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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2 梁羽生(现代)
然,猜不透他为什么刚才肯留在屋里,现在却又急着外闯!
  将近中秋,月光如练,钟万堂飞身道出,猛见大门前的把式场上,一排练武用的石墩后
面,蓦然现出一人,鹰鼻狮口,相貌狰狞,怪啸一声,惊心动魄。周青双掌一错,喝道:
“火云峒主,你竟也甘心做胡虏奴才,可怜海云长老一世英名,被你这叛徒辱尽!”火云峒
主原是海南岛五指山一个黎族酋长,乃师海云和尚是威震南疆的剑师,火云峒主龙木公尽榜
所传,只是二十年来孤悬海外,未履中土,所以中原剑客知者甚少。其实他们师徒所练的武
功,绝不在中原剑客之下。周青十余年前,渡海深入掠崖,曾上五指山见过龙木公一面,想
不到他竟被清廷网罗了去,重逢已是敌人。
  火云峒主龙木公磔磔怪笑,周青身形一闪,一点寒星迎面袭来,钟万堂抢前一步,挥剑
遮拦,当的一声,一支钢镖掉落地上,场边的主槐树上,忽又翱如飞鸟的落下一人,大声叫
道:“周青,你也受国恩,随我回去吧!”这人发红如火,周青一见,勃然大怒,喝道:
“仗歹毒暗器,暗算于人,算那门汉子,好,还你暗器!”双掌一旋一扬,一个铁球呼呼飞
去!
  这人名叫雷海音,乃是四皇子允祯(按即后来的雍正皇帝)门下的异士。康熙子女甚
多,有十六个皇子七个公主,最得他宠爱的是十四皇子。四皇子人最精明,却最不得父皇欢
心。原来康熙有一日将两笼西藏白鼠,分赐四皇子和十四皇子,过了十天,查问起来,十四
皇子道:“那些白鼠关在笼中,怪可怜的,臣儿冒昧,把它们放了,望父皇恕罪!”四皇子
却将白鼠分成两队,训练它们厮杀,十天未到,已是伤亡殆尽。见父皇问起,得意洋洋的说
了。康熙一生戎马,武功极盛,到了晚年,颇思沽名钓誉,堰武修文,例如著名的“康熙字
典”,就是那时他叫臣下编的。听了四皇子的话,心想:“此儿若继我位,必是暴君。”自
此就不喜欢他了。清室皇位继承,不依长幼次序,由皇帝留下遗诏,指定一个,放在正大光
明殿的正粱,死后才由顾而大臣与同皇室开拆,是以皇子之间,争夺继承甚烈,四皇子知道
父皇不喜欢自己,阴谋夺位,更是加紧,一面勾结国舅科隆多,一面养育死士。血滴子是西
藏一个红教喇嘛所创,这喇嘛为四皇子所用,血滴子也便传给了四皇子手下的武士。雷海音
乃允祯手下“四霸”之一,龙木公却是最近才礼聘来的。周青这次所中的血滴子,正是雷海
音所放。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青一见雷海音,不由得心头火起,将夺自他手中的血滴
子,立即反射回去。
  雷海音一听啸声,知道劲力奇大,不敢接回。龙木公飞身跃起,龙头拐杖迎着圆球一
点,半空中当的一声,血滴子斜飞出去。雷海音阴恻恻的笑道:“周青,你也是个江湖上的
大行家了,你受了血滴子之伤,纵许暂时保住真气,十二个时辰之内,也必毒发身亡,你和
我硬拼做啥?不如随我回京,我可以给你解药!”周青斥道:“我若要重返宫中,三十年
前,也不反出来了。你以为给皇帝卖命,便可取得荣华富贵么?我是过来人,比你清楚得
多,我劝你早放屠刀,为子孙留点后福。”他以为雷海音乃是大内卫士,所以拿“过来人”
身份劝他,却不知雷海音一心想保四皇子登基,这番话如何听得进去?不待周青说完,他已
一个箭步,窜到面前,喝道:“不必废话,你既不肯回京,趁早领死!”一纵身,一抬臂,
手中的鬼头刀搂头便斫。
  周青一挫身,闪开刀势,龙木公的铁拐,呼的打到!周青大喝一声,右足一扫,趁着前
倾之势,避杖进招,左掌一招“力劈华山”,迎面劈去,周青三十年内家功力,非比寻常,
这一掌若给劈实,龙木公的胳膊非折断不可!但龙木公招数也着实精奇,身形骤转中,振臂
斜肩,铁拐疾点周青的“天池穴”。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周青见他果是高手,暗道可
惜,上身陡缩半尺,反手一掌,把后侧攻来的雷海音手腕拿着,喝声“去你的!”用力一
送,雷海音飞跌出去,就在这霎那间,龙木公的铁拐劈风之声又到,周青赶忙斜身,那拐杖
点到胸前,忽然向外一歪,紧接着“当”的一声,火花蓬飞,原来是钟万堂的无极剑已把铁
拐挡住!
