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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43 梁羽生(现代)
  且说杨钲飞石打伤了赤龙驹,将宇文雄摔下马背之后,他儿子告诉他宇文雄的身份,
杨钲不由得喜气洋洋,哈哈笑道:
  “好,先捉江海天的徒弟,也好出一口气。哈,这匹坐骑也很不错,敢情就是江家
的那匹赤龙驹吧?梵儿,你会拿那小子,为父的降伏那匹龙驹。哈哈,江海天的徒弟和
坐骑都到了咱们的手里,这仇也算报了一大半了。”
  江家的赤龙驹因为随着主人的缘故,名马侠士,相得益彰,在江湖上也是早已驰名
的了。杨钲曾两次在江海天手下受挫败。
  如今有机会可以抢得江家的名马,既可以夸耀人前,又可以报两番受挫之辱,还焉
肯放过?至于宇文雄他根本就不放在眼内,宇文雄既被打落马背,他也就不屑亲自出手
了,
  不过,他也有点害怕儿子打不过宇文雄,于是又加上一句道:“永平,你去助阿梵
一臂之力!”
  杨梵笑道:“爹,你放心,这小子我还怕打不过他吗?”
  由于杨钲想获得这匹名驹,用力道恰到好处,赤龙驹受了点轻伤,还能挣扎起来,
继续奔跑,不过一足微跛,膝部麻痹未过,跑得当然远远不如原来之快了。杨钲施展轻
功追逐赤龙驹,赤龙驹也似知道他的厉害,在山坡上东奔西窜,到处乱跑。
  宇文雄这一跤摔得很重,刚刚爬起,杨梵已经胞到,青竹杖一招“毒蛇出穴”,便
向宇文雄胸部点去,狞笑说道:“好小予,看你这次还跑得掉?”
  眼看青竹杖就要点着,宇文雄脚步一歪,恰好避开。说时迟,那时快,佩剑已是倏
的出鞘,反手一撩,拨开了杨梵的第二杖,宇文雄第一招用的是“天罗步法”,第三招
用功是“大须弥剑式”。两者互相配合,奥妙无穷,故而虽然在摔伤之后,也能与杨梵
周旋,不至于被他的突袭击到。
  但宇文雄投入江海天门下虽有年多,得师父的“亲炙”却不到一个月,论起真实的
本领,他比杨梵还略逊一筹。不过好在他这一年苦练大须弥剑式,在剑法和内力上则并
不输给杨梵。
  杨梵在片刻之间,急风暴雨般的连使了二三十招进手招数,宇文雄的剑光舞成一团,
泼水不进,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青竹杖上伤痕斑驳,插不进剑光圈内,杨梵
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只是隔两三个月,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
  蒙永平赶到,说:“杨兄不必心急,看我破他!”身形一闪,扑入宇文雄的剑光囵
内,手使一柄虎头钩,便要把宇文雄的青钢剑夺走。
  原来“天罗步法”源出青城派,后来经金世遗加以增添加进,传给了江海天,又比
原来的青城步法精妙了许多,但毕竟是源出青城,而宇文雄又练得不如蒙水平之纯熟,
故而在步法上反而给他克制了。
  虎头钩本来是长于对付刀剑之类的兵器的,蒙永平只道是扑进了他的剑圈内,只要
使个“锁”字诀,就可以把他的青钢剑夺走,不料只听得“嗤”的一声。虎头钩上的月
牙并没有锁着剑锋,蒙水平的右臂却给剑锋划开了一度伤口,他可以克制宇文雄的“天
罗步法”,却克制不了他的“大须弥剑式”。
  但杨梵也不闲着,蒙永平扑人剑光圈内之时,已是打破了宇文雄的防御。杨梵一杖
戮进,恰恰与宇文雄剑伤蒙永乎的同一时候,他的青竹杖也戳中宇文雄。蒙水平受伤大
怒,呼的一掌击下。
  杨梵道:“留活口,另打死他。”
  蒙永平略略收了三两分力道,这一掌仍是重重的打在宇文雄身上。就在这个时候,
忽听得有人喝道:“谁敢在此行凶?”正是:
  却喜荒林逢大侠,不教贼子得逞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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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四十八回 情场恶浪多风险 战地腥云伏祸胎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四十八回 情场恶浪多风险 战地腥云伏祸胎   宇文雄被这一掌打得满天星斗,脑痛欲裂,迷糊中恍惚听得杨钲叫:“梵儿,快跑!”
