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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10

_5 温瑞安(现代)
方歌吟又一阵天旋地转,他用金虹剑支地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他知道他的时日,是越来越无多了,所以他一定要赶上恒山,赶去见到桑小娥。
***
从金龙峪而入,峡隘崖高,西崖绝壁下,所见一处飞阁翼楼,犹建于空中,便是如岳绝景悬空寺。
悬空寺为当时武林三大绝地之一,素女峰毕竟还是男子禁地,但女性出入自如,方歌吟勉力绕悬空寺,先登虎风口。
循步登雪路,路陡地险,山风呼号,宛如虎啸,有诗云:“龙从殿阁拟摩天,俯觉姜山拜岳颠。石磴路攀红日近,松案遥望白云悬。棋声敌断千年梦,洞古封残历代编。我欲凌风发清啸,谁知侠气共盘旋。”诗中的“阁”,是比岳的主庙“朝殿”,“棋声”则指“琴棋台”,样传八仙中的吕洞宾曾在此弹琴下棋。
虎风口风大,方歌吟因体力未复,摇摇欲坠。
这时谷口楼匾下有一个人,缁衣衫飞,人却如铁,钉在地上,纹风不动。
方歌吟以剑支地,吃力地抬头:一个女尼,年轻的脸孔。年轻的眼神,年轻的腰身,却有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方歌吟勉力道:“请问……”
那女尼的语音如剑般削断了方歌吟的问话:“我是静一。”
方歌吟是迎风的,所以不但说话吃力,连睁目都很困难,“我是来恳求恒山掌门,替桑姑娘免除削发的。”
静一衣袂飘动愈激。山风更强了。
“你已闯过“两仪剑阵章,没有回头的路了。你若知错,先划下一条胳臂,放下剑,爬下山去,按照门规,可饶一死。”
“不行。”方歌吟摇头,他鬓发向后飘飞。“我要上去。”
静一冷冷地盯他,然后缓缓地抽出一柄古铜色的剑,静静地道:“那你只好死了。”
她的身子越飘越前。山风越吹越烈。女尼的身子蒸然脱离了土地,迎面向方歌吟罩来。
她飘过来,遮住了阳光,给方歌吟当头阴影。
最可怕的,不是阴影,而是剑。
没有光泽的、黄铜的剑。
这把剑如无光无泽,比任何有光彩的剑更歹毒可怕!方歌吟无法分辨对方有没有出剑,剑来自什么方向!他拔剑。
金虹乍现,顿时镇住了尘沙,恢复了光芒。
这时静一的剑已戮至方歌吟的“承泣穴”。
方歌吟猛一仰身,一招,“倒挂金”就掠了出去,这一招连守带攻,出击角度诡异,静一惊觉,倒翻出去。
静一一倒翻而出,方歌吟即刻弹起。
静一落地于三丈外,方歌吟却已拦在她的身前。
风狂吼,方歌吟背向风势,静一对变得脸面向风。
静一以袖遮风,她的身子微微抖,已不似适才那末镇静了。
她的肩脾处有血淌下。
方歌吟的剑,已指在她眼下的“卧龙穴”上,凝住不发,剑身嗡嗡有声。
但方歌吟的剑尖有血。
剑尖的血,是由剑身流落的。
剑身上的血,乃由剑锷滴下的。
剑锷上的血,系由手指滴落的。
手指上的血,却由手臂流下。
方歌吟整只右臂,都是血。
静一那一剑,先斩中他右手,再刺他“承泣穴”。
方歌吟中了一剑,以惊人的意志力,反劈中静一一剑,摧毁了对方的应变能力,再黯刺住对方的“卧龙穴”,凝住不发。
交手不过一招,但比金龙峪中妙一谬一“两仪剑阵”中的第一关,不知惊险了多少倍,可怕了多少倍!而今局势已定,方歌吟负伤,但制住了对方,剑光凌厉。
静一居然没有闭目,还瞪住方歌吟,就似两口要把方歌吟嵌入山壁去的钉子。
“你杀是不杀?”
方歌吟疲倦地摇首,收剑,无言。
静一瞪他,哑声道:“好,你算是过了我这关。过了我这一关又怎样?清一师姊的恒岳坊关,你就过得了么!”静一暗哑的声音如恶魔的翅翼般在风中回翔。
“就算你还闯得过,遇到师父你又能怎样!我师父杀手无情,连少林天象部会被她挡于山门之外,凭你……”
方歌吟没有理会。他疲惫的背起剑,吃力地一步一步走去。离开了虎风口、离开了那多风的地方。
逍遥游--第十二章 雪峰神尼
第十二章 雪峰神尼
恒山坊是登恒山必经之地,三五人家,山势奇秀,怪石突兀,层叠千里,峰峦攒坟簇、青杉红叶,点缀如尽。
方歌吟一入恒山坊,意见街坊上有售西瓜。
这时已近岁晚,约十月间,居然还有西瓜儿售,实属奇事,原来此间习俗是在中秋买西瓜藏之,至十、十一月间取出,剖瓜分食,可免疾病,概此处转冷转暖,一夕之隔、犹如一季。能有谚云:
雁门关外野人家,朝穿皮裘午穿纱;包有一件稀奇事,九十月间吃西瓜。
最后一句或云:“抱火炉吃西瓜”,风俗可见一斑。方歌吟因不知情,初到之际,甚觉稀罕,但心急要见觅桑小娥,也没心停下。
方歌吟一拐一拐的来到恒山坊前,两个卖瓜的女子,看来是一母一女,缠方歌吟要他买瓜。
“公子,请买个西瓜呐。”
“又平又静又凉又爽又好吃。”
“咬呀,公子怎么有血!”
“噢,公子爷受伤啦!”
方歌吟苦笑摇手,说不要紧,一个妇人拿布来要揩抹血迹,小女孩子载竹笙,依旧上前来推售西瓜,方歌吟苦笑推辞:“我要赶路,我不吃了,我买下就是了…
…请问“往恒山峰女器去,要怎么走?”
那妇人问:“公子爷要到素女峰去?”
