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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大奖

_5 王晋康(现代)
下摆了四张白茬桌子和十几个低凳。屋内靠墙处是一张折叠床,刘元庆一直睡在
那里。初步了解,他有二十七八岁或二十八、九岁,说话带东北口音,性格孤僻,
话语很少,与外人基本没有交往。刘元庆两天前请了假,说是爹妈给他在家乡说
了一房媳妇,让他回去相亲。
老板娘是个饶舌妇人,吉中海他们一来店里,老板娘就急急地问:“刘元庆
是不是出事了?死了没有?”
吉中海警觉地问:“有你这么问话的吗?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电话呗,他前天接了个电话,是邻家小杂货铺的公用电话转过来的。”老
板娘很干脆地说,“公安同志你甭瞒我了,西柏县里谁不知道,接连两人被天火
烧死,听说昨儿个又死了一个,虽不是被烧死的,也是被吓死的。大伙儿还知道,
死的人先要得一个死亡大奖,10万元哪。是一个外地电话通知你领奖,再就是被
天打雷劈!弄得人人害怕,听见是陌生人的电话头皮就发炸。刘元庆的电话是小
卖铺的小陈姑娘接的,打电话的是一个外地女人,嗓音很甜,说请隔壁拉面馆的
刘元庆先生接电话。小陈一喊,刘元庆脸色刷地就变白了。他过去接了电话,连
声问:真是我?刘元庆?然后就沉默了。回到拉面馆,他又发一会儿呆,强笑着
说我得回去,家里来电话,说是给我找了房媳妇。公安同志,要真是家里的电话
能喊他刘先生?东北有这风俗?明摆着胡扯嘛。明摆着是那个催命电话。我这两
天看着他真可怜啊,明明他是心里怕,怕到骨头缝里了,表面还强装镇静,切面
时把指头也切破了。我不好说破,只能在一旁替他担心。后来他找我请假,我麻
利答应了,还多给了两月工资。这娃儿闷声不语,干活挺实在,我和他好歹搁合
一场,多给俩钱尽尽我的心。说句不吉利的话吧,他要真是走了仝大星、陈廉那
条路,算是我把花圈钱先头送了。”
这位女福尔摩斯扯起话头,没有别人插话的空儿,不过她挺懂行。知道公安
来调查的路数,不等吉中海问,就主动叙述了警察们感兴趣的一些细节,她说刘
元庆在拉面馆干了一年,从没和外人联系过,就只过年过节往家乡寄过两笔钱,
好象是黑龙江伊春,具体地址不祥。还有一点她感到奇怪:打那个催命电话的人
咋知道隔墙电话的号码?都说这几起着火是天罚,是老天爷干的,莫不成灵霄宝
殿里也安了电话总机,也能打114 查号台!
