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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约

_6 王晋康(现代)
库平 2062 ——2090
孙思远 2092 ——2120
萧水寒 2122 ——至今
除了“影子”生活外,各人的实际生活时段确实没有重叠,而且每前后两人
的时间段都有2 -3 年的
间隔。
他把钢笔重重地摔在本上,他已经全明白了。
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虽然这答案似乎比“前生前世”的神话更荒谬。可
是,把所有素材综合在
一起,再考虑到李元龙著作中透出的某些观点,他倾向于相信这个更离奇的
神话。
这条时间之链已经没有缺口了,因此,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指出萧水寒的下一
站:琅琊台生命研究所
,孙思远。山东大学那位刘先生的感觉确实非常准确啊,萧水寒与孙思远的
失踪确实有最密切的关系―
―虽然并不是刘先生设想的那种关系。
他看看手表,三点半,略为犹豫后,他还是拨通龙波清家里的电话。那边立
即抓起电话,而且电话
中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丝毫睡意,这是公安局长的基本功了。龙波清高兴地
问:
“老邓?有什么突然变化吗?你半夜三更吵醒我,我猜是大大的进展,对不
对?”
“老龙,我想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我刚刚把那条线理出来。”他疲乏地
说。
龙波清很高兴,笑哈哈地说:“还是老姜辣吆。老邓,宝刀不老啊。”他问,
“简单说吧,他是不是罪
犯?是哪个领域的罪犯?“
“容我暂时保密吧,我想彻底验证后再说。我的结论太荒谬,太不可思议。
如果现在就告诉你,你会怀
疑我的神经是否正常。“
“哼,卖关子啊。行,我不逼你。说说你的下一步打算?”
“我不想当他俩的尾巴了,要赶到琅琊台去守株待客。如果能在那儿等着他,
我的成功就有了九成
把握,否则我就要丢人了。“邓飞苦笑着说。
琅琊台今年的初冬很冷,刚下过一场薄雪,树上戴着雪冠。萧水寒把车速放
慢,时时从后视镜上看看
在后座上瞑目假寐的妻子。妻子的身孕已经有7 个月,不能再受颠簸了。不
过,这也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
站。
向后看,看不到他已经熟悉的那两辆汽车,但肯定还在后边跟着。其中一位
跟稍者是退休的公安局长邓
飞,自从20多年前对他对自己建立监控后,萧水寒就慢慢觉察到了。当然他
没有什么可以着慌的,在以
后的20年里,他不动声色,平静地反察着别人对他的观察,甚至在某种程度
上,他和这位忠于职守的老
邓成了神交之友。他很想弄明白这位邓局长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怀疑,但一直
不得其解。他绝对想不到是
友人刘诗云挑起的由头。
另一拨跟稍者的身份不明,似乎来自国外。他们当然是为了那个人人欲得的
至宝。不过他不太在意。一
个看透世事沧桑的老人在迎接死亡时会目光清明地回顾一生,那时他会发现,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
平等的。人世间的种种心机权谋、倾轧钻营、勾心斗角……都是那么可笑,
那么不值一提。他当然早已
到了这个境界。他唯一感兴趣的是,在他的严密防护下,两拨人如何都嗅到
猎物的气息,知道了那份至
宝的存在。不过这事也不必太奇怪,那件至宝来到人世上已经135 年,这么
长的时间,总有一些信息会透
露出去的,即使再严密的防备也不行。
不过他们莫要妄想得到它。只有福缘深厚的人才配持有这件天下至宝,那肯
