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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大奖

_7 王晋康(现代)
田间禾面朝窗外,似乎对她的没有在意听,但玲玲不知道,他的泪水正如决
堤洪水般奔流。
死亡大奖7 七、卦仙的推理到了司明的寓所,玲玲按了门铃,对着位于门上
方的摄像镜头说:“司伯伯,是我们。”
电脑合成音说:“请进。”大门自动打开了。玲玲拉田间禾走进宽敞的客厅。
玲玲是来过这儿的,所以没显出什么表情,田间禾则惊异地扬起眉毛:对于一个
绝对超越时代的科学家,司先生房内的布置未免太古色古香了。
客厅很空,几张仿古的桌椅,墙上挂着裱褙过的字画,最奇特的是迎面墙上
供着一个硕大的黑白太极图,黑的半边中有一个篆体的“地”字,白的半边中则
是一个篆体的“天”字。两柱印度香正燃着,青烟袅袅,室内充溢着迷人的异香。
田间禾忽然心有所动。他与司先生接触过几次,看到的是一个谦谦君子。现在他
多少触摸到司先生内心的自负和狂狷。因为,以“天”“地”配祭的人物除他之
外只有一个:西游记中地仙之祖镇元子。他的两个徒儿(1200岁的清风和明月)
还对孙悟空夸口说:其实连“天”“地”也不配镇元子的供祭。
客厅里没有一个人,玲玲放下背包,拉着田间禾在天地灵前合掌祷告,看来
这是司家的日常功课。然后脆声喊:“司伯伯,你在哪儿?”
卧室里传来低沉的声音:“玲玲,小田,进来吧。”
司明斜倚在床背上,眉头微蹙,玲玲着急地问:“伯伯,你病了,吃药了吗?”
司明微微一笑:“不碍事,不耽误明天陪你们出去玩。小田,拉把椅子坐下
吧。”两人在床前坐下,玲玲问:“保姆阿姨呢?你吃饭没有?”
“知道你们要来,我让她暂时回家了,玲玲,给我做一碗姜丝酸醋面片,我
知道你做的最好吃。”
玲玲马上去了厨房,司明则探询地望望田间禾。田间禾知道司伯伯是故意支
走玲玲,让他有一个说话的机会。因为昨天他已在电话中告诉司先生,他有一件
极为重要的、事关玲玲生命的事情要求助于司先生。田间禾小心关上房门,尽量
扼要地介绍了玲玲所处的危险:“伯伯,所以我跟玲玲来北京,我要一步不离地
保护她,即使。。。。。。我也要陪她走完最后的岁月!”他怆然地说:“伯伯,
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果这些人体自燃确定是人为的,是科学杀人——
这一点已经基本上没有疑问了——那么这种办法一定是顶尖的科学家才能搞出来,
也只有顶尖的科学家才能破译。司伯伯,帮帮玲玲吧。”
对这个噩耗,司明没有显得太吃惊,他沉思了很久,才叹息着说:“这些事
我都有所了解,西柏县人认为这是天火,是天意。”
“那是迷信,我决不相信。”
司明又沉思良久,阴郁地说:“不要过于武断,其实很多东方迷信恰好暗合
宇宙的机理,比如,玲玲老外婆常说‘500 年一劫’,实际上‘劫’是一个很准
确的字眼,人类文明是波浪式发展的,繁荣——灾变和衰亡——复苏——繁荣—
—新的灾变。永不停止,从波峰看,是一波又一波的繁荣;从波谷看,则是一波
又一波的劫难。科学亦不能改变这个大势,甚至缩短了上述周期。看看近100 年
的历史吧,虽然科学带来了高度的繁荣,但灾祸也成正比地强化:世界大战、吸
毒、核弹、艾滋病、电脑病毒、抗生素失效。。。。。。一个又一个灾祸接踵而
来。我甚至觉得,这种加速进行的振荡式发展也许预示着一个超级灾变。”
“你说,灾变是天意。”
“可以这么说吧,当然,不会有一个老天爷,上帝或释迦牟尼坐在灵霄宝殿、
伊甸园或灵山中,用电脑或生死簿管理着人世。只有一个客观上帝,自在之天,
而且,上帝的旨意常常是通过人手来实现的。”
田间禾听出了司伯伯的阴郁心情,他想这一定与玲玲的危险有关,但田间禾
无心进行这些玄妙的讨论,他起身悄悄拉开门缝,听见玲玲在厨房里忙碌,嘴里
还轻轻哼着“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田间禾关上门,急迫地说:“伯伯你说得很
对,但是——究竟有没有让人体自燃的药物或其实科学手段?能不能防范?玲玲
时时刻刻都在危险之中啊!”
