪视之下,先自发慌,心里想道:“黄老头不知是否逃出性
命,要是对方的刘抗他们抢先来到这里,那我可是插翅难逃了。”但彼此功力悉敌,谁要是
胆怯先逃,结果还是十九逃不掉的。北宫望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既然
害怕对方的援兵先到,那就唯有速战速决了。
  有之内而形之外,缪长风紧紧的盯着北宫望,观其眸子,看出了他的内心已在焦躁不
安,登时一声长啸,剑诀一领,立即发动攻势。北宫望横剑截击,一招“金针度线”斜刺对
手胸膛,明是反攻,暗藏走势,缪长风身随剑走,剑随臂扬,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疾
如掣电,不架敌招,反截敌腕。北宫望一甩肩头,霍然一旋身,剑招倏变,横空削出,既护
门户,兼而避招进招,确是攻守兼备的高明应法。哪知缪长风的剑术端的虚实莫测,手腕一
翻,长剑挑起,一招“春云乍展”,已是从北宫望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北宫望腾身跃起,
倒掠出去,饶是他应变得快,“嗤”的一声响过,衣袖亦已给缪长风的剑锋割去了一幅。
  北宫望输了一招,拼着豁了性命,再度交锋,剑法使得凌厉无比。使到紧处,当真是有
如狂风骤起,暴雨卷来。缪长风剑走轻灵,沉着应付,两人各以上乘剑术搏斗,辗转攻拒,
杀得个难解难分。转眼间已是斗了五十来招。
  剧斗中北宫望喝道:“撒剑!”长剑当作大刀来使,猛地拍下。缪长风一声冷笑,也是
喝道:“撒剑!”剑招后发先至,说时迟,那时快,已是指到了北宫望的脉门。北宫望五指
一松,左掌劈下,掌风剑影之中,双方倏地分开,北宫望的左肩鲜血淋洒,缪长风的胸部印
着一个手印,当当两声,双剑同时坠地。
  原来北宫望不耐久战,是以特地使出险招的,双方都不愧是武学的高手,在那性命俄顷
的霎那,各以短招击着对方,在间不容发之际,立即纵开,这才不至同归于尽。
  北宫望肩头着了一剑,伤得不轻,缪长风胸部也给他打了一掌,饶是他有护体神功,亦
已大伤元气。这一下两败俱伤,还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北宫望道:“缪长风,我胜不了你,谅你也胜不了我,不如今日就此作罢,三年之后,
你再找我比武如何。”
  缪长风冷冷说道:“今日事今日了,谁耐烦等你三年?”心里想道:“不错,我若是爱
惜自己的性命,就该罢手。但我若放他走了,有何面目对小金川的义军弟兄?”
  北宫望双眼火红,好像就要喷出火来,陡地喝道:“好吧,那么今日咱们是不死不散
啦!”脚尖一挑,把跌落地上的长剑挑起,但他还未来得及接到手中,却给缪长风一记劈空
掌又把他的长剑震落了。
  北宫望喝道:“好,我就与你比比拳脚功夫!”大喝声中,飞身猛扑,双拳齐出。缪长
风道:“来得好!”若不经意的轻飘飘一掌拍去,拳掌相交,北宫望一声大叫,水牛般粗壮
的身体给缪长风的掌力震得抛了起来,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缪长风给
他的罗汉神拳猛力一撞,也是不由得闷哼一声,倒跃三步,身形摇晃!
