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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宝钗缘

_43 梁羽生(现代)
符。楚平原一刀一剑,连忙过来防护史若梅,精精儿声东击西,修地一个变招,剑尖指到了
聂隐娘面前,聂隐娘横剑急护面门,禁不住连连后退,糟精儿亦已无暇伤她,“嗖”的就从
她头顶飞越而过。
  香贝格格的号角引来许多“刁羊’的小伙子,月光下见着一头大猩猩模佯的怪人,在草
原上纵跃如飞,都是哗然大呼,有人掷出飞刀,有人抛出用来捕捉野兽的绳圈,精精儿展开
绝顶轻功,舞剑防身,数十柄飞刀在他身后落下,只有两三柄飞刀追得上他,也给他打落
了。转瞬之间,精精儿的影子已在草原上消失。
  小伙子们随即发现了满身血污。躺在地上的回族王子与小于爷,这一惊比刚才发现状似
猩猩的怪人更甚。香贝格格道:“这几个人对我横加侮辱,你们给我把他缚了,有事由我担
承。”
  拓拔雄嘶哑着叫道:“你们阻敢缚我,我回族铁骑,把你们的篷帐踏平,你们一个也难
活命!”
  哪知草原上这一族牧民,民风最是顽强,吃软不吃硬的。拓披雄加以恐吓,登时把小伙
子们全都激怒,异口同声说道:“我们把你当作客人款待,你却侮辱我们的格格,不把我们
当人,好,任凭你们的回族铁骑来吧,我们偏要把你缚了。”当下一齐动手,将拓拔雄两兄
弟与他们的两个随从都缚了起来。
  字文虹霓满怀高兴,正要多谢史若梅相助之恩,忽听得楚平原“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
来,摇摇欲坠。原来他受伤之后,又激战了这许多时候,激战时强自支持,如今危险一过,
精神松散,却是支持不住了。字文虹霓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将他扶着,问道:“楚大哥,
你怎么啦?”
  楚平原道:“受了点伤,没什么要紧。”话虽如此,已是面如金纸,冷汗如雨。
  方辟符在磨镜老人门下多年,懂得一点医道,过来替他诊了把脉,说道:“楚兄气力消
耗太甚,幸亏内功深厚,没有伤及脏腑。不过,恐怕也得调养十天、八天。我这里有师父所
赐的小还丹,功能固本培元,请楚兄先服一颗。”
  众人听得并无生命之忧,方始放下了心。小伙于们因为楚平原救了他们的香贝格格,对
他十分敬爱,当下大家动手,斩下树枝,做成担架,把楚平原抬回萨巴王公的营地。这时已
是清晨时分了。
  萨巴王公苦笑道:“这场祸事可闯得不小!”宇文虹霓道:“都是侄女不好,连累了叔
父。”香贝格格道:“那贼王子要把女儿抢走,咱们不惹他,他也是要犯咱们的了。”
  萨巴王公毅然说道:“咱们的族训是,有人送咱们一头羊,咱们就还他两匹马;有人踢
咱们一脚;咱们最少还他两拳。我以前对回吃事事忍让,那是下愿轻启战祸,并非怕了他
们。如今他们无礼在前,咱们虽然是势孤力薄。也必须和他们于到底了。虹霓侄女,你别多
心,事既如斯,咱们是同一命运、我也决不能让你受回族的欺负。”
  香贝格格与宇文虹霓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的,想不到萨巴王公早已与族人商量定妥,决
意抵抗回族,都是喜出望外.香贝格格道:“咱们也并不势孤力薄。”当下将楚平原刚才对
她们的献议转述给老父知道。
  萨巴王公道:“与两域诸国联络,共抗回族,此事即可进行,如今正是机会。虹霓,刚
才探子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宇文虹霓道:“什么消息?”王公道:“吐谷浑不甘臣服回族,今年已经罢贡,两国正
在备战之中。”原来吐谷浑乃是西域的一个大国,占有今青海的一大部分与新疆的一小部份
地方,国中出产良马。回屹赖以纵横西域的骑兵,将近半数的马匹就是吐谷浑进贡的。三年
前时谷浑新君即位,励精图治,国势复增,是以不甘再做回族属国。
  萨巴王公道:“这消息来得正是合时,回约有后顾之忧,决不敢对师陀大动干戈。”楚
平原躺在地上,一直静听他们的说话,这时忽地欠身面起,说道:“这消息不但对宇文姑娘
是个喜讯。
  对你们也是一个喜讯。”他是朝着史若梅这边三个人说的。
  史若梅道:“此话怎说?”楚平原道:“鄂克沁寺正在吐谷浑的地方,吐谷浑与回族已
成敌国,那就不怕幻空法师把段克邪交给回族。”
  史若梅道,“这么说,你是相信精精儿的说话,段克邪是在鄂克沁寺的了?”楚平原
道:“据我所知,史思明以前驻军吐谷浑,和幻空法师颇有交情。前两年幻空法师还曾在史
思明军中住过一些时候,精精儿说他是史朝英的师父,可能并非假话。”
  方辟符道:“反正咱们现在别无线索可寻,就往鄂克沁寺走一趟吧。”
  楚平原道:“鄂克沁寺的僧侣都有惊人的武功,我惭愧不能帮助你们,你们此去,须得
小心从事。”
  聂隐娘道:“字文姑娘,拜托你一件事情,给伏牛山铁寨主捎一个讯。”这是双管齐下
