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继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少女说道:“那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既然可以不问情由就来欺侮这位姐姐,那我也喜
欢和你作对,来和你作对!”
欧阳继不禁微有怒气,说道:“你这个不识死活的丫头,我轻轻一捏就可以捏死了
你!”
少女说道:“噫,你居然还敢骂我!你要捏死我,你知道我想怎样?”
欧阳继道:“你想怎样?”
少女说道:“我可不愿像你这样穷凶极恶,动不动就要害死别人。你骂了我,我只想打
你几记耳光!”
欧阳继怒极反笑:“小丫头,口出狂言,你要打我耳光,那就来试试看吧!”
他见过这少女掷石的本领,虽然知道她的武功不弱,但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会给他打
着的。心里还在盘算要不要用雷神掌伤她。“小小年纪,有此本领,已是不易。她的父兄或
者师长多半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我不如留点情份,将她擒了就是。”欧阳继心想。
这少女果然说打就打,欧阳继心念未已,只听“啪”的一响,脸上就给她打了一记清脆
玲珑的耳光。
欧阳继本是有所准备的,但不知怎的,休说反击,连躲也躲不开!
欧阳继大怒之下,使出雷神掌功大,呼呼呼连劈三掌。连躺在二三十步开外,地上的杨
炎也感到热气吹来。
但雷神掌连那少女的衣角都未沾上,欧阳继的脸庞却又是被她打着了!
只听得噼噼啪啪的掌声,欧阳继已是给她打了四记清脆玲珑的耳光!跟着又是那少女银
铃似的笑声:“怎么样,我说过要打你的耳光,就能打你的耳光。你不服气,可以再来!”
欧阳继给她打得脸上好像开了颜料铺,一块青,一块紫,口角淌出鲜血,门牙也掉了两
根。那里还敢“再来”?莫说“再来”,这霎那间,他简直是给吓得呆了。这少女的本领比
他高出太多,要跑恐怕也跑不掉。他捧着红肿的脸孔,恨不得地上有道裂缝钻进去,不知怎
样才好。
杨炎躺在地上,没看见她打人的手法,但听了这四记清脆玲珑的音响,却是不禁心中一
动。
“她打欧阳继的这四记耳光,倒有点像是落英掌法,但落英掌法,乃是我的师祖所创,
从不传与外人的。她当然不会知道。不过上乘武学,原有共通之处。她能够使出相似掌法,
那也不足为奇。”杨炎心想。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女已在喝道:“你是不是想再吃耳光?既然不敢再来,还不给我
快快滚开!”
欧阳继正是巴不得她有此一骂,听得“滚开”二字,登时如蒙大赦,赶快跨上坐骑,一
溜烟的跑了。
罗海怒气未消,喝道:“这位女侠慈悲为怀,我可不能让你走得这么容易!”大喝声
中,曳起五石强弓,嗖、嗖、嗖,连珠箭向欧阳继追射。
当真是弓如霹雳,箭似流星。欧阳继的马跑得快,罗海的箭来的更快,喝声未毕,箭已
射到他的后心。
欧阳继曾经轻而易举的打落过桑达儿的连珠箭,欧阳继欺负罗海年老,心想他的箭法再
好,气力再大,总不能胜过年轻力壮的桑达儿,桑达儿尚且奈何不了自己,自是更不把罗海
放在心上了。当下,他听得箭声,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掌。
那知姜是老的辣,罗海的连珠箭竟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射来。他本是听声辨向,反手
一掌,向左后方劈出的,以他的本领,这股劈空掌力,原也可以把罗海的第一枝箭打落的,
不料就在他的劈空掌刚刚发出之际,陡地只觉劲风飒然,另一枝箭已是射到他的右肩。
原来罗海的连珠箭法比起桑达儿更加奇妙,他的箭法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不但射得
准,而且在几乎同一时间射出的三枝箭,劲道的大小又各有不同。他的第二枝箭是后发先
至。
这一下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射来,登时把欧阳继闹得个手忙脚乱。
要知他的劈空掌力虽然强劲,但方向弄错,却是难以抵挡哈萨克族第一神射手罗海射来
的强弓硬弩。
幸亏他还算见机得早,百忙中掌缘略偏,劈空掌力稍稍回旋,把罗海的第一枝箭荡歪少
许,这才避过利箭穿透琵琶骨之危。
