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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惊雷

_38 梁羽生 (现代)
人,自己或许还有可能追上。
  不料不知怎的,那匹马竟然不听使唤,蓦地一头撞在一株大树之上,把军官抛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嘶鸣,马已倒在地上,头上满是鲜血。原来小姑娘所发的暗器之中,除了
那三枝短箭,还有两枚小小的梅花针,她的梅花针是没有毒的,料想即使能够打中那个军
官,那他亦是毫无影响,故此用来射瞎他的坐骑。
  军官气得七窍生烟,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一声长啸,隔山传来,震得他耳嗡嗡作
响,长啸过后,跟着叫道:“炎儿!炎儿!”
  那军官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此人功力胜我十倍,他叫这小子做炎儿,恐
怕不是孟元超就是缪长风了。”心惊但战,那里还敢逗留,赶忙悄悄溜走。
  他料得不错,这个人正是来找寻义子的缪长风。
  缪长风的啸声,那小姑娘也听见了,听见了他的啸声,她越发催马急行。
  杨炎已经恢复了一点知觉,只觉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始脚落实地。
有一个软绵绵、暖烘烘的身体偎倚着他。
  “炎哥,你醒醒!”小姑娘在他耳边柔声呼唤。
  杨炎吸一口气,胸口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郁闷了,他张开了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得又喜
又惊,失声叫道:“灵珠,是你!我、我是在做梦吧?”
  龙灵珠道:“那三枚毒针,我已用磁石吸出来了,你觉得好一点吗?”
  杨炎说道:“多谢你,你快走吧。恐怕还会有人来找我的。”他想到的是:孟元超和他
的义父虽然不知道龙灵珠的姓名,但已经知道她是“小妖女”了。他们当然会相信邵鹤年和
李务实的话,把他“误入歧途”的过错,都推到他们心目中这个“小妖女”头上。他知道是
孟元超和缪长风找着他,对他是决计无妨的,但要是龙灵珠给他们碰上,那可就难说得很
了。
  不过他此际已是有气无力,纵然不怕伤龙灵珠的心,他亦已没法和她细说了。
  龙灵珠道:“我不走,要走咱们一起走。你先别说话!”一双软绵绵的小手伸了过来,
握着杨炎双手。
  他们所练的内功同出一源,龙灵珠用家传的内功心法助他凝聚真气,倒是有点效果。不
过他中毒太深,纵然能够稍稍凝聚真气,亦是无补于事了。
  杨炎若笑道:“你不要浪费真力了,得不到解药,没有用的。你还是走吧!”
  龙灵珠道:“你不是说过吗。爷爷传给你的内功,就有自行祛毒的办法。只要你恢复几
分功力,没有解药,也会好起来的。”
  杨炎苦笑道:“那最少也得恢复七分功力才行,纵然有你全力相助,我要恢复七分功
力,恐怕最少也得在三日之后。”
  龙灵珠道:“不,要走咱们一起走;要死咱们也一块儿死!”
  杨炎说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死的。倒是你,我、我……”
  说至此处,忽觉丹田发热,这是真气开始纳入丹田的现象。杨炎只能暂且停止说话,以
待真气凝聚。其实,他就是能够分出心神说话,也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
  过了一会,扬炎吐出一口浊气,龙灵珠问道:“是否舒服一些?”
  杨炎说道:“好多了。但真气一点一滴的凝聚,还是不行的。你可不宜在这里耽搁太多
时候——”
  龙灵珠知道他又要劝自己离开,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笑道:“已经开始好转,那就好
了。无须你自己能够运功祛毒,只要你恢复两分功力,那我就可以和你作伴离开此地了。恢
复两分功力,恐怕明天就可以了,对不对?”
  杨炎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灵珠道:“是在一座高山上的森林里,看来是人迹罕到之地。”
  杨炎说道:“还是在柴达木境内的吧?”
  龙灵珠道:“不错,这座山和柴达木首府的距离不过十多里。” 几番离合 未了情缘   杨炎问道:“灵珠,你怎么也会来到此地?”龙灵珠笑道:“我有未卜先知之能,预知
你今日有难。”
  杨炎道:“我是和你说正经的,别开玩笑。”
  龙灵珠道:“说正经的,我虽然不是诸葛亮,但你今日之难,却确实是早已在我意料之
中!”