之策,一面由他们三人先往鄂克沁寺见机行事;一面派人给铁摩勒报讯,好让铁奘勒知道他
们的踪迹。
  字文虹霓自是一口应承,计议己定,第二日一早,方辟符一行三骑,便离开了伊克昭
盟,向吐谷浑而去。
  两地相隔数千里之遥,还要经过许多草原沼泽沙漠等等天险地带,他们的坐骑虽然都是
擅走长途的骏马,来到了吐谷浑的地方,也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若从他们离开伏牛山开始找
寻段克邪的时候算起,已经是有七个月的时间了。
  这一日正行走间,忽地遇上暴风雪,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与天上落下的大雪混成一片
白茫茫的世地,人马如同陷入五里雾中,十步之外,景物看不清楚。
  三人将斗篷罩过头面,只露出一对眼睛,冲风冒雪,仍然继续行进。方辟符道:“我问
过上人,此去鄂克沁寺,不过百里之遥,这段艰苦的路程,至迟明日,就可以走到尽头
了。”
  史若梅想到明日便有可能与段克邪相见,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说道:“聂姐姐,
到了鄂克沁寺,该怎么办?”聂隐娘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晚间偷去探个虚实。”史若梅
道:“唉,我可在担心呢!”方辟符笑道:“还有一天时间,你就心绪不宁了?我如今只担
忧这场风雪。”聂隐娘理解史若梅紧张的心情,柔声说道:“你担心什么?”史若梅遁:
“我担心给那妖女发觉,她把钢刀架在克邪的脖子上,那时……”风雪中两匹坐骑不知不觉
的离开,聂隐娘听不清楚,道:“你说什么?段克邪……”
  史若梅道:“我是怕那妖女万一狠了心,咔嚓一刀将段克邪杀了!”
  史若梅一来是掩饰不了心中的恐惧,二来是怕聂隐娘听不见,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是
尖锐,“咔嚓一刀,将段克邪杀了”那一句话,更是刺耳非常。
  话犹未了,忽听得“呜”的一声,一枚飞锥突然向她射来。
  史若梅连忙一个“蹬里藏身”,避开暗器,那枚飞锥刚好穿过她手握的僵绳,将她打下
马来。
  史若梅轻功了得,在半空中已是一个筋斗,翻转身形,脚尖落地。但对方也来得快极,
她还未及拔剑,那人已是飞身下马,刀光一闪,就向她劈来。
  史若梅怒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人,一照面就施暗算,这是什么好汉行逞?”她说
这一句话的时间,那人已是闪电般的劈出了十八刀。若非她已学会了段克邪所授的上乘轻
功,决计躲闪不了。
  刚才在自茫茫的风雪之中看不清楚,如今交上了手,这才看见了来人的庐山真貌。史若
梅不禁诧异之极。
  你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比她还矮半个头、至多只有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根本还未成
年,更谈不上是什么好汉。
  可是这大孩子刀法却是极为精妙,而且老气横秋,“哼”的一声,说道:“你敢小觑我
不是好汉,除好锄恶,正是好汉所为,你心肠狠毒,我还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么?”虽是老
气横秋,要充江湖“好汉”,但仍是不脱孩子口吻。
  史若梅又好气,又好笑,又诧异,这大孩子,她根本就不认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听得她莫名其妙。可是尽管好气好笑,她还真得当心给这大孩子的利刀斫伤。
  史若梅没法,只得拔出剑来招架,这大孩子用的是把宝刀,“当”的一声,竟把她的青
钢斫了一个缺口,史若梅不敢轻敌,使出上乘剑法的“引”字决,将他的宝刀带过一边。这
才抽出空来问道:“你是谁家孩子?你知道我是谁?为何骂我心肠狠毒?”
  那大孩子“呸”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坏女人!”史若梅道,“你怎见得我是坏
女人?”那大孩子道:“你是姓史的不是?”史若梅道,“不错,我姓史又有什么不对
了?”那大孩子道:“那你就不用狡瓣了。你坏,坏透了!看刀!”他摆脱了史若梅的长
剑,一口气又斫了十八刀。
  这时风雪已经渐渐减弱,方辟符与聂隐娘也都已赶到。但见对方是个孩子,当然不便上
去助战,他们心里也很诧异,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那大孩子明知方、聂二人是史若梅同
伴,却也做然不但,力战不休。
  史若梅心中已明白了几分,想道,”莫非又是旧事重演,这孩子把我当作那妖女了?但
他乳臭未于,却怎的会与史朝英这妖女结下仇冤?”