  周青趁势跳出,雷海音也已站了起来,鬼头刀横胸待敌,却自不敢进招,周青中了血滴
子内藏的毒刀,雷海音料他不死亦伤,见他仍是如此威猛,吓得呆了。周青正待赶前进招,
四处马嘶之声越来越近,冯家的人,也已追了出来,周青心念一动,暗叫“不好。”说时
迟,那时快,只见血滴子四处涌现,把冯家的人困在核心。冯英奇抱着冯琳,正待随着父亲
外闯,头顶突然怪声大作,几件黑忽忽的东西当头罩下,他急忙把冯琳挟紧,缩身闪躲,耳
际听得父亲大叫一声,颈项一凉,一个血滴子已合罩了。钟万堂虚晃一剑,撇开了龙木公,
一掠数丈,一柄飞刀,把暗袭邝涟的血滴子撞落,比冯广潮赶先半步,抢着将冯琳接到手
中,但可怜冯英奇已是身首异处。
  龙木公和雷海音这时却缠上了周青,满空怪啸之声,呜呜乱响,周青大叫道:“你们不
必顾我,赶快逃生!”钟万堂左手挟着冯琳,右手仗剑开路,吩咐邝琏道:“紧随着我,不
要乱跑!”邝琏性情朴厚,钟万堂与他十分投缘,知他武功稍差,所以一力保他。邝练霞抱
着冯瑛,见丈夫被杀,心摧肝裂,哭不出声。王陵与唐晓澜,一个使六合大枪,一个仗游龙
宝剑,两旁保护着她们母女。一个血滴子迎面飞来,唐晓澜跃起一劈,一剑将血滴子劈为两
半。要知游龙剑锋利异常,那日周青被十几个血滴子脚尾穷追,数度围攻,就是靠着这把宝
剑逃生。而今冯家人多,血滴子不能专袭一人,是以唐晓澜武功虽远较周青为低,却也能够
保护邝练霞冲了出去。
  几个失了血滴子的武士,一见唐晓澜亮出游龙宝剑,纷纷呼喝,抢来拦截。唐晓澜剑诀
一领,剑光闪动,把一名武士刺了个透明窟隍,耳边听得王陵诧异叫声。他亦已无暇回顾,
游龙剑迎环作势,往前递招。那料后来的两人竟是高手,一个手使七节鞭,对游龙宝剑,竟
然不惧,七节鞭哗啷啷撒开,盘旋缠打,全是进手招数。另一个使混元牌,劈崩砸压,也是
势雄招捷,虎虎风生!唐晓澜初次出道,便遇强敌,手忙脚乱!
  王陵拖着邝练霞,自顾不暇。冯广潮大喝一声,追风剑法霍霍展开,把面前两名敌人刺
伤,杀出血路,正想救媳妇、爱徒,猛见两条人影,似断线风筝般一个随着一个,凌空飞
坠。冯广潮把头一低,周青从他头顶飞过,他刚一转身,后头那个已一杖当空戳下,他长剑
横挡,竟给震退几步。这人正是火云峒主龙木公!
  周青这一赶到恰是时候,使七节鞭的正在一鞭向唐晓澜右腰猛扫,唐晓澜的剑被铁牌压
住,抽不出来,万难逃避,使七节鞭的正自得意,不料周青突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右掌压
鞭,倏一转身,便达中宫,欺身直进。周青身法奇快,对手抽鞭招架,势已不及,周青五指
如钩,一抓抓着他的肩头,往外一甩,那人惨叫一声,琵琶骨全都碎了,使混元牌的突然一
震,手劲一松,唐晓澜的游龙宝剑抽了出来,青锋一转,“盘肘剁扎”,向敌人胸前急点,
那个使铁牌的武士一招“横架金梁”,急往上崩。那料唐晓澜身形一展,游龙剑已是突然改
了方向,削他下盘。使铁牌的武士救招不及,双足自膝盖以下,全给斩断!这时王陵和邝练
霞还在十数丈开外,和两名武士拼斗。唐晓澜正待上前救援,忽被周青一把拉住!
  唐晓澜正自一怔,周青已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对王陵可得小心在意!”“放手”,
猛然一声大喝,往后倒纵。唐晓澜愕然不解,凝眸观看,只见冯广潮步法错乱,摇摇欲坠;
周青赶回去原来是为了救他师傅。唐晓澜急痛攻心,在这紧急关头,自己竟不能抽身去帮师
傅。因为师嫂师兄武功更弱,形势更急,只好挺剑飞身,先去援救他们,周青和他说的那句
话,他亦已无暇去思索了。
  你道周青何以会对王陵起疑,原来他久历江湖,伏地听声的本领,更是百不失一,他刚
才在冯家第一次伏地听声之时,明明听出不是一人,但后来到了门前,却又仅是王陵一人一
骑,已自疑惑,因此他才不敢留在冯家。后来开门索敌,广场遇伏,龙木公与雷海音双双现
身,更是令他疑心大起。他想这两人都有极好的轻身功夫,莫不是与王陵一同来的。只是虽
然怀疑,却还不敢断定,恐防冤枉好人,要不然他早把王陵废了!
  再说冯广潮骤遇强敌,把苦练十年的追风剑法,施展出来,结果了两名血滴子,正待外
闯,那料碰着了火云峒主龙木公,刚一接招,便给震退。龙木公铁拐抡圆,旋风急扫,忽然
听得一片叮叮之声,龙木公突觉肩头微麻,有如给大蚂蚁叮了几口似的。心中一震,料是中
了梅花针之类极微细的暗器,仗着内功深湛,运气护了要害,龙头拐杖刷地一个“怪蟒翻
身”,打得飞沙走石,凶猛异常。冯广潮左手发了一把飞芒,剑诀一领,敌人铁拐已到面
前。冯广潮知道不能硬碰,右腿一提,下护其裆,身躯半转,侧目回睨,三尺青锋,迅如电
掣,不架敌招,反截敌腕,剑尖下划,倏的划到敌手脉门!
