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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人

_10 王晋康(现代)
后就是令人焦灼的等待。很长时间了,拉姆斯菲尔估计快半个小时了,运动员们
还没浮出来。他询问地看看索朗月,索朗月似乎是司空见惯,没有表示出焦急,
趁这空当儿向他介绍说,海豚人的深潜也没有绝对纪录,反正以潜到海底为止,
这儿的海底大约有2200米。然后看他们能否捕获一只大王乌贼。这个项目没有个
人优胜者,因为凶恶的大王乌贼绝不是一个海豚人所能对付的。
忽然,一个海豚人嗖地从海里窜出来,几乎同时,其它几个运动员也疾速地
窜上来,其中一人咬着大王乌贼的一只残肢。拉姆斯菲尔数数,只有七个人返回,
第八人呢?又过了一会儿,香香冲出水面,张开嘴,吐出一个海豚人。他已经死
了。
赛场一片肃穆。苏苏眼圈红了,悄声对拉姆斯菲尔说:深潜运动是四力克赛
事中最危险的项目,死人是常事。他们是以有组织的训练有素的运动员来猎捕大
王乌贼,这违背了海豚人社会中对于“天赐之权”
的尊重,所以他们严格控制着参与集体捕猎的人数,因为,他们只有同样冒
着生命危险,对被猎捕的大王乌贼才是公平的。这会儿,那具尸体在水面上飘浮,
七个运动员围过去向他致哀,其中噙着乌贼残肢的人把残肢放到尸体上,就像在
牺牲的士兵身上复盖美国国旗。几分钟后,他们离开尸体,香香游过来,若无其
事地把尸体吞吃了。
经过上次的鲸葬,拉姆斯菲尔已经不再震惊。他知道这算不上是对香香的赏
赐,对于抹香鲸来说,大王乌贼才是最好的食物。它吞掉这个死者,也许只是表
示对它的尊敬。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怪里怪气的鲸歌声响起来,这是表示赛事暂时中断,大
家可以进食了。在外圈巡游的海豚人撤回来,这儿的秩序立即被打乱,各种食肉
种族都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不过,加在海豚人和海人身上的保护并没有失效,
没有动物敢对他们下手。拉姆斯菲尔曾看见一只鲨鱼懵懵然向他们逼近,但就在
它开始进攻时忽然忆起了什么,又悻然地转身游走。
索朗月为拉姆斯菲尔捉到了一只蓝点马鲛,她自己也捉到了一条白枪鱼,苏
苏则抓到了一条梭子鱼。三人进食甫毕,新赛事就开始了。下午他们主要观看了
搏击比赛。拉姆斯菲尔曾对无手无脚的海豚人如何搏击感到好奇,实际非常简单
:两个海豚人在海里进攻、躲避,谁能咬到对方的尾巴就算胜利。当然要做到这
一点是非常困难的,难就难在防御远比进攻容易,当对方追近时,被追者只要一
调尾巴,就能变成与追击者面对面,于是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搏击一开始,观众就全部潜入水中,连海人观众也都潜下去了,因为这种比
赛只有在水中观看才比较清晰。索朗月和苏苏知道拉姆斯菲尔既不能深潜,也不
能长时间潜水,就留在水面上陪着他。实际上,由于海水极为清彻,在水面上也
能看个大概。十对选手捉对儿厮杀,在一百米深的海域里翻滚腾挪,异常敏捷,
常常做出你意想不到的动作。追击者和被追击者的身份常在一秒钟内互换,眼看
一个选手几乎咬到了对方的尾巴,但对方一个急转,反而插到追击者的后边。这
种比赛方式和陆生人空军的单机格斗非常相象,但海豚人动作的敏捷和随意性远
远超过飞机。
场上的比赛看得人眼花缭乱,奇怪的是,这样激烈的比赛竟然不设裁判。当
一方咬到对方尾巴后,双方就立即上浮,友好地碰碰长吻,退出赛场。有一对选
手出了点差错,一方认为他胜利了,但对方礼貌地表示质疑,于是他们又重新开
始比赛,没有引起争执,也不需要仲裁。这让拉姆斯菲尔感慨良多。
比赛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有六对选手始终没出现胜利者,他们全被淘汰了。
