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对付允祯。
不说允堤这边的布置。且说康熙皇帝身体一向壮健,在位已六十一年,就在这年十月,
他还“驾幸”南苑,举行围猎,跑马射鹿,颇见勇武。不料围猎之后,忽然害起病来,大凡
身体壮健,平素少病的老人,一旦害起病来,就很难疗治,所以病了不到几天,便十分沉
重。康熙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养病,初时还能挣扎料理国事,后来越看越不行了,这才叫国
舅隆科多和大学士张廷玉摄理朝政。
康熙是个极其好强的人,一生南征北讨,治河修书,政教武功,都颇有建树,不想到了
晚年,十几个儿子明争暗斗,顺轧排挤,康熙却是无可奈何。所以一病之后,十分烦恼,竟
不愿见家人骨肉,因此不仅允堤,就是允祯千方百计求见,也只能在外面遥叩“圣安”,允
堤与唐晓澜之猜疑“奸人捣鬼”,其实也只猜中一半。不过允祯靠了隆科多、鄂尔泰、张廷
玉等人做耳目,又贿赂了康熙的近身宫女与太监,所以对康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了
如指掌。
这日——康熙六十一年一月十三日——康熙已病得迷迷糊糊,进了一碗参汤,神智略见
清醒,猛然想六十余年之事,只觉尊荣之极,亦如过眼云烟,儿子虽多,但他们所争的不过
是一个宝座,并无真挚的父子之情。如此思量,只觉得“寂寞”极了,不由得想起儿时的好
友纳兰容若来,可惜纳兰短命,空负一代词名,只三十一岁就死了,要不然晚年最少还可有
一人陪伴说话。
内监见皇帝欠身欲起,走来问候。康熙道:“书架中间那格,有一把扇子,你替朕把那
扇子拿来。”内监甚为诧异,这时已是隆冬天气,要扇子做什么?但是圣上吩咐,不敢不
依。康熙接过扇子,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他想起了四十余年之前,和纳兰容若远征塞外的事,那时是在吐鲁蕃附近,
白天炎热,晚上苦寒,大漠风砂,荒凉一片,自己曾与纳兰指点山河,话天下兴亡事迹。纳
兰曾劝自己不要徒恃武功,自己还笑他是书生之见,如今看来,西北连年征战,各族始终不
服,纳兰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那时纳兰曾替他写了一把扇子,自己不欢喜那些词句,所
以一直搁在书架上。
康熙在思潮汹涌中打开了那把扇子,读上面的字道:“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
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家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恋花》调咏“出塞”。)
康熙细细咀嚼“今古河山无定据”与“满目荒凉谁可语”等句,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
绝。隆科多和鄂尔泰随侍在侧,见皇上看出了神,哪里想得到:这位康熙皇帝,享位如此之
久,享年如此之高,富贵荣华,到了极点,临死之前,心情却是这样的寂莫凄凉。
隆科多轻轻走近御榻,道:“皇上精神初复,不可劳心。”康熙凄然一笑,挥手说道:
“快传十四贝勒允堤来!”他自知不起,这时已在准备吩咐后事了。
各皇子谋位心急,这两天听说康熙病重,都是大清早赶到畅春园外,直到深夜才回去稍
歇,第二日绝早又来,每人都抱着“鸿鸽将至”的心情,冒着隆冬的寒风,在园子外等候,
兄弟们见面,只是冷冷招呼,大家都抱着猜忌之心,互不交谈。
这日众皇子正等得心焦,忽见隆科多飞跑出来,大家哄然围上。隆科多大叫道:“圣上
有旨,各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允祯大喜,一跃上前,拉着隆科多飞奔
进园。
众皇子愕然失望,九皇子允搪最为横蛮,首先攘臂叫道:“不要管他,咱们都进去!”
众皇子齐声响应,带着随从,一鼓拥入,守园的卫士哪敢阻拦。唐晓澜和车辟邪是十四皇子
允堤的随从,这时也随众拥入园内。
康熙皇帝宣召了允堤后,神智又渐模糊,朦朦胧胧中忽似置身在五台山上,一个清瘦的
老和尚向自己瞪目怒视,正是父皇顺治,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骇叫道:“父皇饶我!”鄂尔
泰上前摇他道:“皇上醒来,十四贝勒就来!”康熙皇帝一身冷汗,转了个身,突然问道:
“这里是什么所在?”鄂尔泰道:“畅春园呀!”康熙道:“你骗我,这里是五台山!”鄂
尔泰暗叫一声苦也,皇上已昏迷至此,四皇子还未见来。康熙又转了个身,忽然大叫道:
“你们决把那老和尚打出去!快呀!不要让他进来!”
这时允祯和隆科多已飞跑进来。鄂尔泰跪禀道:“皇上,十四皇子来了!”康熙悠悠醒
转,允祯跪在床前。康熙伸手过去摸他的脸,忽然叫道:“你,你,你不是允堤!”允祯
道:“臣儿奉父皇之诏!”康熙忽然回光反照,大怒道:“好呀,我还没死,你们就伙同骗
我!”拿起一串玉念珠,照允祯劈面掷去!隆科多大惊失声。此时,门外人声鼎沸,允祯咬
了咬牙,突然扑到床上。康熙惨叫一声,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过去了!康熙在五台山上谋
杀父亲(详见拙著《七剑下天山》),而今也死在儿子手上。
众皇子带领随从,一拥入内,御房外一队御林军拦着去路,原来隆科多也顾虑到众皇子
不听玉令,所以预先安排下来的。唐晓澜推开众人一把,悄悄道:“贝勒应当机立断!”允
堤大叫道:“我们问候父皇,谁敢拦阻?”众皇子轰然大叫,御林军才自顾失色,刀枪纷
举,却是手颤脚震!