但避过了第一枝,第二枝却避不开了。这枝箭发来是罗海首先射出的,先发后至,好像
算准了时间似的,此时方始恰好射到。欧阳继的劈空掌力却已是强弩之未,只听得“卜”的
一声,左臂给射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枝箭又射到来。欧阳继受了伤,莫说已来不及再发劈空掌力,即
使能够发出,自忖亦是无法抵挡。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叫声“苦也!”只能抱着万一
的希望,希望这枝箭不是射中自己的要害了。
但说也奇怪,正当他心惊胆颤之际,只听得“嗖”的一声,那枝箭竟然是贴着他的左肩
射过,固然没有伤着他的皮肉。以罗海的神射本领,他本来以为这枝箭无论如何也会射着他
的。
本来三枝箭都可能射着他的,如今只是中了一枝,左臂的箭伤亦非要害,已经是不幸中
之“大幸”了。这霎那间,欧阳继当真是有如死里逃生之感。
他生怕罗海的连珠箭会继续射来,连忙忍住疼痛,快马加鞭,逃出射程之外。
何以罗海的第三枝箭竟会大失准头呢?原来不是罗海的箭法失灵,而是有人暗中助了欧
阳继一臂之力。
这个暗中帮助欧阳继的人,不但欧阳继没有想到,罗海和杨炎等人,也是做梦都料想不
到。
这个人竟然是刚刚打了欧阳继四记耳光的那个少女。
罗海在射出第三枝箭之时,她把衣袖轻轻一拂,罗海的五石强弓被她这轻轻一拂,几乎
掌握不平,射出去的箭,这就失了准头。
转眼之间,欧阳继已逃得无影无踪。罗海惊诧之极,定睛望着那个少女,不知怎样问她
才好。
那少女却似猜着他的心意,冷冷说道:“我已经打了他的耳光,答应饶了他的!”言下
之意,好像还在怪罗海不该令她失信于人似的。
罗曼娜沉不住气,说道:“他是害得我几乎丧命的妖人,姑娘,你可以饶他,我们实是
难以饶他!”
少女仍然是那副冷冷的口气,说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有本领,尽可
以以后自己找他算账!”
罗海父女虽然讨了个没趣,但无论如何,这个少女总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好上前道
谢。
少女忽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的忙吗?”
罗曼娜道:“这妖人作恶多端,姑娘想必早已知道。”少女摇了摇头,说道:“我根本
不知道他是谁。”
罗海说道:“侠义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是常有之事。不过在姑娘虽然是份
所当为,我们还是非常感激你的。”少女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侠义道,我只是高兴
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并不觉得今晚之事是我份所当为。”
罗曼娜忍不住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少女这才微笑说道:“罗曼娜姐姐,我早已听说你是回疆的第一美人,我是特地来看你
的。要是你给这妖人害死,我怎么还能够看清楚你的容貌呢?”
罗曼娜生平受人如此赞美,也不知多少次了。听得少女这么说,虽然觉得她有点特别,
也不怎样奇怪,当下笑道:“姑娘,你客气了。你也美得很呢。说老实话,我一向以为自己
长得还不难看的,见了你我可是自愧不如了。对啦,姑娘,我们还未曾请教你的芳名呢。”
少女第三次摇头,并不通名道姓,却冷冷说道:“你口里说的不是老实话,其实是故意
奉承我的,我可不喜欢你说谎话骗我。若然真的要说老实话,这‘自愧不如’四个字,应该
是由我来说才对。”
罗曼娜又碰了钉子,可不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了。既不便再奉承她,也不好意思承认自
己比她长得美,心里想道:“人的相貌是父母所生,美不美有什么要紧,何须多费唇舌争
论?”
她是这样想法,这少女却不是如此想法。她见罗曼娜没有回答,忽地又是微笑说道:
“罗曼娜,你知道我要来看你的时候,我是怎样想的吗?”罗曼娜呆了一呆,说道:“你怎
样想,我怎能知道。”
少女说道:“好,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说老实话,我也是颇以自己的容貌自负
的。我心里在想:要是罗曼娜当真长得比我还美,我就一剑把她杀掉!”