其余四对选手分出了胜负,胜者就进入下一轮。拉姆斯菲尔观看了两轮,看得很
入迷。不过比赛的项目还很多,不能在这儿花太多的时间,他对苏苏和索朗月说
:“好了,咱们再去看看别的比赛吧。”
三个结伴向前游,索朗月介绍了别的比赛项目,有跳远(看窜出水面到下次
落水的距离)、跳高(看窜出水面后的滞空时间)、长途赛跑(看一天内你能跑
的最远距离)等。拉姆斯菲尔问:“依我观察,你们的比赛都不分性别,对吧。”
“对。雌雄海豚的体型和体力相差不大,所以也就不分性别了。有些项目女
海豚人多一些,如水上巴锐;有些项目则男海豚人多一些,比如深潜。不过总的
说,区分并不严格。”
正说到深潜运动,拉姆斯菲尔忽然看见香香的大脑袋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游近了,看见它不是独自在哪儿,在它脑袋前有一条海豚,两个正在很热络地交
谈着。三人游近时,那个海豚人立即游过来。是一条弗氏海豚,体型健壮結实,
短嘴;背鰭的形狀是小三角,胸鰭細細窄窄的,尾鰭比较小,从嘴端到肛门有一
黑色長条斑,銅褐色的背部,粉紅色的腹部。他迎过来,非常恭谨地向拉姆斯菲
尔俯首行礼:“你好,雷齐阿约。你们好,索朗月女士,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姑娘。”
索朗月忙为拉姆斯菲尔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深潜冠军岩苍灵。”她
解释说,“实际只能说是深潜冠军组的成员,因为深潜不分个人名次。不过大家
公认他是最棒的。岩苍灵,这位是苏苏。”
苏苏也向他问了好。拉姆斯菲尔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海豚人,他的目光沉稳,
表情沉毅粗犷,头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疤,那是在猎捕大王乌贼是被它们的吸盘弄
伤的。他笑着说:“你好,岩苍灵,听说你能潜到2000米?太棒了,陆生人若不
借助机械的话最多只能潜到180 米,比你差得远。”他转过头问苏苏,“海人呢?
海人能潜多深?”
“一般海人能达到150 米,海人深潜运动员能潜到250 米,再深就不行了。”
岩苍灵平和地说:“没什么了不起,我们的身体结构不同嘛。鲸豚类潜水时
肺部收缩,不再进行空气交换,依靠血液来保存空气,所以不会得潜水病。陆生
人因为身体结构的限制做不到这一点。雷齐阿约,自从你复活后,我一直想见你
呢。我知道你在陆生人时代是个核潜艇艇长,也是在深水中生活,我们算是同行
吧。”
他提到核潜艇,拉姆斯菲尔的心猛一紧缩。几天前,他曾和约翰密谋过用核
潜艇来为海人争“嫡长子继承权”,不管有多么正当的理由,那个计划是十分血
腥的。这几天约翰一直不在眼前,自己沉浸于海豚人比赛的明朗气氛中,那个念
头被暂时搁置了。这会儿听到“核潜艇”这个词,他又立即掉回到那种阴沉的氛
围中。他怕索朗月看出他的情绪变化,勉强笑道:“哟,我可不敢跟你比。核潜
艇的最大潜深只有430 米,比你差远了。陆生人也有可达6500甚至10000 米的载
人深潜器,但我从来没有坐过。再说,核潜艇只是一座钢铁牢笼,坐在那里面既
不能观看水中动物,又不能出来游玩。当然艇上有出入口,但只供蛙人使用,而
且只能在浅海使用,艇长是没机会出艇的。”
他忽然悟到自己的话多了一些,多少有些尴尬地住了口。但看来三个同伴都
没有意识到他的异常,岩苍灵恭谨地听他说完,接着说:“我想见雷齐阿约是因
为一件小事。”他稍稍有点犹豫,“是一个很古老的流传不广的传说,我不知道
它有多少真实性,所以,冒昧地请雷齐阿约为我判定。”
拉姆斯菲尔苦笑地想,这些天,雷齐阿约的光环甚至在苏苏这儿都褪色了,
只有从未见面的海豚人还保持着对他的仰视感。他诚恳地说:“岩苍灵,我并不
