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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流星

_27 梁羽生(现代)
快滚开!”
  卫托平双眼一翻,冷冷说道:“管他们什么江大侠、金大侠,这姓‘杨’的小子由我对
付,你们给我把这两个狂妄的小子拿下!”
  刘、叶二人虽然是对江海天和金逐流有所顾忌,但给江上云这样臭骂,亦是忍不住气了。
  叶谷浑喝道:“我是好言相劝,你以我是当真怕了你们的爹爹不成?”
  刘挺之道:“我们称这两个小子单打独斗,邓兄,你留下帮忙卫大哥吧。”话犹未了,
金碧峰已是侧的一剑向他刺来,喝道:“好,我就来会会你的快刀!”另一边,江上云亦已
和叶谷浑交上了手。
  刘挺之的快刀非同凡响,天下擅于用刀的人,除了孟元超和尉迟炯之外,第三个就数他
了。刀剑相交,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霎眼间刘挺之一口气劈出六六三十六刀,金碧峰则
以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还了七招。
  大须弥剑式用于防御,天下没有哪一种剑法胜得过它。这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又再经
过金世遗、江海天和金逐流师徒父子潜心研究,精益求精而后传给金碧峰的。这复杂奇异的
剑法施展开来,饶是刘挺之快刀如电,也是丝毫找不到他的破绽。
  但另一边江上云与叶谷浑交手,却要稍稍屈处下风了。叶谷浑的大摔碑手,掌力不逊于
卫托平。江上云的剑法虽然亦是得金逐流的真传,但功力却是稍有不逮。叶谷浑双掌翻飞,
坪如大河滚滚而上,江上云的长剑竟是无法刺到他的身前。斗了数十招,江上云的身形已是
在他的掌影笼罩之下。
  孟华这边也不轻松,敌方虽然少了两个人,但也还是以一敌二。卫托平是大内第一高
手,若论功力恐怕还在孟华之上,再加上一个擅于铁笔点穴的邓中艾,孟华如何能够占到便
宜,不过好在他的剑法精妙,对方也是不能有所顾忌。虽然稍处下风,形势却要比江上云稍
为好些。
  再过一会,江上云剑招发出,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而另一边金碧峰则已反守为攻,不
过刘挺之的快刀也还可以抵挡得住。
  此时形势分明,要是金碧峰能够首先击败刘挺之的话,他便可以腾出手帮助江上云一臂
之力,立即挽回败局。但若是江上云支持不到那个时刻,叶谷浑击败了他,回过头与刘挺之
联手,那么金碧峰也是必败无疑了。至于孟华这边,目前还是杀得难解难分,未知何时方能
胜负。江上云也不指望孟华能够抽出身来,助他一臂之力。
  金碧峰急于求胜,连使险招,刘挺之蓦地快刀疾削,“嗤”的一声,划破了金碧峰的衣
裳。金碧峰非但摆脱不了他的缠斗,反而险些被他所乘。金碧峰无可奈何,只好再使大须弥
剑式,化解刘挺之的攻势,然后再行反击,等于把刚才搏斗的过程,又来一次重演。等到全
碧峰重新再占上风之时,江上云的形势是更加危急了。
  孟华斗了数十招,剑势渐渐缓慢下来,额头的汗珠好像黄豆般大小,一颗颗滴下。
  邓中艾大喜道:“这小子不济啦!”话犹未了,果然就给他发现孟华的剑法之中有老大
一个破绽,邓中艾曾经两次吃过孟华的亏,此时急于报仇,立即欺身进扑,双笔齐飞,左点
“期门”,右点“中字”,这两处都是人身的死穴!
  卫托平叫道:“提防有诈!”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邓中艾一声尖叫,肩头已是着
了一剑。卫托平一掌劈去,打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孟华的身形怦似陀镙疾转,一个盘
旋业已转到江上云的身边。
  原来孟华情急智切之间,难以摆脱这两个高手,他是故意以内力迫出汗珠,装成支持不
住的模样的。至于最后那招剑法中的“破绽”,当然也是故意“卖”给邓中艾的。
  邓中艾中了他的骄兵之计,不幸中之“幸”,得到卫托平及时提醒,这才只是伤了肩头
的一点皮肉,否则只怕琵琶骨也要给孟华的利剑刺穿。
  孟华来得恰是时候,叶谷浑正在一掌向江上云拍下!
