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狂侠天娇魔女

_42 梁羽生(现代)
得出?哆嗦半天,这寸各自拟出一条药方。
  李元冲拿来一看,不觉也是眉头打结。他不懂医木,可是这两张药方的断脉和用药却都
不同,一个说是什么心火旺盛,一个说是什么脾虚肝风,所拟的药方没一味是相同的。李元
冲道:“到底是嘟一种病?你们再仔细会诊。”两位大医都要面子,各自给自己的拟方晓晓
置辩,用了许多阴阳五行的中医术语,听得李元冲头昏脑胀,李元冲道:“好,让他轮流吃
你们的药,要是医不好,你们也别想回去了。”
  黄、陆两太医吓得面如上色,不约而同地跪倒地上,急急忙忙地叩头道:“大王饶命,
这位相公的病我们实在是诊断不出,金于我们也不敢要了!”李元冲顿足道:“该死,该
死!你们说得那样有把握,却原来都是庸医!”李元冲连声骂他们“该死”,不过是一时气
急,冲口面出的习惯用语而已,这两个太医只道李元冲当真还是要杀他们,吓得浑身颤战,
叫道:“大王,你千万不可杀了我门,不可,不可杀了我们!”李元冲又好气又好笑。
  有意再逗逗他们,说道:“为什么杀不得?你们身为大医,却不会医病,留下来又有何
用?”那两个太医叩头有如捣蒜,说道:“大王,你杀了我们不打紧,可是皇上的病却没人
医了。我们明日还要人宫替皇上看病呢!这位相公的病我们没有把握医好,皇上的病,我们
却是会医的。”
  他们这一说,倒是颇出李、耿二人意外,李元冲心道:“当今皇上虽是昏庸,但金寇南
侵在即,皇上在这个时候可是千万死不得的。这两个太医既会医皇上之病,可也别要当真把
他们吓坏了。”耿照心道:“这皇帝老儿,大约是那晚给刺客吓病了的。”当下便替那两个
人医说情道:“死生有命,药石无灵,那也不能怪罪医生,帮主放他们回去吧。”李元冲一
笑说道:“好,看在这位相公给你们说情,这一百两金子你们也不用交还了,就给你们压惊
吧。”那两个太医正在抖抖索索要把金子掏出来,听得此言,大喜过望,心道:“每人有五
十两金子压惊,受这一场惊吓,倒是值得之至。”忙再叩头道谢。李元冲无心再与他们歪
缠,当下便叫帮中弟子,仍用快马,将他们送回家中。
  送了黄、陆二人之后,李元冲道:“这两个太医是临安最有名的医生了,他们都不会
医,却不知到何处再访名医了。”耿照例是胸中坦然,说道:“我已说过死生有命,也就不
必太过费神访医了。好在我有东园前辈所赐的丸药,一月之内,病情也不会加剧的。既然这
是怪病,说不定到时还有变化,听其自然吧。”
  耿照练了大衍八式之后,精神奕奕,李元冲看他毫无病容,对东海龙的诊断也是有点将
信将疑,心道:“说不定也许是东海龙诊断错了。”便道:“既然如此,但愿公子吉人天
相,早占勿药。”
  过了一晚,萨氏兄弟的伤口己是复合,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耿照便带了他们去见辛弃
疾。看门的护兵是耿照叔父以前的马并,见此照到来,说道:“辛将军奉召入宫去了。耿相
公你和这两位客人在书房侍一会吧,主人一早去的,料想很快就要回来了。”耿照大是惊
奇,心道:“皇上有病,怎的还召见稼轩?他又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承务郎。”但这谜底不
久便即揭开,他们在书房刚刚坐定,辛弃疾也回来了。
  辛弃疾见耿照去而复回,还带了两个陌生人同来,也是颇感意外。耿照笑道:“等会儿
再说我的事情。稼轩,你是奉了皇上之召,入宫觐见么?”辛弃疾道:“不错,这事真是大
大意想不到!”耿照道:“是呀,皇上不是生了病么?”辛弃疾更是诧异,说道:“你的消
息倒真是灵通,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耿照道:“是两个太医说的。那么,皇上得病这消息
是真的了?”辛弃疾笑道:“半真半假,亦假亦真!”耿照诧道:“此话怎说?”辛弃疾
道:“皇上装病,骗魏良臣入宫探病。昨日就在病橱之旁,将魏良臣拿下了!”
  原来高宗赵构顾忌魏良臣的势力大大,不敢在朝堂上公然下旨拿他,因此才设下这条妙
计,骗他单身入深宫探病,这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拿下的。拿下之后,立即由宿卫军统
领上官扶威领兵去围太师府,将大师府的武士全部收编,拨到御林军去充当中下级军官。这
些武上不过是求功名利禄,魏良臣已然橱台,他们反而因祸得福,做起朝廷的正式军官,自
是求之不得。因此上官扶威进行得非常顺利,转眼间就把魏良臣的势力瓦解冰消。
  耿照大喜道:“皇上这回可真是乾纲独断。这奸贼杀了没有?”辛弃疾道:“没有。”
耿照道:“不错,马上就杀,还是大便宜了他。应该将他私通金虏的罪状公布天下,再明正
典刑。”
  辛弃疾道:“他私通故国的秘密皇上是已经知晓,但却不会公布了。皇上已准他‘告老
还乡’。当然这是给他面于的一个做法。”
  耿照愤然说道:“这样的奸贼,还要给他面子?那么这奸贼的党羽呢,有没有清除?”