  这一招是追风剑的救急绝招,正所谓善战者攻敌之所必救,顿时把敌招破开。但龙木公
也好生厉害,喝声:“追风剑法果然不凡!”避招进招,用“腕底翻云”横截冯广潮剑身,
冯广潮接招还招,往下一塌腰,剑走轻灵,圈回来,发出去,一招“春云仑展”,直奔敌人
右肋。龙木公忽然向后一倒,铁拐脱手飞出,拐剑相撞,剑轻拐重,冯广潮的剑给震上半
空,虎口流血。龙木公一跃而起,伸开蒲扇般的大手直抓下来,月光下只见他掌心红如朱
砂,冯广潮大骇欲逃,肩头已似给千斤重物硬压下来,急忙沉肩缩肘,往后一挣,奇痛彻
骨,肩头已是血淋淋的,给龙木公连皮带肉撕去了一大块!
  避剑、掷拐、发掌、抓撕,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正是龙木公败中求胜的杀手
绝招!周青大吃一惊,连忙倒纵回来,冯广潮已是倒地不起,邝琏这时正随着钟万堂奋力冲
杀,听得喊声,回身待救亲家,雷海音的鬼头刀首先斫到,“泰山压顶”,连人带刀,硬往
下落,直斫邝琏项梁。邝琏一闪,奋力招架,但仍是招架不住。雷海音飞起一脚,踢着他的
胚骨,邝琏脚步踉跄,撞在一名血滴子身上。钟万堂急忙斜里掠出,飞脚将那名血滴子踢
翻,左肘一带邮玻,一个“倒踩七星步”,往后急退。就在此时,只听得冯广潮嘶声厉呼:
“你们快逃,逃得一个是一个!”月光下,只见他踉踉跄路走了几步,两个血滴子交叉飞
来,怪啸声中,冯广潮一声惨叫,头颅竟给血滴子硬生生剪去!钟邝二人又惊又怒,钟万堂
左手抱着的冯琳,忽然“乌哇”“乌哇”的惊哭起来。
  月光下,冯琳苹果股的小脸,更显得分外可爱。钟万堂叹了口气,一咬牙根,毅然说
道:“先救孩子。”把冯琳交给邝琏,左手扣了几柄夺命神刀,喝道:“随我来,闯出
去!”雷海音垫步赶截,一刀劈去,钟万堂陡然一伏腰,似欲让招,又一旋身,似欲出剑,
雷海音也是老手,见他虚实莫测,不敢躁进,他旁边两名武士,却已并肩抢上。钟万堂青钢
剑寒光闪闪,容到敌人抢近,忽然旋风急扫,下击敌人腰胯,一名武士惊叫一声,短衫贴肉
之处,被剑尖穿了一洞,幸他尚算机灵,伏地急滚,使出“燕青十八翻”的滚地堂功夫,滚
出数丈开外,那一名武土吃了一惊,退后两步,尚待收鞭挡剑,钟万堂剑随身转,夺命神刀
在脚底发出,舌绽春雷,喝道:“倒!”那名武士果然应声倒地,叫道:“暗青子有毒,有
毒!”钟万堂把手连扬,三柄飞刀,连环射出。雷海音横刀一磕,将一柄飞刀磕落尘埃,旁
边两名武士,又是哎哟连声,双双倒了下来。雷海音见如此声势,那还敢追?他自己的血滴
子已失,只好叫伙伴:“放血滴子取他!快!快!”
  血滴子攻远不攻近,混战缠斗中,不好施放。钟万堂一逃,血滴子可就来了。他听得头
顶上空怪声大作,一看竟是五六个血滴子呼啸而来,钟万堂插剑归鞘,两手抓起六柄飞刀,
大喝:“血滴子能奈我何!”六柄飞刀电射而出,半空中铿铿连声,血滴子给飞刀撞开,圆
球内的十二把小匕首,银光耀目,宛如洒下满天刀雨!其中有一个血滴子想是高手所发,力
度较强,被飞刀碰撞,还是逞直飞来。钟万堂急忙迎上去,挥剑将这枚血滴子挑落远处,这
才篷的一声炸开。钟万堂也自暗暗吃惊,心道:若是十几枚血滴子围攻,那真是万难抵挡,
怪不得周大侠着了道儿!
  这时他已挽着邝琏逃出血滴子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回头一望,只见周青瘦长的身影在月
光下龙腾虎跃,迅猛异常。钟万堂心里一宽,想道:周青的功夫只有在我之上,虽说他受了
伤,但血滴子亦已伤亡过半。他的飞芒暗器也决不在我的飞刀之下,料想可能脱险。
  钟万堂正自沉吟不定,冯琳哭了一阵,想是十分疲倦,竟然伏在邝琏怀中熟睡起来。钟
万堂脸含笑意,亲了她一下。远处周青扬声叫道:“钟大哥,快和孩子逃跑!你收的那个姓
年徒弟,若发觉他心术不正,你就该废他的武功,切勿姑息,我脱险后,自会到陈留找你,
快逃,快逃!”
  钟万堂心头一震:周青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还殷殷以此相诫,难道年羹尧这孩子将来真
会成为一代袅雄?但这时他已无暇多想,遥应一声:“周兄万安,陈留再见!”抱着冯琳,
邝琏迈开大步,如飞逃跑!
  周青见钟万堂已经脱险,吁了口气,再看唐晓澜时,只见他和王陵邝练霞三人,正与敌
人打得十分激烈,唐晓澜的游龙剑闪闪发光,专削敌人兵刃,王陵的六合大枪上崩下砸,里
撩外滑,也颇见功夫。对面那三名武士虽非庸手,但与龙木公雷海音相比,却是差得甚远,
唐晓澜等三人尽自抵挡得住。
  周青松了口气,双掌一紧,左掌上托,右手一拉,咋嚷一声,把一名敌手的右臂硬生生
折断。龙木公勃然大怒,铁拐往上一抽,顺势反展,疾如骇电,照周青面门劈来,这一招用
得异常迅疾险狠,好个周青,避招不及,运足内力,反臂一振,竟硬接了龙木公一拐,身躯
也趁这一震之力,倒翻出三丈开外!