司明沉重地说:“从理论上讲,这种手段是可能存在的,不过能否破译它—
—目前我还没把握,我想对玲玲作一次最彻底的检查。”
田间禾的眼圈红了:“谢谢司伯伯,我们只有指望你了。”
第二天,司明说要陪两人逛风景。玲玲当然很高兴,也很不安:“伯伯,你
的工作那么忙。。。。。。”司明说:“研究所的工作我已安排好了,难得有一
对金童玉女陪着,我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噢,对了,我这儿有全国最先进
的医疗设备,抽空对你俩做一次最彻底的身体检查。”
田间禾说:“我用不着吧,身上每个零件都运转良好——不过只要玲玲去,
我也去。”
玲玲不知道两人是在演双簧,毫无机心地说:“我去!禾哥你也一定要去,
检查一次没坏处的!”
“好吧。”
司明用整整三天时间,陪两人逛遍了北京的景点,他担任着讲解员,娓娓讲
解着积淀在各个景点的历史之魂,香山的旷逸,故宫的庄严,圆明园的悲愤,自
然博物馆的邈远。。。。。。这一切使玲玲如痴如醉。
田间禾则以勉强堆出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的焦灼和郁闷,他恨不能今天就对玲
玲作身体检查,查出她究竟种下“生死符”没有,不过他相信司伯伯的安排。
但这种“相信”慢慢打折扣了,因为他逐渐从司伯伯的话语中,读出一种阴
郁的近乎凄苦的心情。也许他对玲玲的事没一点把握?因此,他在下意识中把
“作出决断”的日期尽量向后推延?时不时地,他的阴郁和无奈从一些话语中透
出来。慢慢地,玲玲也听出了异常,但她不明白深层的原因,只是疑惑地看看司
伯伯,再看看恋人。田间禾只好佯装糊涂。
在自然博物馆的恐龙骨架下,司明突然说了一段话:“知道吗,古人说‘医
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如果换一个角度理解,实际不无道理,作为一个医学
科学家,当我接触到医学的深层机理时,常常觉得无所适从。因为从本质上讲,
医学的目的恰恰与自然之道相违背啊。”
玲玲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疑惑地问:“司伯伯,你的意思。。。。。。”
“生物的进化是建基于‘遗传错误’上的,正因为有了遗传错误,产生大量
的变异基因,其中有害基因被环境淘汰,留下能适应环境变化的有益基因,才使
生物包括人类逐渐进化。但现代医学殚精竭虑在干的却是淡化自然淘汰的作用,
让本该死去的病人活下去,并繁衍后代。”他苦恼地说:“有时我真不知道我们
这些科学家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
即使玲玲再无心机,也听出了司伯伯的话语中的灰暗,晚上,躲过司伯伯的
目光,她悄悄对田间禾说:“司伯伯怎么了?我看他心情十分晦暗,你们是不是
有事瞒着我?”
