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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太阳

_8 王晋康(现代)
“比如你们的信贷部经理,他是叫普罗弗勒吧。”
在年青人从容的目光下,罗伯特没有办法拒绝,他挂通了内部电话,小声说
了几句,然后殷勤地说:“先生,普罗弗勒先生在12楼等你,1202房间,电梯口
在那边,请。”
“谢谢。”
普罗弗勒已经在门口迎侯,彬彬有礼地说:“请座,先生,你要喝点什么?”
来人平淡地说:“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是比较昂贵的,普罗弗勒看看他,在通话器中对外间的秘书说
:“请送来两杯苏格兰威士忌,我知道这儿没有,你到我的私人酒库中去拿。”
他回过头说:“马上就会送来,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来人笑着重复了他的要求:“我想提取一些现金。本来我应在楼下职员那里
办理,但我有一些特殊要求,他们肯定要来请示你,所以我就直接找你来了。请
原谅我的冒昧。”
“没关系。你有什么要求?你的支票?”
来人摊开双手:“走的太匆忙,我没带支票薄,你可以给我一张当柜提取支
票吗?”
“当然。”普罗弗勒摁下通话器,吩咐一声。一分钟后,秘书小姐托着两杯
金黄色的威士忌进来,托盘中放着当柜提取支票。那人接过支票,龙飞凤舞地签
上名字,推给普罗弗勒,后者微笑着说:“你还没填金额呢。”
来人笑了:“正是这一点让我为难。我要提取……请你听好,能装25只花篮
的花束,用纸币叠成。票种不得少于25种,全部用该票种的最大面额钞票。呶,
就是这样大小的花蓝。”他从茶几上取下一支藤编的花篮,随手倒掉篮内的鲜花,
把藤篮放到办公桌上。
尽管普罗弗勒已是银行界的老树精了,这次他仍然相当震惊。他估量着藤篮
的大小,迟疑地说:“也许需要200 万?我是说折合成美元。”
“那就200 万。”
“也许得300 万,我实在估计不出来。”
“那你就在支票上替我填上300 万。但我要求明早3 点钟前把25只花篮装上
我的飞机,我要赶回去向一位25岁的小姐送上生日礼物,你能办到吗?”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透出一种极大的威势。普罗弗勒小心地说:“我还要和
上层通报一声。但我们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好。非常感谢。这是我的户头和提款密码,请核对。”
普罗弗勒请客人稍等,拿上密码走进一个密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本黑封
面的记事本。其实,即使不核对,他也能断定这个男人并不是来胡闹。和罗伯特
一样,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笼罩在这人头顶上的、普通人看不到的辉光,那是金
钱的辉光,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东西。他很快查到这个密码,它属于一个势力很
大的隐蔽的集团(银行的上层人士都知道这个集团的真实名称,但没有一个人会
说出来,即使在耳语中),他们的存款肯定有可卡因的残粒。但是,只要在存入
联合银行前,这些毒品美元已经过洗钱手续,联合银行才不会费心去查它的来历
呢。普罗弗勒已经为联合银行工作25年了,他早已成了抛却七情六欲的冷静的机
器人。只要金钱的来往符合银行的规则,或者不如说符合银行的利益,他绝对不
会费心去问:这些钱是来自犹太人嘴中拔下来的金牙,还是哥伦比亚的可卡因工
厂。想想上个世纪90年代那个愚蠢的银行看门人吧,他向新闻界泄露了瑞士银行
50年前与纳粹德国的合作,结果在瑞士成了公敌,不仅失去了工作,还差点失去
了生命,不得不逃到美国避难。普罗弗勒一点也不同情他,谁让他违反了瑞士国
民的道德准则?他完全是罪有应得。
他用密室的电话向银行上层通报过,很快就笑容满面地回到唐世龙面前:
“请放心,我们将动员一切人力,一定在3 点前完成。”
“谢谢。”
“冒昧问一声,你对现金的票种有没有什么限制?如果限定票种,难度就太
大了,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们仍将用一切办法满足你的要求。”
客人笑道:“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让你们为难的。这样吧,除了必
须有美元、欧元、瑞士法郎、日元、人民币、港元、德国马克、卢布之外,其余
的听便,泰铢、印尼盾、印度卢比,都可以。明早5 点,我的直升机将到楼顶的
停机坪来取货。”
“谢谢,我们一定不让你失望。”
普罗弗勒把客人一直送到大门,他发现在楼梯口和大门口各有一个训练有素
的保镖,他们不动声色地尾随着唐世龙,钻进一架云雀直升机。等直升机消失在
天际,普罗弗勒返回银行,唤罗伯特迅速上来见他。
刚才,罗伯特已经看到自己的上司亲自为那位客人送行,知道自己的眼光没
有错,上司一定会更赏识他。他按捺住心里的欣喜,站在普罗弗勒的对面,等着
他的命令。他想,他将要面临的任务一定与那个神秘的客人有关。普罗弗勒首先
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罗伯特,你知道能在哪儿找到25个折纸女工吗?会折纸
花的女工。”
罗伯特的反应非常敏锐:“用钞票折?”