是全知全晓的雷齐阿约。不过你说吧,看我能否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那我就讲吧,可能要耽误雷齐阿约一点时间,这个故事很长的。它主要流
传于抹香鲸族群中。海豚人智力提升后,对座头鲸的语言研究得很透,但抹香鲸
的语言还没有研究。抹香鲸的智力又不足以把这件事叙述清楚。不过我与香香很
熟,已经达到心灵相通的程度,再加上猜测和推理,大致弄懂了它的意思。这个
故事就是这样得来的。”
拉姆斯菲尔的兴致被提起来了,苏苏和索朗月也很好奇。他笑着说:“请讲
吧,不要怕耽误时间,我们都很想听呢。”
“请稍等,我把香香喊来,让它做旁听吧。”
他喊了一声,香香很快游过来,把它的大脑袋杵到拉姆斯菲尔之前。那个脑
袋上面的伤痕更多,都是与大王乌贼搏斗时留下的。它打了一个呵欠,露出近百
枚200 多毫米长的尖牙,不过只有下牙床上有牙齿,上颌只有被牙齿剌出的一个
一个洞。它用调皮的眼光看着拉姆斯菲尔,似乎在忍着嘴边的笑意。拉姆斯菲尔
想,它一定是在嗤笑这个丑陋的陆生人吧。不过这笑谑明显是善意的,它对拉姆
斯菲尔的好感(而不是公式化的敬重)清晰可感,从上次见面中拉姆斯菲尔就能
感受到这一点。于是他也给它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岩苍灵说:“香香,我要把你讲的故事讲给雷齐阿约听。”香香拍了拍尾巴,
表示知道了,“香香,你认真听着,如果我有什么讲错的地方,你告诉我,好吗?”
它又拍拍尾巴。看来,他和它之间确实十分默契,至少做到言语互通了。岩
苍灵便有条不紊地叙述了这个故事。
传说中说,这件事发生在1024万年前。在这儿使用的是二进制,在二进制中
1024是个整数(2 的10次方),所以这个年份很可能不是准确数,而是约指。那
时,长乳房的兽回归海洋,变成鱼,长出鱼鳍和尾巴。
这些变成鱼的兽又分了家,有的越长越大,有的保持着原来的大小。小的兽
吃鱼,大的兽吃小兽,却忘了那是自己的表兄弟。有一天,“神”突然来了。神
是从虚空中来的,乘着不喷火的船(岩苍灵强调:传说中就是说的“不喷火的船”。
这有点不讲逻辑,因为那些兽们并没见过喷火的船,甚至在那个时代连普通的船
也没见过,何用加这样的修饰?但岩苍灵说,他完全忠实于传说中的原话),这
些船能在水里游,更能在星星中间飘荡。船里满是水,神长着尾巴,在水里游。
神的船落到了1024个海豚身体那么深的海里(仍有可能是约数),最先见到的海
中居民是正在海底捕大王乌贼的抹香鲸。后来神跟着它浮上水面,又见到了虎鲸、
须鲸、各种海豚、海豹等,当然也见到了鲨鱼、金枪鱼、燕鳐等,但神最喜欢的
是长乳房的兽。兽们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神并没有长乳房啊。
神在长乳房的兽中间呆了很长时间,后来他说,他最喜欢小个子的兽,因为
它们数量多,长得可爱,特别是白嘴巴仔和斑点仔(像是指飞旋海豚和热带斑点
海豚)。神问小个子的兽:你们愿意变成神吗?变成神后,你们也可以到星星之
间飘荡,可以干很多很多现在做不到的事。不过,变成神后,你们就不能像现在
这样自由自在地玩耍了。而且,在你们中间可能会出现战争、谋杀、强奸、阴谋
等种种堕落。这些堕落并不是必然出现,但也很难避免。所以,愿不愿变成神,
你们想好再决定吧。
小个子的兽不知道什么叫战争、谋杀、强奸、阴谋,神用了很长时间才给它
们讲清。那时,小个子的兽已经很聪明,能聚到一块儿商量了。它们很贪玩,不
愿过那种“不能自由自在玩耍”的生活。它们也很单纯,不愿意“堕落”。于是
他们商量后就回绝了。神很惋惜,问:你们拒绝了我的礼物,会不会后悔?小个
子的兽笑嘻嘻地说: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呢。神又说,我走后,你们能记住我吗?