  这大孩子的刀法又快又狠,竟是史若梅从未见过的上乘刀法,史若梅也是犹有童心,见
这孩子的刀法精奇,有心引他使出全套本领。因此她虽然想得到这是误会,却不立即点破。
  那大孩子年纪小,心性傲,想到了对方拿他戏耍,不禁满面通红,喝道:“好妖女,你
这是什么打法?为何不敢与我认真较量一场。有本领你尽管把我杀了!”
  史若梅笑了一笑,正想适可而止。那大孩子忽地笑道:“妈,快来!我碰上这妖女
了!”
  话犹未了,一骑快马己是旋风似的来到,只见一个美貌的中年美人,自马背上一跃落
下,脚未点地,剑已出鞘,一招“玉女投棱”,剑光如练,便指到了史若梅咽喉。
  史若梅这一惊非同小可,幸而段克邪教她的一套轻功,她己练得十分纯熟,百忙中一个
“绷胸巧翻云”,堪堪避开。那美妇人的长剑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门削过。
  史若梅一个翻身,脚步未稳,那美妇人的剑招又到,快、狠之处,比她的儿子还要不知
厉害多少。史若梅哪里还有空闲分辩,只好出尽本领招架。她的穿花剑法属于柔弱一路,只
挡了两招,已是抵御不住,那美妇人唰的一剑,刺穿她的衣襟,幸而她还算躲闪得快,要不
然这一剑便是肋折腹破之灾。
  史若梅青钢剑陡地一震,使出段克邪所授的“飞龙剑法”,这套剑法属于刚猛一路,双
剑相交,“当”的一声,史若梅虎口痛得几乎就似要裂开一般,但那中年美妇一招非常狠辣
的剑招也已给她化解了。那美妇人“咦”了一声,面有诧色;剑势突缓。史若梅喘过口气,
说道:“小女子史若梅,不知何事得罪前辈了还请明示!”
  那美妇怔了一怔,道:“你叫史若梅?你不是史朝英?”聂隐娘笑道:“她们两人都是
姓史,可是一个是要害段克邪的,个却是段克邪的未婚妻子!”
  那大孩子“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道:“什么,你是我克邪哥哥的未婚妻子么?”史
若梅满面通红,道:“小哥儿,你与克邪兄弟相称,你是——”
  那美妇人收回了青钢剑,道:“原来你是克邪的米婚妻,怪不得你会使段家剑法?克邪
是我抚养成人的。”
  史若梅又惊又喜,道:“你是哺婶婶。”那美妇人道:“正是!”史若梅忍不往“啊
呀”一声,叫了出来,跪下去便要磕头。
  那美妇人衣油一带,将史若悔扶住,说道:“且慢。给你头上的玉钗与我一看。”曳若
梅呆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将玉钗取下,交给了那美妇人。
  那中年美妇眼眶含泪,说道:“不错,这正是段家的那支风钗,你当真是我的侄儿媳妇
了!”一把就把史若梅搂入怀中。
  原来这美妇人乃是南弄云的妻子夏凌霜。
  南雾云是段克邪父亲段硅璋生前最要好的异姓弟兄。生前并驾齐驱,人称两大游侠。后
来又是同在安史之乱中,在腋阳一战,为国捐抠的。
  段克邪十岁那年丧了父母,由夏凌霜将他抚养成人,r六岁那年,夏凌霜将他与史家的
婚事告诉了他,说出他父母的遗命,要他下山去找未婚妻子。段克邪那支作为定婚信物的龙
钗,就是由夏凌霜代他保管,到他下山之时,才交给他的。龙凤宝钗,一支雕龙,一支描
凤,形式却是一模一样。所以夏凌霜验过了史若梅的凤钗,立即便知她所言不假。
  史若梅行过了大札,眼圈一红,说道:“婶婶,克邪哥哥亏你将他抚养成人,却不知将
来能不能报答你的恩惠。他被那妖女掳去,如今——”夏凌霜道,“这些事情我都已知道
了。我就是来寻找他的。怎么,如今你们还未打听到他的下落么?”