就在此际,内房里传出一声惨叫,众皇子一惊,一条人影,陡然飞了起来,从前排御林
军的头顶飞掠过去,从窗口一跃而入。
四皇子允祯扼死父皇,双手一松,一跤跌落床前。隆科多道:“恭喜皇上,大事已
了!”陡见一条黑影,突然从窗口飞入,鄂尔多喝道:“你是谁?”上前拦阻,那人闷声不
响,突然发出一拳,将鄂尔泰打跌地上。跪到御榻之前,举头一望,忽然跪下哭道:“我来
迟了!”
这人正是唐晓澜,他在康熙生前,不肯认父,而今见他死了!父子之情,到底出于天性
不觉跪下。允祯神智已复,急忙跃起,骈指朝唐晓澜的“肩井穴”一戳,唐晓澜登时倒在地
上,口还张开,泪犹满面。按说此时唐晓澜武功已较四皇子为高,但这个时候,他那还有心
防备?
隆科多道:“皇上不要担心。”拉着允祯走出房外,——允祯虽然未登大宝,但他已改
口以“皇上”相称。允祯定了定神,举袖一抹双眼,登时嚎陶大哭起来!
这时众皇子正在喧闹,陡闻哭声,卜卜争先,御林军举起刀枪,只是作个势子而已,见
他们硬涌进来,纷纷闪开,隆科多大叫道:“皇帝龙驭上宾,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
无主,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书!”各皇子
果然静了下来,皇帝已死,谁也不想进内看望,一窝蜂的都赶去正大光明殿候旨。
隆科多将唐晓澜交给御林军先带入内廷押候,当场问道:“此人是哪位皇爷的随从?”
众皇子都赶着进宫,谁也不理。允堤心中恼恨唐晓澜莽撞,生怕误了大事,更是不敢开腔。
心想:待我登上了皇位之后再把他杀了。
这时天色近晚,午门本已关闭。为了宣读遗诏,只得打开。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闻讯纷
纷赶来,宫中妃嫔,也都到偏殿静听。停了一会,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
军,排得密密层层。众皇子都挤到殿内,闹得乱哄哄的。允堤的心卜卜的跳,伸长颈子,看
殿中央悬着的那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就在这极度紧张的气氛之中,忽然有人悄悄的
拉了他一下,允堤吓了一跳,只见是他的心腹,近卫军的统领方今明。方今明在他耳边低声
说道:“军中有变!”允堤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方今明道:“年羹尧说是奉了圣
旨,就了抚远副将军之职,暂代贝勒处理军队,他的一万铁骑军,也已在我们的驻军之所,
安了营寨。”允堤大惑不解,年羹尧不过是一个提督,他的军队虽骁勇善战,但比起自己的
二十万大军,何异以卵击石,何以会给他接收。急问道:“博克图的兵权没被削吧?各营军
官是不是还效忠于我?”方今明道:“博克图还在。近卫军和其他十二个营将年羹尧的军队
包围监视,请贝勒立即回去!允堤听说博克图无事,心中稍安,道:“只要兵权还在,兵士
未变,就不必害怕,你先回去吧。就传我的主意,叫他们设法把年羹尧先扣押起来。”方今
明面有难色,众皇子听得允堤和人说话,纷纷唬声注视,允堤急推他道:“快回去!”方今
明无奈,只好在人堆中又挤出。
纷乱中宣礼的太监击起殿七大钟,叫道:“宣遗诏!”一刹那间,乱哄哄的大殿静了下
来,跌一根针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只见那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了香
案,三人望空行过了礼,卫士安好扶梯,隆科多爬上去在匾额后将玉匣遗诏巅巍巍的捧了下
来。众皇子个个伸长颈子,只见那隆科多站在殿中,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之时,
故意拖长声音,心急的皇子不自觉跨步出去,隆科多咳了一声,接着读道:“四皇子!”顿
时阶下哗然大闹!众人都知道康熙皇帝最僧恶四皇子允祯,怎会传位给他。殊不知那遗诏本
来是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允祯密派天叶散人和冯琳入去偷看,知道之后,由隆科多献
计,在十字之上加了一横,下面加了一钩,变成十字,于是本来是“传位十四皇子”的变成
“传位于四皇子”了!
哄闹声中,九皇子允搪、十皇子允俄首先不服,越众叫道:“我不信!”殿上布置好的
侍卫拦上前来,允搪允俄都是全身武功,又以为那些侍卫也像御林军一样,只是虚张声势,
不敢拦他,恃强冲去,就想抢夺遗诏,不料允祯板面喝道:“拿下来!”侍卫中两人骤然扑
上,允搪允娥同声大喝道:“谁敢拦我?”