宇文雄只听得清楚这一句,尚未看见来人,便即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宇文雄渐渐恢复了知觉,眼皮还未睁开,便听得身边有人谈
话。先是一个女予的声音道:“可惜仍是给杨钲这奸贼跑了!”随着一个带着几分苍老
的声音说道:“这奸贼吃了我一掌,虽然逃得性命,伤也不轻,咱们总算是给灵儿报了
氓山上的一掌之仇。”
  这声音似曾在哪儿听过似的?宇文雄的记忆一下子未能恢复,慢慢才想了起来,原
来就是在他昏迷之前,喝骂杨钲父子的那个人的声音,杨钲就是因为看见这人来了,才
叫他的儿子逃跑的。
  宇文雄心里想道:“难道我不是落在杨钲手中,却给这人救了?”
  那女子道:“好了,好了,他会动了。只需要醒了过来,就好办了。老韩,可以把
粥端进来啦!”
  宇文雄气力也恢复了一些调但慢睁开了限睛,发觉自己是在一间茅屋之中,躺在土
坑上,坑前是一男一女,大约都是在五十来岁年纪。男的三缕长鬓,相貌戚严。女的则
带着笑容,态度慈祥,像是母亲一样的看护着他。
  宇文雄大难不死,几疑是梦,正想说话,那威严老者已先问他道:“你是江海天的
徒弟吧?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雄道:“弟子宇文雄,是前年投入江大侠门下的。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心
想:“这老者是谁,我从未见过,怎的他却知道我的师承?”
  那老者笑道:“是天山派的钟展。我见你使的大须弥剑式,料想你一定是江海天的
弟子,果然不差。”
  宇文雄又惊又喜,这才恍然大悟。原夹“大须弥剑式”源出天山剑法,三十年前宇
文雄的师祖金世遗得天山派老掌门唐晓澜的指点,揉合了天山剑法与乔北溟武功秘复的
精华,另创一派,他所增变演化的大须弥剑式也就成了天山剑法的旁支。同源分流,各
俱佳妙。正因“大须弥剑式”源出天山,所以钟展一见便猜中了他的师门来历。
  钟展上次参加氓山大会之时,宇文雄不在场,他们现在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前虽未
见过,宇文雄却是早已听得师父说过钟展的了。钟展是现任天山派掌门人唐经天的师弟。
在武林中的辈份和他的祖师金世遗是同辈,师门的渊源是非常之深的。
  那女的说道:“这么说,叶凌风是你的大师兄了,我的一子一女,都在你大师兄那
儿。嗯。你的大师兄不但是文武双全,还是个指挥若定的将才。他们这支义军打得很出
色,听说已快要打到小金川了呢。你是去辅佐你的时师兄的吧?”这个女人是钟展的妻
子李沁梅,她的一子一女,便是当日在氓山大会之后,参加援川义军,随同时凌风入川
的钟灵和钟秀。
  宇文雄听得李沁梅如此称赞叶凌风,一时不知如何说好。李沁梅见他好半晌没有说
话,翟然一省,笑道:“对啦,你刚刚醒转,身子虚弱,还是吃点稀饭养养精神吧,不
必忙于说话。”
  一个披着兽皮缝制的衣服,看来像是个猎户模样的人,用筐子盛了一大海碗的稀饭
和四个小菜进来,宇文雄试试气力,已经可以不用人扶坐起。他正感饥饿,当下向那猎
户道了声谢,吃了大半碗稀饭。
  钟展给他把了把脉,说道:“你的内功底子不错。再养息两天,大约可以走路了。”
李沁梅接着笑道:“你不知道,你晕迷了这么多时候还未醒来,可真把我们急煞了。”
  宇文雄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我昏迷了多少时候了?”
  李沁梅道:“整整一天一夜,”
  宇文雄失声叫道:“糟糕,糟糕!竟耽搁了这许多时候么?”
  钟展道:“你的后脑受了震荡,瘀血堆积,我给你推血过宫,化开瘀血。幸亏你内
功底子不错。我本来以为你还没有这么快醒转的呢。你安心养息吧,什么事情都暂且抛
开再说,反正也不过只需养息两天。”
  宇文雄道:“不行啊,这,这事是不能耽搁的。这,这是什么地方?”