  原来是夏凌霜爱护段克邪有如己出,她与铁奘勒夫妻一别十年,也很记挂,早就想到铁
摩勒处探访他们了。只因孩子未曾长大,所以迟到如今。
  她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十五岁,因为纪念与他父亲一同殉国的同门师弟
雷万春,便将三个性氏——南夏雷——合起来作为他的姓名,依次第二个儿子叫哺春雷,女
儿叫南秋雷,第四个儿子叫南冬雷。南冬雷是遗腹子,今年也有十岁了。
  十五岁的南夏雷已经练成了家传武功,因此夏凌霜带他出来练历,家中三个子女,二儿
子南春雷十四岁,女儿南秋雷十二岁,武功虽未大成,等闲三二十个大人已是近他们不得。
夏凌霜可以放心让他们看家,照顾十岁的弟弟了。
  厦凌霸是见了铁摩勒之后,知道了段克邪被史朝英所掳的事情,母子两人,便重入江
湖,找寻段克邪的。
  聂隐娘喜道:“南婶婶,你此来正是最好不过。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他被那
妖女囚在鄂克沁寺,离此不过一百多里。鄂克沁的僧侣武功很强,我们正愁人少力薄,南婶
婶,有你同往,我们的胆子可就大啦。”
  夏凌霜道:“可惜,可惜。我前日在路上碰到空空儿和辛芷姑,他们也是出来寻找邪儿
的。空空几与我相约,各向一方寻找,若是早知这个消息,叫空空儿进鄂克沁寺把邪儿盗出
来,那就根本不用惊动寺中僧众了。也罢,咱们无暇等待空空儿了,就拼着与鄂克沁寺大动
干戈吧。”
  风雪已止,当下一行五人向鄂克沁寺前进。史若梅得遇夏凌霜,救段克邪的成功机会又
大了许多,但心里仍是难免忐忑不安。正是:虽是姻缘天注定,钗分怎得不关情?欲知后事
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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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五十一回 且作沙弥权礼佛 何来使者动屠刀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五十一回 且作沙弥权礼佛 何来使者动屠刀   段克邪被软禁在鄂克沁寺,不知不觉已过了七个月了。这七个月中,他和幻空法师倒是
相处得很好。
  在精精儿被幻空驱逐之后,段克邪曾一度担心史朝英再对他纠缠。幸而鄂克沁寺虽然不
算戒律精严,也是西域一个颇具规模的佛教丛林,主持的僧人,决非乍邪派妖僧可比。史朝
英因为是幻空的记名弟子,她能说会道,把自己的为难之处,对幻空说了;又捐了一大笔钱
给鄂克沁寺重修佛殿,再塑金身,有这两重原因,鄂克沁寺才收容她的。鄂克沁寺是西土佛
教的一支,和中上严修戒律的寺院不同,西域对于男女之防,也比中上要随便得多,所以在
寺中一角,拨了一同独立的房子给她,井雇了一个农妇来服侍她。但虽然寺中并不怎样严于
男女之防,究竟还是不能容许史朝英将段克邪软禁在自己的房中。所以自从精精儿被逐出寺
之后,段克邪就交由幻空看管。
  幻空替段克邪削了头发,把他扮成了一个小沙弥,他是中了史朝英“酥骨散”之毒的,
在药力未解之前。气力还比不上一个普通人。鄂克沁寺千门万户,也不怕他逃得出去,所以
幻空对他的看管,并不怎样严苛,常常任他在寺中走动。
  两人相处了七个月,大家又都是喜好武学的,段克邪武功虽失,仍然可以和幻空谈论武
学,双方各有所长,一老一少,交换平生所学,彼此都是得益不少。
  鄂克沁寺,每一年的佛祖诞辰,都有一个隆重的典礼,寺中僧众都要聚集在三大殿之
中,举行种种仪式。过了七个月,这天又到了佛祖诞辰,这本是本寺弟子举行的典礼,一向
没有外人参加的。段克邪喜欢热闹,要求“观光”。幻空囚他已是小沙弥装束,准他随众礼
拜。
  段克邪在寺中六个月,还未到过大殿,他无心礼拜,测览四壁的绘画。这些壁画,绘的
是佛经中的故事,人物景象,奇奇怪怪,生动非常。幻空见他心不在焉,正要说他几句,忽
地有个知客憎进来报道:“布达拉宫金轮广德法王座下弟子驾临,意欲与本寺同参大典,请
方丈示下,是否请他们进来,一体同参?”