  饶是他缩手得快,一根小指头已给孟华快剑削掉。
  叶谷浑也真顽强,一声大吼,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掌,又向孟华劈下。背后兵器挟风之
声,邓中艾的双笔指到了他后心的风府穴。
  江上云可也没有闲着,压力一消,唰的一剑便刺出去。他斗了这许多时候,一直屈处下
风,正自一肚闷气,这一剑又狠又准,恰好刺穿了叶谷浑的掌心,叶谷浑的大摔碑手功夫登
时给他破了。掌心鲜血淋漓,比给孟华削掉一根小指头还更严重得多。
  孟华一见江上云那样出招,已知叶谷浑难以抵挡,当下反手一剑,荡开邓中艾的判官
笔,喝道:“你是嫌伤得太轻了吧?好,咱们再来性命相拼!”
  叶谷浑伤了掌心的劳官穴,大摔碑手的功夫已给破掉,再练最少也得三年,情知已是无
力再战,只好忍住疼痛,恶狠狠地骂道:“好,我记着你这两个小子,三年后定报此仇!”
扔下这句话,脚步一个跟跄,险些摔倒,连忙一破一拐地跑出门外。
  孟华笑道:“好,莫说三年,十年我也等你。”唰唰两剑,左攻邓中艾,右刺卫托平。
  叶谷浑一逃,刘挺之可就慌了。金碧峰喝道:“想要跑么,没有那么容易!”只听得一
片断金戛玉之声,金碧峰一招“三转法轮”,把刘挺之那柄缅刀绞得断为三截。
  卫托平见状大惊,喝道:“小子体得逞能!”声发掌到,金碧峰闻得腥风扑鼻,知道他
是毒掌,侧身一闪,横剑截他手腕。说时迟,那时快,卫托平已是把惊惶失措的刘挺之一
拖,沉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原来他见叶谷浑受伤,刘挺之已断了兵刃,以三
敌三,自忖已是决无取胜把握,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邓中艾乃孟华手下败将,一见卫托平跑过去援救刘挺之,便已知他心意是想逃跑,哪里
还敢和孟华拼命?比卫、刘二人更快一步跑出大门。
  金碧峰冷笑道:“你算什么君子?你是鹰爪!”
  话未说完,卫托平和刘、邓二人的影子早已不见了。
  孟华插剑入鞘,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金兄、江兄相助之德。”
  江上云冷冷说道:“昨晚你帮了我们的忙,今晚我们也来帮你的忙。从今之后,咱们谁
也不欠谁的人情!”
  孟华怎也想不到江上云竟会如此说话,不禁为之一愕,江上云转身便走。孟华叫道:
“两位且慢!”金碧峰冷冷说道:“你想怎样?”
  这刹那间,孟华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想了片刻,心情一阵激动,冲口而出,说道:
“江兄,你错了!”
  江上云侧目斜瞧,一副不屑的神气说道:“我有什么错了?倒要请教!称兄道弟,却可
不必。”
  孟华说道:“昨晚我是为了义军的事情,冒险闯进布达拉宫,和你们的目的完全一样。
说不上是谁帮忙谁。”
  江上云道:“不管你的目的如何,你做了这件事,也就是帮我们的忙了。我帮你也并非
为了你,总算是还了你这一份人情。”
  这话虽抑仍然似是而非,态度总算好了一些。孟华说道:“过去或许我有冒犯你的地
方,请你原谅。不过也许你也仍然对我怀有成见,你愿意稍留片刻,听我解释吗?”
  江上云冷冷说道:“我没有功夫听你罗嗦。我不和你再次比剑,已经是原谅你了,你也
无谓多说啦。”
  孟华本来不擅言辞,此时亦是不禁心头有气,于是撇开江上云不理,说道:“金大哥,
令妹……”
  金碧峰双眼一瞪,喝道:“我的妹妹我自己管,不许你再提她!”
  扔下这句冷冰冰的说话,两人身形一起,登时越过墙头,径自走了。
  孟华本来是想告诉他金碧漪的下落的,见他如此,心里想道:“碧漪也未必喜欢见他,
我何必自讨没趣。再说,他们倘若是为了我和碧漪要好的事情恼我,我也不知应如何解释
呢。难道要我放开碧漪,讨他们喜欢吗?”