方歌吟叫道:“我绕了长路,渡阴山来塞北,为的就是上素女峰。”
那子女孩见方歌吟肯买西瓜,样子很喜欢,禁不住道:“你知道素女峰是不准男子上去的,现刻我们在这儿住的,都是女孩儿家。”
方歌吟叹道:“我知道。但我要阻止一件事。我一定要上去。”
熬人沉吟道:“如此上去,乃是送死。”
方歌吟毅然道:“就算送死,我也要上去,请两位指一条明路。”
熬人道:“既然你一定要上去,那就没有明路了!”那妇人冷峻地说:“只有一条路。”
方歌吟部问:“什么路?”
熬人目光闪动:“死路。”
她一说完,一手已扣住方歌吟的左手,另一手按住方歌吟的剑鞘。
方歌吟一栗,他只剩下一条受伤的右手。
那少女手上的西瓜突然裂了。
西瓜肉鲜红如血,西瓜籽漆黑如墨。
西瓜籽都骤然喷射而出,射向方歌吟。
方歌吟大叫一声,突然他身子一侧,所有的西瓜籽都打射在他右半边身子的要穴上。
“那小女眼见得手,自是大喜望过,叫道:“师姊……”
话未说完,方歌吟肘部一屈,竟在极其约角度下,反手拍中了那妇人。
那妇人叫了一声,松了手,竹笠一落,原来是女尼,方歌吟怒道:“恒山是名门正派,也施暗算么!”
那少女惊呼一声,立即改为尖啸,一时四处响应,掠出了十七八名女尼,仗剑就要扑来,这少女反手打掉自己头上的竹蓬,叱道:“堂堂天羽派,也使用东海劫余门不要脸的“腐功”与“反手奇招”,是谁丢了脸!”
方歌吟刚才在危急中唯以“腐功”,闭去半身经脉,使受少女暗器攻击,而又用“反手奇招”,震退妇人,乃情不得已,少女这么一喝叱,方歌吟却一时无辞以对,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妇人又持双刀扑将上来,忽听一清毅的女音喝止道:
“五师妹、七师妹,休得胡来。”
方歌吟这才知道,这妇人是恒山一脉的重将琼一,外号“十指罗网”,精善擒拿之技,那少女则是恒山派七名雪峰神尼嫡传徒弟之老么,“漫天花雨”瑶一。
只听那消沉的声音又道:“退下,不要胡来。”众人一听,相顾片刻,都收兵快快退下。
方软吟知是恒山派的大弟子清一到了,清一一直是恒山雪峰神尼最宠爱的首徒,但在江湖上,清一的身份、武功,一直是一个谜。
方软吟只觉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雪衣女子,头上居然是束发,长长的瀑发披到肩上,白得什么似的,好像山谷中的溪水,这个女子,弱不禁风也弱不胜衣的,居然就是恒山首徒:清一师太。
方歌吟呆一呆,也不管其他,长揖到地,道:“在下天羽派方歌吟,冒死拜见贵派掌门,恳求勿使长空帮桑姑娘落发,在下愿以死身代。”
清一怔了一怔,道:“你……你就是方歌……方公子么?……”
方歌吟又是一愕,没想到这恒山首徒,竟如此友善,而且全无架势。
只听清一又问:“你不是已负了心,弃了小娥姊姊的吗……”这时茅屋间忽然跑出一又肥又胖的五六岁扎辫的小孩,抱住清一雪色袍脚,牙牙地说:“姊姊,姊姊,我妈,我妈妈呢……”
清一拍了拍小孩子的肩,又抱上来,亲了亲小孩子的脸,她清秀的脸庞,有说不出的茫然。
“这小孩子的娘……就是给山下的男人害死的……你找娥姊姊,却是为了什么……”
方歌吟听得热血冲天。忍不住跃起,大声道:“这位师姊,你给我听住,天下男子,当然有奸恶之辈,但不似你们恒山所认为,全是丧尽天良之士!……小娥姑娘确为我所致而上恒山出家,但我之所以不敢与之结交,乃因自含身中奇毒,未有四十天可活!……清一师姊,我只请求你指点迷津,让我上山救得小娥姑娘,你要宰要割,任凭处置,方某人绝不皱一皱眉、哼一哼声!”
方歌吟一口气说到这里,内心疼极,当觉跟前尽是桑小娥凄然与傲然的身形,宛在天边招手摇曳,心内苦极,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
清一花容失色,脸白得什么似的,两双清零的眸子,也有了怜借,好一会才说:
“我要杀你割你,做什么来?”
方歌吟登时一醒,喜叫:“师姊你答允了。”
清一出然叹了一声:“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忽然“呛”地拔出长剑,一剑刺来。
方歌吟百忙中一剑架过,没料清一竟是如此说打就打,却见清一欺近,并迅速低声向他道:“小娥姊姊并未削发,眼下就要成礼,你得赶快过我这关,闯上西边最高峰去,那就是素女峰所在。”
方歌吟一听桑小娥并未为尼,欢喜得忘了招架,又听桑小娥即刻要削发,不知能否赶及,一忧一喜,整个人都傻了,竟忘了招架清一的剑势,幸而清一只虚刺三剑,在方歌吟身边险险擦过,清一低叫道:“方少侠!”
方歌吟尤在梦中。清一叹了一声,挺剑又虚刺,并叫:“方少侠!”
方歌吟乍见眼前尽是剑光,又闻叫声,猛然一觉,如冷水浇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西环山峰直插入云,陵然有钟声传来,清一戚眉、剑走轻灵,急道:“不好,礼即开始,少侠快闯过我道一关,赶上素女峰,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方歌吟尤如大梦初醒,急挥金虹,挡过两剑,清一身形急掠而过,乌发如瀑,掠过方歌吟唇角,边抛下一句话:“我师父脸慈心冷,你决不是她对手……她最精强的是剑法,你万万莫与她老人家比剑……”
方歌吟神智恍惚,连“是”字都来不及回答,清一忽然错步一跌,同他扑来,扑剑一掠,边低呼:“快!反攻我!”
方歌吟不及多想,以剑柄反撞,撞开清一剑锋,回剑一捺,清一竟不知闪避,了一下,清呼一声,掩住创口,脸色气得雪白,以剑遥指方歌吟,叱道:“你…
…你……你就算闯得了我这一关……”一面又向方歌吟使眼色。
方歌吟登时会意,收剑抱拳一揖故意朗声道:“在下失手误伤师姊……承让了。”
这几句话,却也是由衷之言,方歌吟不再多留,即刻就走。
清一捂住臂上伤口,目送方歌吟远去,尤默然不语。她尤拾雪亮的剑,剑光滢滢,剑身上反映她忧艳的清容。
“为什么。为什么……这难道就是世间所谓的“情”吗?”她想。
有一天她正式落发时,有没有这样一个男子,为她不惜飞骑,为她不惜冒死,为她不惜一切去阻止……?