允搪允俄懵然不知:那两名卫士却不是普通卫士,而是四皇子预知有今日之事,不但把
御林军和殿前侍卫都收买了,而且在前两天就把十几名心腹好手安插进去,这两名卫士乃是
韩重山和董巨川,允搪允俄发怒挥拳,不过几个照面,就给点了穴道,摔到阶下,御林军中
四皇子所埋伏的人抢过来将他们缚了,领头高呼“万岁!”三千御林军呼声震天,百宫失
色。这时全班侍卫下来,把允祯迎上殿去,允祯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
来,在隆科多等党羽簇拥之下,登了宝座。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那文武百官,有一大
半已给允祯收买,另一小半迫于威势,也只得一个个上来朝见。众皇子呆若木鸡,迫不得已
都上前朝拜。
礼成之后,允祯道:“允搪允俄扰乱朝堂,犯大不敬罪,着即革去爵位,交宗人府审
问!”又道:“先帝遗诏,郡王本无权拆读,但今日既闹了此事,为了昭示大公,特准备亲
王拜读,把遗诏颁下!”众皇子伦着传阅,见果然是康熙亲笔,而且果然写得明明白白是:
“传位于四皇子”,众人心虽不服,却都不敢说话了。允祯又道:“先帝弥留之际,执意要
我继承大宝,并给我玉念珠为凭,我力推辞不获,只好尊父皇遗志,还望各位郡王相助,共
治天下。”说着取出康熙掷他的那串玉珠来,故作伤感之状,潸然泪下。允祯知各皇子都还
有潜势力存在,所以不能不假意笼络人心。十四皇子气得手足冰冷,首先下朝,众弟子也跟
着散了。
允祯当晚就搬入皇宫,在乾清宫居住,连夜召集心腹,彻夜办公,例如拟订各部大臣名
单,调换各省督抚,监视亲王,收揽兵权等等,想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巩固皇位。把几件大
事办了下来,已是四更,隆科多等方才退出,允祯又派人去与年羹尧联络,内监奏道:“皇
上稍歇一会吧。明早还要上朝呢!”允祯也实在围倦,便道:“若年羹尧派人来,立刻叫他
见我。”伏案假寝,朦朦胧胧似见康熙血流满面,正想呼救,忽又见吕四娘提剑杀来,允祯
一惊而醒,内监禀道:“宝国禅师在外面求见。”允祯道:“叫他进来!”
了因进来,稽首不跪,道:“恭喜主公即位。”了因自恃功劳,对允祯仍如平日在皇府
之时。允祯暗暗不悦,心想:“这帮人将来总要一个个除掉才好,免得他们拿我在江湖上的
事情乱说。”但刚刚登位,还有许多事要倚仗他们,因此不露辞色,问道:“国师见朕何
事?”了因道:“禀皇上,皇上今日所擒的那名刺客已审出来了。”允帧眉头一皱,心道:
“这种小事也拿来麻烦我。随口问道:“是哪个皇府的卫士?”了因道:“这倒不知,但这
人却是藏有先帝遗书,曾自称是大内卫士的唐晓澜。”允祯道:“好,带他进来!”
唐晓澜有甘凤池给他的易容丹,入京之时,已用药变了颜容,但二百多年前的易容丹还
比不上现在最好的化装药品,了因等又是行家,用湿手巾在他面上一抹,登时现出原来面
目,而今推了进来,允祯一见,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了因取出康熙以
前给唐晓澜的诏书,那是当年唐晓澜为了要见允祯,求康熙写的,后来到了允祯皇府,未曾
掏出,恰遇关东四侠前来闹事,所以允祯没有见过。
允祯一看,诏书要允祯好好照顾此人,不禁大为疑惑,喝道:“你是什么来历?”唐晓
澜瞪目不答,允祯正想给点苦头他吃,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内监叫道:“宫中起火。”允祯
大吃一惊,推门外望,蓦地里寒风扑面,侧面诩坤宫的琉璃瓦上,突然跳下一人,运剑如
风,刷,刷两剑,直向允祯刺来,这人竟然是在梦中吓破允祯心胆的吕四娘。
正是:
巧运权谋登大宝,深宫又见剑光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二十三回 铁马金戈 将军擅征战 晓风残月 玉女剑纵横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二十三回
铁马金戈 将军擅征战
晓风残月 玉女剑纵横 吕四娘突然出现,允祯吓得呆了。了因虎吼一声,提起碗大的拳头,照吕四娘面门一
晃,陡然飞起一脚,拳虚腿实,吕四娘手中宝剑几乎给他踢飞,急忙舍了允祯,霍地一个
“凤点头”,剑把一翻,连进两招,上刺脑海,下刺肚脐,了因一个“盘龙绕步”,闪到吕
四娘背后,再起飞脚,踢她后心,了因这两招是把“伏虎拳”“连环腿”合起来用,凶犷之
极。吕四娘听得脑后风生,脚尖一点,身子凌空;了因一脚踢去,忽然失了敌踪,身子向前
冲了两步,吕四娘手攀殿粱,左手一扬,两柄小匕首呜呜声响,一取允祯,一取了因!