  孟华这一猜其实并没完全猜对,江上云恼怒的原因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金碧峰也是
如此。
  要知他们都是自视甚高的人,江上云本来和金碧漪的性情并不相投,他也并非非娶师妹
不可,但两家父母既然有过议婚之事,如今金碧漪不喜欢他而喜欢孟华,他这个自视甚高的
人,自是感到颜面无光,自尊心受了大大的损害。金碧峰也是相类的心情,为了妹妹不听他
的话反而偏向“外人”,觉得有损哥哥的威严而恼怒。
  不过有一样值得安慰的是:江、金二人总算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了。纵然不把他当作朋
友,也不会把他当作敌人了。
  孟华暗自思量:“只要他们不再把我当作敌人,那就行了,嗯,我也该走啦,只不知吉
里父子如何?”刚要走进柴房察看,只见小吉里已经跑了出来,拍掌叫道:“孟大哥,你的
本事真好,一个人打那么凶的四个汉子,看得我都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知几时我才能学到你
这般本事?”他身上满是水泥,原来柴房侧边竹一条干的沟渠通向这座院子,他是从沟渠里
面钻出来的。
  孟华说道:“怎的你还不走,太大胆了。”
  小吉里道:“爹爹也没有走呢。孟大哥,刚才和你吵架的那两个人是谁?”
  孟华说道:“他们是来帮我忙的。”
  小吉里道:“我知道。起初是他们帮你的忙,后来是你帮他们的忙。我不懂的是你们既
然互相帮忙,为什么又要吵架?小吉里躲在沟渠里面偷看,看不清楚,他对汉话也是一知半
解,但从江、金二人说话腔调,如可以猜想得到他们是和孟华吵架。”
  孟华说道:“你年纪还小,我很难说得你懂。其实我和他们也不是吵架。小吉里,这些
不紧要的莫情咱们慢慢再说,我和你先到柴房去吧,你爹爹……”
  小吉里道:“爹爹已经来啦。”
  老吉里走了出来,一脸孔又惊又喜的神情,说道:“孟少侠,我们不知应该怎样感激你
才好。说老实话,刚才我是准备拼了一条老命,与你有祸同当的。想不到你把官兵都打跑
了。”孟华说道:“不,是我应该感激你。这次可是连累你啦,这间屋子咱们恐怕是不能久
留了。”
  老吉里道:“不错,官兵走了一定还会再来。不过我有很靠得住的朋友可以暂时避一
时,咱们现在就走吧。”
  孟华说道:“你们先到朋友家避避风头,过两天找机会再走也行。我可不想连累你的朋
友了。”老吉里怔了一怔,说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孟华笑道:“回到你乡下那间
屋子去呀。”老吉里道:“城门要到天亮才开,你怎能出去?”孟华说道:“进城的时候,
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城墙并不高,我想是可以出去的。”
  小吉里道:“爹爹,你没有看到孟大哥的本事,他一跳起来,跳得高过院子壁这棵树。
他们两个本事远不如他,也只是一跳,就跳过这座墙头了。”
  老吉里道:“好,那么你赶快走吧,替我问候令尊。”
  小吉里道:“孟大哥,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求你的爹爹收我为徒的。”
  孟华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爹即使不能留下来教你本领,我也会替你找到
一位高明的师父。希望你们能够平安脱险,过两天咱们再见。”
  与吉里父子分子之后,孟华便即施展上乘轻功,在横街小巷,借物障形,蛇行兔走,避
过巡逻兵士的耳目,穿过了两条长街,方始发现有打着火把的大队兵士向吉里的住宅方向跑
去,孟华计算时间,料想吉里父子已经避开,于是加快脚步出城,拉萨虽然是西藏的首府,
城墙却并不很高,守卫也远不如布达拉宫的森严,孟华以绝顶轻功越墙而出,站在城门守卫
的士兵竟是丝毫未觉。
  朝露沾衣,晨风拂面,出得城来,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时分。孟华仿佛一个凯旋的战士,
虽然是苦斗归来,但怀抱着兴奋的心情,也忘记疲劳了。晨风送爽,脚步加快。
  一疾行,日落之前,老吉里那座郊外的别墅已然在望。“碧漪现在不知在做什么,说不
定她正在安慰我的爹爹,但在她自己的心里却正在为我担心呢!”想起即将和金碧漪见面的
喜悦,孟华从心底笑了出来:“待会儿我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定会吓她一大跳。”又
想:“碧漪也一定想不到我会在布达拉宫见着她的哥哥和师兄,要是她知道了昨晚的事情,
不知道她会怎样?”