当真是俨如石破天惊,此言一出,罗海父女和杨炎等人不禁都是吓得呆了。
少女笑过之后,继续说道:“你果然名不虚传,长得比我想像的还美。我本来要杀你
的,但你的美貌却令我见犹怜,所以你不用害怕,如今我不想杀你。”
罗曼娜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姑娘。”不料那少女格格一笑,又再说道:“但我平生
说过的话,可是一定要做到的,虽然你长得太美,令到我见犹怜,狠不下起心,下不了手,
但你的脑袋我可以不要,也还得留下你的一点东西,作为纪念。”
罗曼娜忙道:“本来我该报答你的姐姐,你要什么,我送给你,只要是我拿得出来的东
西。”
那少女道:“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取。”话犹未了,只见白光一闪,罗曼娜头上的一缕
青丝,已是给她割了下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躺在地上的沙辽也倏地跳了起来!
他正在喝道:“妖女,休得——”他只道这个女子是要伤害罗曼娜,但“休得伤害我家
小姐”这句话只说得两个字,那少女已是纳剑入鞘,沙辽亦已知道小姐只是被她削去头发,
并没受伤了。
少女笑道:“我是效法曹瞒(即曹操)行事,割发代首。不过他割的是自己的头发,我
割的是你的头发而已,曼娜姐姐,你失了一缕青丝,不心疼吧?”
罗曼娜惊魂未定,那里还能说出话来!
沙辽紧张过度,站立不稳,这口气一松,不觉又卧倒地上了。心里对刚才骂她“妖
女”,倒是不禁有点感到歉意。
那少女忽地又走到他的身边,突然举脚向他踢去。
沙辽大惊之下,连忙一个“懒驴打滚”闪躲她的飞脚,但还是给她的脚尖碰着身体。
沙辽只道她是要杀自己以报辱骂这一恨,不料那少女的脚尖碰着了他,却是丝毫也不用
力,便即收回。沙辽是个武学行家,知道少女脚尖正是触着他的穴道,只要轻轻用上力,便
可要了他的性命,自然知道这少女是脚下留情了。
少女笑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啊,是受了那厮的雷神掌之伤吧。”
沙辽这才明白,她是来试一试自己的受伤是真是假的,便道:“不错。”
那少女说道:“我吓了你一跳,也该给你一点赔礼才对。这里有颗丸药,能治雷神掌之
伤,你吞下吧!”
沙辽心想这少女若要杀他,易于反掌,无须下毒。于是坦然的吞下她给的那颗药丸,不
过片刻,只觉遍体清凉,果然舒服许多,气力虽未恢复,却是可以站起来了。
此时已是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少女眼光一瞥,发现杨炎瑟缩在一个角落,指着他问
道:“这肮脏的小子好像不是你们的人吧,他是谁?”
杨炎说道:“我是个小叫化。”少女说道:“哦,你是小叫化,那你何以和他们一
道?”
罗海怕杨炎吃亏,于是替他圆满:“我见他冻僵在地上,特地叫他进我们的帐篷烤火
的。他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走不动了。”
少女说道:“原来如此,倒是可怜,不过有你做善长仁翁,倒也不用我施舍他了。对不
住,我可要走啦!”
众人巴不得这个喜怒无常的“妖女”走得越早越好,谁也不敢换留,霎眼之间,这少女
已是去得无踪无影。
桑达儿吁了口气,说道:“这姑娘也真怪,不知她是正是邪。曼娜,刚才我真是为你担
心呢!”
罗曼娜道:“初时我以为她是冷姐姐,叫错了她。不料她虽然不是冷姐姐,本领却似乎
比冷姐姐还要高明,无论如何,她总算是咱们的恩人。”
桑达儿道:“当然我们也还是要感激她的。不过,纵使她的本领怎样高明,无论如何,
也不能和天山侠女的冷姐姐相比!”