辛弃疾叹口气道:“皇上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了。你要知道,他这次是被迫抗敌
的,那些主和的臣子,他还要留待后用呢。魏良臣一来是因为势力太大,二来是因为通敌罪
证确凿,皇上才不能不断然处置他的。”耿照道:“但魏良臣不除,岂不是仍要留下无穷后
患?”辛弃疾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忧,皇上已赐他喝了一杯毒酒,一月之后,定然无疾
而终。这是上官扶威告诉我的,魏良臣还未知道呢。”
  耿照听得骇然,说道:“有这样的毒酒,能不知不觉地杀人于一月之后?”辛齐疾道:
“上官扶威讲得十分确实,谅是不假。”
  耿照心想:“天下能有这种毒酒,莫非我的怪病,也是中毒?”
  萨老大、老二听到这里,猛地击案叫道:“痛快,痛快!可惜!可惜!”辛弃疾愕然
道:“两位壮土可是与那奸贼有仇么?怎么又是痛快,又是可惜?”耿照这才得有机会把萨
氏兄弟的来历告诉了辛弃疾。
  萨老大道:“可惜我未能亲手杀这老贼。”耿照道:“如今若要杀他,那是易如反掌。
但咱们还有更大的仇人,这老贼反正是不能活过一个月的了,咱们犯不着为他补上一刀而误
了大事。”萨老二怔了一怔,道:“还有什么更大的仇人?”耿照道:“即将渡江的金寇,
岂不是咱们更大的仇人?”萨老大拍掌道:“着啊,耿老弟说得对,咱们如今是私仇已了,
应报公仇了。辛将军,请准许我们给你执鞭随蹬。”两兄弟一同跪下。
  辛弃疾不待他们膝头着地,便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说道:“报国杀敌,凡是大宋男
儿,都该引为己任。何分彼此,论甚主从?来,来,来!辛某今日幸得结识两位豪杰,咱们
且同来痛饮几杯!”这时已是近午时分,大家的肚子也都有点饿了,那小护兵早已备好酒
莱,当下便端上来。
  辛弃疾举杯说道,“干了此杯,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耿照道:“是啊,你还未曾
说到皇上召见你的事情呢?”干杯之后,辛弃疾道:“皇上已看了你爹爹的遗书和我的奏
折,已准了我的奏了。”耿照道:“可是关于义军的安排么?”辛弃疾道:“正是。本来大
臣廷议,对义军有两种安排。第一种安排是大臣陈康伯的主张,请皇上重用虞允文将军,赋
予他以收编一切散兵游勇之责,兼领这支义军。第二种是魏良臣的主张,要将禁军都指挥玉
俊外调,统领这支义军的。如今皇上听了我的进言已决意采用陈康伯的主张,由虞允文统领
这支义军,王俊是再也不能和他争夺统帅之位了。”耿照笑道:“王俊如今也不知是死还是
活呢?即使魏良臣不倒台,他也是做不成统帅的了。”当下将昨日蓬莱魔女重伤玉俊之事,
告诉了辛弃疾,辛齐疾连呼“痛快!”,众人又干了几大杯。
  耿照道:“皇上一定是对你大为嘉勉了,你的职务可有调动么。”辛弃疾有点不好意
思,说道:“皇上已决意分出一部义军,驻守江阴,改任我为江阴签判,仍然参赞军事。”
耿照是官家子弟,懂得官制,笑道:“恭喜,恭喜,升了一级,是五品官了。
  但皇上也忒小气,我还以为你最少应该是个二品的总兵呢。”辛弃疾道:“我倒不在意
官的大小,江阴是封锁长江口的要隘,金寇一旦渡江,咱们驻守那儿,正有用武之地。嗯,
皇上还问起你呢。”耿照诧道:“皇帝老儿问起我了?他怎知道有我这个人?”
  辛弃疾道:“进呈你爹爹的遗书之时,刘琮有一道附折,说明这份遗书是你带来的。我
也向皇上奏明说这支义军是你叔叔手创。
  皇上当时叫我将你找来,准备也封你一个官职。可惜我当时不知道你会去而复回,只好
图待后议。如今你可愿意请求皇上召见么?”