  这次拉萨之行,固然是风波叠起,但事情的结果却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美满。就只有
昨晚的事情留在他的心上的唯一阴翳了。不过在他就要和金碧漪见面的时刻,这点阴翳也只
是像淡云遮盖不住燃烧的朝阳了。
  他的心情像是朝阳,挂在天边的则是斜阳一抹。
  他放轻脚步,悄悄进去,想给金碧漪一个意外的喜悦。但是进了内院,却还没有发现她
的影子。
  忽听得后园有金刃劈风之声,孟华吃了一惊。但随即放下了心,暗自想道:“要是和敌
人打斗的话,应该有呼喝之声,想必是碧漪抽闲练武?”
  他猜中了一半,后园是有人练武,但不是金碧漪,是他的父亲孟元超。
  孟元超正在一口气使出八八六十四快刀,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
天,落如猛虎扑地。孟华看得又惊又喜。只见父亲把手一扬,已是使出最后一招。
  宝刀化作银虹,只听得“咔嚓”一声,插在一棵老槐地上,过了片刻,树叶籁勤而落,
刀柄兀自颤动不休。孟华看得目眩神摇,又惊又喜,禁不住喝彩道:“爹爹,好一招神龙掉
尾!”
  原来这一招“神龙掉尾”乃是孟家刀法中的绝招,孟华曾经反复练过数十百遍,自以为
已经得其精髓,哪知在父亲手中使出,威力竟是如此惊人,比自己所领悟的不知要高明多
少。不过孟华的惊喜,却不仅是由于得传绝技,而是为父亲的康复的高兴。要知孟元超这一
招“神龙掉尾”,不但手法精奇,内力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要不是他的武功已经恢复,决
计使不出这一绝招。
  孟元超拔下宝刀,微笑说道:“病了这一场,华竟是差了两分了。华儿,你怎的这样快
就回来了。”
  孟华说道:“好教爹爹欢喜,孩儿侥幸不辱使命,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这次轮到孟元超又惊又喜,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碰到新困难。无从入手,先回来的
呢。”接着说道:“好在你今天回来,我正在想明天亲自到拉萨去呢。”
  孟华说道:“孩儿这次运气很是不错,去得恰是时候。”孟元超瞿然一省,说道:“对
了,前天佛祖节,仅达拉宫开放的日子,我倒忘了。不过你能够这样容易见到弄赞法师,却
由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孟华笑道:“哪有这样容易?虽然那天终于见着,其间却是经过不少风波。”当下把此
行经过,原原本本禀告父亲。只是把碰上江、金二人之事,略过不提。
  孟元超听得又是欢喜,又是吃惊,说道:“你的运气固然不错,胆气也不小。经过这番
磨练,我可以放心让你闯荡江湖了。这次你办得比我意想的还好。”
  孟华道:“多谢爹爹夸奖。其实这次能够如此顺利,还是多亏了张大叔。张大叔本来要
探望爹爹的!”
  孟元超笑道:“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一定又是马上赶往回疆了。”
  孟华说道:“正是,但咱们恐怕还要在这里多待两天,等候吉里父子回来的。”
  孟元超道:“这是应该的。华儿,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有点觉得奇怪。”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事情?”孟元超笑道:“你回来这么久,为什么不向我问
及金姑娘?”
  孟华面上一红,说道:“我以为她在房间里,待我把正事禀明爹爹之后,再去找她不
迟。”话是这样说,心中可是有点忐忑不安,“为什么还不见她出来呢?”
  孟元超笑道:“在爹爹面前,你不用害羞。我知道你是挂念她的,你赶快找她回来吧。”
  孟华吃了一惊,连忙叫道:“碧漪,她、她到哪里去了?”孟元超笑道:“别慌,她没
有走掉,她是到后山打猎去了。”
  孟华松了一口气,说道:“哦,原来她是打猎去了,怪不得没看见她。”
  孟元超道:“吉里这座别墅,米面倒是积贮不少,只是莱肴却吃完了。她见我业已痊
愈,是以今天才第一次去打猎,想找些野味回来。”看看天色,接着说道:“她是吃过中饭
就出去的,这时也应该回来了。你快去接她吧。”
  听得父亲这么一说,孟华不禁又有点担心了,于是连忙出去找寻碧漪。孟元超安慰他
道:“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许她是贪图多得些猎物吧。”
  太阳正在落山,晚霞染红了茺林衰草,孟华跑上后山,游目四颐,却没有发现金碧漪。
  转过一个山坳,忽见前面茅草丛中,无风自动,孟华心里想道:“哦,原来她和我捉迷
蔽。”只道金碧漪已经看见了他,特地与他开个玩笑。
  孟华也不声张,拾起一颗小石子便打过去,用一个巧妙的手法,故意打歪几寸,让它在
波动着的茅草飞过,暗自笑道:“待我也吓她一跳。”
  只听得“卜”的一声,茅草中果然有一个女子窜了出来,不待这枚石子飞近,就发出一
枚钱镖将它打落了。
  孟华笑道:“漪妹,没吓着你吧。你这暗器手法想必是新练成的吗?很不错呀!”