  龙木公这一拐如击铁石,也是倒退数步,虎口发痛,不觉胆寒,他不知周青却伤得更
重!周青内功虽高,但在受剧毒暗器所伤之后,以血肉之躯,接了这拐,五脏六腑,均受震
荡,眼睛发黑,奇痛彻心,自知性命难保。唐晓澜讷讷道:“周伯伯,快来呀!咱们并肩子
闯出去!”
  周青一扬手,打出七枚飞芒暗器,把围攻唐晓澜、邝练霞的几名武士打伤,叫道,“你
们快跑!不必等我!”唐晓澜一阵迟疑,周青喝道:“你不听我的话么?”呼呼怪啸,一个
铁球又己飞到头顶,唐晓澜宝剑往上一挑,把来袭的血滴子挑开,背后又听得周青叫道:
“快跑快跑,用飞芒打他们。”唐晓澜和王陵傍着邝练霞,冲杀出去,背后只有几名武士追
来了。
  周青见唐晓澜等三人都已脱险,精神大振,他自知性命难保,要仗着一口气在,替他们
断路,雷海音赶上来,周青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反手一掌,迅如奔雷,雷海音吓得赶忙倒
退,已来不及,腕骨碎裂,鬼头刀脱手飞去,晕倒地上。周青凶神恶煞般的拦在大路上,一
个血滴子道:“咱们走吧,不要惹他。”这一战,虽然毙了冯广潮父子,但血滴子也已伤亡
过半,雷海音并且受了重伤,除了有三四人去追唐晓澜之外,剩下来的龙木公在内,不过五
人。龙木公本已脱险,但一看之下,忽地又怒骂道:“脓包!跟我来,他逃不了!”龙头拐
杖一展,向前冲去。原来他见周青躲避血滴子时,虽然敏捷,但身法显已不及从前灵活,起
步落步之际,微见摇晃。低手看不出来,龙木公可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见微知著,料得周
青己是强弩之末了。
  这几名血滴子都是四皇子的死士,给龙木公连骂两次“脓包”十分不忿,脚步故意迟
缓,让他独自向前。周青双手连扬,一把飞芒迎空洒出,龙木公身形上拔,铁拐抡风,但仍
是给一根飞芒刺着左眼,登时瞎了。他平生从来未受过如此挫败,凶性发作,在半空中翻个
筋斗,连人带拐杖,严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半空戳下,周青奋起神威,双手一扯杖头,
大喝一举,两人一齐用力,精钢打成的拐杖,“嚓”的一声,当中断为两段。龙木公将半截
拐杖,拼命掷去,周青腾起一腿,将龙木公踢飞三丈开外,但胸瞠也给龙木公的半截拐杖,
戳个正着,伤口破裂,真气消散,这位凌未风的记名弟子,中原唯一精通追风剑法的侠士,
竟然死在荒村。
  龙木公胸口剧痛,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急忙提气护伤,忽听得旁边的血滴子
说道:“大喜,大喜,钦犯给你老打死了!”龙木公怒道:“哼!你们这些脓包,敌人死
了,才敢上来。”血滴子们默不作声,过了一阵,有个血滴子忽幽幽说道:“是我们脓包!
我们也不想邀功,就让你割周青的头回去禀报贝勒吧!”龙木公受了重伤,若然无人救护,
势必也陪葬荒村,听这名血滴子口气,竟似想要不理自己,不由大急,陪笑说道:“生毙巨
贼,大家都有功劳,咱们兄弟何必争气!”那名血滴子哼了一声,将龙木公与雷海音扶起。
自此龙木公与血滴子之间,有了心病,这是后话。
  雷海音悠悠醒转,忽然问道:“那个使剑的少年呢?”旁边的武士答道:“我们有三四
个人已去追他,料他逃跑不了!”雷海音哼了一声,说道:“未必追得到人家!”一名武士
说道:“他是和王陵一起逃的。”雷海音这才面色稍转,点点头道:“唔,那么还有希望。
你们分出两人,通知后到的血滴子,分路围截!”