  杨炎道:“你怎么知道?”
  龙灵珠道:“你告诉我的!”
  杨炎摇了摇头,笑道:“你又来开玩笑了,我几时告诉过你了?”
  龙灵珠道:“你忘记了那一天分手的时候,你和我说过的话么,你说不能助我报仇,是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要报仇,而你的那个仇人令你一生下来就受耻辱,和杀父的仇人也差不
多!”
  杨炎听她覆述自己当时的想法,禁不住心中苦笑。
  龙灵珠继续说道:“你说你的身世有难言之隐,而你又不肯认孟华做哥哥。你虽然没有
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我也猜想得到一定是孟华之父孟元超了。你那天一下祁连山,我跟着
就赶来柴达木。”
  杨炎叹道:“你不该来的!”
  龙灵珠道:“你不是说过,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爷爷,在你未曾认识我之前,你已经把
我当作亲人了。难道你说的都是假话,在你的心目中,只有冷姐姐才是你的亲人?”
  杨炎泪盈于睫,又是感激,又是欢喜,说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姐姐,一个是我的妹
妹,都是我的亲人。珠妹,我非常高兴听见你这番说话,那么,你是愿意认你的外公了?”
  龙灵珠道:“我不想骗你,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恨他的,虽然恨得已经没有从前厉害了。”
  杨炎心想:“我对孟元超何尝不也是如此!”说道:“是啊,爷爷早已后悔他做过的错
事,他晚年的处境也实在寂寞可怜,对你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外孙女,他是只有思念,只有
热爱的,你是不该再恨他了。”说至此处,不觉心里暗自想道:“那么我呢?我是不是是也
不该再恨孟元超了?他是否做过像爷爷那样的大错事我不知道,但地对我的思念和爱护我却
是已经知道了的。”
  龙灵珠道:“与生俱来的恨恐怕不是立即就能从心上抹去的,但我愿意为了你的缘故,
和你一起回到咱们爷爷的身边。”
  杨炎听见“有生俱来的恨”这一句话,不觉心弦颤抖。这句话出自龙灵珠口中。但也好
像是替他说的一样。
  龙灵珠道:“炎哥,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杨炎沉吟半晌,说道:“这本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不过现在、我恐怕还不能……”
  龙灵珠柔声说道:“炎哥,你还要留在此地报仇么?不错,孟元超对你那么狠毒,也难
怪你要报仇,不过,这也是你劝过我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咱们一起回去陪伴爷爷吧!
你养好了伤,学会了爷爷的武功,那时咱们再下山报仇吧。这样,既可以安慰爷爷的晚年,
咱们也可以远离争斗,无忧无虑过几年日子,而几年之后,报仇也更有把握,这不是一举三
得吗?”
  杨炎虽然精神好了一些,还是不能说太多的话的,而他此际却正是心中有太多的话要
说,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说道:“不,珠妹,你猜错了。我并不想留在此地报仇,甚至
在我的心里,我也已经不想把孟元超当作我的仇人了。”
  龙灵珠一直以为盂元超把他打得伤成这样的,突然听得他改变主意,心里自是不禁甚为
诧异。但只要能够保全杨炎的性命,她倒是乐于听见杨炎愿意放弃报仇的。纵然只是暂时的
放弃也好。
  “既然你已经不想向孟元超报仇,那你为何不肯与我离开此地?”龙灵珠问道。
  杨炎正自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长啸过后,有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叫道:“炎儿,炎儿,你听见我在叫你么?你不要躲避我啊!”