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这次,他特意领妻子和未出世的后代走一遍他四个“前生”的生活之路。他
从没打算逃避自己的责任,
所以,在决定要后代的同时,他就准备去履行那个血淋淋的毒誓。他想起,
他10岁时父亲去世,那时,
一个未脱懵懂的孩子突然悟到,死亡是这么可怕:身体化为尘土,化为空气,
再也见不到亲人,再也不
能复活。尤其是,那时他所受的教育已经毁灭了最后一线希望:没有可以永
生的灵魂,人一死,什么也
没有了。人只是世间一个匆匆的过客,即使百岁老人,也只能见到36600 次
日落日升。那时他真希望得到
西王母的不死药,把父亲从另一个世界救出来……
他从后视镜上看看后排的妻子。邱风斜倚在沙发上,仍然在做着她近来最喜
欢做的事――同胎儿对话。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肚皮,猜测哪儿是胎儿的四肢或脑袋。她做得很投入,
有时格格地笑着。萧水寒在
心中叹息一声。风儿风儿,你理解丈夫的苦心吗?可能理解不到的,毕竟她
太年轻。那桩秘密太惊人,
突然之间给邱风端出来,她会难以承受的。所以,这趟旅行中,他把答案分
拆成一条条事实,逐步摆在
她面前。但到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起码的领悟。也许她的心智完全被未
出世的孩子占据了。萧水寒
叹口气,轻轻摇摇头。没办法的,她本来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水晶姑娘嘛。
他把汽车开到“琅琊台生命研究所”的大门口,打开右车门,小心地扶邱风
下车。七个月身孕的邱风已
经是步履迟慢了。
研究所是一片散落的楼房群,低矮的花篱充做围墙,因为原所长孙思远不愿
让高墙来束缚人的交流
和思维的驰骋。萧水寒问传达室的姑娘,是否允许他们步行在全所游览一遍,
他想探访一个前辈学者的
生活踪迹。那位大眼睛姑娘笑了,热情地说:
“你是指我们的前任所长孙思远教授吧,他离开我们已经30年了,但大家都
很怀念他。请进来吧。

他们进门后走了不远,迎面过来一位挟着皮包的老人,步履稳健,鬓发苍苍。
姑娘在后边大声喊:
“先生,夫人,请等一下还有你,老部长,也等一下!”她追上来为萧水寒
介绍,“这一位是研究所
保安部的老部长邓先生,让他领你参观吧,他同孙教授很熟的。邓部长,这
位先生和太太想在研究所浏
览一下,缅怀已故的孙所长。“
萧水寒正想辞谢,邓飞已经热情地同二人握手——当然这出戏是他导演的—
— 一本正经地说:
“乐意为二位效劳。孙教授是我最尊敬的前辈,更是我的忘年好友。你们想
了解什么?”
萧水寒微笑地看着这位从武汉追踪而来的邓飞局长。不,孙思远从不认识你,
你也从没有在这儿当
过保安部长。但他没有揭穿,淡然笑道:“你和孙教授很熟吗?”
“那当然,他生前我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虽然他比我大上十几岁。我是搞
保安的,是科学的门外
汉,但在孙先生的熏陶下,已经算得上半个生物学家了,我对孙先生在理论
上的建树可以如数家珍。“
萧水寒微笑着听他吹牛。“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当然当然。来,请这边走,雪天路滑,太太小心一点。你看,那个窗口是
孙先生生前的办公室,
夜里常常最后一个熄灯。这条湖边小路是孙先生早上散步时常走的,谁知道
有多少灵感在这儿迸发!我
告诉你,孙先生曾师从山东大学的刘诗云教授,不过专家们评论,他更像是
一位伟大生物学家的隔世传
人。我是指生物学界的爱因斯坦——李元龙先生。来,这边走。“
他侧过身子,朝萧水寒扫过锐利的一瞥。萧水寒注意到他的目光,扬扬眉毛,
没有说话。邱风没有
意识到两人的暗地交锋,她冻得满脸通红,小心地捂住肚子,一边赞叹着:
这儿真美!这儿能闻到海洋