清一不知道。
瑶一轻灵地跳了出来,见清一臂上鲜红的血,关切地问:“大师姊你受伤了?”
在阴影里的琼一师太却冷哼忖道:“好像在做戏一样。”
***
素女峰,晚霞夕照,钟声悠悠。
峰耸入雪,方歌吟他宛若走在云端。
再也无人拦阻。见路,方歌吟则奔去。见庙,方歌吟则步入。最后见一殿堂,数百石级,直通南天门。
方歌吟一口气奔上去,只见飞檐凌空,“上见绝壁,千临官阶,殿下云级插天,门下弩碑森立”,这时空色惨淡;有一大殿,方歌吟走入,只见日落西山,夕照黯去,大殿甚敞,只有一白衣人。
白衣人背后,是一所水月门。
门内背跪一人,正披上法衣,没有回盼,但身裁巧俏,秀发末剪,正是方歌吟梦魂索系的人:桑小娥!□□□方歌吟脑门中轰然一声,觉得上天待他,真是不薄。苦心所觅,终未的感觉,泪流法眶,几乎当场彬倒。
***
那白衣女尼,慢慢站立起来。
她玉色的脸,慈祥清静,看不出实际年纪。
尽避她慈祥淡定,但方歌吟一见之下,却为她的威严所震住。
女尼说话了。她站起来,比预想中更形高大,而且圣洁庄严。她比方歌吟足足高了两个头以上。
“这儿是恒山重地。”
方歌吟点了点头,长揖到地,恭敬地道:“晚辈天羽门晚进方歌吟,拜见神尼。”
那白衣女尼缓缓地道:“这儿是素女峰。”
方歌吟当然知道。而背向他的远处之桑小娥,一直没有回头,像对他闯入之事,浑然未觉。
白衣女尼定定地说:“我就是雪峰神尼。”
方歌吟虽恭谨地面向雪峰神尼,但仍不住地往桑小娥倩影那儿探看。
雪峰神尼静静地问:“这些你都知道了?”
方歌吟不解。“晚辈知道……”
雪峰神尼笑了:“你知道就好。知道就不算枉死了。”
方歌吟一震,对露齿而笑,但脸无表情的雪峰神尼,竟有不寒而冻的感觉。
雪峰神尼又道:“这儿是有规矩的,你想必也知道。”
方歌吟颔首。雪峰神尼接道:“闯进峰的男子,自剔当堂,保留全。”她本无表情的笑了笑又道:“若要我动手者,则杀了抛落山谷野狼。”
方软吟慨然道:“前辈,晚辈来此只为一事,虽死不足惜。”
雪峰神尼冷冷地道:“你说说看。”
方歌吟道:“晚辈是不祥之人,怕无多日之残生,连累小娥姑娘,所以不惜开罪桑姑娘;没料桑姑娘因此来这里落发,晚辈此来乃为制止此憾恨之发生……”
只见水月门内的桑小娥,听到这里,纤细的身影抖动,双肩也起伏不已。
方歌吟长叹一声,继红道:“若能求神尼网开一面,而桑姑娘回心转意,晚辈愿九死不辞!”
雪峰神尼本是冷如冰铁,此刻端详了方歌吟一阵,哦了一声道:“你中了的是东海劫余门的毒……没几天好活了,是不是?”
桑小娥跪在那儿,又是一震;雪峰神尼继续道:“桑书云早已遣信鸽过来,跟我说明此事,说你是为救他,而中了严老怪的毒,你年纪轻轻,能亲救得天下第一大帮之帮主,实在不错……”
桑小娥一听,猛然回身,泪流满脸,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乍见到方歌吟,又怕自己哭时难看,却给意中人看到,便像个稚真的小孩子一般,呼嚷道:“你……
你……你你你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方软吟心情激动,也不知如何说是好,只能重复又重复的说:“小娥,小娥,你不能落发,你不能落发。”
桑小娥跪行了几步,掩膝悲哭起来。一切委屈,尽在哭声内消解。
雪峰神尼却道:“你们此番误会得雪,本是好事,但此处却是恒山派重地素女峰,我是雪峰神尼,我们是有规矩的,我都跟你说明了。”
方歌吟把心一横,真诚地道:“前辈,只要你肯放小娥落山,在下愿受万狼分。”
雪峰神尼笑了,摇头。
方歌吟握紧了拳头,青筋毕露,问道:“为什么?”
雪峰神尼淡淡地道:“因为我是雪峰神尼。”
“桑小娥选择了此地出家,就是因为知道我是雪峰神尼,就算天王老子来,或者桑书云亲来,也挽回不了这个局面。”雪峰神尼声若剑削薄冰,冷静无情。
“此刻你们两人明知故犯,不管你们是谁,有何情彩,都不能坏我清规。男的该死,女的要出家,便是结果,毋庸多说。”
方歌吟一听,勃然大怒,冲口道:“天下那有这种“清规”!”
雪峰神尼不怒反笑:“近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男人敢对我如此无礼。”
方歌吟冷笑道:“却不知十年前的英雄好汉是谁?”
雪峰神尼似听不出他言辞问的挪谦,轻描淡写地道:“十年前么?那是幽冥血奴,已给我杀了。”
方歌吟喝道:“错了,幽冥血奴根本没有死,他就在我往恒山的路上截击我,越了血河车,打了我一掌。”
雪峰神尼倒是怔住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持续了足足好半刻,因为事情太复杂,又太多了:首先是幽冥血奴,还有血河车……一直到雪峰神尼看到了方歌吟的掌伤,那确是十年前,幽冥血奴的“飞血两掌”……
才足堪问道:“……你说你是驾“血河车”……赶上……赶上恒山来。”
方歌吟昂然道:“是。”
“你……你又如何从“武林狐子”任狂那儿,夺得血河车呢?”