  布达拉官在西藏拉萨,乃是藏王松赞干布娶了唐太宗李世民的女儿文成公主之后(公元
六四一年),应文成公主所请而建的。唐朝的势力其时虽已渐渐衰弱,但布达拉宫由于历史
的传统关系,在西域各国的寺院中还是地位最高,它的主持号称“法王”,更是远在各寺主
持之上,尊贵无比。
  鄂克沁寺与布达拉官并无从属关系,但方丈幻灭法师,听得是布达拉宫的广德法王,派
遗使者前来,参与他们的佛祖诞辰开光大典,还是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吩咐知客僧道:“布
达拉官使者远道而来,你坯不快快请他们进来?何须禀报!”他的师弟幻寂法师一向小心谨
慎,心中有点怀疑,说道:“布达拉宫何以会突然派使者到咱们这里来?师兄,你不要先问
个清楚么?”幻灭道:“有谁敢假冒布达拉宫的使者?本寺是吐谷浑第一个大寺院,广德法
王派遣使者前来联络,这事也是情理之常。”幻寂道:“我总是觉得有点蹊跷,吐谷浑与回
族闹翻,双方正在袜马砺兵,准备兵戎相见,布达位宫却在此时派遣使者前来,不是有点出
乎常理吗?”幻灭方丈道:“道路遥远,消息阻隔,布达拉宫派遣使者之时,也许还未知
道。回族的兵士虽然凶残,对布达拉宫派出来的佛门弟子,料想不敢阻难。师弟,你不必多
疑。再说以布达拉宫的地位,咱们是宁可信其真,不可疑其假。若加盘间,对方真是广德法
王的使者,那咱们就是对布达拉宫大大的不敬了。”
  幻寂见师兄如此说,便不敢多言。过了一会,知客僧已把布达拉宫的使者引进大殿。
  来的共是四位僧人,其中一个头尖肩削,形状鬼祟,进来之后,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就
四处张望。段克邪心里一惊,“此人面孔陌生,但这神态却似颇为熟识,他是谁呢?”蓦想
起了一个人来,却也还不敢十分肯定。
  方丈幻灭法师合什说道:“小寺何幸蒙广德法王青眼,座下弟子,法驾光临。贫僧幻
灭,法事在身,未能远迎,还乞恕罪。”
  为首那喇嘛僧道:“好说,好说,同是佛门弟子,何用客气。广德法王有度法旨由我带
来,请方丈一阅。”幻灭怔了一怔,心道:“布达拉宫虽是地位崇高,究竟与本寺并无从属
关系,怎能用‘法旨’二字?这人的口吻也不似有道高僧!”
  幻灭招呼那为首的喇嘛僧,幻空、幻寂与另一位戒律堂职位高的执法僧也在招呼另外三
个胡僧。幻空招呼的正是那个头尖肩削,令人一看就浑身不舒服的那个僧人。
  幻空虽是讨厌那个憎人,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与他见礼。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尖
声叫道:“这是精精儿,别上他当!”
  揭穿精精儿底细的不是别人,正是段克邪。要知精精儿不但相貌似个猴子,神气、动
作,也似猴子,段克邪与他做了多年的师兄弟,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越看越是起
疑,只不知他相貌何以改了?幻空幸得段克邪提醒,精精儿出手如电,本来非抓着他的琵琶
骨不可,幻空一听到段克邪的叫声,百忙中一个“脱袍解甲”,一沉双肩,脚跟一旋,恰恰
避开。
  精精儿在面上一抹,现出本来面目,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倒是眼尖得很,看出师兄
来了。那就乖乖跟我走吧,还想逃么?”原来悄精儿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大笑声中,他身
形已是疾掠而前,朝着段克邪所在的方向扑去。寺中僧众拥挤,一时间还未能抓着段克邪。
  精精儿掌劈指戳,碰着他的,不是给他一掌打翻,就是给他点中了穴道。转眼之间,已
有十几个僧人倒在地上。
  幻空见状大怒,抢了一根禅杖,朝着精精儿背心便戳。殿中人多拥挤,精精儿的轻功施
展不开,只好拔出金精短剑,回身接招。他听到了段克邪的声音,却还未见到段克邪,段克
邪已躲到人丛中了。
  殿中僧众忽地发出惊骇的叫声,幻空回头一看,不由得心头大震,暗暗叫苦。原来已有
两人被对方所擒,一个是戒律堂的执法僧,这人职位虽高,也还罢了。另一个却是间寺之首
的方丈幻灭法师。
  原来与精精儿同来的这三个番僧,都是回族的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两个本来是和尚,另
外一个则与精精儿一样,是临时削发,假冒为僧的。那两个和尚属于西藏密宗,一个法号无
妄,一个法号无咎。他们虽然来自西藏,投效回族,但与布达拉宫却是毫无关系。
  他们冒充布达拉宫的使者,这是精精儿与回族元帅拓拔赤所定的计策。算准了在佛祖诞
辰的时候到来,料想鄂克沁寺必然接纳。他们就可出其不意。擒拿寺中的首脑,威胁阖寺僧
众服从他们。这个计策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因为鄂克沁寺的僧侣都会武功,吐谷浑已经与回
族为敌,回族只怕战事一起,鄂克沁寺的僧人会给本国所用,故此要来一个奇袭,令鄂克沁
寺瓦解。二来则是为了精精几个人的原故,他要在捉了方丈之后,威胁鄂克沁寺交出段克邪
来。拓拔赤要倚靠精精儿,精精儿也要倚靠拓拔赤,两人遂互相利用。精精儿与另外一位回
族高手为了要与那两个藏僧一起,实现这个计划,甘愿削发,假冒僧人。
  方丈幻灭法师招呼的那个喇嘛僧,就是回族高手假冒的,此人名叫曲离,是回族第一名
武士,本领之强,比之精精儿有过之面无不及。
  幻灭法师武功本来极高,可是他以为来人是布达拉宫的使者,毫无戒备。曲离突然出
手,一下子就点中了他的麻穴,将他擒了。
  那戒律堂的执法借也是因为没有防备,不过一招,便给无妄所擒。鄂克沁寺的四大高僧
之中,只有幻寂法师,早已生疑,有所戒备,未遭毒手。与藏僧无咎打得难解难分,不分胜
败。
  曲离哈哈大笑,把幻灭高高举起,朗声说道:“你们方丈的性命在我手中,谁还敢动
手?”