所有该了解的东西吉中海都清楚了,但他觉得蒙在这个系列死亡案件之上的
迷雾更浓了。他无可奈何地离开拉面馆,回到分局。鲁局长说,等着案情发展吧,
已通知郑州公安局,待刘元庆去郑州领奖时把他保护起来。
此时刘元庆正住在郑州××路一家小旅馆里,这是由街道委员会用民房改建
的小旅馆,深深藏在小巷里,收费低廉,也比较安全。刘元庆赤着上身去伙房提
水时,一个四十多岁、相貌粗俗的鸡子上来搭讪,拍着他后背的键子肉说:“多
壮实的男人,想不想玩玩?”刘元庆回头阴森森地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语不发,
赶紧溜走。
晚上刘元庆躺在单间里,目光阴沉地盯着天花板,不能入睡。二十八年的往
事,主要是三年来的往事,一幕幕闪现。
三年前的四月十二日,株州市××路的工商行储蓄所被抢劫,死两人,重伤
一人,抢走现金120 万,那是他和庄大哥一起干的,死的两个营业员有一个是被
他捅死的。庄哥教他,走上这条路就别想回头,要心狠手辣,不能留活口!那时
他们没料到其中一个女营业员能活下来。他和庄大哥是在郑州结识的,一见如故。
他不知道庄大哥的真名实姓,同样庄也不知道他的,他只知道“二兄弟”的家在
东北。那次抢线很顺利,庄大哥给他分了三分之一,两人约好再见面的地点和暗
号,匆匆告别,临走时两人洒泪拥抱,刘元庆忽然一刀捅在大哥的肝脏!大哥瞪
着他,喃喃地说:“你。。。。。。”刘元庆很快在胸口补了一刀,没让他受罪。
这两刀不是冲动之下出手的,而是经过缜密冷静的思考,说到底,这是依照
庄大哥教他的为人之道行事。他不想再干刀头舔血的勾当,可要收山,已到手的
40万太少。杀庄大哥还有一个原因很重要,那就是:自己是初犯,没有什么案底,
这次抢劫又做得很干净,警方很难查出他来。但大哥是惯犯,难免在过去留下什
么尾巴,也难保他今后不再重操旧业。一旦大哥败露,也许会把他引出来。虽说
他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至少,他认得自己的相貌啊。
所以,他决心杀了庄大哥,从此金盆洗手。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平浪静
后把这120 万拿出来做个正经生意。记得看过一本旧武侠小说,名字早忘了,说
的是一个大盗金盆洗手,远走他乡扎下根来,对外积福行善。刘元庆的这个决定,
就是受这部小说的影响,不过小说中那个大盗最终被儿子擒获交到官府——因为
他一直在教诲儿子作正人君子。他解嘲地想,好在我还没儿子。
刘元庆把120 万分散存起来,在拉面馆中暂且栖身。三年时光平平安安过来
了,他已经打算取出钱换一种活法了,谁料想忽然接到个死亡大奖的通知!
已经是深夜,木板隔墙那边传来一个旅客宏亮的呼噜声,天边隐隐有火车哐
哐通通的声音,夹杂着广播员带着睡意的报时。刘元庆紧张地思索者,为明天的
行动在心中做了一次预演。他压根儿不信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神话。早在学
校里他就接受了彻底的唯物主义教育,不过他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把唯物主义作了
新的剪裁。在他看来,唯物主义可以浓缩为两句十分实用十分精辟的话:作好事
甭指望下辈子享福,作坏事也甭害怕下辈子遭报应。在这点上他和庄大哥是心意
相通,所以才一见如故。
所以,他相信两起所谓人体自燃是冲着他来的,是来找他寻仇的,庄大哥没
死?不大可能,那天他亲眼看着庄的身体变冷变硬,然后把它撺到一个阴沟里,
用石块杂物填实。那么是庄大哥的同伙?有可能,因为庄大哥曾把他介绍给两三
个朋友,说这是我新结识的伙计。那么,很可能是庄大哥的伙计们发现了庄的尸
首,又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他躲在西柏县——很可能是因为他给老家寄过两回线—
—便决定用黑道上最残酷的手段要他的命。西柏县先头死的两人,仝大星和陈廉,
无疑是被错认了,是他的替死鬼。
是祸躲不过,既然如此,他要横下心来,迎上去!他要通过颁发奖金的天火
创意室,找到背后主使人。
第二天早上7 点40,他迈进了“天火”的门,在这之前,他已踩过两次点,
对“天火”的周围环境了如指掌。两个年轻人正依偎在一起吃早饭。刘元庆戴上
忠厚木枘的面具,喃喃地说:“我是来领奖的。”他马上瞥见两人脸上浮出十分
复杂的表情:紧张、怜悯兼而有之。女的用胳臂触触男的,男的才醒悟过来,忙
问:“请问先生姓名。”
“刘元庆。”
“请问通知你领奖的电话号码?”
“是隔墙小卖店的公用电话,号码我记不清了。”
“好吧,在这儿签上你的名字,这是10万元支票,你拿上到工商银行中心营
业厅去领取。
刘元庆傻呵呵地笑着:“恁容易?也不要身份证?”