这几下快如电光火石,允祯刚才怔了一怔,到了因替他挡住吕四娘时,惊魂方定,伸手
要点唐晓澜的晕穴,那料吕四娘匕首突然飞来,允祯伏地一滚,匕首从他头顶飞过。翻起身
时,宝剑已拔在手中。
取了因那把匕首,给了因双指一夹,硬用金钢指力,把匕首夹为两段,允祯叫道:“宝
国禅师,先把那唐晓澜废了!”允祯因唐晓澜身上藏有先帝诏书,不知他的来历,极之猜
疑,反以临急之时,尚不忘要把他废掉。了因拔身跃去,吕四娘陡然从空飞下,了因还未赶
到,她已把唐晓澜提起,又跳上大殿主粱,这时外面的卫士纷纷涌来救驾,吕四娘用剑斩断
了唐晓澜身上镣铐,问道:“没受伤么?”唐晓澜道:“没有!”原来了因看见康熙的诏书
上写明要允祯照顾他,在未禀明允祯之前,不敢私用刑罚。吕四娘听他没有受伤,宽了宽
心,道:“好,咱们闯出去!”身形一长,宝剑旋风一扫,把琉璃瓦打碎,屋顶穿了一个洞
口,有两名轻功极好的卫士,飞身上去抓她,吕四娘身子一弓,左手把唐晓澜掷出洞外,右
手剑锋一戳一点,两名卫士的手刚刚触着粱柱,就给吕四娘斩伤,跌下去了!
了因武功虽然极高,见状也不禁暗暗惊心。允祯大怒,喝道:“快把这贱婢替朕擒
来。”了因适才与吕四娘换了几招,见她的剑法似乎比前更高,自己的禅杖不在手头,空手
与她单打独斗,只恐讨不了便宜。若和众卫士围攻她,又失了师兄的身份,因此允祯一声令
下,众卫纷赶出去,只有了因不动,向允祯禀道:“主公,只恐他们还有同党,我在这里保
护主公。”允祯道:“好吧,你在这里也好。”心里却是不悦。
吕四娘轻功俊极,唐晓澜亦要比一般卫士为高,倏忽之间,两人已飞越出几重殿宇。外
面董巨川与甘天龙从两边袭来,这两人功夫,在众卫士之上,吕四娘匕首急飞,甘天龙长剑
一格,把第一柄匕首打飞,看准第二柄匕首来势,一个闪身,向左闪开,那料吕四娘似早已
料到他有此一着,发暗器之时,暗运手法,第一柄匕首迳急直飞,第二柄匕首飞近敌前,却
突然一偏,向左一拐,匕首呼的一声,从甘天龙肩头擦过,把肩头的衣服划开,甘大龙大吃
一惊,不敢前追。董巨川却一抖手还敬了三枚透骨钉,两枚给吕四娘打落,第三枚也擦着唐
晓澜肩头飞过,把唐晓澜吓了一大跳。
两边暗器交锋,阻了一阻,宫中卫士已从四面围来,吕四娘仗剑在前开路,带着唐晓澜
专拣僻处逃窜,这时已进入了宫后的御花园,刚刚掠过一座假山,蓦地又冲出一队卫士,前
面那人轻登巧纵,捷若猿猴,唐晓澜一看,却是以前偷放过自己入宫寻母的侯三变。但见侯
三变把手一扬,一枝响箭,破空飞来,唐晓澜一惊,心道:“这侯三变乃是我开蒙师傅周青
的好友,如何也对我不留情面,那枝响箭从吕四娘头顶飞过,吕四娘身形疾起,向那枝响箭
落处赶去,唐晓澜心中一动,紧跟吕四娘身后,侯三变越众来追,连放几枝响箭,有的左
飞,有的右射,吕四娘跟着响箭前奔,就好像靠响箭给她带路似的,把卫士甩在身后,转入
假山花树丛中,竟然一路无人拦截!
响箭一停,吕四娘倏然止步,笑道:“冷禅真有办法!”花树下突然闪出一人,将唐晓
澜一把拉着,道:“你也来了。”唐晓澜一看,却是一个和尚,怔了一怔,才看出是以前和
自己在宫中交过手的祝家澎。冷禅这一拉,却是擒拿手的绝招,唐晓澜的琵琶骨蓦然给他三
指一扣,动弹不得。吕四娘忙道:“是自己人。”冷禅诧道:“怎么他不是宫中的卫士
吗?”吕四娘笑道:“她是海棠的儿子!”冷禅一阵颤粟:急忙放手,带领吕唐二人进入一
个山洞之中。黑暗中,唐晓澜但见他双眼闪闪发光,盯着自己。吕四娘道:“晓澜,他是你
母亲以前的好友。”唐晓澜心神动荡,潸然泪下,冷禅道:“你见着了你母亲么?”唐晓澜
道:“见着了!”冷禅道:“你带我到冷宫找她。”唐晓澜哽咽说道:“你不必再找了,我
母亲早已死了!”