  耿照笑道:“你别给我招惹麻烦,要是皇上以后向你查问,你也只是推说找不着便
了。”辛弃疾道:“这支义军是你叔叔一手创立的,你却不肯分挑担子?”耿照道:“同样
是在军中效力,受了官职,那就反而受了拘束了。你要指挥军事,不得不有个官衔。我的文
才武略,都是远不及你,倒不如作个客卿身份,行事方便一些,说不定对你更有帮助。”两
人是至交好友,彼此不用客套,辛弃疾也深知耿照的性情,当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
就不勉强你了,让你乐得追逐吧。但我给你遮的,这三杯酒你可要与我喝了。”众人都喜报
国之愿可酬,开怀痛饮。
  辛弃疾这个“签判”,虽是个下大不小的官儿,但却是皇帝下旨要吏部兵部会同委派
的,两部的办事人员,不敢稽延,立即遵办,当日就把辛弃疾上任所需的夫防印信,以及兵
部授他参赞江阴军事的文书都送了来。第二日辛弃疾、耿照、萨氏兄弟,还带了那个小护
兵,一行五骑,便郎动身。萨氏兄弟经过两日的调治,外伤也都好了。
  一路平安无事,耿照担心的意外都没发生,心想:“大约金国派来的竺迪罗、金超岳等
人,被江南豪杰发觉他们的身份之后,已是立足不住,滚回江北去了。”但一路东行,所见
的弃家内迁的难民也就越多,辛、耿二人,不胜慨叹。
  这回到了一个瞩于丹阳县治的小镇,天色已近黄昏,辛弃疾道:“赶不到县城了,就在
这里歇宿一宵吧。从这里抄捷径走,到江用不过一百多里,明日绝早动身,不必经过县城,
晚上便可到江阴了。”
  萨老大道:“我有个金盆洗手的绿林朋友,是丹阳县人,只不知他住在哪条乡下,要是
打听得出,倒不妨到他那里住宿。”
  辛弃疾说道:“多结识一位朋友,固然是好,但军情紧急,咱们明早便要急着赶路,我
看还是在这里歇宿一宵算了。”辛、耿都是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也多少知道一点绿林禁忌,
既是决定在小镇找寻客店,也就不再打听萨氏兄弟这位朋友是谁了。
  这小镇已是靠近前方所在,十室九空,一片荒凉,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小小的客店,只剩
下两间房子,勉强可以将就。辛、耿二人同住一房,萨氏兄弟另外一间房,小护兵在大堂打
地铺。
  众人为了要起早赶路,吃过晚饭之后,一早便睡。
  可是睡得大早,一觉醒来,还只是午夜时分。耿照便不再睡,静坐练那大衍八式,只觉
真气运转之际,似乎稍有阻滞,但除此之外,亦并无异状。耿照心道,“不知是什么怪病?
但只要它不在这一个月内发作,我也就可以安心杀敌了。”练了一会功,忽听得有一缕箫
声,隐隐传来。
  箫卢如怨如慕,如位如诉,耿照妙解音律,听得出奏的是一首词,而且还正是辛弃疾今
年春间的作品“念奴娇”。词道:“野塘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划地东风欺客梦,
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斛,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闻道锜陌东
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侗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
花难折。也应惊间,近来多少华发?”此同以曲笔抒情,词意双关,既是伤离恨别,怀念故
人;又是对南未舍弃国土,南渡偏安的感慨。
  耿照只听了几个音节,不觉神思恍惚,一片迷茫。忽听得辛弃疾“咦”了一声,说道:
“想不到这里倒有个知音之人。”原来辛弃疾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在床上。辛弃疾是当
时一大同家,每有新同,即万人争诵,有人吹奏他的新词,原也不足为怪;但在这接近前
方,一片战时气氛,荒凉冷落的小镇里,三更半夜,居然还有人有此闲情,而且箫声十分美
妙,词中所蕴藏的感情,在箫声中表达无遗,显然是个知音,辛弃疾也不能不感到有些惊
异。
  辛弃疾发出惊异之声,耿照则在迷茫中给他惊醒,但仍是神思恍惶,茫然地望着窗外。
辛弃疾笑道:“偏安之耻,即将前雪。此人大约还未知道皇上已决心抗敌,可惜咱们不便深
夜访客,与他一谈。咦,照弟,你怎么啦?你怎么好似呆了?”
  一幕前尘往事在耿照脑海之中重现,他离家南下那天,到姨父家中与表妹秦弄玉告别,
秦弄玉在花圃之中曾唱过这一首词。如今虽是吹箫而非清唱,但他表妹也素擅吹萧,而这箫
声,也正是他听惯了的表妹所吹的腔调!
  秦弄玉与他的重重误会早已消除,但秦弄玉为了成全他与珊瑚,重逢之后,却叉不辞而
行,直到如今,还未见面,耿照听了箫声,不觉悠然存思,茫然若梦,呆了好一会子,蓦地
想道:“莫非表妹也来到了江南?今晚也正在追忆旧情,怀念于我,吹箫的就正是她?”
  耿照从窗口望出去,在这小客栈的对面,似是一个大内人家的花园,树木高出墙头,浓
绿之中隐现着红楼一角。那一缕箫声,就是从花园之内传出来的。耿照泪影模糊,幻出了他
表妹自衣如雪的倩影,在月夜之下,倘楼吹萧……”
  辛弃疾的问话,令他在幻梦之中醒了过来。耿照定了定神,忽他说道:“我倒想作个不
速之客,去访那吹箫之人。”辛弃疾诧道:“我只是说说笑的,你却当真了?这不太冒昧了
吗?”何况咱们明早还要赶路,你又不知那是什么人家?”