“我冲上血河车时,任狂不在,……争夺战的时候,桑帮主都在,前辈若不信,可以查清楚。”
“我信,我信;”雪峰神尼嘴角依然挂了一个不能置信的笑意。
“后来……你又与“幽冥血奴”交过手……”
“正是。”方歌吟斩钉截铁地答道。
“瞧你所受的伤,所说的应是真的。”雪峰神尼审慎地道。
“本来就是真的。”
“那幽冥血奴果是复活了?”
雪峰神尼的双眸发出凛人的杀气。
“复活?”方歌吟不解。“十年前,笔架峰上,我、天象、大风三人重创这人,然后把他打下万丈深崖……我当时怕他末死,又来作恶,所以下峰去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他的身,胸骨里边插我的“观澜瀑剑”……”
“那首确是萧萧天吗?”
“这个,”雪峰神尼于此稍为沉吟,“当时那身似已被饿狼吃烂,我也认不清……”说端视向方软吟胸膛,喃喃道:“但这掌伤确是他所为……这狂魔又已出世,贫尼非下山一趟不可了……”
方歌吟喜道:“神尼肯下山为救世人,对付狂魔,那实是天下人之福……”
雪峰神尼森冷一笑:“只不过无论我要先除掉谁,第一个还是要先收拾你……”
方歌吟怒极,愤然道:“好,既然此战在所难免,晚辈只好领教了。”
雪峰神尼慈祥的脸容上森然一笑即止,宽大的脸上无一丝皱纹,声音里没有抑扬顿挫地说:“既然你先受了伤……而又曾对抗过“幽冥血奴”,我就让你有个机会……要是……”
雪峰神尼本来想说:“要是一百招杀不死你”,后来一想,还是稳点好,此人竟能从天外第一嗜血狂魔萧萧天手下逃过不死,只怕真不可轻视……于是说:
“……你逃得过我两百招,不但放你下山,连桑小娥也可以带走。”说到这里,雪峰神尼自己也几哑然失笑:对付这年轻而又受伤的毛头小子,居然也要自己约两百招实在是太过于稳重了,奇怪的是自己何以变得如此胆小,难道是被青年的奋昂气势所唬?怎会!就算“天羽奇剑”宋自雪来,我也……
“呛”地一声,令雪峰神尼眼前赤亮,如火团一般,方歌吟挽起金虹剑,剑朝地,作了个起手式,坚定神决地道:“前辈……请进招!”
***
雪峰神尼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桑小娥看看,忽然哭苍哀怨喊道:“你走,你走……不要管我!”
方歌吟坚决地道:“我怎么不管你。”
桑小娥脸颊带泪串子,怔了一会,银牙一咬,又跪向神尼,蹭蹭蹭连连跪走几步,扯雪峰神尼的腿哭道:“师父……请您放过他……我愿意剃渡……”
雪峰神尼冷峻地道:“我放了他……不是坏了门规?”
桑小娥哭道:“师父,就请您网开一面,他……他又不是有意触犯的,都是我不好,我代他身死,总……”
代他死!雪峰神尼心中暗暗感叹,世间里可真有这等痴情男女。
这时清一也从侧门里出现,垂泪扶桑小娥,向雪峰神尼求道:“师父……就请您开恩……”
“住嘴!不关你的事!”雪峰神尼吆叱道,其实心中略有感动,所以又说:
“……你真的要代死?”
“是!”桑小娥虽满脸泪光,但态度坚决。
清一忍不住又说话了,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一对人乃受冷酷的拆残。
“从前师祖,不也是破了一次例吗”
“胡说!”雪峰神尼脸色一沉,喝道。
“那又是那一个世间高手!”方歌吟心忖:至多不过一死,大丈夫何容女子哀哀为自己的残生而求情。
“萧,秋,水!”雪峰神尼一字一句地道。五十年前,师父所订下的恒山规矩,的确会被“百无禁忌”的萧秋水所破坏过。问题是以萧秋水武功之高,那有人能捺他何……?但这方歌吟。
方软吟转了听了豪气顿生,“啸啸啸”舞了三道剑花,道:“师太,请。”
雪峰神尼一长身,就要扑过去,桑小娥却一把抱住,向方歌吟叫道:“快、快走。”
雪峰神尼一呆。方歌吟决然道:“我不走,这一走,天大地大,却莫可容身。
手持金虹剑的人是决不退缩的。小娥,请让我一战,请放手!”
桑小娥明知这雪峰神尼武功只在爹爹之上,那敢放手?雪峰神尼俯身点了桑小娥穴道,清一只好把她抱退。雪峰神尼双袖一周,置于身后,道:“很好,你没有乘机逃走,如果走得过我两百招。你放心,我心履行我的诺言。”
方歌吟他不答话,仗剑凝神。
“你看点!”
说长身而上,双指并点,叱道:“第一招!”
逍遥游--第十三章 二百回合
第十三章 二百回合
雪峰尼双指并点,别看是随随便便的一击,但不知多少武林人,因而丧失了一双“招子”。
方歌吟一转剑,一招“倒挂金廉”就反撩了过去!就在这刹那间,雪峰神尼双指猝然加快,方歌吟猛甩首,两络前发,落了下来,方歌吟心忖:“侥幸!”
雪峰神尼及时收指,也觉得指节一阵热辣,险被削去,心里也道:“好险!”
这下两人一齐猛省,加倍小心。
雪峰神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天羽奇剑”练的不错。”
方歌吟却恭然道:“却数在下见识了恒山派的绝妙武功!”
雪峰神尼冷笑道:“还早呢。”
猛喝道:“第二招!”
手张若大鸟,飞掠过去。势急,但无风。这等飞袭方式,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回击是好。就在雪峰神尼身子即要撞上方歌吟刹那间,顿佳,五指并仲,飞疾插过来。
这每一招都是必杀的打法。
方歌吟大喝一声,伸剑一栏,正是“长天一剑”,反切过去。
雪峰神尼眼见招式用老,忽然滴溜溜一转,人已到了方歌吟背后,叱道:“第三招了!”