田间禾暗暗吃惊,只好说:“怎么可能呢?司伯伯不会,我更不会。不要胡
思乱想嘛。”
第三天晚上,司明告诉两位客人,从明天起他要回所里上班,不能再陪他们
玩了。“噢,不是说好了要给你们检查身体吗?明天就去,然后你们自己安排游
玩的日程。”
田间禾立即答应,祈盼着明天检查之后司伯伯会给他一个喜讯。
晚饭后,吉中海按惯例去街上闲逛,他是单身,没什么家务,又不大喜欢打
牌下棋摸麻将之类娱乐,所以,除了看书,他就是到街上闲逛,接触三教九流的
人物。依他的经验,这种爱好对他的工作大有裨益,因为,干公安的,要求你心
中时刻装着一个“活”社会,如果你只能通过汇报、材料、报纸、电视这些媒介
来了解社会,你的嗅觉就要大打折扣了。
现在,吉中海再次敏锐地嗅到了小城中的恐惧,这种恐惧只不过变换了一种
方式:人们不再谈论天火、自燃这些字眼,而是强迫自己忘掉它。住宅楼上到处
是哗啦啦的打麻将的声音,马路上,紧紧拥抱的少男少女象雕塑般一动不动。算
封先生们又回潮了,不知道他们是悟出了吉中海的“绝招”,还是受关铁口的薰
陶而把生死置之度处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的生意已远不如前些天红火,对命
运已逆来顺受的西柏人不再听取封先儿们的预言了。只有关铁口的生意还相当火
爆,有四五个人围着他,痴痴地听他大讲玄机。可笑的是,他的行头已变了,在
太极图、推背图之上,新添了四个大字,科学算命!
吉中海对他的厚颜啼笑皆非,不想与他照面,悄悄地绕过去。但关铁口却不
放过他,远远地喊着:“同志哥,我来给你算一卦,不问你要卦金!”吉中海只
好走过去,“同志哥,我看你心情郁闷,诸事不顺逐。莫担心,自古道邪不压正,
鬼魅作祟终将现形。我算你10天之内就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吉中海不想听他胡说八道,感念他的好心,掏出10块钱递过去,声称“不收
卦金”的关铁口欣然笑纳了。吉中海继续散步,一边无意识地念叨着:科学算命,
科学杀人。。。。。。
他忽然收住了脚步,纷纷乱乱的思维忽然有一个定格,一个停顿,一个静音。
他想起,上次见到关铁口,听他说出“科学杀人”的见解后,他曾心旌摇摇,觉
得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后他认真回想过,没有想起来,
工作一忙就把这事忘掉了。现在,见到关铁口,那个念头又窜入他的脑中。
什么事情?他苦苦思索着。干了多年的公安,他知道这种直觉是最宝贵的。
常常预示着案情认识的重大进展。其实它不是什么直觉。警察在破案侦察时,会
把所有的与案情有关无关的细节都记在心里,由于信息太大,可能某些细节被暂
时忽略。但潜意识已把这些细节记录在案,潜意识会向显意识传递这些想法,当
然是隐晦的,断续的,就象黑暗中偶然闪现的信号灯光。
什么事情?他苦苦思索着,大脑仍下意识地指挥两腿向前迈步,他走过中心
广场,走过电信局,走过百货商场。有两个熟人向他打招呼,他满面笑容地回了
一句,其实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前边是县医院,急诊室里灯光明亮。他想起司
先生曾在县医院坐诊过。他是在搞研究而非营利。所以看病吃药都免费,再加上
他的名气,一时间门庭若市,几十里外的病人都来找“司先生”。。。。。。
他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出那个重要的信息是什么:病历,司明先生免费看
病的病历。
在对四个横死者家中搜查时,他曾几次发现县医院的病历,是专为司先生用
的,上面盖着免费戳。司先生为了收集遗传病资料,曾给数千人看过病,所以这
几人都有司先生看病的病历并不奇怪。他自己,弟弟弟媳,吉玲玲等也都有这么
一本病历呢。
但是,真的没有一点异常吗?
不管怎么说,死亡大奖名单上的5 个人(包括玲玲)正好都在司先生那儿看
过病,这是不是一种巧合?“
他摇摇头,想赶走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觉得世界上最不该怀疑的,应该就是
司明教授了。他是从奥林匹斯山下来的希克拉波底,他恂恂有长者之风,仁者之
心。而且——说到底,他会有什么作案动机?