冷禅一呆,寒意直透心头,他等了三十多年,做了和尚,犹未忘情,想不到意中人却已
死了。
原来冷禅三十多年之前曾在宫中的内务部当差,和一帮御前待卫相识,自去年来京,隐
居西山之后,又时时周济一些已死去的老卫士所留下的寡妇孤儿,所以一些尚未退役的卫士
旧人,和他颇为相得。康熙驾崩那天,没有多久,他的卫士朋友中,便有人向他报信,说是
唐晓澜被擒,允祯也已经入宫了。那些老一辈的卫士,除了候三变等有限几人外,在康熙晚
年,已因年老力衰,多半失势,在宫中执役,只不过是位列闲而已。一到新帝即位,免不了
人心惶惶,找冷禅商量办法。
冷禅和一班卫士在古庙的大殿倾谈,甘凤池和吕四娘等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卫士去
后,甘凤池道:“祝大哥,你还想入宫吗?”冷禅道:“允祯门下,高手如云,此后宫中必
然防卫更严,如何去得?”甘凤池笑道:“不然,在这新旧交替之时,最易混入,再过些时
日便不行了。”冷禅熟识宫中情形,一想便明其中道理,所似当晚便和吕四娘偷进宫内。
果然在新旧交接之际,防范较疏。允祯忙于处理大事,对宫中卫士的差使还未有全盘布
置,而哈布陀了因等人,刚刚入宫,地方也还未熟悉。吕四娘等随便在宫中冷僻的地方放一
把火,引开了允祯的人,吕四娘趁这机会,便把唐晓澜救出来了。
冷禅听得意中人已死,半晌不语。吕四娘道:“咱们事情已了,出宫去吧。”冷禅伤心
之极,问唐晓澜道:“什么时候死的?”唐晓澜道:“就是你上次进宫的那个晚上。”冷禅
面如死灰,假山洞外人影一闪,侯三变走了进来,笑道:“幸亏允祯带来的那帮卫士还未熟
悉宫中道路,老卫士们又不是诚心为允祯卖力,要不然你们真逃不了。”忽觉洞中气氛有
异,问道:“祝大哥,怎么啦?你们都不作声。”冷禅道:“海棠死了!”俟三变道:“海
棠死了?怪不得上次你们进宫之后,冷宫便封闭了,我还以为她是被移到别处幽禁呢。”冷
禅忽道:“海棠虽死,我还想到冷宫一看,看看她二十多年居留过的地方。”候三变默然不
语,黑暗中,唐晓澜泪光摇晃,道:“我也想再去一次。”侯三变想了一阵,叹口气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我也不想在宫中混下去了,就带你们去一趟吧。”
过了许久,外面人声渐静,侯三变带领冷禅等三人抄宫中小径,直奔冷宫,沿途上虽然
有两三处有人查问,但都不是允祯的人,侯三变一打暗语,便通过了。过了一阵,只见一个
荷塘,水光闪闪发亮,侯三变道:“荷塘边那所黑石屋子便是冷宫了。”走到宫前,忽见石
门半掩,候三变大为诧异,冷禅抢在前头,推门进去,忽听得有人问道:“是王队长吗?”
冷禅和尚一看,却原来是两个宫女在里面打扫。冷禅怔一怔:这两个宫女好像是在那里
见过似的。不理她说什么“王队长”不“王队长”,冲上去问道:“你们认识海棠吗?”那
两个宫女吓了一跳,惊道:“你这个和尚是从那里来的?”侯三变跨上一步,道:“他是皇
上带来的人,你怎么不答他的话?”了因和尚随允祯入宫,宫中早已传开,那两个宫女还以
为冷禅就是那个什么“宝国禅师”,吓得变了面色,冷禅喝道:“快说!”一个宫女胆子较
大,回道:“海棠早已死了,还是我们把她抬出去埋的!”
冷禅的眼光中突然出现一种奇异的光芒,痛苦的扭着手臂,忽然问道:“是不是用竹床
抬出去的?”宫女道:“是呀!”冷禅顿时呆若木鸡,脑海中现出一幅褪了色的图画:四名
宫女指着一张竹床,竹床上用白布盖着一个女病人,头发稀疏斑白,面色十分可怕,露出来
的两只手,手指就如鸡爪一般。这是自己第一次入宫时,偶然碰到的一个情景。难道那天晚
上,撞到的那个僵尸般的丑陋女人,就是当年美如仙子的海棠?再一细看,这两个似曾相识
的宫女,正就是那天晚上所碰的到的宫女。那么,那个僵尸般将要断气的女人自然是海棠无
疑了。这一刹那间,千万思潮,如波翻浪涌,忽然又都平静下去,冷禅经历了一个前所未有
的空灵境界。
侯三变见冷禅兀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只道他是痛极成疯,急忙拉他一把,道:“祝
大哥,你看开一点。”冷禅忽然哈哈大笑,道:“狗矢撅!狗矢撅!”侯三变惊道:“大
哥,你怎么啦?”冷禅笑道:“解脱臭皮囊,还我庄严相。臭皮囊与庄严相原是一物。色即
是空,空即是色,我如今方才懂得。”
侯三变见他胡言乱语,心急如焚,正想出言慰解。吕四娘盈盈一笑,合什说道:“恭喜
大师,妙悟禅理,此去灵山是坦途了!”侯三变和唐晓澜都愕然不解,吕四娘道:“你们不
要打扰他,他现在比什么时候,心中都要明白。”
吕四娘博览群书,对佛经也深有研究。佛经《燃灯录》中说过一段故事,说有一个高僧
问燃灯佛道:“何谓古佛心?”燃灯佛答道:“并州萝卜重三斤。”又问道:“什么是
道?”燃灯连道:“狗矢撅,狗矢撅!”再问时,燃灯佛竖起一指,道:“不可说不可说
了。”这一段“语录”正是佛经中大乘妙谛所在,意谓真理无处不在,在最污秽的事物中,
亦可见到最庄严的东西,所以说从“狗矢撅”也可悟道。污秽与庄严原是对立的,可是在污
秽中也孕育着新生的种子,就如每一个新的世界都是从旧的世界中蜕化出来一样。冷禅想到
当年绮年玉貌的海棠,临死时却是那样丑陋,初时不免感触万端,但感情迅即净化升华,顿
觉灵台明净。
那两个宫女见他们状若疯痴,冷禅的模样也不像太监们所谈起的了因,于是小心翼翼的
问道:“你们认识王队长吗?他就要来了,我们还要打扫呢!”