  杨炎几乎就要出声回答,蓦地想起龙灵珠在他身旁,而龙灵珠在义父的心目之中乃是一
个害人的“小妖女”的。他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轻轻说道:“珠妹,你快骑马走吧!不
必为我担忧,他们绝对不会杀我的。”
  话犹未了,缪长风呼唤他的声音已经是好像近在耳边了。龙灵珠听得出他正是朝着他们
藏身之处跑来。
  龙灵珠并没有跨上坐骑。而是躲在离开杨炎数丈开外的一棵大树背后。
  刚刚藏好身躯,缪长风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缪长风是跟着他们这匹坐骑的蹄印找到
这个地方来的。
  杨炎虽然改容易貌,但还是瞒不过缪长风的眼睛。他发现杨炎。大喜叫道:“炎儿,果
然是你!咦,你怎么啦?你不肯认我吗?是不是受了伤了?”他见杨炎靠着大树,形容憔悴,
似乎动也不能动的模样,不觉大吃一惊。
  他正要跑过去看,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就在他身旁一棵大树后面,三枝短箭射了出来。
  杨炎惊呼:“珠妹不可——”
  只听得噼噼啪啪声响,三枝箭断成了十几截落在地上。不错,距离如此之近,暗箭突
袭,是没有不中之理的。这三枝短箭都射着了缪长风,但一碰着他的身躯,箭杆便即寸寸断
了。
  杨炎知道以义父的武功,决不会被龙灵珠的暗器所伤,但却还想不到义父的护体神功的
厉害一至于斯!此时他担心的不是龙灵珠伤他义父,而是在义父一怒之下,只怕龙灵珠性命
难保了。
  位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阻拦,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珠已经扑上前去,左鞭右剑,猛烈
攻击。
  缪长风衣袖轻轻一拂,龙灵珠左手银丝软鞭反荡回去,恰好缠上了她右手所持的长剑。
  龙灵珠叫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炎在我的面前受你伤害,我打不过你,你先杀了
我吧!”
  杨炎见义父并没施展杀手,这才松了口气。
  缪长风哼了口声,说道:“胡说八道,我怎会害我的炎儿。你是何人,因何暗箭伤
我。”心里想道:“炎儿叫她珠妹,伤炎儿的想必不会是她。”原来缪长风在遭会偷袭之
时,本意是想把那三枝短箭反震回去的,幸亏杨炎这一声‘珠妹”叫得及时,这才救了龙灵
珠一命。否则只怕她不死也得重伤。
  龙灵珠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骗不了杨炎,也骗不了我!”
  缪长风一怔道:“哦,你知道我是谁?”
  龙灵珠道:“我知道你是心狠手辣的孟元超!”
  缪长风道:“请问孟元超怎样心狠手辣?”’
  龙灵珠道:“你还说他不会伤害杨炎?那是谁打伤他的?不是你亲自动手,也一定是你
叫部下打伤他的。亏你还敢厚颜无耻的来欺骗他!”
  杨炎叫道:“珠妹,你错了!”
  缪长风冷冷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龙灵珠道:“你知道我是谁?”
  缪长风道:“我知道你是把我的炎儿害得身败名裂的那个小妖女!”
  龙灵珠叫道:“不错,我是小妖女,你是大英雄、大好汉,你杀了我吧!”她故意强调
‘大英雄、大好汉’这六个字,其实正是要使得“孟元超”不好意思杀她,说了之后,心里
惴惴不安,生伯“孟元超”不中她的激将之计,不顾身分,当真“以大欺小”,把她和杨炎
一起杀掉,那就糟糕透顶了。
  缪长风冷冷说道:“我不杀你,但不许你再缠杨炎!”呼的一掌拍出。
  杨炎武功消失,武学并没消失,一看缪长风的劈空掌势,就知他是要废龙灵珠的武功,
吓得连忙大叫:“干爹手下留情!”声音都嘶哑了!
  缪长风也不知是否听见杨炎的呼叫,仍然对着龙灵珠大喝:“给我滚开!”大喝声中,
又是一掌拍出。
  龙灵珠好像皮球一样抛了起来,却不是身形向上直升,而是一路翻着跟斗向上,去势不
急,翻腾而上的身法却是怪异无比!
  这霎那间杨炎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幸好立即就听得缪长风喝道:“看在炎儿份上,这次放过了你,你走得越远越好,下次
若是给我碰上,可就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了!”