十指箕张,向方歌吟背心四道要穴便抓。
方歌吟百忙中闻风辩影,一招“天羽奇剑”的杀“血踪万里”就回扫了过去!“血踪万里”气势猛厉,晓是雪峰神尼,也无法攫锋,只得把身子一缩,就在回时,又是一转,又在另一个奇巧的角度,发出了第四拍!□□□两人攻守间,已过二十招,居然还是平分秋色。雪峰神尼始甚轻蔑,以为能轻取,眼见如今二十招未下,不禁有些顾虑起来万一给这小子逃过了两百招,自己岂不丧尽威名!她一想到这点,就“刷”地在旋身之中,拔出了如雪长剑。
方歌吟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剑尖一点,往雪峰神尼的如雪光圈刺去!雪峰神尼微笑,一挽手,格过一剑“刷刷刷”,借势连攻了三剑!三剑迅极!萧秋水连避过三剑,额顶已见汗!雪峰神尼白衣如雪,剑气潇潇,剑走中锋,快、迅、急、攻,根本不容方歌吟有瞬刻喘息,已连攻了一十七剑!方歌吟连招架了这一十七剑,只觉眼花了乱,手酸臂麻,雪峰神尼见自己所创的“连城一十七诀”对方居然消受得了,也十分惊讶,展开“雪花剑法”,如雪光飞酒,铺卷过去。
方歌吟开始施展“天羽廿四招”,还勉强抵挡得过去,他的剑法,显然凌厉绝对可以压得住“雪花剑法”的飘忽,但剑术却还不如雪峰神尼老到,六十招一过,气喘嘘嘘,有几度险险中剑,岌岌可危。
方歌吟道才知道,这名列“三正”之中,而且最难惹的恒山雪峰神尼,是何等精湛的剑手!剑风潇潇,方歌吟边打边退,偌大的厅堂,两人飘飞来去,剑意游走,已战了数十招,方歌吟竟被疾迅的剑招迫到了墙角。
背后是坚石的墙。
已无路可退。
方歌吟心下一沉。就在这时,雪峰峰尼的剑下慢得一慢,这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功夫。但方歌吟长剑一屈,弹出了“怒屈金虹”!雪峰神尼闪身一侧,方歌吟以“开天辟地”剑招,硬闯了出去,是位互易,变成雪峰神尼背向石墙,方歌吟的背后又有大片空阔。
原来那一缓之间,是雪峰神尼“雪花神剑七七四十九式”用尽之时,这只是稍为一剑之间,第二套“素女剑法”未曾施展,方歌吟藉此破除逆境,时刻机绪之把握,实是胆大心细。
方歌吟虽闯出了绝境,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雪峰神尼脸若寒霜,回身一拧,又源源剑招攻到。
方歌吟以“天羽廿四剑”对拆,不一会只觉天地无情,剑气森然,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抵抗。
原来此刻雪峰神尼所使出之“素女剑法”,乃极冷毒、无情,自极坚极纯极静极顿悟出来的剑招,无一不是逼人于绝路,方歌吟一面以华山、天山、点苍、雪山、昆仑等派剑法招架,一而以各种小巧身法游走,闹得二十来招,已来回大厅七八遭。
雪峰神尼冷然道:“好,你所学倒是挺杂的。”
剑招一紧,左穿右插,竟令方歌吟闯不过去。这时剑法充分发挥出压力,方歌吟知道如不再振作,恐怕即刻就要横当堂,于是借剑一挑,顺势一搭。
雪峰神尼见方歌吟居然要与自己比剑力,心中暗笑,因她剑术老练,对运力于剑上,已到“无碍”的地步,方歌吟剑法再辣,武功再杂,论到功力,绝对不可拟比,现下见方歌吟如此不知死活,以剑压剑,当下暗送内劲,直袭方歌吟。
岂知自己所送入剑身的力道,被对方剑身所透过来的两道劲力所阻,余力再进时,又被另两股劲道抵消,等到自己功力消灭后,又有两道暗劲迫返,破解了自己的防线,心下不禁暗凛。
这时又有三道内劲,直逼而来。雪峰神尼乍想起曾听武林中傅说的宋自雪所创之奇技:“九弧震日”这招的名字来。
“九弧震日”是以九道内劲,透过剑意,击散对方一切防范……雪峰神尼一念及此,猝然弃剑。
她毕竟是一代大师,说弃就弃,同时间双指一弹,弹在剑锷上,变得将剑借势疾弹,戮向方歌吟。
方歌吟正想发挥“九弧震日”的最后三招,但觉臂腕骤然一空,鹄的尽失,而对方的剑却突地弹跳刺来!这一下变化,快到不可思议,明明是自己制住了先机,剧然变为奇险!方歌吟百忙中一弹指,以双指使出“怒屈神指”势,“叮”地将剑弹飞了出去!飞剑折射向雪峰神尼,神尼不慌不忙,横手一提,又拿住剑柄,剑光一盎,又罩向方歌吟。
方歌吟情知如此战下去,实在无法抵受,对方剑法简直如神似鬼,不可捉摸,他暗运力于剑内,每一剑都使尽真力,直斩横斩,反击回去。
雪峰神尼本就内力精湛,但见对方所运使的也并非蛮力,而且真力犹胜自己,心中暗暗惊诧: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机智反应,相当过人,而且身怀宋自雷的“天羽奇剑”绝技,又兼通各种剑法、身法,居然还有这一身骇人的内力。
惊讶归惊讶:雪峰神尼的剑法,可一点也不含糊,也运起深湛的内力,两人的剑风每出一剑,即如星击鼓,“咚”地一声,拼搏了七八剑,两人俱汗透背衫,方歌吟则气喘如牛。
雪峰神尼见久战未下,内心颇急,剑意又一转,每招却用“带”、“滞”、“迟”、“祛”的剑诀,方歌吟每一剑蓄力猝发的内劲,全被她剑意上的“黏”、“送”、“起”、“去”间宛若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方歌吟更处于大不利的地位之中,等于一个人使力,另一人借力,方歌吟拼搏了几招,如长期下去,不是办法,仅死路一条,但又为雪峰神尼剑法所引,无法收劲,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如电,“嗖”地冲面划来!方歌吟危急之间,猛想起东海劫余门中有一绝招,即“移影遁道”,他急忙敛神再分,“刷”地一声,雪峰神尼以为刺中,忽而影子消散,方歌吟已至背后,抖起神威,祛去强劲,始能换过一口气来,使雪峰神尼无法再藉其力而耗尽。
就在这时,清一女尼喊道:“一百招了。”
雪峰神尼心头一惊,下手更不容情。方歌吟挥剑招架挡拦,又使小巧身法腾挪逃避,不肯再为剑网逼困,未几又二十招,方歌吟又在偌大厅中被迫走了二、三个圈圈,终于逼到了门口。
雪峰神尼脸上煞气大现,一路飞斩疾刺,方歌吟一面挡一面疾退,一迫一逃中,又走了廿余招。
两人战得正酣,陡听清一叉恤道:“第一百二十五招!”