  耿照道:“不碍事的,我只是过去偷偷一看,倘若不是,我就悄悄地回来,也不惊动她
了。”他神思恍惚,心中只有一个秦弄玉的影子,与辛弃疾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就把心中
所想的说出来了。辛弃疾莫名其妙,怔了一怔,笑道:“不即什么?哦,你是要瞧他是不是
可以一谈的高人雅士?”耿照所想的其实只是要去看看是否秦弄玉,他不愿耽搁时候,听得
辛弃疾误会他的意思,也就不加解释,支吾以应。辛弃疾是个豪爽的人,见他执意要去,也
就不再阻拦,当下笑道:“也好,良夜何其,若然邀得高士夜谈,也是一大雅事。但你可不
要吓坏人家了。,他深知耿照轻功不凡,对他越垣夜探,倒也并不担心。
  耿照悄悄地出了客栈,走到那家人家墙外,忽地不由得又是一阵迷茫,“我见了表妹,
却又如何?能留得住她吗?”他心中有个秦弄玉,眼前却又幻出另一个少女的影子,那是珊
瑚。要知上次在误会冰释之后,秦弄玉仍是不辞而行,就完全是为了珊瑚的缘故。耿照知
道,除非是自己已经决定舍弃珊瑚,对秦弄玉表明此意,并与她即订鸳盟,或者可以将她留
住。可是,秦弄玉固然是他青梅竹马之交,珊瑚对他可也是情深意重……。
  忽地那箫声再起,幽怨的箫声令他心弦颤抖,极是不安,自思自想道:“耿照啊,你怎
能做个负义之人?你与表妹虽未定婚,也早已是心心相印,不待言宣的了。珊瑚待你再不
好,你也不该移情别向。而且姨父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也是因你而死。你若是不娶表妹为
妻,姨父九泉之下,也难瞑目。”思念及此,心意立决,纵身跳上墙头。
  这围墙不过一丈多高,耿照本以为毫无问题,可以一纵即上的。哪知竟然差了那么几
寸,一足踏空,出乎意外地跌了下来,幸而耿照应变得快,立即以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
便翻起身来,并没摔伤,只是也已弄出了一点声响。
  耿照心里苦笑,“看来我真是患了怪病,功力竟然不到从前的七成了。”当下凝神运
气,蓄好精神,再用力一跳,这回是跳上去了,但亦不禁有点气喘。
  耿照在墙头上看过去,看得更清楚了。园中一座小楼,楼上倚着栏杆的,果然是个长发
披肩,手里拿着一支洞萧的女子。
  虽然还未看得十分真切,不知是否秦弄玉,但是个女子,那己是毫无疑问的了。
  耿照心头狂跳,立即便跳下去,脚步踏得很重,刚好踏着地上一根枯伎,发出了“嚓”
的一声,将那根枯枝踏断了。耿照还未走得两步,忽觉微风飒然,一条黑影已是向他扑来。
  耿照期期文文地道:“我,我是……”是什么呢?这家是什么人家,他不知道;那女子
是否秦弄玉,他也还不知道。若说是来访的人,一时之间哪里讲得明肉。那人也没有耐心听
他解释,耿照一个“我”字刚刚出口,那人已在破口骂道:“你这王八羔子!”声到人到,
双臂箕张,以泰山压匝之势,拿劈耿照的天灵盖。耿照是书香门第,几曾听过如此粗言相
骂,不由得心中有气,“岂有此理,即使你把我当作盗贼,也不该出口伤人/哪知那人不但
“出口伤人”还要“出手伤命”,这一掌若是给他劈中了天灵盖,耿照还焉有命在?处此情
形之下,耿照只好不再打话,赶紧还招。
  耿照侧身一闪,还了一招“大鹏展翅”,也是以臂箕张,但却是擒拿对方的双腕,用意
只在扭住对方,叫他不能攻击,而不是像对方一样,出手便是取命的凶招。
  但如此一来,一个是绝不留情,一个是心存顾忌,后者当然便要大大吃亏。那人是个浓
眉大眼的租豪少年,看来年纪比耿照也大不了几岁,武艺却很是不凡。耿照的手指已抓着他
的手腕,但因气力没有用足,给那少年双臂一振,登时挣脱,耿照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说
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已在喝道:“给我倒下!”“啪”的一掌,打中了耿照。耿照早已练
成了“大衍八式”的上乘内功,如今功力虽然只及原来的七成,还是相当深厚,中了这掌,
晃了两晃,居然并未倒下。
  那少年见耿照招数精妙,中了一辈,又没倒下,也是大大吃惊,更不敢怠慢、趁耿照身
形未稳,急步跨上,又是一招“斜挂单鞭”,猛切耿阻脉门。
  耿照还了一招“惊飙卷雪”,身形摇摇晃晁,就似杨柳在风中摇摆一般,却正好配合他
这拳势,那少年的掌缘差半寸没切着他的脉门,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给耿照撕去了
一幅。
  这还是耿照手下留情,要不然早把那少年的手臂扭脱臼了。
  那少年顽强之极,吃了点亏,出手更凶,竟不退后,倏地便化掌为拳,变招“横身打
虎”,时锤向耿照肋下一撞,耿照跳跃不灵,又给他撞中。这一下比刚才所受的一家更重,
痛得耿照双眼发黑。
  耿照在对方暴如风雨的攻击之下,无法解释,只好把心一横,想道:“没法子,只能把
他击倒再说了。”当下力贯掌心,还了一招大衍八式的招数,“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那
少年虽是功力不弱,却怎敌得桑家秘传的“大衍神功”,“咕咚”一声,登时四脚朝天。
  耿照使了这招,登时身子也似虚脱一般,浑身乏力,他正要去把那少年扶起,忽听得一
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你这小子胆敢伤害我儿!”