的气息呢,水寒你说是不是?邓飞仍娓娓而述:
“孙先生对李前辈的理论作了全面深入的延伸研究。比如说李先生提出的生
命场理论或活体约束-
-您了解这些概念吗?请问你的职业?“
萧水寒正小心地扶妻子走下一阶台阶,他在回答前先朝妻子使个眼色:
“不,我不了解。我是搞实业的,一个在科学殿堂门外大声叫卖的铜臭熏天
的商人。”
邓飞煞有介事地说:“那我就继续吹牛,我怕万一碰到行家,就是班门弄斧
了。活体约束是说,每
个生物体在一生中,由于新陈代谢的缘故,其生物体的砖石(各种原子)会
更换几十轮,今日之我非昨
日之我。但频繁更换的砖石仍精确保持着原有的缔合模式,因而这个生物体
仍能严格地保持原来的属性
。这种唯有活体约束中才能存在的精确稳固的量子信息传递对量子力学的不
确定性原理提出了挑战。“
这正是萧水寒28年前那篇文章中的观点。他有意紧盯着萧水寒,但对方神色
不变。
“活体约束中隐藏着上帝的密令。你知道,对于单细胞生物来说,它的分裂
生殖可以无限进行,因
此,仅对于细胞而言,它实际是永生不死的,从五亿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
但当一个细胞(它本身也是
一种活体约束)从属于更高级的活体约束时,它的分裂就要受到限制。比如
人体中的细胞,被人体约束
,只能分裂50代左右,然后就衰老死亡,这便是人会衰老的本质原因,它造
成了人的衰亡和生死交替。
这种生物钟极其精确可靠,在人体内只有癌细胞和生殖细胞不受其约束。生
殖细胞会自动把生物钟拨回
零点;癌细胞可以无限增值。这两种细胞实际上是恢复了单细胞生物‘无限
分裂’的本性,或者说,它
们以上帝更古老的密令代替了晚近的密令。“
萧水寒喃喃道:“上帝的意旨。”
“对,这是上帝的意旨。但孙先生常援引李元龙先生的一句话:科学家在对
上帝顶礼膜拜的同时,
也在努力探讨上帝意旨得以贯彻的‘技术措施’。上帝的技术措施!这个词
说得多好,因为上帝在生物
世界中的所有魔法,都要通过某种生物学的机理而实现。喂,爬上前面那块
高地,就能看到大海了,这
是孙先生生前最爱来的地方。你们上去吗?太太怎么样?“
萧水寒轻声问妻子,邱风说:“我也要上去看看,没事的,我能上去。”
现在,他们面前是无垠的大海,白色的水鸟在天上飞翔,海风带着潮湿的腥
味儿,水天连接处是一
艘白色的游船,隐隐能听到乐声。太远,听不清音乐的旋律,它只是像水漂
一样,断断续续地从水面上
浮过来。这个情景使邱风觉得似曾相识,她想起是在青岛见过。那时她发现
丈夫很喜欢这种景色,又常
常由此生出怅然的思绪。她偷偷看看丈夫,发现这种怅然又浮现在他的眸子
深处了。
邓飞赞道:“多美。你看这块石头,我们常称它为孙先生的抱膝石,他在这
儿常常一坐几个小时,
思考宇宙和生命之大道,他的思想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们喜欢这个
地方吗?“
我喜欢,萧水寒想。一个老人总是怀旧的,尤其是在他决心割断人生羁绊时。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想探访旧日的踪迹,想让妻子和未出世的后代抚摸这些踪迹,永远记住
它们。
他们让邱风在抱膝石上休息,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邱风,攀上一道高坎。邓
飞瞥一眼被留在高坎下
的邱风,深吸一口气,慨然道:
“看见了吗?那边的建筑是望越楼,是越王勾践迁都这儿后修建的。这边是
徐福启航处,他从这儿
入海东渡,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的仙丹。当然他没有成功。后来还有不少
皇帝去重复秦始皇的愚蠢,
像唐玄宗啦,唐武宗啦,宋徽宗啦,宋真宗啦,他们或炼丹,或访道,甚至
因服用仙丹而丧命。但这些
失败并不能阻止后人追寻长生的努力,因为,长生不老,这个诱惑对所有人
都太强烈了。直到多少次失