雪峰神尼一听,心下一凛,怎么已过这许多招了,万一对方能走得过两百招于是将心一横,将自己在这十年来独创的剑法,亦即是本来要用来作“三正四奇”
下届争霸战的压轴剑法:“天河”使了出来。
两人一迫一逃,但依然搏剑,雪峰神尼只定下两百招之约,并未规定以何种形式,故方歌吟人边战边退的消耗战,仍然不能算是犯规。
这时两人已越过恒山“悬空寺”。悬空寺在兀异的山壁上建立,系建史上的奇迹。这时刚过第一百五十招。
方歌吟运用智谋,退退避避,雪峰神尼在追逐中,无充分把握,亦不轻易出手。
而清一却解了桑小娥之穴道,一路上跟了过去,除了算出招数,也不敢乱喊,怕影响方歌吟全神作战之心。
这时打到一处突兀的巨崖下,方歌吟已没了退路,背后一道长瀑,冲泻而下,白烟缭绕,十分激越。
这时已战到第一百五十五招。
雪峰神尼森然抱剑,“啸”地斜指右方,剑尖斜翘,道:“你没路可走了罢。”
方歌吟没有回答,肃然仗剑而立,一副万山崩而不乱于色,一心接战的意态。
雪峰神尼冷哼一声:她看不出这年轻人还有什么可以让他还有勇气争战下去的勇气,就算有,她也决定要摧毁之。
她的“天河”剑法杀了出来,真似天河一般壮丽的气势,方歌吟想要招架,已力不从心,仅过了七招,“叮”地一声,金虹剑已被打飞。
方歌吟继续苦战。又过五招,已背临深崖,雪峰神尼一招:“雪花点点”攻了过去,叱道:“下去!”
方歌吟一个大仰身,居然头项悬在半空,避过了这一剑,雪峰神尼倒转剑柄,“刷”地又刺了下去!这次方歌吟理应避无可避!在这一刹那方歌吟脑里却闪过了求生甚至求胜的意旨,昔年大侠萧秋水也在此种艰难情况之下,创出了“擎天一剑”,他也可以施只听“丝丝”之声,“长空神指”直弹袭雪峰神尼。雪峰神尼没料到方歌吟在此等情形之下,居然还可以反守为攻,骇然跳避,怒叱道:“你……你究竟跟桑书云有什么关系?”
方歌吟拼红了眼,“长空神指”挥酒而出,雪峰神尼初甚惊异,但又过五、六招,见方歌吟只得“长空神指”之皮毛,长剑一放,天河剑法中之一招:“千水一流”,“啸”地一剑,破指风而入,方歌吟只来得及侧一侧身,剑已刺中左臂,直入骨骼。
方歌吟痛入心脾,却猝然反身反肘,在雪峰神尼完全意象不到的角度下,“碎”
地一掌,居然击中了雪峰神尼。
雪峰神尼久经阵战,临危不乱,借力飞退,卸去大部份掌力,与其说受伤,不如说惊愕,嘎声道:“你……怎会……劫余门……的怪招!”
方歌吟趁此猛拔出地上长剑。
雪峰神尼知不能再容方歌吟稍有喘息,自己被对方打中一掌,伤势虽然不重,但若不除之,今后岂有颜面?当然又展开“天河剑法”,拼杀过去!又七、八招后,方歌吟已不支。他一手以“天羽奇剑”剑招以对,左手还不断使出“长空神指”、“大漠仙掌”以及少林绝招,使雪峰神尼要十分警惕小心。
这样又撑过了五、六招。雪峰神尼袖袍一扬,闪电般罩住了方歌吟的头,“刷”
地一剑,直刺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再精灵,也躲不过去了罢。雪峰神尼如释重负,作如是想。
但却未料到方歌吟把剑一横,宛若海天一线,自己的剑尖,无疑等于自动送到对方的剑身上,“叮”地一声,星花四溅!雪峰神尼不知这一剑招乃一代奇侠萧秋水所创的“海天一线”,那里攻得下去。
方歌吟这时急甩开袖袍,就在这一甩之间,剑势有了移动,雪峰神尼抢先纵身,剑往上挑,“嗤”地一声,剑刺中方歌吟的脾骨!随桑小娥的惊呼,鲜血飞绽,方歌吟却哼也不哼一声,依然摆“海天一线”
的守势。
雪峰神尼怒啸一声,左刺右刺,前刺后刺,左刺右刺,这是“雪花太山”,即封死了方歌吟的退路,又分五虚六实,分袭方歌吟。
方歌吟不动,依然“海天一线”之势。
所有的剑尖,到了“海天一线”上,部委落了下来。雪峰神尼脸色一变,使出“天河剑法”中极端凌厉的一剑:“天河飞遁”,剑势斜撩而上,准备光斩挫方歌吟运剑的手指再说。
但是方歌吟依然“海天一线”未变势。
雪峰神尼的剑势,又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所滞塞;雪峰神尼暴跳如雷,连攻七剑,全都给这“天下第一守招”拦截了下来。
还是“海天一线”!仍是“海天一线”……
在方歌吟心里,如狂魔在意念之外,不断骚扰,他要把持修行的心。
就在这时,雪峰神尼如一片云,冉冉升起,“刷”地剑切入瀑中。
然后向方歌吟出剑。
剑在带起晶莹的水花。
方歌吟稍微被眩目的水珠所动摇,剑势一乱,雪峰神尼欺剑而上,“刷”地又在方歌吟右肋切了一记半尺来长的剑痕。
雪峰神尼准备第二剑就要把方歌吟斩之于剑下。
就在同时,方歌吟猝然攻出一剑!这剑就是昔年燕狂徒常用的绝招:“玉石俱焚”!雪峰神尼一招攻到一半,忽然感觉到对方要出剑的气势,竟无可匹拟。
未出剑时的气势已无可御,出剑时定必可怕!雪峰神尼是何许人物,久经世故,饱历恶战,当机立断,一招使至一半,便立即翻了出去。
她就在方歌吟出剑之前翻了出去,以她对剑法精深的了解与自觉,使得方歌吟那一招击空。
要不然“玉石俱焚”真的已出手,就连雪峰神尼,也招架不下这“天下第一攻招”。
雪峰神尼的身子才飞出去,又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一抽,雪峰神尼又陡掠了回来,发了一剑。
方歌吟一剑不中,回剑已来不及,“玉石俱焚”须要极大的心力,就在这时,方歌吟闪电发出一招!这就是天下第一快招:“闪电惊虹”!这剑后发而先至,眼看可以斩杀雪峰神尼,但雪峰神尼的身形又似风筝一样,陡地升去,又花另一角度,飞了回来,发出一剑。