我希望你们记住我啊。小个子的兽嬉笑着摇头:不知道,也许记不住。神说,那
好,我把咱们的见面编成鲸歌,让最擅长唱歌的座头鲸千秋万代传唱下去,这样
你们的后代就能记住我了。
神驾着不喷火的船走了,走前留下几首鲸歌,还有一件“窝格罗”,那是和
太阳一样亮的东西。窝格罗在1024个小兽身体那么深的地方藏着,有八爪章鱼和
大海蛇在护卫。神说,什么时候小个子或大个子的兽后悔了,改变主意了,想变
成神了,就到1024个海豚人身体那么深的地方把窝格罗找到,那时,窝格罗会教
它们该怎样做。
岩苍灵讲述这个传说时,拉姆斯菲尔只觉得太阳穴嗡嗡作响,血液往头上冲。
虽然这个传说十分离奇,但拉姆斯菲尔本能地觉得:这是真的。在1000万年或几
千万年前,确实有外星人来过,在鲸豚中留下了这件事的回响,而自诩为科学昌
明的陆生人一直没有觉察到这个历史事件的蛛丝马迹。拉姆斯菲尔心中有点怅惘,
这对他的信念是一个打击:外星人为什么看中了海豚而没有看中类人猿呢,而且
——外星的神也是长尾巴的水生动物,这难免让人心中不舒服。但从逻辑上说,
这又是无法反驳的。地球上有70% 是海域,智力种族从海中进化出来的可能性应
该更大一些,至少有这个可能吧。地球上由陆生生物进化出人类只能说是一种偶
然现象。而且,你也不能否认,在宇宙中,水域占优势甚至全被水覆盖的星球是
有可能存在的,那么,那个星球上的智能种族当然是水生生物了。
岩苍灵娓娓讲着,而香香认真地听着,显然它能听懂,他和它之间的这种交
流肯定已经有多次了。香香不停在点动着它的大脑袋,看来岩苍灵所说完全符合
它的本意。岩苍灵讲完了,拉姆斯菲尔认真思索一会儿,问岩苍灵:“关于窝格
罗,还有其它传说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
“索朗月,你是历史学家,你听说过吗?”
索朗月在她的外脑信息库中迅速做了检索,遗憾地说:“没有。”
拉姆斯菲尔想了想:“那,有没有与‘窝格罗’读音比较相似的传说呢?”
索朗月想了片刻,悚然警觉:“有!”
“是什么?”拉姆斯菲尔急迫地问。
“你已经参加过海豚人的及笄仪式,也听到了仪式上用的祷歌,对吧。实际
上,还有一个较短的歌谣,是五六岁的孩子爱唱的,所有海豚人都唱过,也都非
常熟悉。但我从没有把这首童谣放到心里,也就没有向你介绍。歌词非常简单,
只有两句,是这样的:罗格罗,罗格罗,没有你我们更快活!
罗格罗,罗格罗,没有你我们更快活!“
苏苏也说:“对呀,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童谣,海豚人和海人孩子个个会唱,
我小时候也唱过!”