“不必了,你签上名就行。”
刘元庆笨手笨脚地签上名,仍怀疑地问:“真的?拿这张纸就能领到10万元?”
两个年轻人脸上的怜悯之情更重了。自打公安同志来过之后,他俩知道,每
个被写进领奖名单的人实际上是在死亡签到簿上签名。“没错,你一去银行就知
道了。”
刘元庆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刚一出门,他就以猞猁般的敏捷悄悄返回,他听
见何小姐正在打电话,低声说:“对,刚领走。这会儿出了大门。”
刘元庆扑过去摁断电话,亮出锋利的厨刀:“妈的贱×,你们敢玩老子!快
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刚才给谁打电话?”
寒光闪闪的厨刀横在眼前,小伙子脸色惨白,何小姐更是花容失色,他们齐
声央告着:“饶命!是别人让我们发奖,我们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领奖人名单
是那人提供的,我们确实不是有意害你呀!”
刘元庆从他们的哀告中听出了马脚:“但至少你们知道这是死亡大奖,对不
对?”
两人老实承认:“对,知道,刚刚知道。”
刘元庆暴怒地喝道:“妈的,知道了你们还来害我!”他一把扯过何小姐,
用厨刀在她脸上划了一个十字,鲜血汹涌奔流,何小姐尖叫一声昏晕过去,“妈
的×,快告诉老子,背后那人是谁,否则老子割下她的脑袋!”
男的先是被吓蒙,随之反应过来,悲愤地喊:“小何,小何。。。。。。我
跟你拼了!”他随手拎起转椅,向刘元庆狠命抡过来,刘元庆只好推开怀里的何
小姐,蹦出一步,躲开他的第一波攻击。这时四名警察已经冲进来,黑洞洞的枪
口对准了他:“不准动!举起手来!”
刘元庆象是被困的野兽,咻咻喘息着,他知道这次失算了,他原认为“天火
创意室”是通黑道的,估计他们绝不会通警,没料到警察就埋伏在外面。但他以
过人的奸诈随机应变,决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被死亡大奖吓得神经失常的人。他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要10万元!我不想被天火烧死!”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行汇票,抛在空中,趁警察们一幌眼,他猛地把厨刀杵到
自己肚子里。警察惊叫一声,连忙捉牢他的双臂,他的肚子被割破了,血水和肠
子从破口处涌出来。刘元庆低声央告:“公安同志,快打死我,我不想被天火烧
死。”
他昏过去了。警察中有一人是学过战地救护的,迅速把肠子塞进去,拿一只
空碗罩住伤口,撕碎他的衣衫草草做了包扎,然后,把他和何小姐一道送到××
医院急救室里。
在郑州市局公安大楼里,局长一边听庞科长汇报,一边紧盯着电视屏幕,录
像带上记录着××医院急救病房里的情形。刘元庆已从手术麻醉中醒过来,慢慢
转动着脑袋,茫然扫视着天花板,庞科长说:“刘元庆的伤势不是太重,已脱离
危险。他的行凶看来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你想嘛,两个获奖者都已经被活活烧
死或自杀,他自己也得了死亡大奖。性格越内向的人,在神经失常时越容易作出
暴烈的行动。”
“小何的伤势怎样?”
“已做了手术,肯定会留下疤痕,今后恐怕要做两三次整容手术。”
局长不满地说:“只能怪我们保护不周!让一个无辜的姑娘终身留下伤痕,
不仅是面容上的,也是心灵上的。为什么在做保护工作时不把问题考虑复杂一点?”
庞科长羞愧地低下头,局长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沙发扶手,停一会
儿他忽然问:“你们是否注意到,刘元庆似乎发现了秘密摄像镜头?”