  声到人到,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掌风已是迎面扫来,耿照听这掌风,已知对方功力奇
高,远远在己之上,即使自己功力丝毫未损,也是决汁不能抵挡对方这凌厉的一击。耿照心
中一惊,心道:“我命休矣。”但习武之人,防御敌人攻击,乃是出于本能,所以耿照明知
不敌,也仍然出掌防御。
  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一个女于尖声叫道:“妈,手下留情!他,他是……”声
音尖锐颤抖,显得无限惊惶。那女子飞快奔来,一面跑,一面叫,但亦已是迟了些儿,她那
个“妈”字出口之时,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已是碰在一起。
  还幸那妇人的武学造诣早已到了能发能收,随心所欲的境界,双掌一交,掌力未吐,便
立即收回,但饶是如此,耿照在力尽精疲之际,亦是禁受不起,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
冒。耿照一咬舌尖,提起精神,尽力维持自己不至昏倒。因为,他已听到了表妹的声音了,
但他心里也在惊疑:“为何表妹叫这妇人做妈?难道只是声音相似的女子?”他要亲眼再看
一看,究竟是不是表妹。
  那老妇人道:“他是谁?”那女子道:“他,他是我的表哥!”耿照抬眼望去,只见那
女子已跑出花径,看得清清楚楚了,果然是他的表妹秦弄玉,那支洞萧也还在她的手中。
  那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叫道:“什么,是你的表哥?我只道是仇家呢!”
那老妇人松了口气,说道:“霆儿,你没受伤?”与此同时,秦弄玉也在问道:“表哥,你
有没有受伤?”
  那少年同时听到这相同的两句问话,心里不禁酸溜溜地想道:“你只是记挂你表哥有没
有受伤,唉,尽管你把我的娘认作干妈,与你的表哥相比,我毕竟还是外人!”耿照这时,
惊喜交集,心中就如波翻浪涌,也不知想的什么,只是本能地叫出了“表妹”二字,眼睛一
黑,就晕倒了。
  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好了,醒过来了。你不用担忧啦!要不
然我的罪更大了!”粗豪的声音中也明显地带着几分妒意。秦弄玉道:“霆哥,这是误打误
撞,我又没有怪你。你别多心。”她口中向那少年说话,双手则把耿照扶了起来,显然她的
注意力还只是放在耿照身上,故而虽是与那少年说话,却没有面对着他。
  耿照慢慢张开眼睛,秦弄玉喜道:“好了,果然是醒过来了。表哥,你看你眼前是
谁?”她要试试她的表哥,神智是否已经清醒。
  耿照张眼一看,只见自己是处身在一间雅致的房间中。除了表妹与那少年,那老归人也
在房内。正是:乍醒几疑身是梦,风霜历尽又重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第四十九回 欲逞强横凌弱寡 偏工心计骗红装
梁羽生《狂侠天娇魔女》 第四十九回 欲逞强横凌弱寡 偏工心计骗红装   耿照道:“表妹,我想得你好苦,我正是因为听得你的萧声,冒昧闯来的。在下耿照,
这位大哥高姓大名,适才我是多有得罪了。”耿用于人情世故,不甚通晓,又因情不自禁,
一开口便是向表妹倾吐思念之情,然后才是向那少年赔罪,那少年更不高兴,哼了一声,冷
冷说道:“我姓孟名霆,耿大哥你本领非凡,我很佩服。以后还得多多请你指教。”
  耿照听出有点不对,怔了一怔,心道:‘这姓孟的外貌粗豪,气量却似有点浅窄。”正
诅说几句客气的话,那老婆婆忽地盯着他说道:“你可是桑见田的徒子徒孙么?”耿照不禁
又是一怔,连忙说道:“不是。”那老婆婆道:“既然不是,你何以又会桑家的大衍八
式?”耿照满面通颜,讷讷说道:“是我无意中与一个、一个朋友切磋武功,练上手的。
我、我开头实在不知道这是桑家的大衍八式。”耿照与桑青虹的一段纠纷,是他生平最引为
尴尬之事。故此吞吞吐吐,不敢和盘托出,但他说的。却也是实言。
  那老婆婆哪肯相信,淡淡说道:“大衍八式是武林绝学,桑家秘传。你那位朋友倒很慷
慨啊,肯把这等上乘的内功心法传了给你。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你和桑家当真