拉姆斯菲尔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索朗月说:“看来,‘罗格罗’
是‘窝格罗’的讹音了。其实我早该怀疑的,如果把这首童谣当成及笄仪式时的
祷歌明显不合适――在与及笄的兄长告别时,怎么能说‘没有你我们更快活’呢。
但如果把它理解成‘窝格罗’,意思就正确无误了。”她羞愧地摇摇头,“真的,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但这首童谣千万年来一直传唱,所有人从童年时就听熟了,
思维也就麻木了,没能往深处想。”
拉姆斯菲尔进一步剖析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你们的族群之歌也可以
解释了。‘生于海里,曾爬上陆地,我们归来了,又寻回肢鳍。’这个进化之路
是外星的神告诉海豚的。”
“对。理查德,你真行。”她由衷地称赞着,“你的思维非常敏锐,在不经
意之间解开了一个大的历史迷团。”
拉姆斯菲尔苦笑着想,自从他醒来,索朗月对他的敬重一直是理性的,只是
因为他的“雷齐阿约”身份,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心地称赞。他淡淡地说:“算
不了什么。过去你没能解开迷团,只因为你没听香香讲过这个传说。所以,真正
的功臣是香香。”他用海豚人语说,“香香,谢谢你。也谢谢岩苍灵。”
香香没听懂他的话,岩苍灵为它翻译了,香香目光闪动,得意地甩甩尾巴。
“但事情还没完呢,”拉姆斯菲尔说,“神说‘窝格罗’和太阳一样亮,那
么,即使在深海中它也应该能看见。岩苍灵,你和香香在深海见过什么发强光的
东西吗?”
岩苍灵和香香商量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们都没见过。”
“那么,它的能量可能已经用光了。这不奇怪。窝格罗不太大吧,听你们的
讲述,它应该是一件不大的礼物。这么小的东西,没有什么能量方式能维持上千
万年的耗用。”
岩苍灵急急地说:“对了,我刚才少说了一点,传说中说,窝格罗是不会死
的!”
“是吗?”拉姆斯菲尔吃惊地说,“不会死?也就是说,能量永不耗竭,或
至少在几千万年内不会耗竭?”
“对,传说中是这样说的:窝格罗不是生物,但它会不间断地进食,所以永
远不会死。我想这句话可能是说,它会不停地从外界吸收能量。”
索朗月沉思着说说:“如果是真的,那这种利用能量的方式超过我们的知识
水平。”
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他们都被深深震动,默默思索着。拉姆斯菲尔说:
“不管怎样,请岩苍灵和香香以后随时注意,也请所有能深潜的海豚人和抹香鲸
注意,如果发现海底有什么发强光的东西,赶紧通知我。”
“我们一定办到。”岩苍灵说,又对香香说了几句,香香也答应了。
“好啦,谢谢你们俩。再见。”
“再见。”岩苍灵说,但并没有马上离开。停了一会儿,他游近来,把脑袋
搁到拉姆斯菲尔肩膀上,轻轻地擦着。香香也过来,用它的大脑袋顶着拉姆斯菲
尔的身体。拉姆斯菲尔理会到这种“男人的拥抱”
,也十分感激他和它的情意,便拥抱了岩苍灵,又尽可能地拥抱了香香(它
的脑袋实在太大,简直无法拥抱)。然后互道告别。一豚一鲸离开他们,潇洒地
游走了,留下一条细浪花和一条宽阔的鲸道。
海豚人:第六章妻子参加完齐力克,拉姆斯菲尔在杰克曼家住了很长一段时
间。运动会中他在日光下曝晒较多,结果皮肤蜕皮很厉害,灼热发疼,全身乏力,
恶心欲吐。看来,在270 年后,地球表面的幅射量仍然比较强,超过他的耐受力。
苏苏一家因为经常潜在水里,受的直接日晒不多,基本上没什么反应。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躲在岩洞里休养。索朗月来看过他两次,但她要和族人
生活在一块儿,无法长期滞留在岸边。她只能交待苏苏照顾好拉姆斯菲尔。当年
她决定把自己的爱情献给雷齐阿约,就像小人鱼把爱情献给王子,不过她忽略了
一点:小人鱼最终长出了两条腿,可以上岸生活了(即使她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
刃上),而她却不能与理查德生活在同一个区间。
她仍然深爱着她的雷齐阿约,即使不能生活在一起,他仍是她精神上的丈夫。
拉姆斯菲尔在苏苏家养了十几天,身上的晒伤痊愈了。这天晚上他对苏苏说
:“苏苏,陪我到外边去转转,行吗?”