他让技术员把录像带回放。录像中刘元庆慢慢转动着脑袋茫然四顾,当他的
目光与大伙儿相对,也就是与摄像镜头相对时,有一个只可意会的停顿,然后他
的目光立即滑开。刚才大家没注意到这一点,经局长提醒,大伙儿觉得确实是有
这么点意思,莫非刘元庆发现了秘密摄像镜头,只是佯装不知?那么,他恐怕不
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狡猾的惯犯。局长问另一路侦察的老李:“你们谈谈。”
“我们通过西柏县的吉中海,在刘元庆汇过款的邮局里查到了他家的地址,
是黑龙江伊春林业机械厂。两笔钱都不多,各为300 元,400 元。通过黑龙江的
同志了解,刘元庆在家时没什么案底,但为人阴狠,众人皆知。他们说了一个很
有说服力的细节。刘元庆曾与一位王姓青年结仇,某次过年时他找王姓青年拜年,
笑容满面地握手,握手时竟然折断了对方的小指!可他一再说是误伤,王姓青年
只能吃哑巴亏。三年前,刘元庆外出打工,再没回黑龙江,听说他一直在河南。”
老李停顿片刻,局长仍瞑目沉思着,很久才睁开眼说:“继续。”
“他是3 年前离开家乡,一年半前到西柏县拉面馆干活,这中间有一年半时
间的空档,他到哪儿去了呢?我们重点排查了这一年半来河南的和邻近省份的未
结疑案,发现湖南省株州市××工商行储蓄所被劫案值得考虑。那次是两个劫匪,
一胖一瘦,都用黑沙蒙面,看不清容颜,但瘦的那人,从身材和脸盘轮廓看与刘
元庆很相似。”
局长说:“我知道那个案子,储蓄员死二伤一,还有什么线索吗?”
“重伤的那人在昏迷中听到二人对话,其中一人明显为东北口音,这个刘元
庆也是东北口音。”
局长沉思很久:“我觉得老李的调查很有价值,老实说,我不太相信小庞说
的‘神经失常’,正常人即使神经失常,恐怕也做不出在姑娘脸上划十字的暴行。
建议对刘元庆突击提审,看他有没有什么案底,至于‘死亡大奖’与这件事的深
层联系,目前还不明朗,以后再说吧。”
第三天,市局老资格的审讯员阚明乾坐到刘元庆面前。这是在公安局审讯室
里,手术未愈的刘元庆坐在轮椅中,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在后边守护着,老阚
亲切地和疑犯拉着家常:“别担心,小刘。虽说那天你对小何姑娘下手残忍,但
我们都知道你是因惊吓失去了自控能力,法院量刑时会充分考虑这一点的,你要
配合政府,把自己的事讲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刘元庆可怜兮兮地说:“局长,我怕。我不想被天火烧死,我这辈子没干过
亏心事,为啥让我得这个下场?”
“那都是迷信,别去想它。你是黑龙江伊春人?”
刘元庆抬眼看看老阚,点点头。
“我们查过你的历史,没啥事,你是三年前离开家乡出外打工的。”
“嗯。”
“三年来,你只给家里寄过两回钱,分别是一年前和半年前寄回去的,也就
是说,才离家乡的一两年中,你一直没寄过钱,那时你的境遇一定很差,对吧。
都干过什么工作?”
“什么都干过哇,跑堂的,建筑队的小工,火车站装卸工。。。。。。”
“都是在什么地方?”
“多了,郑州、洛阳、武汉。。。。。。记不清了。”
“到过株州吗?”