  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冷冷说道:“你又认错人了!”
  孟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啊呀,邓姑娘,原来是你!”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和金
碧漪有点相似的那个邓明珠。
  邓明珠道:“不错,我是邓明珠,不是你的漪妹。但我也想不到在这里又会碰上你。”
  孟华道:“邓姑娘,你到过天山了吗?几时回来的?”
  邓明珠淡淡说道:“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不是要找你的漪妹的吗?你恐怕也没空听
我细说吧?”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可是你曾见着了碧漪?她、她在哪里?”
  邓明珠道:“她刚才还在这里和我说话。我本来不认识她的,但奇怪的是她却知道我是
何人。”
  孟华无暇理会她们是怎样结识,急不及待的便即问道:“她现在哪里?”邓明珠道:
“跑了!”
  孟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为什么跑了?”
  邓明珠道:“有个人追她!”
  “什么人追她?”孟华这一惊更是非同了!
  “是个白衣汉子。看来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倒像一个书生。是什么人,我
可不知道了。”
  邓明珠继续说道:“金碧漪和我在山坳这边说话,那白衣汉子一在山坡出现,可能还未
看见她,金碧漪马上就逃跑了。她叫我帮她的忙,别说她在这里,可是……”
  “可是什么?”
  邓明珠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可是那汉子本领高明得很,我说我没有见着他要我的
人,他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好像竖起耳朵来听一听,就知道金碧漪逃跑的方向,径自
追下去了。”
  “她跑的是哪个方向?”邓明珠用手一指,孟华无暇再问,立即施八步赶蝉的轻功,向
那个方向疾追下去。
  跑了一会,转过两个山场,果然看见一个白衣汉子踽踽独行。但却没有看见金碧漪。
  这白衣汉子背负双手,意态悠闲,好似正在测览山景,听得孟华的脚步声,这才回过头
来。
  此时虽然是早春时节,但北地苦寒,一般人还是穿着皮袍的。这中年汉子却是一件薄绸
长衫,衣袂飘飘,似乎丝毫也没寒冷的感觉。
  “小伙子,你跑得这样匆忙,什么事呀?”孟华还没开口,他倒先问孟华来了。
  “我找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你……”
  “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你说出来,或许我会知道。”
  孟华说出了金碧漪的名字,白衣汉子的神情甚为古怪,冷冷地瞅着他,过了半晌,方始
说道:“你是谁?你找她做什么?”
  孟华通名之后,说道:“我是金姑娘的朋友,请问她在哪里,要是你知道的话!”
  那白衣汉子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不告诉你!”
  孟华大为着急,亢声说道:“你非告诉我不可!”
  那白衣汉子冷冷问道:“为什么?”
  孟华倒是想不到他会有此疑可,急切间倒不知怎样回答才好。白衣汉子又再冷冷说道:
“你用不着去找她了!”孟华又惊又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把
她怎样了?”只道金碧漪已遭此人毒手。
  白衣汉子意态悠闲的淡淡说道:“她被我关起来了,怎么样?”
  孟华唰的拔剑出鞘,喝道:“快快把她放还与我!”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你凭什么敢命令我,就凭这剑么?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剑
法。”
  孟华喝道:“你当真不放!”
  白衣汉子道:“你是聋的吗?还是你蠢得听不懂我的话?大呼小叫有什么用,有胆的向
我刺来!”
  孟华忍无可忍,喝道:“好,那咱们就较量较量!”抖起一朵剑花,唰的便刺过去。
  白衣汉子不避不架,剑尖指到他的面门,他的眼睛也是眨也不眨。
  孟华虽然气怒,可也不能这样就杀了他,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喝道:“你要和我较量,
为何不亮兵刃?”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谁说我要和你较量,是你要和我较量,不过这两个字你用
错了?”
  孟华喝道:“怎么错了?”白衣汉子道:“我看你最少还得再练三年,才得和我说这较
量二字!”
  孟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别人如此轻蔑,不由得更加火起,喝道:“配也好不配也好,
你不放人,出就不和你客气!”这一次是真的刺过去了,不过却是一招刺穴的剑法,并非想
要那人性命。
  白衣汉子身形一晃,轻飘飘的随着剑风闪过一边,孟华唰唰唰的连环三剑,竟然连他的
衣角也没沾上,白衣汉子侧目斜睨,冷笑说道:“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领吗?”