罗曼娜道:“这个当然,冷姐姐是真正的侠义道,这女子是正是邪,我们可还不敢断定
呢!”
杨炎忽地插嘴问道:“你们说的可是天山女侠冷冰儿么?”
罗曼娜诧道:“你也知道冷女侠?”
杨炎道:“我踏进回疆以来,听过许多牧人提及她。”冷冰儿这几年足迹踏遍回疆,到
处帮过牧民的忙。”杨炎这么一说,众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杨炎又问:“天山派的掌门唐经天大侠,你们想必也认识他吧?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
但在中原的时候,我亦已听过他的名头,听说他是当今天下武功第一大侠。”
桑达儿道:“我们曾在天山住过,有幸见过唐大侠的金面。不过唐大侠在半年前已经去
世了。”
杨炎心头一痛,不觉失声说道:“啊!唐大侠已经去世了!”蓦然省起自己的身份不能
让他们知道,于是连忙加一句道:“这样一位好人,早死真是可惜!”他听闻第一个恩师的
恶耗,伤痛之余,心中又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
罗海虽然觉得刚在一杨惊恐过后,杨炎就问这些与己无关的事,不免有点奇怪,但也只
道他是出于崇拜英雄的好奇心,绝对想不到他是唐经天最得意的关门弟子的。当下说道:
“唐老掌门年逾七旬,也不能说是早天了。”他不知杨炎是故意说错,以免他们起疑的。”
桑达儿见沙辽已经受了伤,不想多说闲话,便道:“天色已经大亮了,咱们该起程
啦。”
罗海似乎有点踌躇,望了望杨炎。
杨炎说道:“多蒙相救,如今已是好得多了。请各位不必为我操心,我只是一个小叫化
的身份,纵然强盗再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各位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罗海担的正是这个心事,他本来要把杨炎带走的,但此际沙辽已经受了伤,再要照顾一
个病人可就难得多了,且马匹也不够用。但他有言在先,若把杨炎抛开不理,岂非失信于
人,为德不卒?
听得杨炎这样说,罗湖这才少了一些顾虑,于是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我本想不到会碰
上这杨意外的灾难,你留在这里养好身体再来找我们也好,这几两银子你留在身边使用
吧。”当下把几锭碎银和一包干粮送给杨炎。
沙辽试试伸拳踢腿,气力已经恢复几分,勉强可以骑得马了,不过倘若要他与杨炎合乘
一骑,照顾杨炎,他还是做不到的。
他跨上马背,说道:“小兄弟,你病好了记得来找我们。你到了鲁特安旗的首堡,随便
请一个人带你去见格老就行。”
杨炎佯作吃一惊的神气,说道:“你,你们是——”罗曼娜微微一笑,说道:“我的爹
爹是哈萨克族的格老。”
杨炎装出十分惶恐的样子,说道:“原来恩公乃是格老,请恕小人不知。”
罗海笑道:“格老和寻常人也是一样,我对你照顾不周,实是惭愧得很,你不必放在心
上。”
罗海等人走了之后,杨炎继续练功,盘膝静坐,行凝聚真气的大周天吐纳之法。
他得了罗曼娜所赠的半颗碧灵丹,此时所中的毒已经消了一大半,默运玄功,不过一个
时辰,气血已是畅通,奇经八脉,只余任督二脉尚未通解。
就在此时,忽又听得蹄声得得,自远而近。杨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千万莫要是那
欧阳继去而复来。”
要知他此际虽然已经好了七八成。但奇经八脉尚未完全通解。还是不能运用内功和强敌
交手的。倘若勉强运用的话,势必前功尽废,纵然能够打败敌人,他也要落个半身不遂了。
那匹马来得很快,转眼就到他的面前。
来的不是欧阳继,却是那个走了不过两个时辰的少女,去而复来了。
杨炎怕她看出自己是在运功,忙把双腿伸开,装作一副懒洋洋的神情,靠着一块石头,
一面拿出干粮咀嚼。
少女双眼盯着他,忽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炎说道:“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我是一个小叫化。”
少女冷冷说道:“你真的是小叫化,我看你这个小叫化可有点古怪!”