  李沁梅道:“这里是云雾山,离开你受伤的地方约有百里之遥。这是我们相熟的一
家猎户: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养伤要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抛不开?”
  宇文雄道:“我、我是要到小金川去的。”
  李沁梅笑道:“你放心,我们也是想去你的叶师兄那儿探望我的儿女的,过了两天,
待你气力精神都恢复了,我们和你一道走。你是到你大师兄那儿的吧?”
  宇文雄道:“是,不,不是。我是要去找叶凌风,但,他他可不是——”
  武林中最重尊卑之别,师弟是不能直呼师兄之名的。李沁梅莫名其妙,不待他把话
说完,便很不高兴地问道:“怎么,你‘只’是去找叶凌风,难道叶凌风不是你的师兄?”
  宇文雄道:“从前是的,现在不是了!”
  钟展浓眉一皱,峻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沁梅也赶忙问道:“他不是
你的师兄又是什么?”
  宇文雄撕开衬衣,从夹层里取出四川总督叶少奇的那封密折,说道:“钟老前辈,
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钟展看了几行,神色大变。李沁梅凑近去看,吓得比丈夫更甚,哑声说道:“叶凌
风、他,他竟是朝廷的奸细?”
  宇文雄道:“晚辈正是因此要赶往小金川揭发这件事情。一方面是为义军除此奸细,
一方面也是替师父清理门户。家师嘱咐:到了小金川,恐怕还得请令郎令媛一同处置这
个好贼呢。”宇文雄就是因为师父有这个吩咐,而他又早已知道天山派的师门渊源,所
以才敢把这些秘密,全部告诉钟灵、钟秀的父母的。
  李沁梅六神无主,把密折交还了宇文雄,叠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
好?”
  原来李沁梅因为受叶凌风的外表所欺骗,对他十分“赏识”,颇有将女儿许配于他
之意。她准女儿随军入川,私人方面的原因,就是希望钟秀与叶凌风多点接近的机会。
如今不料叶凌风竟是叛徒,叫她怎能不急?她初时怕女儿不领会她的用心,还曾向女儿
屡次夸赞过叶凌风。如今则颠倒过来,生怕女儿受她影响,上叶凌风的当了。
  宇文雄更为着急,说道:“是呀:事情如此紧急,我怎能等待两天?”
  钟展沉吟半晌,忽然说道:“好,我教你今日可以动身便是。”当下,默运玄功,
力透指尖,片刻之间,点了宇文雄身上的七处穴道。钟展的指尖所到之处,宇文雄便隐
隐感到有一股热气从穴道中钻进来,有说不出的舒服。
  钟展歇了一歇,说道:“少阳经脉已通,接着我要替你打通大阳经脉和厥阴经脉;
可能会有一些痛楚,你忍着点儿。”少阳、太阳、厥阳是为三焦经脉,打通三焦经脉是
修练上柔内功所必然的途径。以宇文雄目前的造诣,若要打通三焦经脉,最少得化五年
功夫。
  事文雄喜出望外,想要表示谢意,钟展道:“别说话,气沉丹田,意存天枢。”随
刻出指如风,不消片到,又点了宇文雄的太阳经脉和厥阴经脉的十四处穴位。
  钟展所甩的时间无多,他连点二十一处穴道,俨如蜻蜓点水,一掠即过,看来也似
毫不费力。但实际却是累得满头大汗,原来他替宇文雄打通三焦经脉,自己也耗了三年
动力。
  宇文雄只觉全身熬热,如火内焚。钟展取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让他吞下,过了大
半个时辰,宇文雄将真气导人丹田,始觉遍体清凉,精神陡振。
  原来这颗药丸乃是用天山雪莲为主药而制炼的碧灵丹,具有清热、解毒、固本、培
原等等药效。给人打通三焦经脉,除了要耗掉本身的功方之外,还必须有这样的灵丹相
助,才可以保得对方的安全;所以只有天山派的高手方能做到。
  钟展本来可以代宇文雄报讯的,但觉得还是宇文雄自己去更好,一来他不愿抛下宇
文雄,二来宇文雄还兼有代师清理门户的任务,这是钟展所不能替代的。故而钟展不惜
灵丹、功力,成全了宇文雄。半年前钟展在氓山大会之时,也曾为叶凌风打通三焦经脉,
助他大增功力。那时他是因为想招叶凌风为婿,赠他这份“厚礼”的。如今则是为了挽
救义军,又给宇文雄打通经脉,两者的意义自是大不相同。钟展回想起当日之事,不胜
感慨。
  宇文雄恢复了功力,心里想道:“风从龙骑的是骏马,可惜我这匹赤龙驹——”心
里正想到赤龙驹。忽地便听得赤尤驹在外面嘶鸣:
  宇文雄这一下更是喜上加喜,说道:“赤龙驹也夺回了么?”