不要胡思乱想了,不要忘了,你曾因田间禾——天火的谐音去无端怀疑那位
青年,闹了个大笑话。
但对司明的怀疑一旦种下,他就再也摆脱不掉。他想起,自燃事件全部是司
明来到小城之后发生的,还有,公安局的人都认识到,人体自燃如果是科学手段
所致,则它的发明者一定是位顶尖的科学家,而司明正好符合这一点。
单凭这些片断破碎的资料就去怀疑司教授,未免太草率了。但他不由想起田
间禾最近的几个电话。田间禾说司伯伯最近心情很不好,他的很多思想是非常超
前的,锋利得让人胆寒。田间禾无心之中说了这个名词:锋利。吉中海觉得用得
很好,锋利的刀剑能杀人,过于锋利的思想也能杀人的。
田间禾还说,司先生正在给玲玲作检查,最彻底的检查,他正祈盼着检查的
结果,吉中海不由苦笑:假如司明真有问题,那么,把玲玲送给他检查,不是把
羊羔送入虎口么!
他又想起,从仝大星的自燃开始,一直到现在,虽然不少人都认识到“自燃”
可能是人为的,但只有两个人明确地指出“科学杀人”或“从理论上说用科学手
段使人体自燃是可行的”,这两人是:算命先生关铁口和医学科学家司明教授。
吉中海离开县医院,向县公安局返回。他觉得浑身燥热,意识最深处在一声
接一声地报警,尽管对司明的怀疑还很零乱,很不成熟,但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
这回他不会再错了,他一定要加紧追查下去。
吉中海不是坐而论道之人。他知道单凭这些材料,根本不足以让县、市省公
司局对司明作出什么动作,那可是在国家挂着号的大人物啊。吉中海决定独自行
动。他算了算,第二天正好有北阳到北京的民航班机,于是他匆匆回到县局,留
下一个请假条,便发动摩托奔北阳而去。
芳草公寓是北京的高级住宅区,住户大都是没有官位的高级知识分子和社会
名流。门口,衣冠楚楚的警卫认真地登记来访客人,身着制服的保安在院内巡逻。
吉中海今天是来做梁上君子的,但他并不把这套保卫程式放在心中,他知道,在
“官本位”的中国,除了对高级领导人的保卫,其它的保卫常常流于形式。吉中
海用真实姓名在门口作了登记,径直来到司明的住宅。正是中午1 点,院内几乎
无人。他在门口用手机打通了司明的电话,隔着厚重的橡木门,隐约听见门内微
弱的铃声一遍一遍响着。室内无人,正如吉中海所料,他们还在司明的研究所内,
大概正在为“玲玲”检查身体。这个念头一浮出,吉中海又是浑身燥热。可怜的
玲玲!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说不定那位“仁爱慈祥”的司伯伯正在她体内种生
死符呢!可案情仍是毫无头绪,根本无法对司明采取任何措施!
吉中海十分焦灼,在他对司明的怀疑中,另一个念头,一种模模糊糊的反怀
疑顽强地向上浮。司明真是凶手?这又回到那个一直困扰他的症结:他是什么作
案动机?还有,他用什么办法能使人体自燃?