刘元庆又抬眼瞅瞅,非常迅速地回答:“没有。”
“没有?”老阚冷笑着说,“那为什么在三年前的四月十二日,在株州××
路工商行储蓄所留下了你的指纹和录像?看看吧,这是指纹。”
刘元庆注意地盯着投影屏幕,上面是一个放大的指纹,但刘元庆清楚记得,
作案时他们一直戴着手套,不可能留下指纹的。他假作痴呆地问:“这是我的指
纹?留到株州了?局长,你一定弄错了。”
老阚当然知道指纹的来历——是昨天才从医院里取出来的,他不想在这点多
纠缠,冷笑着,换个方向对犯人施压:“还有这盘录像,请看吧。”
录相带上清楚显示出一壮一瘦两个身影,正用手枪和刀指着储蓄所业务员。
刘元庆当然认出,这就是庄大哥和自己。乍一看到死去的庄大哥在眼前晃动,他
的眼神不禁颤栗了一下。老阚敏锐的目光没有放过这一点。录像带上两人脸上都
罩着黑沙,根本看不清外貌,刘元庆生气地抗议道:“这又不是我!我不认得这
俩人是谁?”
“哼,你以为你的脸上蒙着黑纱,就无法认出你们?你们傻呀,现在电脑是
无所不能的,只需稍作处理,就能显示出你的真面目。你睁大眼睛看吧!”
画面定格在瘦子身上,变为面部特写。画面刷地换了一帧,头像轮廓没变,
仅仅脸上黑纱似乎淡了一点,刷,又换了一帧,黑纱的网眼又淡了少许。画面刷
刷地更换,黑纱逐渐隐去,刘元庆的容貌逐渐浮现!他紧闭着嘴巴,目光阴狠,
头像缓缓转过360 度,重新变为正面像。
刘元庆短促地低呼一声,就象见到一个死人突然还阳,他的面色死白,双腿
微微发抖。原来电脑还有这样的神通!老阚密切地注视着他,把他的异常表情看
得清清楚楚,但同时老阚又捏着一把汗。这些图像确实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因为任何电脑也不具备透视功能,除非在储蓄所安置了X 光摄像机。眼前这些图
像是从近几天刘元庆的录像中剪辑下来,加以电脑编辑后弄出来的。他不能让刘
元庆有思考的余地,立即逼问:“没错吧,是不是你的尊容?现在,把你杀人劫
钞的经过作出交待!”
很遗憾,狡猾的刘元庆已度过了最初的震骇。他也意识到电脑不大可能透过
黑纱,透视出他的面容,即使能,这种证据也是不能上法庭的。他慢慢地,甚至
幸灾乐祸地在自己脸上堆出憨傻的外壳,佯作惊怒地喊:“这明明是我呀,我啥
时跑到株州过?局长,是不是电脑弄错了?”
他有意把“电脑弄错”几个字咬得很重,老阚知道这是冰凉的讥讽,不得不
承认,这回是输惨了,公安局精心布置的这些奇兵未能奏效。老阚严历地说:
“当然是你!什么时候到过株州你也很清楚,回去想一想,老实交待!”
他草草结束了这场审讯。刘元庆不依不饶地哭叫着:“我真的没有干过坏事
呀!政府不能冤枉我呀!”哭喊时牵动了伤口,他用手捂着肚子,咬牙忍受着剧
疼,但从他的目光深处分明能读出一丝得意。老阚不得不承认失败,挥挥手,让
男护士把刘元庆推出去。但就在这一刹那,刘元庆的双眼突然瞪得很大,瞪得几
乎裂开,似乎一阵剧疼突然使他屏住气息,缓过这口气后,他极度绝望极度凄厉
地高呼:“天爷!我坦白,是我杀人。。。。。。。”
他的呼喊戛然而止。在老阚和护士的瞠目结舌中,他的身体忽然爆射出一团
强光,一团强烈而又柔和的,被人形外壳紧紧包裹着的强光。然后,黑色象涨潮
一样从下而上,迅速漫过他的全身,所到之处皮肉消失,显露出灰色的骨架。护
士扔下轮椅,双手捂着眼睛踉跄后退,他的眼睛被强光灼伤了。只有到了这时,
老阚才把眼前的景象同“人体自燃”联想起来,他大呼道:“快,灭火器,灭火
器!”