  龙灵珠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刚好跌落马背上。
  原来缪长风本意是要废掉她的武功的,后来加上的那一掌,乃是转移前一掌的力道,两
股力道互相牵引,好像龙卷风一样,把龙灵珠卷上空中。落在马背上,并非凑巧,而是他算
准了的。
  杨炎看着龙灵珠骑着那匹照夜狮子跑出树林,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余悸犹存,心
头兀是有如鹿撞。
  缪长风走到他的身边,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炎儿,你中了毒?”
  杨炎刚刚松了口气,神智不觉有点迷糊,说道:“不是她伤我的。龙姑娘并没害我,
她。她是曾经几次救过我的性命的。”
  缪长风俯身察看他的伤势,眉头一皱,说道:“龙姑娘?你说那小妖女?”
  杨炎叫道:“她不是小妖女,她是我的朋友,她是好人!”
  缪长风道:“哦,她是好人?”
  杨炎说道:“小妖女那是别人中伤她的,不错,她和我一样,有许多事情做错了,但我
知道,她是好人!干爹,你相信不相信我,我也不想做坏人的,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
在究竟还能不能够算是好人?”他心情激动,说得已是有点“语无伦次”。
  缪长风微笑道:“炎儿,爹相信你是好人。”但随即想起一个问题,不禁心里又是忐忑
不安,柔声问道:“炎儿,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位龙姑娘?”
  杨炎说道:“她是我的亲人,她是我的妹妹,我未认识她,就把她当作我的妹妹了。干
爹,我不能喜欢她吗?”
  缪长凤听得莫名其妙,心里想道:“我一回到天山,就听到有关他和冷冰儿的谣言,但
石天行言之凿凿,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先不论是非,他总不能同时爱上两个女子!如今
他好像有点心智失常,我可不便盘问他。嗯,待冰儿回来再说吧。好在据冷铁樵说只是差她
去探听一件事情的,过两天她也应该回来了。”
  此时他已察觉杨炎是中了剧毒,毒针虽然拔出,毒性并未稍减,而且脉象之中出现肝火
松结之象。
  “干爹,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杨炎嘶哑着声音说道。
  缪长风微笑道:“那你就别忙着说话,待你好了,咱们爹儿俩说个三天三夜。”
  “不,我——”刚说得两个单字,只觉一股热气霎那间已是流遍全身。
  缪长风缓缓说道:“神游象外,意存丹田,露台明净,毋凝毋喷!”这是正宗内功心法
的要诀,即使内力完全消失,也能以意导气,自行疗治,再加上有外力相助,那就好得更快
了。
  但杨炎却怎能保持灵台明净,毋凝毋喷?
  缪长风默运玄功,把真气输入他的体内,立即发现,非但不能与杨炎本身的真气水乳交
融,反而有抗拒的迹象。他改变方法,想助杨炎将真气纳入丹田,结果却是愈理愈乱!
  “炎儿,你的身体要紧,别再胡思乱想了!”缪长风柔声说道。
  杨炎双颊火红,断断续续说道:“干爹,我。我静不下来。我、我好像被带进不见天日
的幽谷,眼前一片浓雾。我不知怎样走出来。我有话要告诉你,也有话想要问你!”
  缪长风是过来人,他也曾经受过激情的冲击,有过迷茫的日子。或许当年他的激动情怀
不如杨炎今日之甚,但已足够令他感受这种好像迷失了自己的苦味了。
  “他的心情不能平静下来,要是我强行运用太清气功,约束他的真气,恐怕反而对他有
害。嗯,要治好他的创伤,看来是只有一个办法了,替他解开心上的结!”
  缪长风停止运功,说道:“好,炎儿,那你说吧,把你想要说的都说出来!”杨炎说
道:“干爹,我是刚才从你们那里逃出来的。”
  缪长风道:“我知道。”
  杨炎沉声说道:“我是来行刺孟元超的!”
  缪长风道:“我和孟元超也早已知道了!”
  扬炎呆了一呆,说道:“那为什么他还是那样说?”
  缪长风道:“你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杨炎说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他决不相信我会行刺他!可是,我,我—
—”
  缪长风微笑道:“你不是终于没有行刺他吗?他对你的信任,并没错啊!”
  杨炎嚷道:“他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对我那样好?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
事,内疚于心?”