苏苏很高兴,这些天,只要出去,拉姆斯菲尔总是拉着约翰作陪。主动提出
让苏苏陪,这还是第一次呢。她快活地说:“当然!走吧。”
她挽起拉姆斯菲尔的臂膊,爬过岩岸,漫步向海滩走去。下弦月低低地挂在
天边,映着岛上棕榈树的大叶子,海浪不高,沙滩平坦而松软。苏苏先跑到水边,
侧腿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回头喊:“理查德,快过来!”
拉姆斯菲尔没有急着过去,苏苏映着月光的倩美身影忽然勾起回忆的涟漪。
他想起和妻子南茜有一次到夏威夷度假,那时他们还没有女儿,晚上,妻子穿着
泳衣坐在海滩,也是这么一副天人合一的画面,温馨的月光勾勒出女性身体的倩
美。他忽然又想起覃良笛,那时他们常常屈腿坐在岸边,看一群大大小小的海人
崽子在水里嬉闹。那时覃良笛的面容已经相当衰老,但身形仍然娇好,她沐浴在
月光下的画面永远是他记忆中的亮点。今天,这一幕又出现了,不过这回不是南
茜,也不是覃良笛,而是另一个年轻姑娘。
连海里的景象也和过去一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小海人在那里嬉闹,不知是
在做什么游戏,吵闹得像一池青蛙。拉姆斯菲尔刚在苏苏身边坐定,忽然海水中
传来一阵尖叫,苏苏急急地说:“鲨鱼!”
她迅速跳入水中,拉姆斯菲尔也要过去,她回头喊一声:“你不要下来!”
就消失了。拉姆斯菲尔焦急地等着,仅两三分钟后,苏苏就领着一群孩子回来了。
小贝蒂快活地说:“拉姆斯菲尔爷爷,一条大白鲨!”
“苏苏,没事吧。所有孩子都回来了?”
“没事,都回来了。”苏苏平静地说。十二岁的坦弗里大大咧咧地说:“没
事!苏苏姐姐不去,我们也能躲得及的。那条愚蠢的大白鲨!”
苏苏说:“好了,你们回去吧。”小海人与他们告别,吵吵嚷嚷地走了。拉
姆斯菲尔笑着说:“真是些能干的小家伙。苏苏,我刚才听见他们在尖叫:我的
上帝!是吗?”
苏苏愣了一下,才悟出他的话意:“噢,是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宗教含义。
海人没有接受陆生人的宗教,所以,‘上帝’在他们心目里只是个语助词而已。”
拉姆斯菲尔自嘲道:“我知道海人社会里没有宗教,不过,听到这个词,至
少让我这个基督教徒心中感到亲切一些。”
苏苏调皮地看看他:“理查德,我知道你肯定有话给我说,我已经做好准备
了,开始吧。”
拉姆斯菲尔沉吟片刻,郑重地说:“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苏苏,我从冷冻
中醒来后,你们按照女先祖覃良笛的遗训,为我找了两个妻子。我十分感念你们
的关心,也感念覃良笛的细心。但是,我俩毕竟年纪悬殊……不不,你先不要打
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年纪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你的心态是早上的太阳,
而我已经在计算我这根蜡烛还能燃多长时间呢。从我的身体状况看,我的寿命不
会太长了。而且,我毕竟是陆生人,是旧世界留下的一个遗老。虽然我和覃良笛
创造了海人,但让我单独生活在海人社会里,心理上难以接受。以后,也许我会
回美洲大陆,去寻找陆生人的残余,也许会干脆回到冷冻箱中。我不能把一个妙
龄少女和我的命运捆在一起。苏苏,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坦率地说,你的爱情多
少有些概念化,只是因为我是‘雷齐阿约’而已。忘了我,很快你就会心情泰然
了。”
苏苏仍然调皮地看着他:“还有吗?还有吗?”