没有答案。
司明的房门是电子锁,吉中海鼓捣了十分钟,门开了。他回头瞥瞥走廊和院
子,没有一个人影,便闪身进屋,轻轻锁上房门。与田间禾一样,他首先被屋内
那个醒目的太极图吸引住。在一个超前时代的科学家屋里醒目地悬挂着古老的太
极图,总感到有那么一股巫气或妖气。
他的检查就是从太极图开始,他把太极图取下,仔细地检查了背面。这是一
件纯粹的木制品,没有什么异常。接下来他从书房开始检查,书房里站满了书柜,
至少有数千本书籍和光盘,根本无法逐一检查。他只能从中抽查了一些。这儿大
都是有关遗传学的专业书藉,纵然吉中海自学过遗传学,但这些书籍对他仍太深
奥了。他也检查了书桌抽屉内的笔记本和稿纸簿,仍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吉中海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孟浪了。这样仓卒的没有周密计划和重点的搜查,
本来就不能指望获得什么成果,但他仍不懈地干下去。接下来检查卧室。与客厅
和书房相比,卧室显得十分寒伧,一个简单的单人硬板床,踏板上放一双拖鞋,
墙壁上光秃秃的,只有手书的两个字:返朴。笔力遒劲,不知道是否是他的笔迹。
他一边细心翻检着,一边侧身听着外边的动静,突然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
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十分聒耳。他来到客厅,盯着正在闪烁的电话机。是什么人
打来的?是不是他的同党?他很想拿起听一听,但最终还是谨慎占了上风,他打
消了这个主意。
电话停响了,他正要返回卧室,发现茶几上一本笔记。因为这个位置过于显
眼,他刚才反倒没注意。虽然不指望从这本笔记中发现什么,但他仍习惯地拿起
来。笔记本中有一处折页,他首先从这儿翻开,立刻睁大眼睛,这儿有着太确凿
的犯罪证据!笔记上工工正正地记着:电话原定时间实际时间仝大星 9842345
(工厂办公室电话) 5月10号 5月15号陈廉 9033246(宅电) 9月1 号 9月9 号
李河松 9122300(宅电) 9月20号 9月12号刘元庆 9233842(隔墙拉面馆) 9月
14号 9月17号吉玲玲 9488745(宅电) 10 月12号?
“实际时间”一栏记着正是四人的死亡时间,只有玲玲的时间栏是一个大大
的问号,而且,用红铅笔重重划了一道。
吉中海眉头紧皱,紧张地思索着。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司明与四人自燃案有关
系,否则他怎么知道四个人的死亡的“原定时间”?但吉海想破脑瓜也想不出来,
司明为什么将如此确凿的证据放在如此显著的位置!莫非他算定吉中海要来搜查,
故意放上它以示嘲弄?还是他良心发现,打算向警方自首?
吉玲玲名下的红色横线就象是一道血淋淋的警示。玲玲危在旦夕,不能再犹
豫了。他拨通北阳市公安局的电话,请他们速与北京市公安局联系。5 分钟后,
一个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电话中那人说,他姓李,北京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他
马上带车到芳草住宅区门口,然后带上吉中海直接去司明研究所。那儿在四环路
之外,比较偏僻。
这位李同志听起来很精干,吉中海觉得放心一些,他揣上笔记本,快步走到
住宅区大门口,一分钟后,一辆未带警灯的丰田面包车急速驶来,穿便衣的小李
拉开车门请他上车。从车辆和小李的便服来看,北京市公安局是相当谨慎的,他
们并未完全信服吉中海的发现。小李说话很有分寸,他说,他奉北京公安局的命
令,全力配合吉中海的工作,“不过,司先生是很有份量的科学家,对他采取正
式行动必须谨慎。”
司明研究所是一幢漂亮的新建小楼,院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谦逊的铜牌:遗
传病研究所。这儿的警卫不是太严,大门敞开着,丰田面包开进去时,门卫隔着
玻璃扬扬手,就让通过了。在一个女医生的指点下,两人来到二楼检查室。田间
禾和玲玲坐在旁边,忘情地拥抱着,一点不在乎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倒是一些
工作人员常常送去好奇的一瞥。
吉中海走近侄女时,他们还没发现,仍默默地依偎在一块儿。吉中海敏锐地
发现两人的表情不大对头。他们不象是热恋中旁若无人的亲热,倒象是生离死别
之前的感伤。莫非玲玲已猜测到自己的命运?他们看见了吉中海,忙站起来,玲
玲抿抿头发,淡淡地问:“伯伯,你来了?”
“嗯,我到东北搞外调,顺便看看老战友。”
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作为老战友,身旁的小李未免太年轻。但玲玲没注意
到这一点,她和田间禾只是礼节性地问小李打了招呼,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检查
室的门口。很快,门开了,司明走出来,他看见了两位不速之客,但并没有惊疑
或者惊惧。他朝两人点点头,寒暄了两句。田间禾迫不及待地问:“司先生,玲
玲。。。。。。我和玲玲的检查结果没毛病吧!”