侯三变道:“什么王队长?”宫女疑惑道:“听说叫做王陵,你们都是跟随圣上的人,
难道彼此不知道吗?”唐晓澜又惊又喜,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忙道:
“认得,认得!他和我是最熟不过的老朋友了,他要住在这里吗?”宫女道:“天一亮,就
要搬来,所以哈总管要我们连夜打扫。”唐晓澜道:“那好,我们就在这里待他。”推开厢
房,闪身入内。
侯三变等三人跟着进来,侯三变看看天色,悄声说道:“天快亮了,你们还不出去?”
吕四娘也觉唐晓澜举动异怪,问道:“王陵是什么人?你等他干吗?天亮之后,就不容易出
去了。”唐晓澜道:“他是我的师兄。”把王陵叛师,劫夺师嫂的事说了。吕四娘原听他说
过这段故事,只是记不起王陵的名字,听他说后,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索性再在宫中
耽搁一天。”侯三变也道:“世上竟然有这样卑劣的小人,我老侯也放他不过,”冷禅却默
不作声,在房内走来走去,在屋角拿起一具瑶琴,铮铮弹了两下,唐晓澜想起往事,不觉潸
然。宫女进来道:“哎,这望还有一具烂琴,抛了它吧!吕四娘道:“不必,我替你带它出
去好了。”
过了一阵,天色渐亮。外面脚步声响,王陵和两个卫士走了进来。原来他在允祯门下,
已做到了一个卫士小队长的位置,允祯登极,他也随着进宫。这时哈布陀已晋升为宫中卫士
的总管,哈布陀知道王陵的武功稀松平常,随便给他安置了一个闲职,叫他在御花园的一角
看守。就把原来封闭了的冷宫,打扫给他居住。王陵居然分配得一所“宫殿”居住,那管它
冷宫不冷宫,心里头总是十分得意,因此一早就把行李带来,另外还带了两名他属下的卫士。
王陵跨进冷宫,先闻到一股霉烂的气味,皱起眉头,喝问宫女:“怎么还未打扫干
净?”又道:“这墙壁也该漆一遍了。”正自作威作福,厢房突然飞身跃出一人,宫女正想
道:“王队长,你的朋友在此候你。”话还未曾说得出口,王陵和两个卫士已是惨叫连声,
倒在地上,只听得唐晓澜冷笑道:“王大卫士,别来无恙?你现在得意了,还认得我吗?”
王陵给唐晓澜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倒,吓得魂飞天外,呐呐说道:“唐师弟,
你,你,……”唐晓澜提脚一揣,踩在他的肋骨上,喝道:“冯师嫂呢?”王陵道:“不在
这里。”唐晓澜道:“你把她害了?”王陵道:“愚兄不敢。”唐晓澜喝道:“谁和你称兄
道弟?快说,师嫂现在哪里?”王陵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唐晓澜大怒,脚尖微一
用力,王陵痛得死去活来,叫道:“她早逃走了!”唐晓澜不信,又用力一揣,王陵惨叫一
声,晕了过去。两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瑟缩一隅。吕四娘走了出来,把她们押进厢房,微
笑说道:“不要吓了她们。”
过了一阵,王陵悠悠醒转,唐晓澜喝道:“你还不说实话吗?”王陵呻吟道:“她真的
走了,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唐晓澜见他痛得死去活来,还是如此说法,心道:
“师嫂武功比他高强,真的逃脱了也说不定。再问道:“什么时候走的?”王陵道:“入京
之后的第三天走的。”
唐晓澜料得不错。他的师嫂邝练霞确是因为武功比王陵高强,幸而逃出虎口。原来当年
邝练霞被双魔所擒,交给王陵之后,王陵逼她成亲,她推说要为公公和前夫守孝,非满百
日,不能成亲。王陵武功又不及她,近她不得,到了京城之后,双魔进了皇府,尊卑不同,
职位有别,和王陵分开。邝练霞在路上不敢逃走,乃是忌惮双魔,双魔不在,王陵一人,那
是她的对手,给她痛打一顿,便自逃了。
侯三变走了出来,皱眉说道:“还未问完吗?天就要亮了!”唐晓澜仰天惨笑;叫道:
“冯师哥,我今日替你报仇了!”一掌劈去,将王陵天灵盖震破。
侯三变道:“快走,迟些就来不及了!”这时曙色初开,夜雪未化,园子外面响起呜呜
的号角声,侯三变道:“新总管真卖力,天刚亮就召集卫士了!”跑出冷宫,带吕四娘唐晓
澜等人急走。
哈布陀新任宫中卫士总管,头一天便闹出大事,非常恼怒。于是一早召集卫士,准备洗
刷旧人,清除积弊。刚刚巡到花园,忽见几条人影,向西北角疾掠飞去,前头的人竟然是吕
四娘。哈布陀大怒,心道:“这贱婢好大胆,居然敢在宫中过夜,把手一扬,两个圆球,破
空掷出,吕四娘笑道:“血滴子能奈我何!”身形飞起,霜华剑向上一挑,寒光闪处,一剑
将当头的血滴子劈开,里面的十二把快刀,四面激射,宛如洒下了满天刀雨,侯三变学她样
子,呼的一拐,也将一个血滴子扫去,落到卫士丛中,卫士纷纷躲避,哈布陀叫道:“快
追!”吕四娘等人已越过几座假山,逃到了顺贞门了。
侯三变松了口气,猛然间只听得号角大鸣,左有董巨川,右有天叶散人,率领卫士,如
飞扑来,吕四娘叫声:“苦也!”侯三变道:“跟我来。”顺贞门外便是景山,守门的人有
一半是宫中的老卫士,侯三变跑上前去,喝道:“刺客逃出去了,你们见也不见?”守门的
卫士道:“没有呀!”侯三变道:“快开门,待我去追!”随允祯来的新卫土见他们一行四
人,有和尚又有少女,十分疑惑,喝道:“你们是些什么人?”候三变道:“御前侍卫!”