  钟展笑道:“赤龙驹很有灵性,我替它赶跑了杨钲,它便服服帖帖地跟我了。此时
正在外面吃草呢。”
  宇文雄大喜道:“有赤龙驹就好了,我只耽搁了一天一夜,今后兼程赶路,或许还
可以赴在风从龙的前头。”
  钟展夫妇送他上路,钟展说道:“你的马快,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也要来的。你的
武功已胜从前,杨钲受了我的掌伤,你即使碰上了他,料想也可以胜过他了。好,你放
心去吧!”
  宇文雄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弟子有件事情,想拜托老前辈。”
  钟展道:“不必客气,说吧!”
  宇文雄道:“弟子这次入川。是和一个友人同行的。他的坐骑较慢。走在后头。我
和他约定,每走十里,就给他留下一个记号的。昨日我受了伤,记号中断,他不见记号,
一定很是担心。如今他多走一天的路程、不知是否已赶在我的前头。假使未曾赶过,还
在后头的话,老前辈若然碰上,请代为告诉他一声,免他担心。”
  钟展道:“好的。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宇文雄说了叶慕华的名字。仔细描绘了他的相貌。钟展怔了一怔,忽地对妻子道:
“沁梅,你还记得前两年咱们给识一个哈萨克族的酋长,他说曾有姓叶的父子二人,好
几年前在科尔沁草原帮他们打过仗。他们姓的是汉姓:但却用胡人名字,也不知他们是
否汉人。不过,儿子的相貌,看起来却比父亲更像汉人。”
  李沁梅道:“不错。是有这事。当时你还疑心那人是叶冲霄,不过,咱们没有机会
到科尔沁草原,后来也没有再进一步打听了。”
  钟展道:“你还记得姓叶的那个儿子的名字吧?”
  李沁梅笑道:“倘皆他是叶冲青的儿子的话,那就当然是叫叶凌风了。四川总督叶
屠户的儿子冒用这个名字,才教江海天相信他是内侄的。”
  钟展道:“不,我是说他的胡人名字。”
  李沁梅想了一想,说道:“当时那个哈萨克族的酋长是说过的。西域有许多小国,
也不知他是哪一个的姓氏名字?那几个字怎么念我也忘记了。不过,意思是还记得的,
大约是对中华上国极为仰慕的意思。”
  钟展拍了拍手,说道:“这就对了!宇文雄的那位朋友叫叶慕华,可不正是仰慕中
华上国之意?”
  宇文雄呆了一呆,蓦地恍然大悟,说道:“一定是了!叶慕华一定就是真叶凌风,
怪不得他对于假叶凌风的事情了如指掌,首先揭发那个奸贼的阴谋、原来那好贼就是冒
充他的!”
  钟展很是高兴,说道:“一定是这样的了,哈哈,江海天错认亲戚,如今咱们给他
找回真的内侄,将来说不定还有真假叶凌风对质的好戏上演呢。这也真算得是武林趣事
了。”
  李沁梅一瞪眼睛道:“还说‘趣事’呢?秀儿要是上了他的当,哼,我只怕你哭也
哭不出来!”她数说大夫,自己的眼眶却先自红了。但此事却不能埋怨丈夫,只能埋怨
自己。
  钟展忙道:“好,宇文世兄,你的事情要紧,赶快走吧。我会替你留心叶慕华的行
踪的。”
  李沁梅也赶着嘱咐宇文雄道:“你见了钟灵和钟秀,告诉他们,我马上就会来的。
祝你一路平安,将这奸贼手到擒来!”
  宇文雄跨上赤龙驹,兼程赶路。一路之上,仍然没有发现风从龙的行踪,也打听不
着消息。不知他究竟是在前头还是后头?