  寺中僧众,本待群起而攻,但已迟了一步。此时方丈落在对方手中,投鼠忌器,如何还
敢上前动手。
  精精儿哈哈笑道:“第一件事,先把段克邪这小子交出来!”段克邪心道:“我可不能
连累了老方丈。”正待挺身而出。忽听得曲离一声大叫,陡然双臂一振,把方丈幻灭法师抛
出数丈开外!
  原来幻灭功力深湛,早已运气冲关,自行解了穴道。他双脚被拿,身子悬空,使不出
力。情急之下,把膝盖一弯,就向曲离的天灵盖撞去。
  曲离是回族国的第一高手,武功也是非同小可,换是别人,给幻灭这么出其不意的一
撞,天灵盖非得裂开不可,他一觉不妙,立即身躯一矮,将幻灭拉下数寸,幻灭的膝盖没撞
着他的天灵盖,却撞着了他的肩头。但曲离虽是免了杀身之祸,疼痛亦是难当,下由自己的
双臂一振,把幻灭法师抛出。
  这一抛曲离也是使出了全身气力,有两个僧人想抱幻灭的身子接下,却挡不住那股大
力,两人都被碰得变了滚地葫芦,发出了裂人心肺的呼喊,五脏震裂,同时死了。
  幻灭单掌按地,翻身便跳了起来,他幸而得那两个僧人给他挡了一挡,消去了曲离这一
掷的几分力道,得免重伤。但饶是如此,一震之下,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无咎上人所擒的那个执法僧,就在此时,也是发出了一声骇人
心魄的尖叫,原来他不愿意被敌人作为人质,威胁本寺,他功力不如方丈,自知挣脱不了敌
人掌握,索性自断经脉而亡。
  幻灭大怒,接过了弟子递来的一柄方丈铲,沉声说道:“内三院八大弟子留下,其余的
人尽都出去。鄂克沁寺绝不能受人侮辱!”内三院八大弟子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高僧,幻灭
情知今日来的敌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只要八大弟子留下,与他们师兄弟三人共同
对付强敌。其他弟子,本领差得太远,留在此地,自相拥挤,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受到误
伤。他要其余的弟子退出,那正是要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意思。
  曲离狞笑道:“莫说你八大弟子,就是你阖寺僧众齐上,我亦不惧!”他夸下海口,武
功也确实非同小可。拔出宝刀,迎战幻灭的方丈铲,“当”的一声巨响,火星蓬飞,幻灭重
伤之后,抵挡不住,铁铲损了一个缺口,竟然给他震退三步!
  幻空、幻寂两翼疾上,挡了曲离,无妄的一招,阵势一转,散而复合,变成了方阵。幻
灭退人阵中,在左右两个弟子辅助之下,精精儿连冲三次,冲不动阵脚。
  但可惜武功最强的幻灭受了伤,八大弟子中也有两人受了轻伤,在四大高手强攻之下,
渐渐显出不能支持的形势。
  段克邪心里想道:“可惜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了方丈的忙。嗯,要是我功力恢
复,最少可以敌得住精精儿。”蓦地起了一个念头:“精精儿不但要捉我,也要捉史朝英。
鄂克沁若然战败,史朝英也逃不过他的魔掌。对啦,她如今与我已是利害一致,我何不问她
讨解药去?”