  原来缪长风练的是“太清气功”,在内功中属于“王道”,擅能以柔克刚。他这一掌看
来似是毫不着力,其实已是蕴藏了他毕生苦练的武学精华。
  北宫望的罗汉神拳也是须有极深厚的内功基础才能施展的拳术,不过他练的内功却是
“霸道”非常,和缪长风的内功路子恰好相反。
  武学中虽有柔能充刚之说,但若是功力悉敌的双方,也还不是轻易便可取胜的。北宫望
的内功略逊于缪长风,外功则已练到差不多登峰造极的地步,胜过缪长风不止一筹。是以双
方各以全力相搏,结果还是打成平手,缪长风略略占先。
  北宫望叫道:“缪长风,你的太清气功果然名不虚传,却也未必就能胜我……”原来他
还是想与缪长风罢手言和。
  话犹未了,缪长风已是喝道:“不死不散,何必罗唆!”左掌一挥,右脚飞起踢他腿弯
的“白海穴”。北宫望怒道:“你当我真怕你不成?”左拳一伸,右掌拿他脚踝。缪长风倏
的变招,脚尖打了一个小圈圈,反踢北宫望膝盖的“环跳穴”。北宫望一抓抓空,五指一
割,迳袭敌手前胸,缪长风已是脚站实地,站稳身形,一掌护身,一掌迎敌,把他的罗汉拳
与铁琵琶手同时迫住。
  两人越打越快,石走砂飞,圈子越展越大,周围的树木也给他们的掌风震得枝叶摇落,
簌簌作响。罗汉拳本是脱胎于少林拳的一种常见拳法,铁琵琶手也并不难学,可是在北宫望
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却煞是惊人。他拳掌兼施,把两种常见的武功配合起来,循环反复,变
化无穷,饶是缪长风这么高深的武学造诣,对他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心里想道:“怪不得
武定方当年死在他的手下,他的武功确实是达到了举手投足都能制人死命的境界了。”
  缪长风固然不敢大意,北宫望也是不由得不暗暗吃惊。
  缪长风的掌法刚好和北宫望相反,变化并不复杂,威势也不惊人。不论对方是拳来也
好,掌来也好,拳掌齐来也好,他都是以左掌护身,以右掌横直迎击,出掌也没带起风声,
每一掌都似是轻飘飘的便拍出去,但一股柔和的力道,却是坚韧非常。北宫望掌挟劲风,狂
攻猛扑,竟似遇到一道无形的墙壁,攻他不破。
  “要从平淡见功夫!”这正是武学的最高境界,缪长风或许尚未能够达到这个最高境
界,亦已是相去不远了。
  论内力是北宫望刚猛,论造诣则是缪长风精纯。双方各怀戒惧,辗转攻拒的斗了将近百
招,兀是未分胜负。
  剧斗中北宫望忽觉有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好像有点懒洋洋的感觉,提不起劲来,原
来他己是受了缪长风那股纯以柔劲发出的“太清气功”的感染。
  北宫望吃了一惊,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妙,便知已是受了对方内功的克制。心
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我是难免要吃亏了。”当下一咬牙根,攻如雷霆疾发,催动掌
力,一招比一招猛烈!
  缪长风感觉到北宫望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应付得虽然更为吃力,心里却是暗暗欢
喜。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曹刿论战)兵法如此,武学的道理也
是一样。高手搏斗,总得留有余力以防不测,若然气力用尽,仍是强攻不下,那就难免要变
成强弩之未了。
  北宫望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然。意图以金刚猛扑的打法,在自
己未曾气衰力竭之前,把缪长风击倒。
  缪长风沉着应付,见招拆招,见式解式。北宫望的强攻,固然是猛烈异常,有如雷霆疾
发;他的防守也是守得无懈可击,伊如江海凝光。
  剧斗中北宫望全力进搏,五指一划,只听得“嗤”的一声,声如裂帛,缪长风的上衣当
胸之处,恍如利刀削过一般,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缪长风吞胸吸腹,脚步不移,身躯陡然
挪后一寸。就这一寸之差,北宫望的“铁琵琶手”虽然划破了他的衣裳,内力已是不能波及
他的身体。缪长风闪电般的反手一掌,击中了北宫望。
  北宫望“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喝道:“缪长风,我与你拼了!”双手箕张,和身
扑去。这是市井流氓的打法,哪里还有武学名家的风度?”
  但北宫望使用这种打法,缪长风却是不能不和他硬拼了。双掌相交,发出沉雷似的声
响,双方突然都好像变成了僵硬的石像,手掌胶着,谁也不能移动分毫。说也奇怪,北宫望
的掌力非但没有因业已受伤而减弱,反而大大增强了。
  缪长风本来就在奇怪,刚才中他的一掌,按理说还未能够将他重伤,令他立即吐血的,
此时方始明白,北宫望原来已是用上了邪派的“天魔解体大法”。
  “天魔解体大法”是一种十分怪异的邪派内功,在自伤身体的刺激之下,潜力可以尽数
发挥,比平常最少可增一倍!但使用这种邪派内功,最伤元气,剧斗过后,不死也得大病一
场。北宫望这是下了决心和他同归于尽了。
  北宫望的内力有如狂涛骇浪般的涌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过了一会,缪长风头上
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只觉地转天旋,眼前好似有无数金星飞舞!
  缪长风想道:“想不到我未能够替师姐报仇,却死在这厮掌下。不,最不济我也要与他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心念未已,北宫望的一股大力又攻过来了!