  四皇子允祯这次暗中派人追捕周青,有两个目的。原来康熙恨自己的人背叛,深怕此风
一开,连护卫自己的武士也靠不住,那还如何得了,周青是大内卫士中唯一尚在生的叛徒,
康熙极欲得而甘心,要将他活捉回来,碎尸万段,以做效尤。四皇子深知父皇心意,因此令
门下武士,大举追捕,想在父皇面前露这一手,压倒其他皇子,叫康熙知道他的能干。另一
个目的则是想夺取周青的游龙宝剑和追风剑诀。辙翻心极大,为了争位,不惜全力以赴。一
面勾结权臣,一面向父皇邀宠,一面还不惜到最后关头,用武力夺取皇位,蝶血宫廷。所以
他养的武士最多,而他自己也深通武艺。只是还缺少一口宝剑。楚昭南的游龙剑,老一辈的
宫廷武士和禁卫军教头都赞不绝口,他耳熟能详,所以想把这口剑攫为己有。
  雷海音乃是皇府“四霸”之一,甚得允祯宠信,深知皇子用心。而今知道周青已毙,虽
然可用药酒炼周青的头颅,保住他本来面目,让四皇子可以拿着人头去禀告康熙,可是到底
不如生擒献上,让康熙泄忿的好。因此四皇子的第一个目的,只可说达到一半。另一个目
的,却还未有完成希望。是以他的神情甚为不悦。至于龙木公则更加是心里不舒服了,他瞎
了一眼,身受重伤,杀了周青,自以为立了天大功劳,那知仍然给同僚奚落。
  唐晓澜把飞芒扣在掌心,三四个失了血滴子暗器的武士,不知厉害,继续追来。唐晓澜
道:“师兄,你护着嫂嫂。先走一步。待我打发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王陵大喜,对邝
练霞道:“好,咱们先走!”邝练霞却凝步不动,说道:“有难同当,大师兄,你给我抱抱
瑛儿!”横刀一立,要帮唐晓澜厮杀。王陵大为尴尬,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正在此际,
忽听得唐晓澜大叫道:“倒!倒!”双手飞扬,四名敌人倒了一双,还有两名也似受了飞芒
之伤,身形迟滞,唐晓澜一剑飞前,游龙宝剑疾发如风,刷!刷!刷!一连几剑,杀得那两
名武土手忙脚乱。王陵急忙抢上前去,六合大枪一摆,叫道:“师弟,我来帮你!”但他还
未抢到前面,唐晓澜的剑左撇右扫,又把两名武士全都结果了!王陵赞道:“好剑法!”眼
珠一转,若有所思。唐晓澜回过头来,只见邝练霞正在低低缀泣。
  正是:
  伤心家散人亡后,此去江湖险恶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回 诡计多端 奸徒欺寡妇 奇能各显 四侠斗双魔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回
诡计多端 奸徒欺寡妇
奇能各显 四侠斗双魔   冯瑛在母亲怀抱中睡得正香,邝练霞低低缀泣,王陵道:“师妹,事已至此,还是节哀
顺变,赶快逃命为宜。”邝练霞轻抚冯瑛苹果色的脸庞,流泪说道:“可怜这对姐妹,刚刚
周岁,就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她和妹妹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唐晓澜道:“钟大侠武艺高
强,他又答应收小侄女为徒,想必无碍,师嫂不必悲伤。”
  邝练霞虽是女中豪杰,骤逢大变,方寸亦已乱了。凄然问道:“咱们有哪里好去?”王
陵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和我到京中去吧。我在京师镖行,熟人很多,京中的血滴
子又不认得我们,你和侄女就随我住在镖行,我遍请京中好手教她武艺,这是万全之策。”
  唐晓澜沉思半晌,昂头说道:“师嫂,我们还是到太行山去的好!”邝练霞道:“什
么!去太行山!”唐晓澜道:“周大侠刚才不是说过,北五省豪杰,每十年聚会一次,今年
中秋恰是聚会之期,地点就在太行山上。”王陵道:“他们北五省豪杰聚会与我们何关?”
唐晓澜道:“我年轻识浅,不过看这次血滴子大举出动,必然有余党,此去京师,路途遥
远,凶险定多。去太行山却只是几日路程,五省豪杰,这几天纷纷赶来,血滴子就算要与我
们为难,也有顾忌。”王陵嗤道:“你好像和许多豪杰认识似的!凭什么面子叫他们替我们
保镖?”唐晓澜不理王陵出语讥诮,继续说道:“我虽识人不多,但豪侠之士,在所多有,
纵非亲友,路见不平,也会拔刀相助的!”
  两人争持不下,邝练霞低头默想,亦是难于决断,王陵忽然说道:“师弟,你的剑法是
谁教的?”唐晓澜道:“自然是师傅教的。”说了之后,发觉不妥,王陵便道:“请借你的
宝剑一观!”唐晓澜想起周青的嘱咐,疑惧顿生,陪笑说道:“这是周大侠送的,他叫我剑
不离身,虽然师兄有命,我还是不敢违背周大侠的嘱咐。”王陵“哼”了一声,忽然问道:
“你是哪里人?”唐晓澜道:“我幼遭孤露,流落江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王陵
道:“你在关外住过许久吧?”唐晓澜道,“是。师兄盘问这些干吗?”王陵转过面来对邝
练霞道:“我在师门这许多年也不知师傅会使剑,唐师弟才来了一年,师傅就教他上乘剑
法,真是各有机缘。师妹,咱们同一村子长大,彼此来历都很清楚。这位师弟,突然从关外
远来投师,又得师傅这样宠爱,一定是大有来头的了!可惜他刚入师门一年,血滴子就登门
拜访,不是我说迷信的话,恐怕他的命是克师之命。”
  王陵的话,显然是指唐晓澜来历不明,并且暗示血滴子就是唐晓澜引来,谋害师傅一家
的。唐晓澜听得心头火起,几乎就要发作。但转想在这时候不宜同室操戈,而自己来历确有
难言之隐,这位师兄不知,自也难怪他有所怀疑。如此一想,怒火稍平,只把眼睛觑着邝练
霞。心中盘算,若师嫂也如此见疑,那只有飘然自去的了。
  冯广潮在屋子里和钟万堂谈及唐晓澜投师经过时,王陵尚未来到,邝练霞却在旁边,知
道这位师弟来历虽然不明,却是周大侠亲自嘱托自己公公教的。对王陵挑拨之言,十分不
快,本来他尚未决断,这时忽然昂首说道:“唐师弟之言有理,咱们先上太行山去!”王陵
不觉愕然。邝练霞指着冯瑛说道:“我两母女全仗两位师兄弟救助,咱们三人可得一心一意