司明踌躇未言。田间禾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嘴唇微微颤抖,用目光死死地看
着司明的嘴巴。玲玲突然笑了,伸开双臂搂住田间禾的颈项,旁若无人地来了一
个长吻!她柔声说:“禾哥,有了这段爱情,我就是明天去死也值得了,司伯伯,”
她微笑着转向司明:“不必瞒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死?”
田间禾大惊失色,惊愕地看着玲玲。吉中海和小李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
眼色,悄悄做好拔枪的准备,奇怪的是司明神色自若,既未否认也未气愤,玲玲
平静地说下去:“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的笔记,两天前看到的。我看到了那份确凿
的死亡名单,我特意把那一页折起,把笔记本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司伯伯,我想
你一定会安慰我,或向我解释的,可是都没有。你还是行若无事地把我带到检查
室来。司先生,请你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必须去死呢?”
死亡大奖8 八、交锋吉中海恍然大悟,他一直奇怪自己搜查到的证据来得太
轻易,原来是玲玲放在那儿的。玲玲自语般地说下去:“我两天前就看到了,那
份名单我很怕。睡梦中我常常觉得自己的脚心已开始燃烧,阴火正向上蔓延!我
没有告诉禾哥,困为,”她惨然一笑,“我发现他知道得比我更早。这些天来他
一直在强颜欢笑,他是在陪我走完最后的人生。司先生,已经死去的四个人都是
你亲手干的吗?”
吉中海悄悄移近司明,怕司明会采取什么突然行动,比如说,咬破氰化物胶
囊自杀。司明冷静地看了他,问:“你好,吉先生,逮捕证带了吗?”
吉中海立即回答:“还没有,不过,如果需要,这位北京公安局的李同志会
很快办妥的,在这之前我想一步不离地陪着你。司先生,我想你不会赶走从家乡
远道赶来的故人吧。”
“当然不会,家乡来的故人。”他喃喃重复着,“家乡,家乡。。。。。。
吉先生,想了解所有的真相吗?我只有一个条件,把我带回家乡,公开审讯。”
这个要求令吉中海和小李感到困惑:一个十恶不赦的冷血杀手,这么快就缴
械投降了?他肯定知道,公安局所掌握的情况恐怕不足以开出一张逮捕证,但不
管司明是什么动机,吉中海机敏地顺着他的要求说下去:“当然可以,你的作恶
地点本来就在家乡嘛,不过,难道你不怕家乡父老对你食肉寝皮?”
司明淡淡地笑道:“食肉寝皮?我记得,大明忠臣袁崇焕就是被不明真相的
北京百姓食肉寝皮的,因为据说他与满清勾结。科学家布鲁诺是在火刑柱上被烧
死的,而当时的群众拍手称快,因为他居然宣扬哥白尼的日心说。我对家乡无愧
于心,我不怕!带我回家乡吧,我会在那儿坦承自己的罪行。”
四天后,在西柏县法院对司明杀人案开始审讯。简陋的县法院审判厅挤得满
满的,被害人家属坐在前排,他们都穿着丧服,表情愤恨。几名法警严密地监视
着他们,因为,刚才在进门时作预防性的搜身,在陈廉遗孀葛小白和李河松父母
的身上,都发现了剪子、匕首等凶器,他们确实想对司明食肉寝皮!