“你不要这样,我是认真的。”
苏苏也认真起来:“那好,我也认真谈谈我的想法吧。你说得对,我对你的
爱情在开始时多少有些概念化,但经过这一段的相处,我已经把它转成坚实的爱
情了……你也不许打断我!”她威胁地说,随即又笑了,“你说你是旧世界的遗
老,你知道是什么真正打动了我吗?恰恰就是你这种末代王孙的苍凉感。
你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觉得自己在水里很笨,觉得自己很落魄,很自卑,
对吧。“
拉姆斯菲尔开始吃惊了,在他眼里,苏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丫头,没想到
在嘻嘻哈哈的外表下也有这么锐利的目光。他觉得简直有点汗颜了,这么多天一
直是暴露在这样锐利的目光下而他却不自知。苏苏生怕她过于直率的话会让拉姆
斯菲尔难为情,忙说:“但你可能没感觉到吧,在你自卑的外表下是逼人的自尊,
男人的自尊。海人中没有这样的男人,一个也没有。这不奇怪,有谁能具有你这
样大起大落的经历呢:你是旧人类的幸存者,是新时代的开拓者,在270 年的冷
冻后重新复活……这样的经历有谁能比得上?没有,阅历最丰富的海人也比不上
你一个小指头。所以你想,我会放过你吗?”她咯咯地笑起来。
拉姆斯菲尔听得直摇头。自卑外表下逼人的自尊。也许苏苏的剖析比他的自
我认识更深刻呢。为了今晚的谈话,他准备得很充分,但这会儿他已经无话可说
了。苏苏接着说:“这还没完呢。上次你对‘窝格罗’的分析,表明你的思维还
非常敏锐,不愧是雷齐阿约。告诉你吧,索朗月私下里说过许多次,说她从那以
后真的很佩服你,说你的‘超越时代的目光’是不可多得的。”
她看看哑口无言的拉姆斯菲尔,快活地笑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她
钻到拉姆斯菲尔怀里,搂着拉姆斯菲尔的脖子,“你就是我的丈夫,就是我的丈
夫。不要再拒绝我的爱情,好吗?”
拉姆斯菲尔叹口气,用手抚摸着她赤裸的背部,默认了。过去他总认为苏苏
是个思想简单的小姑娘,答应她的爱情简直是利用她的无知去犯罪。但现在,既
然苏苏也有这样的思想深度,那她确实有资格做自己的妻子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甩掉”索朗月。当他和约翰密谋着对付海豚人的时候,
再答应索朗月的爱,那才是居心卑鄙呢。他一定要明白地拒绝她,哪怕这会让她
很难过。这是他唯一能为索朗月做的事了。
苏苏吻吻拉姆斯菲尔:“好啦,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给我讲讲你的两个妻子
吧,”她改口说,“先讲讲覃良笛吧。她是我们的女先祖,但奇怪的是,海豚人
外脑信息库中关于她的资料相当少。她好像是有意把自己隐在你的光芒之后。前
天索朗月姐姐对我说,她非常珍惜你这次的复苏,她会很快来找你,把那一段缺
漏的历史补齐。不要忘了,她可是历史学家。”
拉姆斯菲尔在心中苦笑着:可惜,他决不会把这一段真实的历史告诉索朗月,
甚至也不能告诉苏苏。目前他仅对约翰透露了一点,但约翰也不是传授这段历史
的好的对象。也许,他只能把这部分真相永远埋在心里,并带到坟墓里。苏苏用
目光催促着他,他漫声说:“讲讲覃良笛?好的。从哪儿讲起呢。”
“当然是讲你和覃良笛如何创造海人和海豚人啦。我能猜到,那肯定是非常
困难的工作。”
“当然,你说得对。”拉姆斯菲尔心不在焉地应着。他开始忆起与覃良笛最
后一次深谈。不过,这些情况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告诉苏苏的。
2 他没想到那次深谈导致了他和覃良笛的彻底决裂。杰克曼所说的海人的两
大劣势:不能离开淡水和不能在水里睡觉,覃良笛早就指出了,在开始培育第一
批小海人时就指出了。不过说归说,她仍然非常投入地哺育着小海人们。11次生
育,每次四个,她的身体急剧衰老了。终于,他们决定停止让覃良笛生育,因为
小海人最大的已经12岁,热带的孩子发育快,他们很快就能结婚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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