  缪长风道:“不,做错了事的不是他,应该感觉惭愧却仍然厚着脸皮要认你做儿子也不
是他!”
  杨炎道:“那是谁?”
  缪长风道:“是一个名叫杨牧的人。”
  杨炎身躯颤抖,咬着嘴唇说道:“干爹,你对我说实话,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缪长风道:“你的生身之父就是这个名叫杨牧的人!但真正把你当作亲身儿子一样疼爱
的是孟元超!”
  杨炎颤声说道:“我、我已经、见、见过这个人了。”
  缪长风道:“这件事情我虽然还未知道,亦已猜想得到,否则你不会跑来行刺孟元超!”
  杨炎说道:“但这、这个人对我说的,和你、和你……”他的面色红里泛青,似乎没有
勇气说下去了。缪长风却是松了口气,他知道‘险难’已经度过,这个险是冒得对了。杨炎
听了他的说话,果然耻于把杨牧唤作爹爹。
  缪长风道:“和我说的完全两样,是吗?炎儿,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杨炎一咬牙根,说道:“干爹,你把真相告诉我吧,我相信你!”缪长风道:“好,你
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有勇气面对真相!”
  “我不知道他怎样和你说,但也可以猜想得到,他是把自己说成受害者,把孟元超说成
恃强凌弱的人!是不是这样?”
  杨炎没有作声,但心跳的声音,缪长风已是可以听得见!
  缪长风大声说道:“我告诉你,受害的不是他。是孟元超和你的母亲,还有你!”。
  从杨炎的眼睛缪长风看得出他是在半信半疑。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
么,你是想,他既然这样坏,你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他?”
  杨炎叫道:“干爹,我不要听下去了!”
  缪长风大声说道:“你要听!我告诉你,你的娘亲是受了他的骗的!”
  “盂元超和你的母亲本来是一对爱侣,而且是即将成亲的爱侣!”
  “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孟元超必须和你的母亲分手,往小金川去帮助义军。此去
生死难卜,临别前夕,或许他们是因此一时糊涂,于是你的母亲怀了孕,后来生下来的就是
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孟华了。”
  “盂元超没有如期回来,却来了一个杨牧。”
  “那个时候的扬牧还是个混在侠义道中的伪君子,你的外婆要面子,他又假意答应你的
母亲,愿意和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妇,等待孟元超回来,就这样,你的母亲上了他的当。”
  “几年过去了,盂元超一直没有回来。传来的消息,却越来越是对义军不利。小金川的
基地已经给清军攻占,最后是传来了孟元超不幸战死的消息。”
  “在那几年当中,杨牧倒是能守诺言,骗得你的母亲相信。孟元超战死,她断了指望,
而另一方面,杨牧又对她这样‘好’,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能怪她的,挂名的夫妻成了真正
的夫妻。”
  “其实孟元超并没有死,那个消息是杨牧串通别人,捏造出来骗你的母亲的。”
  “待你母亲明白真相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杨牧的真面目越发显露了,他从侠义道变成了清廷的鹰爪。”
  “你的母亲逼得与他分开,他则利用此事诬蔑孟元超,把一切罪名加在孟元超身上,害
得孟元超几乎身败名裂!也害得你们母子几乎丧生。那时你还没有出世,你的母亲驮着你流
浪江湖……”
  故事没有说完,杨炎已是放声大哭!
  缪长风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虽然杨牧没有杀你母亲,你的母亲实是因他而
死!”
  “好,炎儿,你哭吧,哭个痛快吧!但在你哭过之后,你必须挺起胸膛做人,人总不能
伤心一辈子的!”
  泪流干了,杨炎的心里充满恨!可是不管杨牧如何可恨,他总是自己生身之父。“我怎
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缪长风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缓缓说道:“你该怎么办呢?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
勉强你照我的意思去办,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主意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谬长凤重复说道:“真假是非,你也应该懂得分辨了!”
  “是的,你是做错了事,幸好还未铸成大错。孟元超相信你会变好,当然他也会原谅你
的过错。”
  “他不仅愿意原谅你的过错,甚至他愿意原谅杨牧。只要杨牧肯改过自新。”
  “他是为了你的缘故许下这个诺言的,他说因为你受的创伤已经太多,不忍见你的心灵
再受创了!”