在守门的卫士中,冷禅也有熟人,打了一个眼色,混乱中铁门倏的打开,侯三变等四人如飞
逃出。到董巨川追到之时,铁门又已关上。守门的老卫士查他身份,到查得明白之时,吕四
娘等踪迹也不见了。哈布陀空自发怒,却也怪不得那帮守门的老卫士。因为候三变确是以前
在宫中得势的御前侍卫,谁也料不到老皇帝一死,他便立即叛变。
且说吕四娘等人得侯三变之助,逃出禁宫大内,唐晓澜道:“吕姐姐,我的剑给了因那
厮搜去了。”吕四娘道:“以后再找他算帐吧。咱们先回去和七哥商量。”侯三变也道:
“经此一战,以前那帮老卫土想必都会被责罪了。宫中人事调动,防备必极严密,咱们是不
能再去冒险了。”
四人回到西山僧舍,白泰官出来开门,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才回来,七哥几乎要和关
东四侠入宫去找你们呢。”冷禅喜道:“关东四侠来了?”飞奔入内,只听得玄风高声叫
道:“祝大哥,我们找你晦气来了!”冷禅笑道:“我已披上袈裟,你还要找我晦气!”
吕四娘和唐晓澜等依次和关东四侠见过,朗月禅师道:“我们四兄弟这次折得好惨,折
在一个女孩子和一个江湖郎中手里。”冷禅惊道:“怎么?你们和谁动手来了?”四侠中的
陈元霸卷起衣袖,臂上露出一道刀痕,道:“你瞧那小丫头多毒,若非玄风大哥懂得医药,
我这条胳膊算是卖给她了!”
柳先开道:“我们这次来京,在经过河南荣阳之时,玄风大哥有事,叫我们三人先走一
程,我们方到虎牢关,就碰到那个小丫头和一个少年同在一道。”唐晓澜道:“哪个小丫头
呀?”陈元霸恨恨说道:“就是允祯收养的那个小丫头呀,我们以前大闹四皇府之时,和她
对过“盘子”(见过面)。这次在路上碰见,我见她生得可爱,走上去问她,那料她一抖手
便是三柄飞刀,距离太近,逃避不及,我仗着一身横练功夫,伸臂挡它。不料这女孩子武功
居然颇有根底,其中一柄飞刀,竟将我的手臂划穿了一道口子,皮肉登时瘀黑,原来她使用
的竟然是喂过毒药的飞刀!”唐晓澜叫道:“唔,那一定是冯琳无疑了!”吕四娘却道:
“和他一道的那个少年是不是长身玉立,手使宝剑,剑法十分怪异的人?”柳先开道:“正
是。”吕四娘道:“那么这女孩子不是冯琳,而是天山易老前辈的关门徒弟了。”唐晓澜
道:“冯瑛出手不会这样歹毒,而且她也不会用喂毒飞刀。我在天山时,常常见她,这个孩
子纯良得很。”吕四娘大为疑惑,问道:“听说你这两个侄女乃是孪生姐妹,那么一定相似
得很了。”唐晓澜道:“连我也分辨不出来。”吕四娘道:“是了,一定是李治把妹妹当作
姐姐了!柳先开道:“谁是李治?”吕四娘道:“天山七剑中武琼瑶的儿子。”柳先开“啊
呀”一声叫了起来,道:“这怎么好?我和他在虎牢关交手,我中了他一剑,他也中了我一
记钢环。武老前辈若知,岂不怪责?”唐晓澜道:“武老前辈晚年,修养已到炉火纯青之
境,想来不会为你们的无心之错而生气。”吕四娘道:“柳大侠,你们先把故事说完,然后
我再告诉你这女孩子的来历。”
柳先开道:“四弟中了那小丫头的喂毒飞刀之后,我和那少年动手,各自受伤,那丫头
还想追来,幸我轻功较好,才能把四弟救走。以后的事,让玄风大哥说吧。”
玄风道:“我让他们先走一程,那料就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们在回程上碰到了我,是我
一时气愤,非得找着那丫头不可。我想那少年既然受伤,一定不会去远,我替三弟四弟裹好
伤口,就在虎牢关的附近山头遍找,直到黄昏才发现那个少年,可是那小丫头已不见了。却
来了个阴阳怪气的江湖郎中,真的意料不到。”冷禅心里暗笑:以关东四侠的威名,折在个
女孩子的手里,怪不得玄风气愤。可是碰到我的师傅,还要逞能,那却是怨谁不得。先不说
穿,微笑说道:“玄风道长,怎么意想不到呢?”
玄风续道:“那少年见到我们,向那江湖郎中低声说了几句,想来定是告诉他:我们便
是伤他的人。那江湖郎中好大火气,不等我们开口,提起虎撑便打,哎,后来呢,打了一
阵,我们便走了!”