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么?”耿照心道:“表妹正自疑我用情不专,我与她之间的裂痕也尚未弥
补,如今一见面又怎好再提青虹的事情?纵然我是问心无愧,只怕她也不能见谅。”但他又
不擅于砌辞说谎,张大了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
  秦弄玉也确是有点疑心,但她不忍表哥受窘,更怕孟家母子对耿照有所不利,心道:
“表哥想是有难言之隐,不愿说与外人知道。”忙替耿照解围道:“我与表哥自小同在一
起,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他的武功出自家传,什么桑家,我是连听也没有听过。”
  那老婆婆似笑非笑他说道:“你可从来没有和我提及有这一位表哥。”秦弄玉杏脸飞
霞,说道:“妈,我不以为这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前几天我的精神也还未好,所以就没
有提及了。”
  那老婆婆对秦弄玉很是疼爱,不愿令她太过难堪,当下便笑道:“我也不是想探人隐
秘,既然耿公子不肯说出贵友名字,那也就算了。好了,你们表兄妹意外相逢,我老人家可
不应打扰你们,你们就先叙叙吧。”
  秦、耿二人经那老婆婆这么一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耿照见秦弄玉颜容惟粹,果是像
久病初愈的模样,终于还是他先开口间道:“表妹,你的身子可是有点下太舒泰?”秦弄玉
道:“这位孟老大是我干妈。我正是病了一场,多亏干妈给我医好的。”
  耿照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秦弄玉接着说道:“干妈于我不但有治病之德,还有
救命之恩呢。那日我偷渡长江,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小般肯渡我过去,不料那又是一只盗船。
幸好巧遇干妈,也是同乘这只盗船。”孟老大笑道:“那梢公瞧我这老大婆没有油水,不肯
渡我。是你的表妹好心,给我出了十两银子的船钱,他才肯让我上船的。”耿照道:“钱财
不可露眼,想必是强盗见财财意,船到中流,就来谋害你了。”孟老大笑道:“你表妹长得
如花似玉,强盗还要将她献给什么大王,作压寨夫人呢。”秦弄玉面上一红,说道:“那日
大风大浪,盔船上有一个掌舵的梢公和一个撑船的助手,那梢公刚一露刀指吓,就给干妈抢
过他的刀来,一刀劈死。那撑船的助手却已跳下水去,将小船弄翻。”耿照道:“这是水贼
惯用的伎俩,那日柳女侠汲江,也曾着了道儿。”秦弄玉道:“哦,你与柳女侠已经会面
了。珊瑚姐姐呢?可是与她一起?”耿照道:“不在一起。嗯,还是先说你的事情吧。”提
起珊瑚,耿照心里就不禁一片烦乱,即使没有孟家母子在此,他也不知如何与表妹说珊瑚之
事才好。
  孟老太似乎很为注意,忽地问道:“这位珊瑚姑娘是不是姓玉的?”秦弄玉道:“不
错,妈,你识得这位姑娘?”孟老太道:“如果是玉珊瑚,那就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儿了。
她很小的时候。
  我见过她。”珊瑚的父亲生前是著名镖师,交游广阔,孟老大的丈夫生前也是江湖上的
成名人物,识得玉家父女不足为奇,秦弄玉也就不放在心上,接着说道:“船翻之后,幸好
干妈精通水性,把那水中的强盗也杀了。她把小船翻转过来,将我救起,亲自掌舵,渡过长
江。我喝了几口水,又经不起大风大浪,船未上岸,已病倒了。后来我就住在于妈家中,亏
得她给我尽心调护,今日方始病好。”
  秦弄玉说了这段遭遇,便即住口,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她藏在心中,不便说的。她在孟
家养病之时,孟老大的儿子孟霆,日日在她病榻之前服侍她,向她大献殷勤。秦弄玉不是个
糊涂的姑娘,早就看出孟老大的意思是想要她做媳妇的了。
  耿照连忙向孟老大道谢。孟老大谈淡说道:“我对你毫无恩德,你向我道谢作甚?我救
的是我的干女儿。”耿照本是替表妹道谢,给她这么一说,底下的话已是不好意思再说出
来,不觉满面通红。孟老大忽道:“弄玉,你有几个表哥?”秦弄玉愕然道:“就是这一位
表哥。妈,你这话是——”盂老大道:“好,那么现在来的不是你的表哥了!”陡地喝道:
“咄,我孟家又不是客店,什么王八羔子,也在三更半夜闯来!”