  “他抱着这么一个希望,但愿这个希望不是无根的幻想。他说虎毒不食儿,何况是人?
杨牧只有你这个儿子,或许会因为你的劝告,重新回到正路上来。”
  “他说无需杨牧与他走同样的路,只要杨牧不再充当清廷的鹰爪,他就决不计较旧仇,
他也愿意见到你们父子相认!”
  “杨炎已经收了眼泪,但声音早已哭得哑了,他叫道:“不,我不要见他,不要再见到
他!不要,不要,不——要——干爹,我感激你,我、我、我也感激、感激孟伯伯。”他不
自觉的冲口而出,从直呼孟元超之名,改称“孟伯伯”了。
  缪长风轻轻给他抹去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炎儿,世事多变,人也会变,你也不必
马上作出决定!”
  “你的孟伯伯等着你回去见他,还有许多事情等你去做。因此,你必须赶快把身心所受
的伤全部洽好,你明白吗?”
  杨炎心里在想:“我不愿意见到害死我娘亲的人,但我也不愿意回去见孟元超。唉,除
了干爹,如今我唯一愿意见到的人只是冷姐姐。我没有听她的话,不知她肯不肯像干爹一样
原谅我?”
  “对,还有一个人我是希望再见的,‘小妖女’龙灵珠!不过干爹却不准她再见我了。”
  “唉,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免有误解的,干爹肯原谅我,总有一天,他也肯收回成命吧?
要是他也像别人一样把龙灵珠当作小妖女,那对龙灵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缪长风道:“炎儿,你在想些什么?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杨炎说道:“我听见了,你是盼望我好起来。”
  缪长风道:“不错,你要好起来,就不能有太多的杂念了!你明白吗?”
  杨炎低声说道:“我明白!”
  缪长风道:“明白就好!”说罢,手掌贴在杨炎胸膛,从头开始,给他治伤。
  杨炎大哭一杨过后,身体是更加虚弱了,但心头尘垢,却也给泪水冲洗干净了。
  虽然尚未天明气清,眼前的迷雾已经消失!
  迷雾消失,阳光就可以射入幽谷。
  缪长风的真气输入他的体内,也没有阻力了。
  过了一技香时刻,杨炎大汗淋漓,头上都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
  缪长风的太清气功有了用武之地,大显威力,虽然杨炎还未能够运功和他配合,体内的
毒质已是逐渐排出体外,化为汗水蒸发了。
  杨炎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好像虚脱似的,身体软绵绵的靠着义父。
  缪长风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杨炎睡觉。心里想道:“元超一定等得十分焦急了,可
惜我不能马上回去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原来他用太清气功替杨炎拔毒,等于高明的大夫为求病人速愈而用重药。大夫对病人的
体质充分明了,用重药亦无妨害,但却必须有一段时间让病人静养才能复原。在这段时间,
是绝对不能搬动病人的。故此缪长风只能等待杨炎这一觉睡醒之后,才能够将他平安的送回
去。
  他摸一摸杨炎脉息,心里甚为欢喜,想道:“炎儿的内功造诣在我估计之上,待他这一
觉醒来,可能用不着找人帮忙抬他下山了。”不过他仍然准备做一副担架,以备必要时用。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骑马上山。谬长风听见蹄声急骤,共有两骑,显然都是骏马,心
里想道:“莫非是那小妖女找来了帮手,我可不能让她惊醒炎儿!”
  齐世杰与冷冰儿并辔驱驰,正在这座山上经过。他们是昨天在路上相遇的。
  冷冰儿道:“过了这座山,只须再走十多里路,就到柴达木了。”
  齐世杰看看天色,说道:“那么咱们在日落之前,也可以见到孟大侠了。但愿他平安无
事才好。”
  冷冰儿忐忑不安,暗自想道:“要是炎弟当真做出糊涂的事来,我怎么办?”