  孟华已经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自己全力以赴只怕也还未必是他对手,如何还敢手下留
情?于是唰唰唰的又再连刺三剑,这三招剑法是从孟家的快刀刀法化出来的,当真是有若奔
雷骇电,远非刚才那三招的轻描淡写了。
  白衣汉子身形步换,挥袖一拂,双指便点过来。孟华剑尖歪过一边,对方便即乘虚而
入。这一招白衣汉子以深厚的内功配合上乘的点穴手法,后发先至,当真是深得武学“慢中
快、巧中轻”的诀窍。
  孟华剑尖歪过一边,倘若给他点中虎口,宝剑非得脱手不可。孟华识得厉害,剑峰一
转,噪的变为“玄鸟划砂”,守中寓攻,变化之巧,令得那白衣汉子也不禁微噫了一声。原
来孟华用的乃是张丹枫所传的无名剑法一,饶是这白衣汉子精通各家各派的剑法,却也未曾
见过。白衣汉子微噫一声,斜跃三步。淡淡说道:“你这几招剑法很是不错,可惜你第三招
孟家刀法化为快剑,气力用得太尽,以至变成强弩未。否则你第四招的玄鸟划砂,就可以削
掉了我的手指了。要是孟元超使这一招,一定会比你老练得多。”
  孟华的剑法给他一口说破来历,吃惊非小,说道:“多谢指教。但你的空手入白刃功夫
也未必能胜我,我不要你让,亮兵刃吧!”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好个拗气的少年,你说得不错,我空手是胜不了你的。不
过,我对后辈决不用剑,待我想想,怎么办呢?好,有了。”一个转身回过头来,手中已是
多了一根松枝。这是他从身旁的一棵老松树上折下的,不过好像筷子般粗细。“好,我就用
这枝松枝和你比比剑吧。只要你能抵挡十招,就算你赢!”白衣汉子说道。
  孟华正愁打不过这白衣汉子,听他这么口一说,虽然不忿对方轻视自己,有点气恼,但
却正是求之不得,于是说道:“好,你说过的话可不许赖!倘若我侥幸赢了……”
  白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我若输了,马上让你见到碧漪。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进
招吧!”
  孟华心里想道:“待我一举就削断你的松枝,看他十招之内,如何胜我?”剑光一闪,
第一招“排云驶雪”已然使出。剑尖震得嗡嗡作响,揣的是势挟风雷,迅猛无伦!
  白衣汉子赞道:“刚中带柔,很是不错,惜乎稍失凝练。”脚步不移,孟华这一剑却掷
了个空。白衣汉子松枝一举,只听得“唰”的一声,一根柔枝竟然抖得笔直,而且隐隐带着
宝剑出鞘的啸声,只是一飘一晃,松枝就点到了孟华的面前。
  孟华一见那根松枝,居然能够这样刺将过来,吃惊端的非同小可。原来那白衣汉子用松
枝使出剑法,不但是剑法精奇,内功的精纯亦已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这松枝一刺,劲道不亚
利剑,倘若给他刺中,只怕脸皮必戳穿。
  不过他华竟是得了张丹枫的无名剑法的真传,善于随饥应变,当下长剑一封,一招“横
流击裙”以攻为守,把白衣汉子的攻势化开。白衣汉子赞了一个“好”字,松枝一拂,似左
似右,虚实不定,变幻无方。孟华变换三种身法,剑尖一弹,使出一招似是嵩阳派的“叠翠
浮青”,又似泰山派的“古柏森森”的剑法,从那白衣汉子意料不到的方位刺来。那白衣汉
子似乎也有点顾忌,松枝轻移,孟华好不容易方能摆脱他的“剑势”笼罩。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汉子第三招又攻了到来,孟华反手一削,守中有攻,居然把对方
连接两招凌厉攻势一齐化解,而且还抽空刺了一剑,力图摆脱劣势,争回先手。这两招出手
比那白衣汉子还要快些,正是家传的快刀和“无名剑法”的配合。白衣汉子微徽一笑,似乎
对他的剑法颇为赞赏,忽坞手起枝落,松枝唰的在他剑背一击,孟华虎口一麻,长剑荡开。
依然无法从对方手中抢回攻势。
  白衣汉子笑道:“还有五招。跟着我要发连环三招。
  第一招分花佛柳,刺你双肩的肩井穴。
  第二招冯夷击鼓,戳你丹田;第三招白虹贯日,刺你咽喉!”