方歌吟一剑落空,回过身来,又发出“闪电惊虹”!雪峰神尼的剑尖又是不及这一招快,只怕剑未刺方方歌吟,眉心已被洞穿,所以只发了半招,又如被抽离似的,掠了回去。
如此一来一回,又打了七八招,雪峰神尼发狠又急,心里自忖:不行,这样子打下去,不行!但每次自己发剑,对方神奇也似的剑招,却必可比自己剑锋先至……
雪峰神尼豁出去了,剑脱手掷出!这一下,人未到,剑先到,方歌吟的“闪电惊虹”再快,因距离太远,刺不人,也没有用。
这一剑十分狠准,竟穿过方歌吟脾骨,自背对穿出来,在场臂战的桑小娥与清一,都不禁尖叫起来。
方歌吟摇摇欲坠,他依然紧咬牙龈,雪峰神尼眼见一剑得手,心中大喜,却见方歌吟连受三道重创,加上前面的两道掌伤,居然不倒,不禁赫然。
她知道这青年确有别人不及之处,所以发狠了心,一不做,二不休,猛冲上前,掌影漫天,向方歌吟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就在这时,雪峰神尼突然发觉一切都变了!这世界像颠倒过来一般,一切都很不一样地,缓慢了,连倒泻下来的瀑布,都像一寸一寸往下挂一般,慢了拍子,她正在疑虑间,却发觉自己的出手,也慢了下来。
这时方歌吟手中的金虹剑,已慢慢斩了下来。
雪峰神尼只觉自己身形、衣袂、飘飘欲仙,她虽不知道这就是所梢“天下第一慢招”:“老牛破车”,但也知不觉,凭数十年应敌经验,竭尽所能,向左一移。
本来往她头顶斩落的金虹剑,偏落斩于她的琵琶骨上!她只觉一慢刺疼,立刻清醒过来,又变得出手如电,“砰”地双掌拍中方歌吟,并随势抽回“观澜瀑剑”。
方歌吟“哇”地一声,和激喷之鲜血,倒翻出去,吐了一大口血,将金虹剑往地一插,屹立不倒。
原来天下最佳慢招:老牛破车,本是无法可破,但方歌吟负伤实太重,所以施使时不能全神贯注,所以当剑一嵌入雪峰神尼肉中时,反令雪峰神尼神智清醒,及时反击出去,解了“老牛破车”,又重创了方歌吟。
这时方歌吟就算是铁铸的,意志力百张,也无法再战,于是把心一横:
这的确是不世之才,可是非死不可!自己与之拼斗,居然还中了他一掌一剑,那那有脸目在江湖上混。
她当然不知道,就算天象大师、严苍茫等曾与方歌吟交过手,亦都几乎不敌,如不容易才险险胜之,但也没曾如此重创过方歌吟。方歌吟此刻的武功,与“三正四奇”相差无几,其意志力与斗志则尤有过之。
雪峰神尼叱喝,“天河剑法”中绝招:“星摇斗晃”,在摇拨中,猝然出剑。
方歌吟的气力,已不能自土中拔剑,他在此刻,只有一个意念:方歌吟你不能死。撑下去!他居然一张口,以牙齿咬住了剑锋。
这一下之胆大,令雪峰神尼也为之色变。这等以齿御剑的技俩,充其量只可以用在两者武功极其悬殊的情况之下,而在对方无甚可观自己却艺高胆大,才敢如此凌人。
而今雪峰神尼武功犹在方歌吟之上,而且还是当今武林中,可谓第一用剑大师,方歌吟居然敢如此,雪峰神尼也不禁为之一怔。
她只要把剑尖一送,方歌吟立即就要穿喉破腹而死。
她惊疑地再看了这青年男子一眼。
这是最后的一眼;她当然是要杀死他的。
就在这时,乍听清一叫道:“住手!二百招了!”
逍遥游--第十四章 迎宾
第十四章 迎宾
这时只听悬空寺中,传来咚咚钟声。
“两百招了?”
这时落日的余晖,黄澄澄地,像照过无数汉家陵关,古道西风的斜阳,照在方歌吟那凛无惧,披血全身的躯干上,以及背景苍宏古幽的悬空寺。
“两百招了吗?”
其实雪峰神尼可以不承认。
而且把剑尖一送,也不能算是一招,或者可以算是上一招的余势。
虽然雪峰神尼明知不是,她那一招没有这种余势。因为不必。她相信没有人居然敢用牙齿咬住她的剑锋。
“二百招了么?”
时间好似在那晖黄的斜夕下凝住了。
雪峰神尼右臂的袍袖,又无风自鼓,突然“兵”地一声,剑锋自方歌吟齿缝自折,雪峰神尼又回复了她的慈和,把剑“嗖”地飞扔于飞瀑之中。
她合什道:“阿弥陀佛,二百招已过,方少侠可随桑姑娘下山去也。”
一刹那,愕住的桑小娥、清一,都哭出声来,飞奔过去,搂住血人似的方歌吟,放声大哭起来。
方歌吟却“咄”地跪地,向雪峰神尼道:“晚辈叩谢师太……”
雪峰神尼望长天落日,衣袂飘然:“阿陀弥佛,善哉,善哉……”
如此孓然远去。
落日将沉。
“观澜瀑剑”永埋瀑底。
***
雪峰神尼其实可以耍赖。但雪峰神尼并没有这么做。
方歌吟确实已握过了两百招,而且还反伤了她一掌一剑。
虽然方歌吟他遍身浴血。
方歌吟一直到雪峰神尼的身于远去,他才倒下去,呻吟道:“……小娥……我们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
桑小娥忍悲道:“……是……”
方歌吟挣扎把沾血的手,放在桑小娥纤弱的手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然后方歌吟平静地闭上了眼,好似死去一般平静。
夕阳静静地照在恒山上。悬空寺上。夕阳静静地照在他们三人身上。方歌吟、桑小娥、以及清一。夕阳静静地照在他的脸上,方歌吟紧的眼盖上、浓眉上。
***
神迹似的,方歌吟却未死。
雪峰神尼默许方歌吟寄存于恒山上,桑小娥、清一,日以继夜,照顾他汤药。
然后在第三天方歌吟奇迹般地醒过来。
他苏醒过来时,说了一句话:“生命真好。”
外面阳光也好。
鸟声欢唱,蝶旋花开。
生命虽好,但却是短促的。
桑小娥心里这样想可是爱情呢?