冷禅微微一笑,知道关东四侠之中,玄风年纪最长,本领最高,却也最为好胜。便道:
“玄风道长不必气恼,折在那位江湖郎中手里,算不了什么一回事。”玄风怒道:“你还说
呢,我看他的手法与你颇为相似,想来必是和你同一门户的了。”冷禅笑道:“岂只同一门
户,他是我的业师,天山武老前辈就是他的姐姐,他老人家得罪你们,只好由我这做徒弟的
向你们赔罪了。”玄风大吃一惊,做声不得。冷禅道:“他老人家三十年来未到中原,所以
认不得你们四位,玄风道长休要生气。”玄风哈哈笑道:“是他老人家,那我们折了还有何
话可说。”朗月禅师道:“令师年纪似乎比你大不了多少。”冷禅道:“我是中年之后才投
师的。”甘凤池却道:“可惜那小丫头又不见了,你们和武老前辈动手,她一直没有出现
吗?”玄风道:“没有。”
原来冯琳被年羹尧放走之后,一心想学正宗内功,晚上装神弄鬼,偷偷把李治引走,李
治见她自然高兴。冯琳道:“你的舅舅有事先上邙山,叫我和你赶去。”武琼瑶托弟弟照顾
儿子,原是暗中照料,所以直到杭州恶斗了因之前,武成化都未曾露面。冯琳乱说一通,恰
好撞个正着。李治心想:必然是母亲和舅舅要我多在江湖历练,所以舅舅不愿和我同行。又
想道:“冯瑛和我舅舅很熟,一定不会骗我。因此便心安理得和冯琳离开杭州。
一路上冯琳想尽办法,问他内功窍要,李治只当是冯瑛,毫无戒备,把自己所知都告诉
了她。冯琳对李治既无好感,亦无恶感,与他同行,唯一目的不过是骗他传授内功心法,目
的一达,心里就暗暗筹划怎样把他撇开。
无巧不巧,他们将到邙山之先,在虎牢关碰到了关东四侠中的柳先开和陈元霸,冯琳用
喂毒飞刀伤了陈元霸,李治也刺了柳先开一剑,可是柳先开轻功俊极,李治猝不及防,也中
了他一记钢环,打中要害穴道,登时受了重伤。冯琳将他扶到密林深处,留一包解药,便悄
悄走了。
幸好武成化随后赶来,经过林边,听得李治呻吟呼唤,进去一看,见他受了重伤,又拿
起解药一看,见竟是极其珍贵的珍珠末治伤解毒散,立刻替他敷上,问起清由,十分奇怪。
道:“天山灵药虽多,易老前辈可没有这种药散。”殊不知这却是冯琳在四皇府中带出来的
大内圣药。李治也起了疑心,两舅甥还未谈论清楚,关东四侠已一齐来到。
本来关东四侠各有独门武功,若以四敌一,武成化纵不落败,也讨不了便宜。可是关东
四侠中柳先开和陈元霸都受了伤,而李治敷了大内圣药珍珠解毒散后,手臂已能挥动自如,
舅甥联手,把关东四侠杀得大败而逃,还幸是武成化顾在李治受伤,才没有追赶。
关东四侠说完之后,吕四娘也把李治和冯琳的来历说出。众人一阵惊叹。唐晓澜道:
“我发誓要把侄女寻回,既知她的踪迹,我到河南走一趟吧。”甘凤池想了一阵,说道:
“你先回到允堤军中。我料允祯登极之后,必不许允堤久留京城,若他再统兵西征,河南是
必经之地。你到军中,看有无可乘之机,让他们兄弟大打一场。纵不成也可宠络军中一些有
血性的汉族男儿。”顿了一顿,说道:“本来我们应聚集义民,自举义旗。不过,你既然费
了许多心血,才取得允堤信任,放弃这一机会,也未免可惜。”吕四娘眼珠一转,正想说
话,甘凤池已笑着续道:“八妹想是怕唐贤弟单身陷在军中,这个虽然不无危险,但就是在
允堤军中,我也还有些帮会兄弟。而且,我们打听得允祯何日出发之后,我们也可分批赶往
河南。”吕四娘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们也该上邙山祭扫师傅的墓了,扫墓之后,我再
回仙霞岭吧。”
允祯心思被甘凤池料个正着,他果然不愿允堤久留京师。那日允堤待允侦登位之后,满
腔气愤,连夜赶回军中,想不到年羹尧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削弱了他的兵权。原来年
羹尧一到,便将允堤的二十八个营的带兵军官召集了来,宣布允祯即位,要他们效忠。这些
带兵将领虽然都是允堤的心腹,盼望允堤能够登基,可是一听到允祯已坐上宝座,过半数的
军官都变了心,但求能保自己功名利禄,已是万幸,那还敢萌反叛之心。到了黄昏时分,允
祯登位改元“雍正”的大诏已正式颁布,连允堤最可靠的飞龙军中的十二个营的统兵官也动
摇了!
允堤回到军中,连夜召集心腹将领会商,十二个飞龙军的统兵宫中有七个不赞成与年羹
尧作对,允堤副手博克图也道:“四贝勒已登了大宝,年羹尧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若要除
他,只恐军心不附。”允堤默然不语,心想:最亲信的将领都是如此说法,其他各营的统兵
军官更不便与他们商议了。又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年羹尧再强也不过是我的副
将,兵权且还在我的手中,我便暂时忍耐下来,将来出征西域,我大可以用借刀杀人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