  齐世杰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看他在保定的所作所为,向善嫉恶之心还是有
的,要是有人劝他,他定会悬崖勒马。”
  冷冰儿道:“他的心地本来不坏,就只怕他性情偏激,受人蒙蔽。孟大侠身边又没有能
够劝得动他的人。”
  齐世杰蓦地想了起来,说道:“对啦,冷姑娘,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
  冷冰儿道:“什么事?”
  齐世杰道:“尉迟大侠曾告诉我,说是杨炎有一位义父,是十多年来名震江湖的缪长
风、缪大侠。杨炎受他这位义父之恩,恩深如海!”
  冷冰儿道:“不错,缪大侠就是当年把炎弟从襁褓之中携上天山的人。他怎么样?”
  齐世杰道:“尉迟大侠说,他离开柴达木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缪长风为了找寻义
子,即将来与孟元超会面,消息若然不假,缪长风应该来到了柴达木了。”
  冷冰儿喜出望外,说道:“要是缪大侠在柴达木,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炎弟的身世之隐,盂元超是不便和盘托出的,我的顾忌少些,但也还比不上他的义父
可以直言无忌。他的义父才是最适宜于劝告他的人。”
  齐世杰道:“依你看,他的义父能够劝得他悬崖勒马吗?”
  冷冰儿道:“恩情加上亲情,我想炎弟一定会听他的话的!”
  说罢,如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方再说道:“但愿他们爹儿俩此际已经在柴达木见上
了面,那我就可以避免去见炎弟。”
  齐世杰道:“你还要维持你定下的那条禁约:七年之内,不许杨炎见你?”
  冷冰儿道:“不错。要不是因为害怕他做出大错之事,我早就避开他了。”
  齐世杰忽道:“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冷冰儿道:“但说无妨。”齐世杰道:“要是他能够迷途知返,和你一样,回到了侠义
道来,你又何必要维持这七年的禁约?”
  冷冰儿道:“我不愿意害他一生!”
  齐世杰道:“依我看,你即使,即使(冷冰儿瞪他一眼,他本来想说的‘嫁给他’这三
个字不敢说出来。)和他一起,顶多也不过招来些闲言闲语,又何至于害他一生这么严重?”
  冷冰儿道:“我有我的隐衷,你不明白的。”
  齐世杰叹道:“你不愿意害他一生,可就苦了你的一生了!”
  冷冰儿冷冷说道:“我本来是个苦命人,早已经苦惯了!”
  齐世杰道:“你真的相信有命中注定这一回事?”
  冷冰儿道:“我本来不相信的,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也只能顺其自然,人力不能勉强。”
  齐世杰道:“你是根本躲避,并非明知力所不能的勉强。嗯,我说得太过率直,你不是
恼我吧?”冷冰儿的面色很不自然,他已经注意到了。
  冷冰儿道:“我欢迎你说出心里的话,怎会恼你?”她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之中,也
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了。
  齐世杰道:“你不恼我,我想多说一句?”
  冷冰儿道:“好,你说吧。”
  齐世杰道:“我只想劝你不必好像春蚕一样,作茧自缚!”
  冷冰儿默然不语,齐世杰惴惴不安的跟在她的后面。冷冰儿忽地回过头来说道:“你只
知道劝我,那么你自己呢?”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我怎么样?”
  冷冰儿道:“你跟母亲回家之后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听说在这一段日子里,你非常
意气消沉!”
  齐世杰面上发烧,问道:“是尉迟大侠告诉你的吗?”
  冷冰儿道:“你不必管是谁告诉我,我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齐世杰低下了头,说道:“是的。”
  冷冰儿叹道:“那你何尝不也是作茧自缚?”
  齐世杰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请你相信我,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冷冰儿忽道:“你是独子吧?”
  齐世杰道:“不错,父母只生我一人。”
  冷冰儿道:“我也是并无兄弟姊妹。”
  齐世杰道:“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欢喜还是
悲伤?
  冷冰儿缓缓说道:“你明白就好。我把杨炎当作弟弟,也愿意把你当作哥哥。”
  两人并辔同行,不知不觉四目交投。冷冰儿伸出手来与他一握,说道,“我相信你,大
哥,你振作起来吧!”