  缪长风使出仅存的一点内力,手腕轻轻一带,想要化解对方的猛劲,可惜已是力不从
心,给对方那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道一震,竟给抛了起来,跌出三丈开外。眼睛一阵漆黑,
待到恢复清醒,重见光明之时,已是不能动弹。
  缪长风心头一惊,“我已尽力而为,可惜还是不能如愿。师姐的仇,只能留给她的子女
报了。”但又觉得有点奇怪:“何以我还活在世上,北宫望为什么不来杀我?”。
  定睛一瞧,只见离他不远之处,有一个人也是躺在地上,和他面对面的盯着他。这个人
可不正是北宫望!
  原来北宫望那最后一击,也已是使尽最后的一点气力了。他在震跌了缪长风之后,本身
有如油尽灯枯,呼吸都已感到困难,如何还能爬得过来取缪长风的性命?
  双方都是武学的大行家,清醒过来之后,不消片刻,对当前的形势已是了然于胸。这形
势是:倘若没有第三者跑来帮忙任何一方的话,他们便是注定了要同归于尽了。
  缪长风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北宫望却是仍有侥幸之心,希望能逃一死。他忽地想起
了黄栋臣来。
  不错,黄栋臣不懂上乘武功,也受了伤。不过在缪长风业已受了重伤,丝毫不能动弹的
情形底下,只要一个三尺童子,就能致他死命,何况是武进士出身的黄栋臣。
  北宫望歇了一会,稍稍恢复了一点气力,叫道:“黄大人,黄大人,你在哪里,快出来
呀!你替我杀掉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功劳可是不小!”
  空山寂寂,哪有回答?原来黄栋臣在他们拼死恶斗之时,早已偷偷的逃走了。
  缪长风冷笑道:“会有人来的,你等着吧!哼,但愿你莫死得这么快,武端兄妹还要找
你报仇呢!”
  北宫望心头一凛,想道:“不错,刘抗、武端他们始终是会来的,我要逃生,先得恢复
精力,杀掉缪长风。”
  他想得到的缪长风当然亦已是想得到了,双方立即都不说话,各自默运玄功,把真气一
点一滴的凝聚起来。形势变为谁要是先能恢复气力,跑得过来,就能杀掉对方。
  缪长风胜在一来内功比较精纯,二来心无杂念,运功自疗,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真气下
沉丹田,已是逐渐凝聚。北宫望却是患得患失,内功既没那么精纯,又在担忧义军随时会
到,气力虽也恢复了一两分,却还未能行动。
  北宫望恢复了两分气力,以肘支地,缓缓的向缪长风爬去。他不知缪长风的功力恢复得
如何,但这个赌注,他却是必须拿生命来搏一搏了。
  缪长风一声清啸,坐了起来,冷冷说道:“好呀,不死不散,你过来吧!”
  北宫望这才知道对方的功力已是比自己恢复更多,不由得一阵寒意直透心头。连忙咬破
舌头,喷出一口鲜血,把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又再拿来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天魔解
体大法”必须有相当的功力才能引发尚未发挥的潜力的。他体中的潜力差不多已用尽了,要
压榨也“榨”不出多少了。
  北宫望勉强站了起来,身形好似风中之烛,摇摇晃晃。是拿生命赌这最后一注呢?还是
趁缪长风尚未能够站起来的时候,自己立即逃走呢?正在北宫望踌躇未决,缪长风养精蓄
锐、严阵以待的时候,忽听得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上来。
  这个人若是义军,北宫望固然性命难保;但若是清兵,则缪长风也是难以逃生!
  他是谁呢?
  缪长风不知道战场的形势,北宫望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官军业已全军覆没,按情理而
论,除非没有人来,若有人来,十居八九,自必是敌方的人了。
  哪知“谜底”揭开,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见一条人影,飞快的跑上山头,人未到,声先发:“咦,你、你不是北宫大人吗?北
宫大人,你怎么啦?”北宫望定睛一瞧,来的不是别个,正是他早已期待、唯一可以指望的
救星唐天纵。
  唐天纵是四川暗器名家,暗器功夫,号称天下第一。故此,北宫望这次出京来作黄栋臣
的“监军”,特此请他来作助手。当他们遇伏之时,北宫望保护黄栋臣杀出重围,但唐天纵
却在乱军之中失散。北宫望知道他已是难逃一死,不料在这最紧急的关头,却突然发现了
他。
  北宫望这一下当真是喜从天降,连忙叫道:“快,快动手杀掉缪长风!瞧见没有,他坐
在那边。”
  缪长风背靠大树,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看唐天纵,一面调匀气息,目光中毫无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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