  宇文雄担着两重心事,除了怕风从龙赶在他的前头之外,就是挂虑他的师妹江晓芙
了。
  李沁梅害怕女儿上当,他则是害怕师妹上当。马在飞奔,一幕幕的在事在他心头翻
过。幽谷里的相互扶持,师门中的一同练武。还有,东平湖畔的笑语盈盈,小山坡上的
衷情吐露。他们并没经过山盟海誓,但也早已是心心相印了。宇文雄心里想道:“师妹
虽是天真未凿,但却爱恨分明。她并不知叶凌风乃是假冒,却老早就感到与他气味不投,
有常对我说不喜欢这个大师兄的了。师妹一定不会上他的当的!”想是如此想,但总是
心中悬念,除非见着了师妹才得安心。赤龙驹日行数百里,他是还赚它走得慢了。
  宇文雄在记挂他的师妹,江晓芙也在记挂着他。
  且说江晓芙跟着这支义军入川之后,叶凌风将义军中的各派弟子调到各地,协助各
地的义军首领。钟灵、钟秀和江晓芙等人则留在他的总部。叶凌风这支义军的人数不多,
但个个都是各派的精英,一分发各地,每一个人又都成了当地义军的领袖人物,故所以
叶凌风也就隐隐成了义军的总指挥,有权调动各地义军,手下将近十万之众。
  江晓芙暗中监视这位师兄,对叶凌风采取的是“敬而不亲”的态度,但因为抓不着
他的破绽,江晓芙也不敢就怀疑叶凌风乃是奸细。叶凌风则仍念念不忘想做江家的女婿,
但每一次他想献殷勤,都碰了师妹的钉子。
  叶凌风在江绕芙那儿碰了钉子,在钟秀这儿则受到青睐。钟秀虽然比江晓芙大两三
岁,但因是在天山长大,少与外间接触。
  却比江晓芙还更单纯,压根儿就不懂得世路多艰,人心险恶。她眼中看到的只是叶
凌风的许多“优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上马杀贼,下马草露布,能武能文。论师
承,仙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掌门弟子;论地位,他不过二十多岁就做到义军首领。总而言
之,在钟秀的心目之中,叶凌风简直就找不到半点暇疵。钟秀初涉情场,更何况还有她
的双亲的暗示,自难怪她对叶凌风衷心倾慕了。
  叶凌风何等聪明,何须钟秀从口中吐露?叶凌风早已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她对自
己的倾慕之意了。于是叶凌风也就“顺水推舟”,抱定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打
算。
  叶凌风的“如意算盘”还不仅仅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已,对于钟秀,他还
有更其阴险的图谋,
  钟秀的哥哥钟灵是义军的副统领,当日在氓山的英雄会上选拔这支义军之时,江海
天提出:正统领的一切命令必须经过副统领的同意方能执行,当时各派的掌门以为这是
江海天的谦虚,因为按照严格的武林辈份而言,江海天比钟展晚一辈,他的弟子叶凌风
是应该尊重钟展的儿子的。也就无可无不可的通过了。但一经通过之后,这也就变成了
制度。既成制度,钟灵也就等于以副统领的身份兼任“监军”了。叶凌风作贼心虚,早
已猜到这是师父要用钟灵来监视他,至少也是“掣肘”他。义军出发之时,江海天又再
三嘱咐叶凌风遇事必须与钟灵商量,这就更证实了叶凌风的猜疑,对他师父的布置亦更
了然于胸了。
  如今,叶凌风觉察出钟秀对他的爱意,这正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于是就时不时
对她献点小殷勤,哄得她服眼帖帖。钟灵原本就对叶凌风没有疑心,也没有体会到江海
天郑重的嘱托之意,待到入川之后,又加上妹妹的这重关系,他也希望叶凌风成为他的
妹夫。有这几种原因,他对叶凌风的一切措施,遂从不加以审查,也从来不持异议。叶
凌风表面装作尊重他,实际则是大权专揽,独断独行!
  这一晚,正是叶凌风下令明日大举进攻小金川的前夕,各路的义军已经集中,叶凌
风的总部驻在山下。命令各军提早歇息,明日清晨进军。
  钟秀心情兴奋,睡不着觉。午夜起来,拉了江晓芙陪她到林中散步,也好谈一些体
已的话儿。
  时序正是初春,山头仍有积雪,山坡已是野花盛开。刀光如水,雪月交融,大地一
片银白。面在月夜看花,也似乎比白天更美。
  江晓芙吸了口气,赞叹道:“好香!好美!”钟秀笑道:“你倒还有闲情看花赏月。
我已经在想着明天的战斗了。”
  江晓芙道:“我也有点儿担心的。”钟秀诧道:“担心,担心什么?”她以为江晓
英是在担心失败,心里颇不以为然。
  江晓芙道:“担心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我不懂
叶师哥为什么把各处义军尽都调来?”