她准备万一方歌吟不幸,地也不要独自活。
清一却在一旁垂泪。
她在木条窗子透过来一格一格的阳光中,看到仰卧在床上方歌吟那伟岸的轮廓,坐在床沿那纤巧的桑小娥之侧面……
她只觉得只要这样看这天降下来的一对人儿,她就是最幸福的了。
她但愿永远也不要离散。
***
但她是唯一送走这一对人儿的人。
方歌吟在两天后再度醒来时,知道这里是恒山,他便要带未曾痊愈的伤,离开了这地方。
桑小娥扶持他离去:清一远远望他俩自苍宏古意的山径上慢慢地走下去,仿佛看到这历史上的两个人物,渐渐跟自己隔得远了,而且毫无相干了,而且自己还在超脱的尘俗之外,未能跟去……
她却为此点淌下了两行泪……
让风吹去。
***
方歌吟的日子,只剩下了二十天不到。
江湖上仿佛消失了这一对人间侠侣;但武林中也不时听闻他们仗义过的传奇。
他们在那里,过得好不好呢?
桑书云时目送长空归雁,目光萧索。
好小子,居然能自素女峰闯下山来!车占风忍不住逢人便说。
这小子居然未死!天象大师虽是出家人,也如此懊恼。
虽然未死在恒山,但也活不长了。
严苍茫却如此阴毒地想。
不知与方歌吟交手两百回合的雪峰神尼,又是何想法?
且不知方歌吟、桑小娥这一对人间仙侣,去了那里,但是江湖土、武林中,却在这一段日子里,发生了惊天动地,胆裂心惊,哄哄动动的大事。
只不知方歌吟、桑小娥知不知道?
***
“不知爹怎么了?”桑小娥向重伤未痊愈的方歌吟,幽怨地说。
他们两人,已到了甘肃古酒泉一带。
酒泉是通往西域的古道,据说有泉水味如醇酒,故名酒泉。
笆肃兰州,扼内地西北黄河之咽喉,锁内陆,并握外西北安危机危。东出湮关,得鲁豫燕赵之健儿,两入巴蜀,挹财富于天府;西倚康藏高原,有天然屏障,北穿草原,可雄据蒙疆边睡。甘肃西有凉川、甘州、肃州。肃州酒泉南有祁连山(蒙语即是天山),终年积雪,如倒插银屏;西北扼嘉峪关,横断以马鬃、祁连两山,形势险要;北临讨来河,东接高台荒漠之黄泥堡,是为关西要塞。
“怀念爹爹是吗?”方歌吟轻抚他那伤痛末愈的胸口之伤。雪峰神尼那脱手一剑,并未伤及要害,但是雪峰神尼在那闪电般劈掌后藉隙抽拔,剑脱出体内时反而割伤了要脉,较为严重。
这时正是春节近时,瑞雪纷飞,真是“一夜北风寒,尽澳江山旧”,山脉高原,一片银满。
“也不。”桑小娥眼睛幻起了晶花,仿佛小时见到了小花园什么珍奇似的,亮稚气而幸福若小烛:“小时我在花园,牡丹花开得好大,有八、九十一朵,我好喜欢,爹回来就跟我讲外面的故事……他……他帮里事情忙,很少回来了,只有在我娘死后,他更刻意照顾我……”
“所以宠成你的脾性!”方歌吟温柔怜惜地笑道。
桑小娥知他指的是以前在长安太白楼上的凌傲,赦然笑啐:“你又来了,人家那时不知道嘛……”
“人家是谁?”方歌吟笑调侃。
“人家不就是……”桑小娥无限娇羞,道:“人家讲正经事嘛。”
“你讲、你讲。”到最后方歌吟还是得让她。
“……爹常给我讲故事,也有说到兰州这里,说水从天上来,水从云里过,一点也没错,只是“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河远上白云间”……又说自望河楼望南北山与东川,俯视黄河滚滚,万马奔腾。某伟人有机联:“万山不隔中秋月,百年复见黄河清”……爹说气派好大,有丹心一片,万古流芳之志,我今日来这里,才是见识了。”
“我也是。”方歌吟道,“昨日到五泉山,五泉由石缝涌出,飞花喷雪,宛若长瀑,尤其东龙口与西龙口,西泉由高泻下,势骤声宏。那里也正是霍去病大将军自临洮追逐匈奴,越泉兰山顶,因无水饮,霍将军手扶策马杖五击,得五泉,虽然是类似神话,但人在这百年前的历史舞台上,真是苍颜斑剥,令人策马回思时,数不尽的苍落叹息。”
“可是我原不喜欢这些。男儿家纵横天下,方歌吟迎风,决战天下,原是好事。
我小时最爱无所事事无所思,赤足到小溪水边,浸得足踝凉沁沁,石河边的小野花绿油油青背葱然的草儿,像吃了冰般纯洁,哼哼我喜爱的心歌,远处有鹅在唱歌…
…”
“难怪你叫小娥!”方歌吟虽伤口隐痛,但精神却很好,微笑又调侃道:
“原来有公鹅叫小娥,哦嘎哥!”方歌吟引头学叫玩。
“难听死了!”桑小娥吃吃地笑,笑弯了腰:“那是这样叫。”
“不然怎样叫,”方歌吟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然,你叫来听听。”
“这样叫的,”桑小娥一面忍唆一面叫:“哦咿呵……”
声言悠扬,很是遥远好听。方歌吟不由随那清清细细的歌声望去,抑见一个苍白的人,骑马在雪花纷飞中,往这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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