灭火器很快拿来,就在泡沫开始朝外喷时,老阚突然改变了主意,他高叫着
“不要喷!”一个箭步上前,夺过灭火器,把喷嘴朝向门外。
门外走廊中很快堆出一座泡沫山。具有讽剌意味的是,这是老阚在这次失败
的审讯中唯一正确的决定,为法医保留了一个完整的标本。这具标本后来用喷塑
法固定,摆在郑州市局的法医解剖室里。审讯室的摄像镜头也留下了极为清晰完
整的起火镜头。
技术专家们日夜研究这些资料,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无可置疑的结论,那就
是:没人知道这场“天火”是如何燃起的。
一点眉目也没有。
死亡大奖6 六、10万金卡刘元庆的死讯传到西柏县后,西柏人真的垮了,从
精神上垮了,患上了集体性的歇斯底里症。人人自危,人人谈论人体自燃,人人
担心自已身体会突然起火,或亲人死于天火,人人怕接外地的电话。在这种恐惧
气氛中,只有算卦这门行业空前繁荣。大街小巷到处是卦先儿,其中大部分是自
学成才,因为西柏县并没设立什么“算卦速成培训班”或“算卦函授班”之类机
构。可能这些卦先儿们头天还在找人算命,第二天就置备好行头上街操练了。县
政府对此无可奈何,因为禁不胜禁,撵不胜撵,算卦先儿的生命力旺盛得就象节
节草一样。
吉中海不胜其烦,这一天为算卦回潮一事又挨上级一顿尅,吉中海大为恼火,
就恶作剧地想出一个招数。不想试行之下竟然有奇效!那天,他让一个新进公安
不久的警校学生装做求卦的,挤在人堆中听一会儿,身上手机忽然响了,年青人
大声问:“哪一位?什么,天火教,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然后他装模作样听一阵,把手机交给卦先儿,困惑地说:“你接,什么天火教的
电话,一定要你接。”卦先儿疑疑惑惑地接过手机,里边有人阴森森地说:“天
机不可泄露!妄泄天机者必遭天火焚身!快滚!”
算命先儿吓得脸色惨白,立即收拾行头,撒腿就跑。这么着演了几场,卦先
儿没有一个不震跑的,到后来,其余卦先儿都听到这个风声,不敢上街了。
星期六晚上,吉中海上街溜达,发现卦先儿们已经一扫而光,不免暗自得意。
走过拐角,见白须飘飘的卦先儿关铁口还昂然端坐在那儿,吉中海大为恼怒,阴
着脸上去质问:“关老头,别的卦先儿都跑了,就你胆子大?”
关铁口嘻皮笑脸地说:“公安同志,我不怕。我又没有泄露天机,我怕啥!
别的卦先儿都是傻×呀,没想想,咱们泄露的是啥天机?全是胡日鬼嘛,啥鸡巴
天机!其实我这人最不信鬼神,咱天天胡吹瞎说,要是有鬼神早就不容我了。画
匠不给神磕头,我不信那个邪。公安同志,你积福行善,睁只眼合只眼,别坏我
的生意。这两天生意正火,叫老关头挣个棺材钱,死了不给政府添麻烦。”
吉中海倒给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嘴巴说:“不许给老百姓胡说八道!”
“那是那是。不瞒你说,我实际是在安定团结哩。我对谁都发宽心丸,说没
事没事,消灾弭祸,否极泰来,放心回家吧。只有个别当官的我诈诈他,看他做
过什么亏心事没有,至少叫他少睡两晚安生觉。”
“你咋知道谁是当官的?全县的人你能认识完?”
“那还不容易!只要是有实权有油水的官,一说话,味就不一样,顶风能臭
30里!”
吉中海忍不住要笑,赶紧转身就走。走了十几步,老关在后边紧唤他,“公
安,公安,我还有话说呢。”吉中海走回来,老关头神神秘秘地说:“公安同志,
案子破了没有?人体起火实在蹊跷,是不是外国特务发明的玩意儿?我揣摩着一
定是科学杀人!”