对付敌人,我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两位大德。”王陵一听此言。知道邝练霞已疑自己挑
拨,只好说道:“我是认为去京师更为安全,但师妹和唐师弟既然决意先去太行,那做师兄
的就是舍了性命也要陪师妹前往。”
  太行山在河南西北,离汝州大约是五日的路途,邝练霞一算,离中秋尚有三日,到太行
山的时候,群雄聚会不过两天,想还未散。沿路上王陵神色颇为不安,邝练霞只道他是因和
唐晓澜争执之故,并未在意。
  走了两天,到了洛阳,王陵江湖阅历甚丰,细一留神,果然见有迹似绿林的人物,在城
中来往,暗中戒备。唐晓澜也是处处提防。投宿之时,忽见王陵与一群汉子点头招呼,问起
来时,王陵道:“这是一斑镖行朋友,没有什么深交,所以打个招呼便算。”唐晓澜当晚不
敢入睡,宝剑悬腰,飞芒在手,警备一晚,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第三天到了孟津,是河南水陆交通的要地,将入城时,忽见一群山东大汉,分乘几辆大
车,疾驰出城。领着车队的是一骑黄膘马,马上一个紫膛脸色的大汉,看见唐晓澜三人,似
乎颇为惊愕,擦身过时,忽然问道:“你们上哪儿去?”王陵道:“孟津探亲来的!”那大
汉子又钉着问道:“不是上太行山吗?”王陵急道:“不是,不是!”那大汉尚待再问,王
陵急急进城。车队的人催道:“大哥!快走啊!”那大汉双足一夹,策马前奔,但还是回头
看了王陵几眼。
  入得城来,唐晓澜问道:“师兄,那是什么人?”王凌道:“鲁西大豪孟建雄。”唐晓
澜曾听周青谈过天下豪杰,知道孟建雄也是个响当当的脚色,善打飞火弹,是鲁西的武林领
袖,心中奇道:“今晚北五省豪杰在太行山集会,孟建雄为什么不去参加,反而从太行山那
面走回来,而且这样行色匆匆!”于是再问:“孟建雄算得是个武林人物,师兄为什么不对
他说实话?”王陵面色突变,嗤笑道:“师弟,不是我说你,你有多少江湖阅历,俗语说得
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咱们与孟建雄又没有什么交情,怎好随便对人说出真话?”说罢
瞧了邝练霞一眼。
  邝练霞道:“大师兄说得是,谨慎一些,有利无害。”唐晓澜更是生疑,在孟津这晚,
仍然不敢熟睡,到得天亮,幸喜无事。
  第四日他们到了修武,这是一个小县县城,本来过了孟津,已是渐入山区,但一路上人
来人往,甚为热闹。王陵仔细留神,时不时见有江湖人物,三三五五,迎面走过。王陵暗自
心喜,唐晓澜却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只是邝练霞一向少出家门,却还懵然不知。
  这晚,他们在修武一家客店投宿,行装甫卸,忽闻得隔室有呻吟之声。唐晓澜偷偷张
望,只见邻房炕上躺着一个病人,房中坐着两个汉子,一个少女。那少女眉目如画,稚气未
消,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见唐晓澜探头张望,狠狠盯了一眼,啄着小嘴儿道:“喂,有
什么好看呀!”那两个汉子闻声站起,拱手说道:“小兄弟,请来坐坐。”王陵伸手一拉,
没有拉着,唐晓澜进邻房去了。
  炕上躺的果然是个病人,被褥上还隐隐沾有血迹。唐晓澜走进,炕上人忽然坐起,竟是
个面色焦黄的干瘦老头,可是双目一张,炯炯有神,令人生畏,这老头瞧了唐晓澜一阵,摇
了摇头,忽然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是上太行山去的吗?”唐晓澜不知此人底细,
不敢直说,反问了一句:“前辈是从太行山来的吗?”那枯瘦老头“噫”了一声,突然从被
窝里伸出手来,往唐晓澜臂上一搭,唐晓澜不觉“哎哟”一声,身子矮了半截,瞪眼问道:
“老前辈,这是干吗?”那老头儿忽然哈哈大笑,放了手道:“老夫想起床走动走动,想叫
你扶我一把,那料你如此弱不禁风!”那少女急忙过来将老人扶起,使了个眼色,老人又摇
摇头道:“这孩子不是江湖人物。”唐晓澜心头有气,拱手告辞,老头儿在背后轻声说道:
“我但望他不是上太行山!凭他这样的武功,若上山去,一百条小命也保不住!”语声极
低,却字字清楚,好像是专说给唐晓澜听似的!
  唐晓澜回到房中,又气又疑,不知那老头儿是友是敌。王陵跑过来问,唐晓澜怕他嘲
笑,不敢把自己吃亏之事说出,只说看来似是普通行旅,客中岑寂,叫自己过去聊天的。王
陵嘴角噙着冷笑,没说什么。
  这晚唐晓澜又不敢好睡,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外面轰然一声,旅店大门给人用巨物撞
破,火把通明,唐晓澜跳起来,见外面冲进来十几名大汉,两边踢门搜索,邻房不待人来,
先自开了。那枯瘦老头儿由少女扶着,倚门叫道:“铁掌神弹杨仲英在此,别扰别人清
梦!”那伙汉子发一声喊,突然怪声呼啸,三个铁球,闪电般的向老人飞去,唐晓澜骇道:
“血滴子!”忽然眉头一紧,王陵不知什么时候也起了身,将唐晓澜肩头按住。唐晓澜低喝
道:“干吗?”王陵嘘声道:“不许乱动!”
  唐晓澜沉肩缩肘,把王陵这一擒拿手解了。王陵骤失重心,几乎摔跤,急忙说道:“唐
师弟,他们人多,咱们形迹未露,不要强自出头,卷入漩涡!”唐晓澜“唔”了一声,心
想:原来师兄还是好意,且看下再说。这时,那三个血滴子已飞到老人头上,刚刚罩下,不
知怎的,忽又升空,倒飞回去!只见那老头双掌一收,自少女手中接过弹弓,大喝一声,弓
如满月,弹似流星,把那帮家伙打得不亦乐乎!那伙人中,突然跳出一人,如猿猴纵跃,戴
鹿皮手套,窜高纵低,把飞来的弹子随接随掷,大声叫道:“神弹已经见过,再领教你的铁
掌!”一纵身,到了老人跟前,双臂一震,老头身旁那两名汉子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老人反
手一掌,其疾如电,汉子双拳齐出,刚刚抵住,老人左掌突然穿出,啪的一声,击中他的左
胯,喝道:“倒下”,那汉子摇摇摆摆,退出几步,回头叫道:“铁掌也领教过了,偏不如
你所愿,并肩子上啊,活捉这个老贼!”