杨炎说道:“姑娘说笑了,我是一个普普通通只会向人讨饭的叫化子,有什么古怪。”
少女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吧。”
杨炎说道:“姑娘,什么真人假人,我可不懂。”
少女说道:“你不懂?那我问你,会使雷神掌的那个强盗,是谁先把他打伤的。”
杨炎说道:“我只看见你打他的耳光,在你未来之前,那几个哈萨克人可都不是他的对
手。真的他是先已受了伤的吗?”心里则在想!”难道她的眼睛真有那么厉害,我暗中发出
一枚小小的天山神芒,她躲在百步之外的乱草丛中也看得见?”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女已在冷笑说道:“你在装蒜,昨晚在场的总共就只那么几个
人,我已经知道不是他们所为了,那不是你还能是谁。”
原来这个少女在打了欧阳继四记耳光之后,已经发现他的跳跃不灵,是足部业已受了伤
的,否则欧阳继虽然不是她的对手,她这四记耳光自忖也难以打得这么顺利。
起初她还怀疑是沙辽,但在试了沙辽的功夫之后,已知沙辽的功夫虽然不错,但还是没
有能够打伤欧阳继的本领。不过她还未曾怀疑杨炎身上。
她起了一程,越想越是起疑,忍不住又再回来,盘问杨炎。杨炎衣衫褴褛,中毒之后,
脸色又是一片肿黄,看模样真有点像是小叫化。他矢口不认,这少女倒是有点捉摸不透了。
少女眼光中充满怀疑的神色,盯着杨炎也不觉心里有点皮毛。半晌,少女问道:“如此
说来,你是不懂武功的了?”杨炎笑道:“要是我懂得武功,也不用做叫化子来讨饭吃
了。”
少女忽地冷冷说道:“好,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我就让你真的不会武功!”
她把一个“懂”字改为“会”字,杨炎怔了一怔,尚未弄清楚她的意思,忽见少女翠袖
轻舒,伸出纤纤素手,一抓就向他抓了下来!
她这一出手,杨炎可就登时懵了。
原来她这一抓竟是向着杨炎肩头的琵琶骨抓下来的!以她出手之疾,劲道之强,倘若抓
琵琶骨一被捏碎,多好的功夫也要废了!
距离如此之近,莫说杨炎毒伤未愈,即使没有受伤,也是决躲避不开,除非出手招架。
但杨炎倘若出手招架,给这少女识穿还在其次,更要命的是,他刚才练功正是练到最紧
要的关头停下来的,奇经八脉尚未完全通解,比如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若然运功相抗,
势必前功尽弃!即使能躲过琵琶骨被捏碎之灾,内功亦化为乌有!和琵琶骨被捏碎不同的只
是:琵琶骨被捏碎,从此就不能再练武功,终身成了废人。而由于硬拼的关系,内功化为乌
有之后,还可从头再练。但那么一来,少说也得再用十年工夫了。二者的结果,其实是差得
不多!
怎么办呢?这霎那间,杨炎心念电转,是抵抗还是不抵抗?心念未已,那少女的指尖已
经碰着了他肩头琵琶骨了!
“我越想越觉得那小伙子有点古怪!”沙辽在归途中和罗海说道。
“有什么古怪?”罗海说道。
“我怀疑他是懂得精深武功的人!”
罗海笑道:“武功他是懂一点的,但决不能说是高明,否则他也不会被强盗打伤了。”
罗曼娜却似乎给沙辽的话引起疑心,问道:“何以你认为他懂得高深的武功?”
沙辽说道:“我怀疑他曾在暗中助了咱们一臂之力。”
桑达儿笑了起来,说道:“他一直躺在地上,怎能助咱们一臂之力?”
沙辽说道:“我受伤的时候,那妖人正向主公扑去,当时的形势可说危险之极。但不迟
不早,那小伙子就在这个时候滚出来,滚到那妖人的面前。”
罗海霍然一省说道:“不错,我记得那妖人好似还踢了他一脚。幸亏他阻了那妖人一
阻,桑达儿才能及时赶到和我联手。否则恐怕到那女子来救咱们,我已经伤在那妖人手下
了。”
沙辽说道:“对呀,试想那妖人何等本领,那小伙子被他踢了一脚,怎的却也没有受
伤?”