败后,人类才被迫认识到,生死交替是无可逃避的——这是一个科学的观点,
但也被演化成新的迷信。
按照否定之否定的规律,现在我们该把种迷信打破了。你说对吗?“
他们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忽然石坎下传来
一声压抑的低呼,打断
他们的谈话。
如果说邱风昧于抽象思维的话,那么她大脑额叶的“面孔认知功能”要比男
人强大。从邓飞这个人
一出现,她就发现这人似曾相识。在邓飞滔滔地讲着生命学的知识时,她一
直在努力思索着。她终于想
起来,在旅行途中,此人曾驾着一辆红色奥迪多次出现在他们附近,有时夹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不
经意地投过来一瞥。所以,这个人的再次出现恐怕不是偶然。
对这位邓先生有了警觉后,她发现他的话似乎是含沙射影。奇怪的是,丈夫
似乎已经洞悉他的身份
,两个人的对话似乎一直在打哑谜。她在抱膝石上坐着,瞥见丈夫和邓先生
互相使一个眼色,离开她到
石坎上去,他们分明是想密谈什么。
没错,他们正在密谈什么,从他们的形体语言上就能看出来。对丈夫的关心
使她坐不住了,她站起
身,艰难地向石坎上攀登。蒙着薄雪的石坎很滑,她忽然脚下一滑,跌倒在
地上,失声喊了一声。两个
人闻声赶来时,邱风正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楚。萧水寒忙扶起她,
急急地问:
“怎么啦?是不是摔着了?都怪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邓飞也关心地说:“送太太到医院检查一下吧,离这儿很近的。”
邱风笑着摇头:“没关系的,只是滑了一下。没关系的。”她扶着丈夫站起
来,“真的,你看我好
好的。水寒,咱们离开这儿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她祈求地望着丈夫,想
避开自己心中模模糊糊的不
安。萧水寒答应了。邓飞当然不能放萧水寒就这么离去,热情地说:
“已经快中午了,今天我作东,请二位吃蒙古烤肉,这是孙先生生前最爱吃
的,请二位务必赏光。

邱风偷偷示意丈夫拒绝,但萧水寒似乎毫无城府地接受了邀请。他们坐进萧
水寒的汽车,开出研究
所。成吉思汗烤肉苑离这儿不太远,在一座山坡下,隔着窗玻璃能看到熊熊
的烈火,衬着外边的皑皑白
雪,别有一番风味。屋内,一块桌面大的铁板烧成暗红,一个蒙古大汉光着
膀子在铁板上翻炒着,刺刺
拉拉的响声与逗人馋涎的香味弥漫于室内。
这儿是自助餐厅,邱风坐在桌边,看着两人在几十个食品盘中挑选菜肴,再
排队去炒熟,一边悠闲
地交谈着。但这种表面的悠闲驱不走邱风内心的不安,她已经嗅到两人之中
有什么隐秘。不过邱风天生
是个乐天派,等到香气扑鼻的菜肴端来,她就把烦恼抛到一边了。啊呀,真
香,单是看着这些菜就能生
出美感!她大声地赞叹着。邓飞高兴地说:
“我没说错吧,这是孙先生最爱来的地方。等一下还有好节目哪。”
他朝领班捻一下响指,领班点点头,接着,一个70岁的老人摸索着走到餐厅
中央,他双目失明,穿
一件镶边的蒙古长袍,刻满风霜的脸庞犹如风干的核桃。面部较宽平,鼻梁
稍塌,明显带着蒙古人的特
征。他在圆凳上坐下,操起马头琴,先低首沉思几分钟,似是回味人生的沧
桑。邱风偷偷看看丈夫和邓
飞,她发觉两人的眼中都闪着奇异的光。
邓飞低声介绍道,孙先生极爱听这位蒙古歌手的歌,那时,这位歌手才30多
岁。孙先生一直是独身
,几乎每星期总要光顾这儿,这个餐馆的兴旺多半靠他的推介和慷慨赠与。
不过他没告诉萧水寒,这位
老人已经有近10年不唱歌了,是他打听到这些情况,特意把老人请来的。他
只比萧水寒早到一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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