吉中海摇摇头,苦笑着过去了。科学杀人!算命先生的结论是科学杀人!他
解嘲地想,真不愧是用唯物辩证法武装起来的新时代算命先生啊,他们的水平是
旧社会卦先儿们望尘莫及的呀。
他信步朝弟弟家里走去,一边品味着“科学杀人”这四个字。实际上,这个
结论早就呼之欲出了。因为,几起自燃现象与10万元奖金的高度相关性,基本已
排除了“自发”的“偶然”的人体自燃,它一定是人为的。既然是人为,那就不
会是什么巫术魔法,而只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科学手段。
这本是顺理成章的推理,但公安局的同事,包括吉中海都迟迟未做最后的结
论。他们毕竟不是算卦仙,可以凭着直觉或一得之见贸然下结论。侦查机关在下
结论前起码要弄清两点:犯罪主体和犯罪动机,而这两点现在都不明朗。
如果是科学杀人,那它必定是某种极为尖端的科学手段,在研制时一定投入
几千万及至上亿的资金。再加上发给每个死者的10万元巨奖,也是一笔巨大的投
入。谁有这样的雄厚财力?谁有可能做这些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投出巨资,只是
为了杀害偏僻小城里几个普通人?
吉中海为此常常把脑袋都想炸了,仍然无法得出能自圆其说的推理。他曾考
虑是否是某些国家,比如伊拉克或美国,选中了这个偏僻县城试验一种杀人手段,
但这种推理未免过于纡曲。或者,是某个邪教组织用这种邪恶的方法杀人,以期
引起百姓的恐惧潮,从而扩大邪教的组织?
筛选了所有的设想,仅最后一种还比较符合逻辑。那么,会是什么邪教呢?
奥姆真理教,法轮功,人民圣殿教,拯救世界未日行动?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缺节
:不管是哪个邪教,它既然选中西柏县作试验场,就必然与西柏县存在某种联系
:或者派人来踩过点,或者派人来就近观察民众对此的反应。一句话,邪教组织
应该向西柏县派有至少一位代表。
这个代表是谁?
吉中海在脑子里筛遍了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士。仍旧找不出一个怀疑对象。
长时间的无效思维使他十分郁怒,他要尽一切力量,尽快勘破这个案子,只有这
样,才能保护西柏县的无辜百姓,尤其是——他的侄女玲玲!
前面就是玲玲家了,吉中海心头非常矛盾。他希望多听一点玲玲的消息,但
又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进这个院子。虽然“郑州天火创意室”已在警方控制中,没
人再来向玲玲发出死亡大奖的通知了,但吉中海绝不会自己欺骗自己。玲玲远没
有走出危险;真正的犯罪人还深藏未露;甚至凶手很可能已在玲玲身上下了“生
死符”,到某一天她就会熊熊燃烧。。。。。。
一想到这儿,吉中海就象掉到烈火中,浑身燥热,喘不过气。眼看着死神在
阴险地向玲玲身边逼近,他却完全无能为力,天下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小城
已被恐惧淹没,西方宗教、东方迷信携手作乱,周易八卦,麻衣神相。前边福音
堂人来人往,就象是赶庙会。牧师们拿腔提调地唱着:“愿主饶恕你们。。。。。。”。
信神的终日祷告,不信神的骂公安:说死人一个接一个,公安局破不了案,你们
是吃干饭的!吉中海从心底里觉得,他们骂得对!骂得好!有时他恨不得批自己
几个耳光!
弟弟和弟媳都在家,刚把晚饭端上来,见哥进来,赶紧添了副碗筷,两人的
眉光都有喜意在跳动。弟媳告诉他,玲玲那儿又有好消息,司明真是交游广阔,
神通广大,他带玲玲去北京不到三个星期,已经为玲玲联系了两个新工作,一个
是中央5 台的节目主持人,一个是某个电视剧的三号女主角,现在还没最后确定。
“大哥你是啥意见?司明说玲玲并不适合搞科研,最好能在演艺界发展。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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