  钟秀道:“当然是为了解小金川之围了。官军重兵在此,咱们也就调大军来对付它,
这有什么不好懂呢?”
  江晓芙道:“我没读过兵书。但这样不是近乎孤注一掷吗?
  而且又是集中一路进攻。倘若失利,岂不是在咱们原来占有的各个地方也要丢了?
我又觉得叶师哥这次的举动有点突兀。”
  钟秀道:“咱们入川以来,连战皆捷。叶师哥一定是极有把握才打这一仗的。所以
我只是心情兴奋,却丝毫也不担忧。”
  江晓芙笑道:“你对我的叶师哥倒是十分信仰。”
  钟秀如有所思,半晌说道:“晓疾”,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可别怪我冒昧。”
  江晓芙道:“钟姑姑,你怎么和我客套起来了?”
  钟秀道:“你又叫我姑姑了?咱们不是说好姐妹相称的吗?”
  江晓芙笑道:“你和我客气,我才和你客气的。对啦,你早已跟我叫叶凌风做师哥
了,这是你自愿低一辈的。好啦,秀姐你要问什么?请说吧!”
  钟秀脸上一片晕红,低声说道:“我正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好像对叶师哥不大喜欢?”
  江晓芙道:“哦,你也感觉到了?”
  钟秀道:“是呀,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按说你们是师兄妹,他又是你的表兄,你
们应该亲亲热热才是。你怎的会不喜欢他呢?甚至我还感觉你好像是把他当作外人似的。
要不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换了别人,决想不到你们既是同门又是至亲。”
  江晓芙并不直接回答钟秀所问,钟秀说了之后,她也是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反问
钟秀道:“这么说,你是很喜欢叶师哥的了?”
  钟秀红着脸道:“鬼丫头,我问你,你却问我!”她不直接回答江晓芙,也就等于
是默认欢喜叶凌风了。
  江晓芙道:“秀姐,请恕我冒昧,我也想问你一两件事,本来是不应该同你的,你
可别要见怪。”
  钟秀道:“咱们不是老早说过咱门是无话不可谈的好姐妹吗?有话尽说无妨。”
  江晓芙道:“叶师哥近来好像常常找机会和你亲近,是吗?”
  钟秀脸泛红潮,忸怩说道:“坏丫头,我只当你有什正经话儿,却原来是取笑我,
我可不依。”
  江晓芙正色说道:“我说的是正经的话呀!”
  钟秀怔了一怔,说道:“不错,我近来和你的时师哥是比较多在一起,但也不过是
彼此琢磨武功而已。我和你不也是常常琢磨武功吗?”
  江晓芙笑道:“你不肯和我说心里的活儿了,你不是喜欢叶师哥的吗?不仅仅是谈
论武功吧?”
  钟秀道:“嗯,我是佩服叶师哥的聪明能干。你对他总好像怀有成见似的,所以我
才觉得奇怪。”
  江晓英道:“你有向他表白过你的心事吗?”
  钟秀面红直透耳根,说道:“你说到哪里去了?你当我是个不识羞的姑娘吗?”说
话之意,其实己是承认了爱上了叶凌风,不过不便开口而已。
  江晓芙道:“那么,叶师哥可曾对你表示过什么?”
  钟秀粉颊低垂,说道:“他军务萦心,哪会和我说到私人之事。”钟秀的话有一半
是真。原来叶凌风之对于钟秀,不过是暂时利用,在江晓芙这儿虽然碰了钉子、但仍是
不肯放弃做江家女婿的希望的。故而他对钟秀的态度是“若即若离”,有意挑逗她的芳
心,却又不肯把事情定实。所以,“海誓山盟”之类的说话是没有的,至于“游辞挑逗”,
那则是免不了的了。
  江晓芙吁了口气,说道:“好,这还好。”
  钟秀不觉又是一怔,说道:“什么叫做这还好?”原来钟秀不惜隐隐约约透露她与
叶凌风之间的真情实意,也怀有一个目的的,希望江晓芙从中穿针引线,代她向叶凌风
表白心意。如今听得江晓芙这么一说,好像竟有点不赞成的意思,倒令她感到惶惑不安
了。心想:“难道她自己本来也喜欢大师哥,但因见叶凌风和我亲近,才假说不喜欢的?”