  孟老大这句话颇有指桑骂槐之意,耿照听在心里,满不是味儿,心道:“你这不是怪我
冒昧闯到你家里来吗?”心念未已,只见孟老大已抄起一根拐杖,嗖地窜出,身形如箭,越
过栏秆,便从楼上跳了下去,兵器碰击之声,随即也从楼下传了上来。
  孟霆吃了一惊,心道:“妈居然要用起她那根龙头拐杖,敢情当真是劲敌来了。”瞬即
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有如鸣钟击霉,震耳欲聋。孟老大的拐杖是重达四十八斤的铁
杖,听这碰击之声,对方所用的似乎也是金属兵器,发出的声响甚为古怪,比钟声更为清
越,但每一下的金铁交呜之声,又令人感到十分沉重。就似敲在心上一般。孟霆武学已有相
当造诣,听了一阵,心道:“毕竟是妈占了上风。”他本想下楼助战的,也就改了生意了。
心道:“那人能抵挡妈的铁拐,我下去也擂不进手。听来妈已占了六成以上的攻势,大约也
无须别人帮忙了。”
  孟霆耳朵听声,辨别交战双方的强弱,眼睛却还在偷偷注意秦、耿二人。原来他实是不
放心让秦弄玉单独和耿照相对,脚步就像坠了铅块一样,想移动也移动不开。
  耿照也竖起耳朵来听,忽地跳起身未,秦弄玉道:“不妨事的,干妈这根拐杖曾打遍大
江南北……”耿照道:“有点不对,我去看看。”秦弄玉怕他刚刚醒转,气力未曾恢复,有
甚闪失,赶忙便扶着他。
  耿照道:“不用搀扶,我走得动。”孟霆心里酸溜溜的,说道:“表妹真会体贴表哥。
耿大哥,你应该领受她这番好意才对。”秦弄玉面上一红,松开了手。就在这时,只听得兵
器碰击之声,越来越密,人在楼上,似乎也感到了震动。孟霆大吃一惊,听得出对方攻势加
强,他的母亲已是改取守势,当下顾不得讥刺耿照,连忙也走了出去,倚着拦杆,看下面的
交战情形。
  只见那人是个五十左右的虬须汉子,一手拿看一只金光灿烂的圈子,一手拿一把光芒闪
闪的短刀,招数十分奇特,短刀如灵蛇吐信,时不时地从金钢圈中穿出攻敌,孟老太的铁拐
碰着他的金钢圈,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看来孟老大的沉重的铁拐,克制不了对方的金钢
圈,最多不过是功力悉敌,对付对方短刀的攻势,那就有点应付不暇了。
  耿照叫道:“萨大哥,住手!”原来这人是萨氏三雄中本领最强的萨老大。辛弃疾因为
久久不见耿照回来,放心不下,叫萨老大过来探听的。
  耿照虽是用力叫喊,但铁拐与金钢圈的碰占之声如雷震耳,他的声音被双方兵器的碰击
声音所淹没,萨老大竟似不曾听见,仍未住手。
  耿照心道:“伤了萨老大固然不好;这孟老太于表妹有恩,伤了她我也难堪,”心中着
急,一技栏杆,便跳下去。
  秦弄玉与他并肩而立,见他突然跳下,吃了一惊,失声叫道:“表哥!”跟着也跳下
去。她本是担心耿照跌倒,却未想到自己也是病体初愈,气力小加,脚尖看地,陡地一震,
禁不住一个跄踉,自己先跌倒了。孟霆大惊,紧跟着也连忙跳下。
  耿照有大衍神功的底子,歇了这一阵子,精力恢复了几分,反而比表妹强些,一着地便
站稳了脚步,听得表妹惊呼,赶忙回臂一抱,恰恰将秦弄土抱个正着。孟霆正跑过来要将秦
弄玉扶起,不料慢了一步,秦弄玉已在耿照怀中。孟霆见此情状,那只手伸出去不是,缩回
来也不是,心里一股酸味,大是尴尬。
  耿照道:“表妹,可摔着了?”秦弄玉满面通红,说道:“多谢表哥,没事。”挣脱了
耿照的怀抱。
  耿照正要跑过去说明真相,劝双方罢战,只听得“轰”的一声,孟老人一拐扫过去,将
一块大湖石打得四分五裂。萨老大赞道:“好一招伏魔杖法!”他本来可以趁此时机,将金
铁圈横砸过去,孟老太招数使老,拐杖未及收回,不死也要重伤。但萨老大的金钢圈举在空
中,却未落下。
  孟老大怒道:“谁要你让?接招!”萨老大退后一步,忽地叫道:“且住!你可是孟振
的婆娘?”孟老太怔了一怔,道:“你是谁?”萨老大哈哈一笑,将金钢圈一晃,说道:
“江湖上使这兵器的没有几人,孟大哥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兄弟吗?”
  孟老太翟然一省,说道:“你是萨氏三雄中的老大、老二?”萨老大道:“我正是老大
萨刚。嘿、嘿,我今晚倒是误打误撞,撞着了大嫂了。我只道你们是住在乡下,却原来就住
在这个小镇,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孟大哥呢,在不在家?”孟老太
道:“先夫过世已两年了。但先夫在日也曾提过那年在青州得过你们兄弟之助,今日巧遇,
请进寒舍一叙。老身还要请教,你既不知此处便是我家,深夜到来,却又为了何事?”
  这时,耿照、秦弄玉、孟霆三人已是一齐来到。萨老大笑道:“耿相公果然是在这儿。
孟嫂子,我是找这位耿相公来的。
  怎么,耿相公,你和盂家原来也是相识的吗?”耿照道,”我也是误打误拉,在此处巧
遇了我的表妹。”萨老大诧道:“你的表妹?”他以为秦弄玉是孟老大的女儿,不解他们一
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会有亲戚关系。耿照道:“我的表妹是孟老太的干女儿。她父亲秦
重是我姨父。”萨老大这才清楚其中关系,哈哈笑道:“这可真是巧遇了!”