  段克邪打定了主意,连忙走出佛殿。幻空当初将他与史朝英收留寺中,只有极少数职位
高的僧人知道,其他的人只当他是新来的小沙弥。何况此时正在慌乱之中,更没入注意他
了。
  可是他却不知史朝英藏在问处。他听得幻空说过,方丈拨了寺中一幢单独的房子给她,
不许她出来走动的。料想是在寺后园子里偏僻的地方,此时,圃寺慌乱。那容他扰人仔细询
查?普通的僧人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段克邪只好根据自己的猜想,溜到后园找寻。
  园子里有十多间僧舍,段克邪正想逐个去查问,忽见一个女子,匆匆忙忙的迎面跑来,
几乎与他碰个正着。
  这是一个当地农妇装束的女人,段克邪气力己失,给她碰跌,那农妇忽地“咦”了一
声,转过身来,将段克邪拉起,啼哩哗啦的说了一串话,这是当地的土话,段克邪一句也听
不懂。
  寺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段克邪当然猜想得到她的身份。
  当下问道:“你可是服侍史姑娘的么?”那农妇也听不懂他的话。
  她直上直下的打量了段克邪一番,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拿出了一张图画。
  这次轮到段克邪惊诧了,图中是个少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相貌。
  那农妇口讲指划,连说带做,段克邪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史朝英画了他
的相貌。要那农妇来找他的。
  段克邪指指自己,又指指她,说道:“是史姑娘要我去见他么?”那农妇也看懂了他的
手势,点了点头,拉着他就跑。
  这座园子倚山修建,他们走到了山边,前面已无去路。那农妇带他穿过一山洞,前面豁
然开朗,却原来还有一幢房子在园中一角。那座山峰正恰似一座屏风,把园子隔成两半。
  段克邪暗叫侥幸,“要不是巧遇这个农妇,我怎也找不着臾朝英了。”心念未已,已到
了那幢房子前面,忽听得史朝英的呻吟呼唤之声,呼喊声中,还夹着叫他的名字。
  段克邪大吃一惊,“难道她也遇上敌人,受了伤了?”连跑带跌的冲了进去,推开房
门,只见史朝英躺在床上,面如黄蜡,她见了段克邪,也是猛地里一怔,尖声叫道:“出
去!”
  段克邪愣在当场,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我要解药!”史朝英似乎根本未听见他的
说话,呻吟得更厉害了。那农妇把他一推,把他推到了门内,这才拍拍自己的肚子,作了一
个手势,“乓”的又把房门关上了。
  段克邪不由得满面通红,这才心中明白,原来是史朝英要生产了。
  段克邪急着要取解药,却偏偏在这最紧妄的关头,碰上史朝英生严这真是叫他进进两
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鄂克沁寺的僧人也正是临到了生死关头!
  激战中,精精儿运剑如风,冲破了一个缺口,杀伤了鄂克沁寺的两个弟子。至此,尚堪
一战的已是只有幻灭了。
  幻灭见己方一败涂地,不禁一声长叹,他不堪受辱,正要自尽;忽地有一伙人冲了进
来。原来是夏凌霜母子与方辟符等人到了。
  夏凌霜等人闯进大殿,见此情形,大出意外。聂隐娘当机立断,柳眉一竖,说道:“助
鄂克沁寺,先除妖人!”夏凌霜道:“不错!”一招“玉女投梭”,如影随形,刺到了精精
儿的背心。
  精精儿的短剑未能削断她的兵刃,反而险些结她绞脱了手,吃了一惊,心道:“这婆娘
不知躲到那儿苦练了十年。竟是今非昔比了。”连忙抽出剑来,仗着超卓的轻功,使出迅捷
绝伦的袁公剑法,与夏凌霜游斗。精精儿的本领从前是要比夏凌霜高出一筹,但这十年来他
到处兴风作浪,武功却是并无多大进境。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之下,如今反是夏凌霜比他稍胜
一筹了。夏凌霜攻守兼顾,剑法是绵密凌厉,两俱有之。饶精精儿运剑如风,竟也找不到她
一丝破绽。
  但这边的几个人中,也只有夏凌霜一个是稍占上风,其他的人或则是仅能自保,或甚至
险象环生,连招架都很吃力。
  史若梅和曲离交上了手,曲离最初太过轻敌,想把史若梅生擒,给史若梅轻灵迅捷的剑
法,出其不意的一剑刺来,挑破了他护肩软垫,要不是他沉肩缩肌得炔,这一剑就险些穿过
了他的琵琶骨。
  曲离一声笑道:“好个小娘儿,果真是有两下子。”脚跟一旋,月牙弯刀一拨,“当”
的一声,史若梅的青钢剑几乎给他打落。曲离那一刀横削而过,随即左臂暴伸,仍然是想活
擒史若梅。
  聂隐娘一声叱咤,剑光如练,跳上前来,倏的就朝着他这条手臂削下,喝道:“狗爪子
结我缩回去!”聂隐娘的功力比史若梅更高,剑势也更凌厉,曲离心头一凛,“这两个女娃
儿倒也不可太过轻敌。”果然便似接受聂隐娘的指挥似的,乖乖的把手臂缩回。
  但曲离的真实本领毕竟是远在她们二人之上,他一去了怜香借玉,打算活擒的念头,刀
光霍霍展开,使到紧处,为力激荡,竟是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幸而聂、史二女,同出一师,
剑法配合得很好,而史若梅的上乘轻功,也派上了用场。两人以巧降力:修进倏退的和曲离
周旋,虽然胜不了曲离,却也还能白保。
  方辟符上前帮手,被藏僧无妄上人拦住,聂、史二女还能自保,他则连招架也颇吃力。
无妄上人的“大手印”功夫是西域的武林绝学,掌力之刚猛足以与中土少林寺的金刚掌并驾
齐驱,方辟符连接了十多招,已是不禁气喘汗流,幸亏他也是学了妙慧神尼与磨镜老人的两
家武功,揉合了轻灵雄浑的两派武功之长,以一剑对双掌,无妄上人也不能不有点儿顾忌。
  形势最恶劣的还是幻灭法师和他的三个弟子,幻灭已受重伤,他的三个弟子也或多或少
带了一点伤,但鄂克沁寺只有他们四人尚堪一战,他们怎能袖手旁观,让外人给他们拼命?