  钟秀正自胡思乱想,江晓芙已在率直说道:“秀姐,我有几句心腹话儿和你说,你
可别生气。你和叶师哥还是疏远些儿的好,这个人人恐怕不大可靠!”
  钟秀吃了一惊,茫然问道:“叶师哥不可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哪一方
面不可靠?”原来钟秀误会了江晓芙的意思,以为她指责叶凌风“用情不专”。
  江晓芙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爹爹要叶师哥凡事必须与你的哥哥商量,怕的就
是他不可靠。”
  钟秀这一惊更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讷讷说道:“晓芙,你说
什么?难道你是指他在抗清方面不可靠么?”
  钟秀惶惑之极,说道:“这当真是你爹爹的意思?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爹爹立他为
掌门弟子?又为什么还让他统领这支义军?”
  江晓芙道:“我爹爹是在这支义军组成的前夕才发觉他不可靠的。不过,尚无证据。
众人既然推戴他做义军统领,我爹爹也不便违反众意。老实说,我爹爹也是愿意他的掌
门弟子为他争光的,在怀疑未证实之前,当然不能胡乱说了出去,以免摇动军心。他要
你哥哥负起监军之责,就是防患未然之计。”
  钟秀松了口气,说道:“哦,原来是并无凭据的。或许是你的爹爹多疑了。”
  江晓芙道:“不过,也有一些蛛丝马迹!”
  钟秀又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什么蛛丝马迹?”
  江晓芙道:“你知道江湖上有个千手观音祈圣因吧?她的丈夫是关东著名的马贼尉
迟炯。”
  钟秀道:“我在氓山之时听人说过,听说他们夫妻现在都是不知下落,有人说给官
府抓去了。怎么,这两个人和叶师哥有什么关系?”
  江晓芙将尉迟炯夫妻的遭遇源源本本的告诉了钟秀,尤其是对析圣因那晚在她家中
的事情说得更详细,讲完之后,说道:
  “祈圣因第二日出了我家家门,便即遇害,生死未知,尉迟炯夫妻的好友岳霆找上
门来,证实有人向鹰爪通风报讯,同时又发现祈圣因那匹坐骑中了毒。为此,岳霆还曾
在我家里大闹一场呢!”
  钟秀大惊道:“这么说,你家里一定有一个奸细了?”
  江晓芙道:“可不是吗?那晚我家里只有四个人,我妈和我当然不会是的。剩下的
两个人就是大师哥叶凌风和二师哥宇文雄了。”
  钟秀道:“焉知不是宇文雄?我听了你刚才叙述,宇文雄的嫌疑也似乎更要大些。”
  江晓芙道:“不,我知一定不是二师哥!”
  钟秀道:“你怎么知道。”
  江晓芙道:“我信得过他。”
  钟秀道:“那么,你的大师哥是掌门弟子、又是你母亲的嫡亲侄儿,更应该相信得
过了。”
  江晓芙叹口气道:“就是呀。我妈就是因此,只怀疑二师哥,不怀疑大师哥,结果
是把我的二师哥赶出了师门。可是,我,我还是相信二师哥的。”
  钟秀恍然大悟,心里道:“原来晓芙是爱上了她的二师哥。
  怪不得她对大师哥不喜欢了。”
  钟秀自以为看破了事情的真相,笑了一笑,说道:“芙妹,我觉得你对叶师哥多少
有点成见了。不过,即使你从前信不过他,现在总应该相信得过了吧?他入川以来,不
是带领咱们打过许多胜仗吗?怎可能还是奸细?或者,你两个师哥都不是奸细,其中另
有咱们尚未知道的原因也说不定。”
  钟秀并不知道宇文雄的为人,她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和江晓芙辩驳,所以就把两个
的“嫌疑犯”都“开脱”了。当然她主要是为了叶凌风,给宇文雄“开脱”则是陪衬。
  打胜仗是一个事实,江晓芙对此不能反驳。而她自己由于这个事实,有时自己也不
免感到惶惑,是否错疑了叶凌风,但她还是说道:“秀姐,我知道你是以为我偏袒二师
哥。不过,我爹爹回来之后,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样,觉得大师哥嫌疑多些。”
  钟秀道:“为什么?”