  高手过招,哪有先给对方知道之理?这白衣汉子待孟华的态度,简直就似老师教学生一
样。孟华本来打算与他性命相搏的,至此却是禁不住心中一动,暗自思量了:“奇怪,看来
此人对我倒似乎并无恶意?但他为什么要掳走漪妹呢?”心念未已,白衣汉子陡地喝道:
“小心接招,第六招来了!”松枝一挺,似是向左,又是向右,果然是一招“分花拂柳”的
剑法。
  孟华幸亏得他指点,当下竭尽平一生所学第一招用“虚式分金”的阴柔剑术卸开对方攻
势;第二招化为刀法的“铁门闩”!剑当胸,拦住松枝;第三招却是难以化解,只好使出一
招“雷电交轰”,长剑抡回,当作大刀来使,疾劈两剑!
  只听得铛的一声,白衣汉子喝道:“这是第九招!”松枝搭上剑柄,一搭一牵,孟华的
长剑竟然脱手飞出。结果,果然是抵挡不了他的第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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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牧野流星》——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寻幼弟 却来牧野见奇花
梁羽生《牧野流星》 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寻幼弟 却来牧野见奇花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尖叫道:“爹爹,你不公道!”孟华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少女出
现在他的面前,可不正是他所要找寻的金碧漪?这霎那间,孟华端的是又惊又喜,同时又吓
得几乎呆了!
  金碧漪叫这白衣汉子做“爹爹”,孟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天下第一剑客、金碧漪的
父亲金逐流交手。“怪不得我抵挡不了他的十招。”孟华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我怎样不公道?”金逐流微笑问女儿。
  金碧漪噘着小嘴儿道:“你最后一招用的乃是内功!不是剑法!”
  金逐流笑道:“我几时说他输了?我还未下断语,你就争着帮他,真是女生外向!”
  孟华连忙上前说道:“请恕小侄适才莽撞,冒犯了世伯。”金逐流笑道:“怪不得漪儿
夸你,你的剑法果然是比我高明。”
  孟华惶然说道:“小侄在世伯的一根松枝之下,连十招都不能招架,世伯如此夸奖,叫
小侄如何担当得起?”
  金逐流正容说道:“我从不胡乱夸赞别人的。单以剑法而论,你只是稍欠临敌的经验而
已。但说到变化的精妙,当今之世,只怕已是无人能及得上你了。即以刚才咱们的拆招而
论,最多我也只能说是打成平手。我打落你的长剑,你也削断了我的兵刃,不信,你瞧
瞧。”说罢,举起松枝,只见那根松枝已是只剩下切短一截。原来金逐流以内力震落孟华的
长剑之时,他的这根松枝已给孟华削断。
  金碧漪笑道:“你们别谈论剑法了。孟大哥,你见过你爹没有?”
  孟华说道:“正是爹爹叫我出来找寻你的。”
  金碧漪道:“爹爹,咱们应该去见孟伯伯了吧?”
  金逐流道:“孟世兄,我正是来探令尊的病的,想不到先碰上你。漪儿,你不躲避我了
吧?”说罢,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儿。
  金碧漪面上一红,说道:“你不要我回家,我当然不会避开你了。”
  金逐流笑道:“我还是要你跟我回家的。不过,你害怕的恐怕还不是要回家吧?”
  金碧漪双颊晕红,说道:“爹爹,你老是喜欢拿女儿来开玩笑。”金逐流哈哈一笑,说
道:“只要你不再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那就行啦。天色已晚,孟伯伯等你只怕也等得心焦
了,咱们快点走吧。”
  孟华虽不知道他们父女刚才谈些什么,但也约略猜到几分。他本来有点惴惴不安的,此
时见金逐流和蔼可亲,丝毫也没不高兴的模样,还和女儿如此说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不觉
也就放下来了,暗自想道:“漪妹跟我的事情,不知告诉了她的爹爹没有,但像金大侠这样
的好父亲,想来也一定不会强逼女儿嫁给她所不愿嫁的人的。”
  金碧漪和孟华前行带路,金逐流故意落后少许,让他们并肩而谈,金碧漪道:“你在拉
萨的事情办妥了吗?”
  孟华说道:“都办妥了。这次是出平我意料之外的顺利,回去再慢慢告诉你。”
  金碧漪笑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办妥了方肯回来,所以我并不急于知道。我想知道的
是另外一件事情。”
  孟华道:“什么事情?”