罗海沉吟一会,说道:“当时我看得不清楚,或许那妖人没踢着他也说不定。”
沙辽说道:“纵然如此,他的胆子之大,也是大得有点出奇。”
罗曼娜道:“我也想到一个可疑之处。那妖人向我抓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却又窜
开,本来我是决难避开他这一抓的。”
桑达儿道:“这一点倒易解释,那妖人当时不是大骂有人暗算他吗?随后那女子就跑来
了。想必是那女子发的什么暗器,打中了那个妖人。”
沙辽说道:“发暗器的恐怕未必就是那个女子。”
罗海笑道:“你们恐怕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女子,所以宁愿相信是那小伙子暗中相助咱们
吧?”
罗曼娜道:“那女子救了咱们,我虽然不喜欢她也还是感激她的。不过我却怀疑,咱们
这次能够脱险,并不全是她的功劳。”
桑达儿道:“无论你们怎么说,我总不能相信是那少年所为。他受了毒伤,全靠着那半
颗碧灵丹方能保全性命的。岂能在重伤之下还有本领暗算妖人沙辽,你是验过他的伤的,这
总不假吧。”
沙辽说道:“是呀,他受的伤的确很重,所以我才怀疑不定。”罗海笑道:“你们既然
疑神疑鬼,不如回去向他问个明白。”
罗曼娜道:“他既是有心暗助咱们,问他他也是不肯说的。算日子冷姐姐这两天也应该
回来了,咱们还是赶快回鲁特安旗等她吧。”
其实罗海也不过说说而已,经过昨晚一杨惊吓,他心中犹有余悸,欧阳继虽然被他射
伤,他还是恐防欧阳继再来,会在途中碰上的。何况还得担心欧阳继尚有党羽呢。当然是早
日回去的好。 冷冰儿回来了 他们兼程赶路,幸喜一路无事,第二天就回到了鲁特安旗的首府。
那女子给沙辽的解药倒是甚具灵效,起初他骑马也有点吃力,经过了两日奔驰,反而精
神奕奕,差不多恢复如初了。
大家松了口气,回到罗海的格老府中。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出来迎接他们的人群之中,竟然有冷冰儿和一个他们从未见过面
的少年在内。
罗曼娜喜出望外,赶忙抢上去和冷冰儿拥抱,说道:“冷姐姐,你回来了!”冷冰儿
道:“我料想你们一定回到这里的,所以我就和他直接来这里了。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刚
刚来到的。对啦,你们还未见过面,待我给你们——”
罗曼娜格格一笑,说道:“不用你介绍了,这位想必是齐大哥吧?”冷冰儿脸晕轻红,
说道:“不错,他正是齐世杰。”
罗曼娜笑道,“齐大哥,你知不知道冷姐姐恐怕你上杨炎的当,更怕你在通古斯峡受到
暗算,不知为你多着急呢!”
齐世杰心头一跳.说道:“我的确是在通古斯峡迷了路,多亏冷姑娘找着了我,方能事
见天日。”
罗曼娜道:“难得你们一起到来,这次无论如何对要多住一些时候了。对啦,再过一个
月,又是我们这儿的刁羊大会的日期了,你和冷姐姐一定要参加哟!”
齐世杰莫名其妙,说道:“什么叫做刁羊?”
冷冰儿脸上的一抹轻红变得如同饮醉了酒的朱颜酡些,嗔道:“曼娜姐姐,闲话少说,
说正经的,我可还有紧要的事情问你们呢!”
玩笑之后,罗曼娜问道:“齐大哥你也已经找到了,还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冷冰儿道:“杨炎来过这里或者来过你家没有?”罗曼娜道:“是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他帮我爹爹赶跑了段剑青这个小贼。但这件事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的么?”、
冷冰儿道:“我要问的是这个人后来有没有再来过?我怀疑他是杨炎!”
罗曼娜道:“没有来过,怎的你会有此怀疑?”