精精儿这边还有个藏僧无咎上人,幻灭只有率领弟子,拼命与他缠斗,不让他上去助阵。
  夏凌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此情形,焉能不又忧又急?她本人是占了上风的,但精
精儿轻功超卓,她想要摆脱精精儿的缠斗,冲出去援助同伴,却也不能。
  正在形势万分紧张的时候,忽听得有人一声长啸,啸声初起之时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
转瞬之间,就似在耳边发啸,震得众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精精儿大吃一惊,连忙虚晃一招,抽身便跑。夏凌霜又惊又喜,叫道:“空空儿,是你
来了?”
  不错,是空空儿来了.精精儿跑得快,空空儿来得更快。他前脚踏出门槛,后脚还未曾
起步,已与空空几迎面碰个正着。
  空空儿喝道:“孽障,还想跑吗?”劈手夺了精精儿的短剑,一把就把他揪着。本来以
精精儿的本领,再不济也还可以在师兄手下过三二十招的,但他生平最怕的是大师兄,见了
空空儿早就吓得软了,还焉敢与空空儿动手。
  精精儿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师兄,请念在同门之谊,饶……”话犹未了,辛芷
姑已随着到来,冷笑道:“即使你师兄饶你,我也还不能饶你呢!”反手一记耳光,把精精
儿打得半边面孔青肿,门牙落了一根。说道:“他欠我的一记耳光,我已经打了。他是你的
师弟,现在该由你处置啦。”
  空空儿叹了口气,说道:“精精儿,你是自作孽,不可话!
  我只好将你捉回去交给师娘,是死是活,但凭你的运气了。”用重手法点了精精儿的穴
道,便把他扔过一边。
  空空儿这才问夏凌霜道:“这几个秃驴是要来抢段克邪的,咱们先助鄂克沁寺如何?”
  空空儿辛芷姑一齐动手,不消片刻,把曲离,无咎,无妄等人全都奇倒。幻灭方丈道:
“这几个秃驴是回族国派来的,请空空施主允许老钠将他们押赴敝国京都,让国王处置。”
空空儿道:“精精儿是我师弟,除了精精儿一人之外,其他的人,任从于你。”
  幻灭伤得很重,仗着内功深湛,还能勉强支持,过来向空空儿等人道谢。空空儿道:
“我不要你空口道谢,我的小师弟段克邪是在你寺中不是?”
  幻灭道:“不错!老衲正巴不得空空施主早日到来,好让你把师弟领回去。”当下吩咐
几个认得段克邪的弟子,再去寻找。
  过了半个时辰,众弟子陆续回来,都说没见着段克邪。
  段克邪此时正在史朝英房外,独自彷徨,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呜哇”一声,是婴儿
的啼哭声,正是:恩怨情仇俱在矣,只求怜惜此孤儿。
  欲知事后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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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五十二回 翠袖香消留一脉 玉钗缘缔证三生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五十二回 翠袖香消留一脉 玉钗缘缔证三生   段克邪脸上发烧,“原来她已生下了孩子了。我守在产妇的房外,这算什么?”要想走
开,但又不知外面闹得如何,自己还未曾取解药,如何可以助鄂克沁寺抵御强敌。
  正自踌躇未决,忽听得“呀”的一声,房门打开,那农妇走了出来,指指门内,示意叫
他进去,段克邪满面通红,讷讷说道:“这,这,这恐怕不便吧。”那农妇不知他说什么,
看他的神情,亦已明白几分,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房中已经收拾干净,一把就将他拖入去。
  段克邪还在挣扎,史朝英微带颤抖的声音已传了出来:“克邪,你可以进来了。我有话
和你说,这个时候,你也不必忌讳这么多了。你愿意进来见见我吗?我求求你!”声音微
弱,但也还可以听得清楚。
  段克邪听她说得可怜,油然起了恻隐之心,就不再挣扎,让那个农妇将他拉入产房。只
见史朝英面如黄蜡,半坐半躺的靠着床壁,床上有一个用大红缎子包裹着的初生婴儿,啼哭
已经止了。房中焚着一炉檀香,地下早已打扫干净。
  段克邪道:“牟大人,恭喜你母子平安,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史朝英并不回答
他这句问话,却向那婴儿指了一指道:“你抱起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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