应司明的要求,还来了不少外地的记者,大多是与科学有关的报刊杂志,名
单是司明提出的。如《科学大观园》、《大自然》、《科学21世纪》等,还有北
大、科大等学校的学报记者。他们挤在后排,窃窃交谈着。
玲玲坐在第二排,左边是父母,右边是恋人,她的左手被父母握着,右手被
田间禾紧握。玲玲脸色平静,当然,这种平静是假的,这些天她一直浸泡在对死
亡的恐惧中,即使是轻轻的无意的触碰,都会令她悚然低头,看看是否天火已从
足下烧起!因此,她对司明一一她曾视为长辈的凶手一一的仇恨是不言而喻的。
两名法警带司明进来,走上被告席,法庭内立刻起了一阵骚动,那气氛很象
是一群猎犬发现了猎物,但主人还没下达进攻的命令。法警们觉察到了法庭的紧
张,他们在前排游动着,轻声命令大家保持秩序。司明平静地向听众席上扫视,
一眼就看见了玲玲四人。他没有把目光躲避,而是平静地凝视着,不管玲玲父母
和田间禾的目光充满了多少仇恨。
审判开始了,公诉人在宣读诉状时,司明不耐烦地听着。诉状平平淡淡,明
显证据不足。因为这次审讯实际是在罪犯的催促下开庭的。司明没有请律师,轮
到被告方发言时,他嘲弄地说:“控方的起诉书恐怕是我所听到的最糟糕的一份,
不过不要紧,其中的漏洞我会主动补齐的。因为我早就盼着有一个公开场合说明
我的观点了。”下面涌起一片骚动。“不错,西柏县因自燃死去的四个人,和即
将因自燃死去的若干人,都与我有某种关系。”下面涌起更强烈的骚动,可以说,
仇恨情绪已接近于沸腾,另外还夹杂着惊讶一一惊讶于被告的坦率和厚颜。审判
员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都由我作过遗传病检查,都是遗传病患者,比如,
仝大星4 号染色体上有两个基因突变,他可能患上一种神经性功能紊乱症——沃
尔弗拉姆综合症。比如李河松的9 号染色体上有突变,他将来可能患上进行性肌
肉退化症。顺便说一句,人类9 号染色体上的这个突变是大约2000-2500 年前形
成的,因某种原因,致使一小段粗糙的基因信息被复制到染色体上,即遗传学家
所称的反转位子,因而造就了这种极难医治的遗传病。刘元庆则是囊纤维变性,
这是一种致命的遗传病,病人常产生稠粘液将肺部阻塞,造成无法治愈的慢性感
染,病人平均寿命只有29岁,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用遗传工程改造过的蛋白质脱氧
核糖核酸酶,以喷雾法喷入呼吸道内来减轻症状。这里所涉及到的专业词汇和知
识太多,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这些死亡者和候补死亡者都是遗传病患者,
只是尚没有发病。如果他们结婚并生育后代,就会把这种疾病传给后代。”
控方律师耿先生愤怒地插言:“我不知道正常人能否听懂你的话,故且承认
你说的都是实情,即死者都是某种遗传病患者——因此他们就该被杀死,对吗?
这是疯子、狂人的逻辑!”
司明讥讽地说:“请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听我来一点科学人文思想的启蒙,
好吗?在21世纪,人类已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向上帝挑战了,前面所说的用基
因法治疗遗传病就是明显的证据。顺便说一句,我正是基因疗法的专家,而且是
为数不多的优秀者,不过我逐渐发现,上帝还是比人类更强大,他还在牢牢地掌
握着人类的命运。”
耿律师不耐烦地说:“请审判员制止这些与本案无关的叙述,这些关于上帝
的呓语他尽可到教堂里去宣讲。”
审判员说:“请被告回到主题。”
“请你们耐心听下去,我已说到关键点了。人们都知道,所有生物,当然包
括人类,在一代又一代极其精细的复制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遗传错误。这种遗传
错误是否会逐渐累积,越来越多?不,不会这样,因为有一种最为可靠的大自然
机制在起着作用,那就是无情的死亡之筛。凡导致病人在育龄前死亡的遗传病,
会立即在人类中被剔除;至于那些导致病人在育龄后死亡的遗传病虽能一代一代
传播,但他们在人口中的数量,也会因死亡之筛受到限制。”
旁听席上的吉中海立即想到,几个自燃死亡者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未婚
或未育的年轻人,这一点他早就注意到了,但当时他没能发现这个现象的深层原
因。司明继续说:“死亡是残酷的,尤其是未到天年的夭亡。谁也不愿自己或亲
人死去,于是,人类尽全力破译遗传病的秘密。现在基本上已全都破译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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