冷冰儿道:“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杨炎的武功不在段剑青之下。以前我碰上的那个‘杨
炎’是假冒的。我想他即使不再来这里,也应该到过你的家里找我。”
罗曼娜道:“啊,我本来就对那个‘杨炎’有点疑心,果然他是假的!”
但跟着罗曼娜又道:“即使如此,那个人也不见得就是杨炎吧?你们在通古斯峡,完全
得不到杨炎的消息吗?”
齐世杰道:“我已经碰上他了,但可惜当面错过,是以我希望他再来这里找冷姑娘!”
沙辽心念一动,说道:“我们在路上倒曾碰上一个很奇怪的少年。”冷冰儿连忙问道:
“真的吗,他是怎么个模样?”
罗曼娜笑道:“说起模佯,他倒是有一两份像杨炎小时候样子,但可惜这个人不会是杨
炎的。”
冷冰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罗曼娜道:“他是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路上碰上强盗,被强盗伤了的。你想,他倘若
是杨炎,而杨炎的武功又真的如你所说那样高强,他岂能被强盗所伤。”说至此处,忽地想
起沙辽的话,语气顿改:“不过,不过——”
冷冰儿道:“不过怎样?”
罗曼娜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你知道我是不懂武功的。据沙辽说,他却怀疑这个
少年是个身怀绝技的人呢!”
冷冰儿连忙再问沙辽何所见而云然。
沙辽把他们在路上所谈论的有关那个少年的几个疑点说了出来,最后说道:“那妖人中
了暗器,他把暗器拔出来射我,可能他以为是我暗算他的,故而如此。”
冷冰儿道:“那暗器呢?”沙辽说道:“幸亏我没给射中,那暗器我也拾起来了。”
冷冰儿道:“快拿出来给我看!”
沙辽拿了出来,说道:“我正想向两位请教,这是什么暗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
的暗器!”
冷冰儿一见这个暗器,不觉呆了!
齐世杰也怔了一怔,说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暗器。冷姑娘,你认得吗?”他已
发觉冷冰儿的神情有点特别了!
冷冰儿蓦地失声叫道:“是杨灸了,一点不错,是杨炎了!”
齐世杰又惊又喜,忙问:“你怎第知道?”
冷冰儿道:“这是天山神芒,这是天山派弟子才有的暗器!我记得最后那次我和杨炎下
山之时,他是随身携带了几枝天山神芒的!”
罗海又是替他们欢喜,又是有点自惭,说道:“早知他是杨炎,我们不该把他留下
的。”
冷冰儿道:“格老,你莫自责,这怎么怪得你?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愿意泄露自己的
身份,就是你再劝他,他也不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
桑达儿道:“他答应过伤好之后来找我们的。只是没有约好确实的日期。”
冷冰儿道:“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嗯,他受的什么伤,伤得重吗?”虽然她知
道杨炎能够用天山神芒打伤欧阳继,料想不致伤得太重,毕竟还是放心不下。
罗曼娜道:“据沙辽说,他似乎是中了喂毒暗器,不过我给了他半颗碧灵丹,分手之
时,我见他的面色已经恢复红润了。”冷冰儿稍稍安心,说道:“他中的一定是段剑青这小
贼的暗器,以他的武功底了,有半颗碧灵丹,大概是可以无妨的了。不过我还是想早日找到
他。”
罗海说道:“这个当然。沙辽,你的伤怎么样?”沙辽说道:“我的伤早已好了,冷姑
娘,齐少侠,我带你们去找。”
冷冰儿道:“好,那就马上动身吧,只是辛苦你了。”
罗曼娜笑道:“咱们亲如家人,客气话不必说了。只盼你们找着杨炎,早早归来,莫误
了刁羊之会。”
冷冰儿明知杨炎不会在原来的地方等待他们寻找,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纵然找不着,
也有蛛丝马迹可寻。
沙辽带着两人回到那晚架设账篷的地方,果然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草地上唯见斑斑血迹,也不知是那妖人流的还是杨炎流的。
冷冰儿道:“沙大叔,你已经尽了心了,请先回去吧。”要知沙辽是罗海的侍卫长身
份,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杨炎、自是不能让他离开太久。
沙辽本来还要继续帮他们寻找的,冷冰儿道:“这一带我很熟悉,沙大叔你不用为我们
操心了。”沙辽一想,要是找不着的话,自己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只好听从冷冰儿的话回
去。
在原地找不到杨炎虽然早已在冷冰儿意料之中,但见到了碧血黄沙,她却是不能不又有
点担心起来了。
她担心的是杨炎纵然毒伤已愈,功力只怕也还未能恢复,万一又碰上了段剑青那怎么
办?