  金碧漪道:“你想必已经见着邓明珠了?”
  孟华说道:“正是她告诉我,叫我向这个方向找寻你的。听说你和她打了一架。”
  金碧漪:“不错,我们是不打不成相识,要待回去再慢慢告诉你吧。你先告诉我她和你
说了一些什么?”
  孟华说道:“没说什么,她知道我急于要找寻你,便即指点方向,我也就赶忙来了。”
  金碧漪道:“奇怪,怎的却不见她。她到哪里去了?”
  孟华说道:“我不知道。恐怕是已经走了吧?她本是路过此地,赶着回家的。”
  金碧漪道:“唉,你怎么不请她留下?”
  孟华有点尴尬,说道:“那时我恐怕你是碰上敌人,只顾着找你,一时没有想到要请她
留下了。”
  金碧漪忽地回头说道:“爹爹,你知道这位邓姑娘是什么人吗?”
  金逐流说道:“我知道她是帮你瞒骗我的朋友。”
  金碧漪笑道:“她还是你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呢。”
  金逐流霍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震远镖局神州分局的总镖头邓翔。”
  金碧漪道:“不错,邓明珠就是邓翔的女儿。”
  金逐流道:“我和邓老镖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是老朋友。不过他为人正直、却
也是我一向钦佩的。”
  金碧漪道:“说起这位邓姑娘,有一件事情,不知爹爹知不知道?”
  金逐流道:“什么事情?”金碧漪道:“邓老镖头曾经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江师兄。”
  金逐流道:“你的叶师伯已经告诉我了。听说邓老镖头是因少林寺叛徒吉鸿劫镖,上云
曾经助他一臂之力,是以他有这个念头的。不过他托你的叶师伯做媒,却给你的叶师伯婉拒
了。”
  金碧漪道:“这位邓姑娘才貌双全,刚才你也见过的。不知叶师伯何以不肯成人之媒?”
  金逐流当然懂得女儿的用意,心中暗笑:“你这是明知故问。”当下笑道:“上云虽然
是我的弟子,他的婚姻大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我的想法和老一辈不同,即使是我的儿
女,我也不会勉强他们。”金碧漪听了父亲这番说话,不啻吞下了一颗定心丸,登时眉开眼
笑。
  孟华正想把在拉萨碰见江上云和金碧峰的事情告诉金逐流父女,不知不觉已回到那座别
墅了。
  金逐流忽地“咦”了一声,说道:“盂贤侄,屋子里除了令尊之外,还有别人吗?”孟
华说道:“没有。”金逐流道:“令尊似乎是在和一个高手比武!”此时孟华亦已隐隐听得
有金铁交鸣之声了。
  孟华吃了一惊,恐防父亲久病初愈,不是那人对手,连忙加快脚步。金逐流笑道:“你
不用着慌,令尊是使快刀的,我听得出来,他现在还是稍占上风。那个高手对他似乎并无恶
意,你听,一二三四五六七,他已经使了七招了,并无一招杀着。”金逐流是数一数二的高
手,他的判断孟华自是相信得过,稍稍放下了心。
  孟华踏入后园,只见父亲果然是在和一个陌生人比武。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有个少
女在旁观战,这个少女正是邓明珠。金碧漪又惊又喜,说道:“邓姐姐,你没有走!”
  那人是用剑的,刀来剑往,虽然并非性命相搏,斗得也是甚为剧烈。两个人都是聚精会
神,拆解对方的招数,金家父女和孟华走了进来,他们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金逐流嘘了一声,示意女儿不要说话。孟华看他神情,好像和那个人也是相识的。
  孟元超快刀进击,刀光闪闪,已是把那人的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那人忽地使出连环三
招。第一招分花拂柳,第二招冯夷击鼓,第三招白虹贯日。汇足金逐流对孟华曾使过的招
数,孟华得了他的指点,方能化解的。
  孟元超一口气劈出七刀,和孟华的化解方法一样,但却多攻了两刀。不但阻遏了对方攻
势,而且把先手反捞回来。金逐流赞道:“妙啊!”孟华看得心旷神怡,想道:
  “武学之道,果然是无穷无尽,原来这几招刀法还可以这样变化的。”又想:“奇怪!
这人的剑法怎的和金大侠的剑法颇为相似,这三招尤其是一般无异。”
  那人已是被逼得稍处下风,突然剑法一变,变得越来越慢。剑尖上就好像挽着重物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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