  齐世杰心里明白这不是爱情,但心里已是感到丝丝甜意,他握着冷冰儿的手说道:“贤
妹,多谢你鼓励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忽听得有人格格娇笑,说道:“好亲热的哥哥和妹妹啊!”
  只见一匹四蹄雪白毛色火红的骏马其来如风,骑在马背上的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齐世杰喝道:“好呀,我正要找你这小妖女算帐!”
  龙灵珠从山坡上疾驰而下,笑声未绝,已是从齐世杰身旁驰过,啊的一鞭,劈面打来。
  这一鞭包含了四种精妙的鞭法,圈、打、抽、扫,凌厉无比。齐世杰焉能让她打中,马
背上霍的一个凤点头,伸手就抓鞭捎。
  龙灵珠正要改扫为圈,圈住齐世杰的手腕,把他拖下马来,只听得“咋嚓”一声,银丝
密缠的鞭梢已是给他双指挟断!龙灵珠叫道:“好俊的龙象功”,从他身边过去了,齐世杰
夺不下她的软鞭,不由得也是心头一凛:“这小妖女的鞭法固然了得,功力亦颇不凡。”
  齐世杰喝道:“给我滚下马来!”拨转马头,反手一掌。刚才那一抓他不过使用第三重
的龙象功,这一掌则已用尽全力,使出了第八重的龙象功了。他只道这一记劈空掌之力,当
能令她受震落马,心里还有点忐忑不安,只怕将她伤得太重。
  龙灵珠的马跑得快,霎那间双方的距离已在三十步开外。但见龙灵珠身形不过微微一
晃,便即坐稳雕鞍,娇声笑道:“可惜你的龙象功未练到第九重,对不住,我可要失陪
啦!”她受齐世杰的掌力所震,其实亦已颇为吃惊:“幸亏我的马路得快,要是距离在十步
之内,只怕当真会跌下马来。”她忌惮齐世杰的武功了得,不敢反唇相讥,慌忙快马加鞭。
  冷冰儿望着龙灵珠的背影,却向齐世杰问道:“听说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大事,乃是杨炎
和一位年轻的姑娘在祁连山被各路人物搜索。那位姑娘也是被称为小妖女的……”
  齐世杰道:“这又怎样?”
  冷冰儿道:“你以为咱们现在碰上的这位姑娘就是那小妖女?”
  齐世杰道:“我想十之九是了。否则她不会识得我的龙象功!”
  冷冰儿道:“但在她未曾喝破你的龙象功之前,你已经骂她小妖女了。”
  芥世杰道:“小妖女曾经和我的母亲交过手,家母也曾对我描述过她的武功、形貌。你
以为是她吗?”
  冷冰儿道:“我相信她就是和杨炎在祁连山被人围攻的那位姑娘,但这位龙姑娘我相信
她不是妖女,最少不像旁人说得那样坏。”
  齐世杰道:“何以你这样相信她?对啦,你还知道她的姓名,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冷冰儿道;“都是杨炎告诉我的。”说至此处,忽然停了下来,齐世杰道:“你刚刚开
了个头,为何不说下去?”
  冷冰儿道:“好吧,我说。但要是我的话令得你不高兴,希望你原谅。”
  齐世杰不觉冲口而出:“不管你说些什么,我都是喜欢听的,怎会生你的气?”话出了
口,方始发觉说得太过“亲热”,脸都红了。
  冷冰儿装作并未察觉,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未见过这位龙姑娘,不过扬炎已经把她的
身世告诉了我!”
  齐世杰听罢她的复述,说道:“如此说来,这位龙姑娘的身世倒是可怜,也怪不得她和
杨炎的性情都是一样偏激。”
  冷冰儿道:“我并非对令堂怀有成见,不过我也相信杨炎的话,她和杨炎一样,性情虽
然偏激,却都不是坏人。”
  齐世杰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要知“小妖女”曾得罪过他的母亲,但他的母亲也曾做过
令冷冰儿十分难堪的事,故此冷冰儿为“小妖女”辩护固然有所顾忌,而他想起那件事情则
是更加尴尬、更加不安了。
  冷冰儿叹道:“人与人之间总是难以避免有误会的,不说也罢。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
杨炎!”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你以为杨炎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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