  唐晓澜看得目眩心惊,他听周青说过,铁掌神弹杨仲英是北五省第一名豪杰,武功技艺
在他之上。不知怎的也受了伤?而且今日正当太行山五省豪杰之会,他为何却在此地?而受
他这掌的汉子,并未跌倒,武功显然也极深湛,这时两边已成群殴,那名与杨仲英对敌的汉
子,身法步法,无一不怪,灵捷异常。杨仲英却似受了重伤,转动不便,双足钉在地上,如
泰山兀立,动也不动,掌风呼呼,周围八尺之内,敌人不敢近身!那少女一口柳叶刀,不离
老人左右,刀光闪烁,轻灵翔动,使出来的,竟是极上乘的刀法。杨仲英平生与人对敌,无
人能以血肉之躯受他一掌,而今掌击敌人不倒,也自心惊,战了片刻,高声喝道:“来人可
是八臂神魔门下?”那汉子怪笑应道:“你在我师傅掌下逃生,偏偏又撞在我的手上,还有
何话可说?铁掌神弹,今日是你的死期到了!”猛然扑上疾攻。杨仲英呼、呼、呼连环发
掌,那汉子身形快极,一闪又上,不教掌锋碰着,看情形是想累死他。杨仲英吃亏在不能转
动,功力虽然在那汉子之上,却是无法追击,眉头一皱,左掌虚扬,那汉子往旁一闪,杨仲
英突跨前一步,右掌呼的打出,啪的一声,把围攻少女的一个敌人,打飞出三丈开外!围攻
的人一阵大乱,那汉子忽然叫道:“攻那女娃子下盘!”凌空下跃,一抓向老头抓下,杨仲
英冲天一拳,那汉子轻飘飘的落在左侧,横脚一扫,少女下盘不稳,给逼退几步,敌人登时
蜂涌而上,把少女和老人分隔开了。
  那少女和她的两个师兄一起,应付强敌,险象环生。杨仲英又被那个什么八臂神魔的门
人绊住,移动不得,激战中杨仲英受了敌人一抓,右肩鲜血淋漓,竟被撕去一块皮肉。幸得
那名汉子刚才受他一掌,功力亦已大减,要不然这一抓便是开膛破腹之灾。那少女惊叫一
声,几乎中了敌人一刀。杨仲英叫道:“青儿,用旋风扫叶五虎断门刀!”少女声人心通,
招数霍变,刀光闪闪,自下挑上,护着下盘。那几名敌人本来是欺她下盘不稳的,给她这路
刀法使开,竟然不能得手。又战了一阵,杨仲英大叫一声,左肩又给抓裂,额上汗珠,竟似
黄豆般大小,直淌出来。
  唐晓澜本来对那老头甚为不满,但知道他就是铁掌神弹杨仲英,观感顿改,敬意油然而
生。一大把飞芒扣在掌心,暗运内力,捏碎窗核,双掌连扬,右手飞芒,打那汉子,左手飞
芒,打围攻少女的敌人,飞芒份量极轻,他在双方激战中骤然发出,只听得哗然呼叫,有两
人似给飞芒打中,在地上翻翻滚滚,其余的纷纷散开,大声喝骂:“何方小子,胆敢偷放暗
器?”那汉子武功深湛,虽在剧战之中,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芒破空之声,虽极微
小,他已凛然警觉,在众人纷叫中,突然倒纵出来,向唐晓澜藏身之处扑去!
  王陵不知是唐晓澜偷放暗器,见状大惊,急忙向墙角一缩,唐晓澜扬手又是一把飞芒,
那名汉子磔磔怪笑,袍袖一择,飞芒突然反射过来。唐晓澜忙即伏身,只听得叮叮之声,响
个未停!飞芒竟然都从窗格打入,撞在对面墙壁之上。说时迟那时快,笑声未停,咋咳一
声,窗框已断,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进来,掌风飒然,唐晓澜头皮又冷又麻,看看就要抓
到头上。唐晓澜一个“鲤鱼打挺”,滚开丈余。就在此际,忽听得外面有人骂道:“不要
脸,欺负小辈!”接着蓬蓬两声,如巨木相撞,怪手不见,喝声渐远。唐晓澜大着胆,站了
起来,张目偷窥,只见外面忽然添了两个怪客,一人又瘦又高,眼珠白渗渗的;一人又肥又
矮只有三尺来高,两人双手空空,盯着那名汉子,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五六个人,也不知
是给一这两个怪客打倒的还是给杨仲英的掌力震倒的。
  那汉子怪叫一声,喊道:“你们关东四侠,竟然也来趟这淌浑水!那是你们的死期到
了!”后来的那矮子嘻嘻笑道:“我们四兄弟天不怕,地不怕,连老魔头我们也要会他一
会,何惧你这个小卒!董太清,你叫你的师傅师叔出来,我们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唐晓澜这才知道刚才与杨仲英恶斗的那个汉子叫董太清,暗想董太清不知是何等样人,
周伯伯平时纵谈武林人物,从未提起此人,看他武功已不在周伯伯之下,这两个人犹自称他
“无名小卒”,那么他们的武功一定更加深不可测了。董太清称他们为关东四侠,而来的只
是两人,想必还有两个未到。
  董太清磔磔怪笑,想是怒极气极,一伸手就向那高个子抓来,高个子叫道:“四弟,你
把那些人扔出去。”蓦地一声长啸,十指伸出,每只手指都戴着一枚钢环,董太清抓到半
途,急忙缩回,身躯一矮,变抓为掌,攻他下盘。那人身长手长,双手向下一按,两人闪电
般拆了几招,董太清突然怪叫一声,蹲在地上,盘龙绕步,快似风车,缩成一团灰影,专攻