  孟老太将萨老大请进客厅奉茶,坐定之后,说道:“你们萨氏三雄听说一向是形影不离
的,老二、者三呢?若在此地,何不也请过来一见?先夫虽然去世,老身也该为他谢一谢你
们当年相助之德。”江湖人物,素重恩仇,是故孟老大有此言语。萨老大叹口气道:“我的
三弟已遭横死。我和二弟早已不于这刀头舔血的生涯了。这次我是与二弟护送一位辛大人赴
任,路过贵他的。”
  萨氏三雄是黑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当年的名头,比孟家夫妻还要响亮。孟老太听了诧
道:“这位辛大人是什么官儿,差得动你们兄弟。”萨老大笑道:“官并不大,只是一个五
品官阶的江阴签判。但这位辛大人的名声,却是通国皆知的。”孟霆道:“敢情是率领义军
渡江的辛弃疾、辛将军么?”萨老大道:“正是这位辛将军。”孟老太道:“原来是他,怪
不得你们兄弟愿意为他执役。但他功大官小,却是令人意想不到,”
  萨老大道:“辛大人奉命参赞江阴军务,手下正要得力之人相助。我冒昧问问嫂子,你
们母于如今可还干不干绿林营生?”
  孟老大叹道:“先夫过世之后,我早已心灰意冷,主盆洗手了。
  江湖上风波险恶,小儿本领尚未学成,我也不放心让他到外间闯荡。”萨老大道:“既
然如此,侄儿可想图个出身么?”孟老大道,“你的意思是要小几跟随辛大人,图个军
功?”萨老大道:“不错。这位辛大人不比寻常有儿,跟他当差,绝不至于受官场的肮脏
气。而且如今金虏南侵在即,你们这儿离江阴不过二百余里,早晚会作战场。即使不是为了
图个功名,也该执戈御敌。”
  孟老大道:“你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多谢你肯提携侄儿。但一来我已是风烛残年,
母于相依为命;二来料想你也知道,你孟大哥干了几十年刀头敌血的生涯,不免也结下一些
厉害的仇家,你侄儿本领还未学成,我必须在闭眼之前,多教他一点防身本领。不怕你萨老
大见笑,我是自知没有几年阳寿的了,人老志短,实是舍不得让儿子离开。金兵若然杀来,
那时我们母子再作打算吧。”
  孟老大只有这一个儿子,舍不得让他离开,那也是人之常情,萨老大不便勉强,当下说
道,“军情紧急,我们咧日一早。
  便要护送辛大人起程前往江阴,如今得贝嫂子,己了心愿,请恕我们要告辞了。”
  耿照心中七上八落,终于彭起勇气,说道:“孟老太,多谢你照顾了我的表妹。她无亲
无故,我想请她与我同赴江阴。”孟老大愕然道:“你是要她明早便跟你走?”耿照道:
“正是此意。
  现下兵荒马乱,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料。”孟老太道:“你可知道你表妹是病体初愈
么?”
  耿照道:“江阴离此处不过二百里,我们一路可以在驿站换马,明日一早动身,晚卜也
可以到了。表妹虽是新病初愈,在马背上一口,总还可以经受得起吧?”孟老大道:“你们
辛大人可有带家眷同行么?”耿照道:“没有””孟老大道:“那么她一个孤身女子住在官
衙,也是很不便啊。倒不如在我这儿,彼此还有个照料。我是她的干娘,怎说得上她是无亲
无故?”
  耿照想不到孟老大如此不通情理,心道:“若是表妹允婚,我到了江阴,就与她成亲,
夫妻之亲,难道不亲于你这个干娘?”
  可是这些话,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出来。
  萨老人虽是不知道耿照与秦弄玉的关系,但听了耿照的话,看了秦、耿二人的神情,也
瞧出了几分,心道:“孟大嫂也是忒不识趣,人家表兄表妹,看来亦己是情投意合,你只可
成全他们,怎可以将他们分开?”看不过去,当下便插嘴道:“辛大人虽然没携家眷,但官
衙之中,总还有同僚眷属,使唤丫头,秦姑娘也不怕没人作伴。再说秦姑娘也不是普通女
于,她一身武艺,难道还怕她不会照料自己吗?”咱们还未曾问秦姑娘的意思呢,依我说
呀,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作主吧。”
  萨老大所说的话在情在理,孟老太不觉恼羞成怒,说道:“我是一片好心。萨老大你这
么说,倒像我是强留秦姑娘了。”萨老大心道:“可不是吗?我看你就正是存着私心。”但
他与孟老大是初次相见,却也不便坦率地直指其非,只好笑道:“孟嫂子,你爱护于女儿那
是大情之常。但这位耿相公是她的表哥,要照顾表妹,那也是人情之常。“孟霆冷冷说道:
“妈,你别多说了。人家表兄表妹,当然是亲上加亲。你只不过是干娘,总是疏了一
层。……”
  秦弄玉眼中蕴泪,说道:“孟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干娘救了我的性命,医好了我的
病,待我有如亲生儿女,我是感激得很。但我、我……”孟老大道:“对啦,你自己的意思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