  江晓芙道:“他当时来不及仔细说。不过,他已决定了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准备入京劫狱,将尉迟炯救出来,另外还要设法找着祈圣因和二师哥。这三个人,只
要有一个与我的爹爹见了面,我相信事实的真相就不难明白了。”
  钟秀道:“这就对了,等你爹爹回来,自然水落石出。咱们可不必过早怀疑叶师哥。”
  江晓芙道:“叶师哥这次下令总攻小金川,事先和你哥哥商量过没有?”
  钟秀道:“我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叶凌风拟好了命令才交给钟灵副署。钟
灵事先并不知道。她为了避免江晓芙多疑,故意隐瞒。
  江晓芙道:“秀姐,我是怕你上当,今晚才和你说这些话的。
  你不见怪我吧。”
  钟秀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里有数的。”
  江晓芙道:“你可别将我今晚的说话告诉别人,包括叶——”
  正说到这里,忽见有一个人走上山坡,向他们这边走来。这人正是叶凌风。正是:
  情窦初开尝苦酒,怜他飞絮竟沾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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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四十九回 万里飞骑传警报 中霄探帐破奸谋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四十九回 万里飞骑传警报 中霄探帐破奸谋   江晓芙暗暗吃凉,心中想道:“他是从下面上来的,该不会是存心偷听我们的说话
吧?”
  心意未已,叶凌风已走到她们眼前,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说道:“你们真好兴致,
这么晚了,还未睡么?”
  钟秀道:“我心情有点紧张,睡不着觉,和芙妹出来说话,说得高兴,忘记了时刻
了。”
  叶凌风道:“你们在谈些什么?这样高兴?”钟秀略一迟疑,笑道:“也不过是些
家常闲话。现在什么时候了?”
  叶凌风道:“也不算太晚,大约是三更时分。嗯,月色很好,我也不想睡了。我陪
你们聊聊天吧。”
  江晓芙故意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不想睡,我可想睡了。
  秀姐,咱们回去吧。”
  叶凌风道:“军务繁忙,咱们难得相聚,再待一会儿何妨?
  对啦,我这两天在练轻功。其中有个运气的诀窍,我正想向钟姑娘请教呢,明天一
打仗,又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切磋武功了。”叶凌风说话之时,双眼望着钟秀,一
脸恳切要她留下的神情。
  钟秀意乱情迷,讷讷说道:“芙妹,你再多留一会儿吧?”
  江晓芙暗暗生气,一跺脚道:“你喜欢和叶师哥说话,你陪他吧。对不住,我可少
陪了。”
  江晓英毕竟还是孩子脾气,也没想到留下钟秀的后果,说了之后,不理钟秀,回头
就走。
  钟秀下不了台,不觉也有点生气,心道:“你不喜欢叶师哥那也罢了,却何必冷言
讽我?如今你说了这样的话,我若跟你回去,岂不是要令叶师哥更为难堪?”于是也就
淡淡说道:“好吧,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江晓芙本以为她会跟来的,想不到她竟然留下。江晓芙暗暗后悔,但话已出口,却
也只好单独回去了。江晓芙心里想道:
  “好在我已郑重嘱咐她不可将我刚才的说话告诉任何人,想来她不至于不知轻重的。”
  江晓芙走后,叶凌风笑道:“我这师妹脾气不大好,你可得多担待她些儿。看在我
的份上,不要和她生气才好。”叶凌风这几句话说得巧妙之极,一来显得他是爱护师妹,
二来又显得和钟秀亲近,毫不着迹的就表明了他是看重钟秀、信赖钟秀的。
  钟秀笑道:“我怎么会怪晓芙呢?我一向是把她当作我的妹妹的。其实她的脾气也
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固执,对人有点偏见而已。我觉得你倒应该和她多亲近一些。免得
师兄妹反而生疏了。”
  叶凌风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只怕你多心。”钟秀满面红晕,娇嗔说道:“我
多心什么了?”脸上娇嗔,心中可是甜丝丝的。
  叶凌风度:“我是和你说笑的。你武功好,性情又好。
  ……”钟秀插口道:“多谢你了,你别尽是夸赞我啦。咱们说正经的。”
  叶凌风接下去说道:“说正经的,我知道你胸襟爽朗,为人热心,你是想我们师兄
妹有好。唉,只可惜——”说至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
  钟秀道:“可惜什么?”
  叶凌风遭:“可惜晓芙对我误会太深,她为了一桩事情怨恨于我,其实却是错怪了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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