敌人的下三路,招数怪绝。那高个子如星九跳掷,闪转腾挪,董太清攻得急,他也跳得快,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董太清知道敌人武功非同小可,欺他身长,所以用“盘龙绕步”的身法、抓脚踢裆,攻
他弱点。那料来人轻功,还在自己之上,而“盘龙绕步”的地堂功夫,又不能持久,暗暗心
急。这时只听得客店里鬼哭神嚎,惨叫之声,响成一片。那矮子大展神威,或劈或抓,掌如
奔雷,抓似铁钩,血滴子四下奔逃。矮子力大异常,外家功夫,竟似登峰造极,抓着敌人往
外便摔,一手一个,犹如捉小鸡一般,不过片刻,那批血滴子竟给他一个个扔了出去。董太
清蓦地纵身,虚击一掌,高个子又是一声长啸,双掌齐扬,套在指上的十只钢环,一齐飞
出。掌风环影中,董太清厉叫一声,蓦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矮子尚待外追,高个子叫道:
“他中了我三枚钢环,打正穴道,尚能逃走,也算得是个好手,由他去吧。”关东四侠,出
道以来,若敌人能在他们的独门绝技之下逃出,倒不赶尽杀绝。矮子停身止步,张目说道:
“那老怪的徒弟也有这么厉害么?”高个子道:“四弟,事到如今,只有尽力而为了!”语
气之间似有重忧!
  铁掌神弹杨仲英重伤之后,又经过一轮激战,面色惨白,摇摇欲倒,吁声说道:“三哥
四哥,老朽不济,累你们结下强仇,如何是好?”矮子道:“杨大哥,你我神交已久,今日
见面,何幸如之!歪风大哥托我们问候你,并替你带了解药。他说太行山会后,若还能留着
骸骨,当再到宝庄拜访。”杨仲英道:“多谢你们大哥故人情重,只是你们可真得当心
点!”高个子拱手道:“知道了!杨大哥,事不宜迟,你快走!”上前扶杨仲英,那少女和
两个大汉,都怔怔的看着他们。王陵这时惊魂方定,刚刚站起,忽觉微风飒然,一股冷风吹
了进来。
  王陵叫道:“唐师弟,唐师弟!”唐晓澜也觉劲风扑面,急回头时,什么也没有见着。
门外忽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那少女扬手说道:“小伙子,多谢你了!”唐晓澜再张望
时,杨仲英那一伙人和那关东两侠,全都走了!
  激战过后,客店里的人才慌乱起来,纷纷打开房门探望。邝练霞在卧室内叫道:“王师
兄,唐师弟,快来!快来!”王陵和唐晓澜进入内室,只见邝练霞抱着冯瑛,坐在床上,面
色惊惶。冯瑛舞着一双小手,呀呀的哭了起来。王陵柔声说道:“师妹,没吓着么?”邮练
霞指着桌面道:“你们看!”桌上一柄匕首,钉着一张字条,写道:“速走回头路,莫上太
行山!”唐晓澜道:“留字的人是番好意,若他想伤害我们,我们还有命吗?嫂嫂不要担心
害怕!”邝练霞道:“我的公公和丈夫全都死了,我还害怕什么,只是两个女娃如此可爱,
我怎样也得把她们养大呀!”冯瑛十分乖巧,刚才外间激战之时,母亲把她紧紧抱着,她看
着母亲的脸色,动也不动,而今看见母亲脸色难看,这才哭了起来。邝练霞轻吻她的苹果面
颊,说道:“小宝贝,别哭,别哭,妈妈在这里呢!”冯瑛一对宝石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瞧
着她的母亲,见母亲笑了,她也停哭笑了。唐晓澜心念一动,走出外堂,只见墙壁上亮晶晶
的也插着一柄匕首,邝练霞抱着冯瑛跟了出来,问道:“唐师弟,什么事?”张眼见着那柄
匕首,吓了一跳,唐晓澜将那柄匕首拔了下来,匕首尖也穿着一张字条,邝练霞将那字条扯
了下来,一样的笔迹一样的文字写道:“速走回头路,莫上太行山!”邝练霞皱起眉头,说
道:“师弟,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唐晓澜年纪虽轻,阅历却是不少,沉思有顷,抬头说道:“想是前辈高人指点,我看,
不上太行山也就罢了。”王陵这时也已走了出来,忽然阴恻恻的说道:“说要上山的是你,
说不要上山的也是你,你啊,难道是当小孩子玩的吗?”唐晓澜强忍住气,说道:“师兄,
邻居那老头子是威震北五省的铁掌神弹杨仲英。”王陵道:“是杨仲英又怎样?”唐晓澜
道:“昨晚中秋,是北五省豪杰在太行山大会之时,以杨仲英这样的人物,就算不是盟主也
当参加,但他却相反的从太行山那边出来,想必是山上出了什么事了。”王陵道:“你还是
胡猜乱想,而且杨仲英分明受了重伤,走动也艰难,他又那能在片刻之间,在两处留刀寄简
呀?”唐晓澜道:“我又没有说这字条是杨仲英留的。但是他朋友或家人留的,也是了样。
再者前天碰见的那飞火弹孟建雄,也是从太行山那边来,走的是回头路,将两件事连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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