可是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她却不知要向那一方寻找。
忽地隐隐听得有歌声随风飘来。
那是她熟悉的歌声,是好客的哈萨克人最喜欢唱的一首民歌:
“圣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挂,
你听那浮冰流动轻轻的响,
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
你还要攀过几座冰山?经历几许风砂?……”
冷冰儿大喜叫道:“麦罕,麦罕!”不过一会儿,只见一个牧人模佯的哈萨克少年,骑
着快马,旋风也似跑到他们面前。
冷冰风笑道:“麦罕,你的歌越发唱得好了!”原来麦罕是这个草凉上著名的歌手,也
是冷冰儿相识多年的朋友。
麦罕似乎比她还更喜出望外,说道:“冷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们都在惦着你
呢!”昨天我们还在说不知你什么时候再来,想不到今天你就来了。这位是——”
冷冰儿道:“他叫齐世杰,是我的朋友。”
麦罕说道:“齐大哥,你是冷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我有新酿的葡萄酒,请
你们务必到我家里尝尝。”
冷冰儿道:“你的情意比葡萄酒更甜,我们心领了。麦罕,咱们是好朋友,不说客气
话,我有一椿紧要的事情待办,你可以帮我的忙吗?”
麦罕说道:“冷女侠,你帮我们的忙太多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冷冰儿道:“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麦罕说道:“是什么人?”冷冰儿道:“这两
天,你可曾碰见一个汉人在草原经过?要是你没碰上的话,请你帮我向这里的牧人打听。”
麦罕说道:“不用向别人打听,我在前天就碰见过汉人,而且不只一个,是两个!”
冷冰几又喜又惊,连忙问道:“两个?这两个汉人是什么模样?年轻还是年老?”
麦罕说道:“当时正下着雨,那两个汉人跑得很快,面貌我看得不清楚,我是从服饰上
分别得出他们是汉人的。匆匆一瞥,他们的年纪看来和这位齐大哥大约差不多,总之决不会
是老年人。”
冷冰儿一听,不觉更是吃惊了。
齐世杰也是不禁有点暗暗吃惊,连忙问道:“你看他们是在追逐吗?”
麦罕说道:“是有点像。”其实他对汉语只是一知半解,他看见那两个汉人,一前一
后,好像赛跑似的,就以为像这样的情形,大概就是齐世杰所说的“追逐”了。
冷冰儿道:“他们跑的什么方向?”
麦罕说道:“是向西北方。那边有一座山,当时我是在离开山脚不远处碰止他们的。他
们可能是想跑上山避雨。”
冷冰儿道:“好,多谢你了。要是我们找着那个人,回头再到你家喝酒。”她一面说一
面跑,说到“喝酒”二字,她和齐世杰已是在麦罕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外,变得一片模糊。麦
罕好生惊异,心里想道:“怎的汉人都跑得这样快!”
他们一直跑到山边才放慢脚步,此时天色已是渐近黄昏了。冷冰儿内力不及齐世杰悠
长,跑了约莫两个时辰,不禁已是不点气喘。
齐世杰道:“歇一歇吧。”
冷冰儿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但忧形于色,齐世杰无须听到她的言语,亦已知道她在
担心什么了。
“不会这样巧的。”齐世杰安慰她道:“也许是另外的人。”冷冰儿喘息稍定:一面走
一面说道:“前天正是扬炎离开罗海那一天。”
齐世杰道:“其中一个虽然可能是扬炎,但另外一个就未必是段剑青了。”
冷冰儿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齐世杰道:“他们不是说段剑青是给杨炎打跑的吗,他怎么还敢去招惹杨炎?”
冷冰儿道:“他知道杨炎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初时不敢招惹,但在算准了毒发之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