“对,”上司赞许地说,“用钞票。因此,这不象平常的纸花,它们只能折,
不能动剪刀。”
罗伯特立即说:“我知道,我在广州大街上见过全部用纸币折成的工艺品,
有帆船,也有花篮和纸花,非常精致,我还买了一艘帆船呢。”
普罗弗勒十分高兴,他没有想到最困难的一个环节竟然在一分钟内就解决了。
他绕过办公桌,难得地拍拍下属的肩膀,夸奖道:“好样的,你为公司解决了一
个大问题。现在你马上去广州,包租一架小型飞机,尽快找到25名左右的折纸女
工,务必在晚上10点前返回这儿。所需费用不必再向我请示,最重要的是时间!
还有问题吗?”
罗伯特立即站起来:“没有问题,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那天,联合银行的运钞车疯狂地跑遍了香港、澳门所有银行,提得的大面额
现金立即运回银行的大厅。晚上9 点,一架直升机在楼顶降落,25位中国女工鱼
贯走下飞机,立即被引到底楼的大厅,开始十指如飞地折着纸花。早上3 点,唐
世龙的飞机降落在楼顶,25个银行职员已列队等候在那里,每人怀里抱着一个装
满了鲜花的藤篮,在直升机的旋翼气流下,他们竭力保护着怀里的花束。
唐世龙跳下来,同普罗弗勒握手,看着人们小心地把花篮送上飞机。普罗弗
勒把支票递还他,微笑着说:“并没有我估计的那么多,一共128 万美元,其中
已包括了所有的辅助开支。请唐先生填上这个金额。”
唐在空白栏中草草填上1280000 ,撕下支票递过去:“再次向普罗弗勒先生
致谢,再见。”
鲁冰直到第二天早上6 点才回到寓所。她已经精疲力竭,斜靠在姚云其身上。
姚云其把她扶定,掏出钥匙打开门,揿亮电灯,立时他变得目瞪口呆。
鲁冰肯定感到了他的呆愣,她睡眼惺松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问:“怎么啦?”
她的眼睛也立刻睁大了。25个花篮摆满客厅,花篮里是全部用大面额钞票折
成的纸花,在灯光下熠熠发光。那是金钱之光,是世界上最神奇最邪恶的东西。
它是人类从自己血脉中提炼出的一种信仰,一种物化的咒语,并且人类心甘情愿
成为它的奴隶。
鲁冰一言不发,沿着花篮细细端祥着,两眼放出奇光异彩。这个神通广大、
讨人喜欢的唐世龙!他从哪儿寻来这么多品种的钞票,有瑞士法郎、人民币、美
元、日元、英磅、卢布、马克、埃磅、澳元、新加坡元……还要一张张叠成纸花?
姚云其悲哀地看着情人的痴迷,知道自己该退场了。这个结局早在意料之中,
他从没有奢望能成为鲁冰的丈夫。尽管如此,看着自己的爱情梦在金钱之壁上碰
碎,仍使他心头滴血。他走过去,轻轻吻一下鲁冰的额头,苦涩地说:“冰儿,
我想我该走了。”
鲁冰报以热烈的回吻,但没有一句挽留之辞,她的目光中也看不到一点儿留
恋和愧疚。看着姚云其披上风衣,她想了想,抽出几束花朵递过去:“拿着吧,
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姚云其凄然一笑。同居三年,他默默忍受了鲁冰的不少伤害,但恐怕没有比
这样的告别更伤人了。他没有接花束,默默走出房门。但不久,橐橐的皮鞋声又
在门边响起,他匆匆返回,没有抬眼看鲁冰,只是默默捡起那几束花,想了想,
又从花蓝抽出两束,转身出门。
鲁冰半是怜悯半是鄙夷地目送他出门,很快把他置诸脑后。她在金钱丛中心
醉神迷地徜徉,心头空空地没有任何思维。她并不是为金钱本身所感动,而是从
金钱之光的折射中看见一个强大的男人,身上透着一股和她一样的邪性。有一种
发自本能的呼唤使她把那人引为同道。
电话铃响了,是唐世龙带着男性磁力的声音:“我的小鸟,礼物怎么样?你
看它既是鲜花,又是金钱。这一下你无可挑剔了吧。”
鲁冰笑着,很久才回答:“你没有因此变成穷光蛋吧。”
唐世龙大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告诉你两点,第一,我有钱,很有几个
臭钱。第二,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乐意把钱花光。”
“这会儿你在哪儿?”
“向楼下看,还是那辆米黄色的雪鸥。一位罗密欧正望眼欲穿,等着朱丽叶
的信号呢。喏,我看见姚先生刚走过去,还抱着几束花。”
鲁冰微笑道:“你赢了,你可以进来了。”
天光甫亮,姚云其目光直直地在街上疾走。偶遇的行人惊奇地看着他,他们
发现他手里的纸花是钞票折成的,尽是大面额的纸币,那一定是假钞吧。
姚云其没有注意行人的目光,他的心里沉重如铁,有耻辱、痛苦,也有模模
糊糊的担忧,刚才他第一次走出鲁冰的房门时,这种担忧才忽然明朗化,他想起
唐世龙导演的假绑票,他在船上显露的枪法,他温文尔雅、标准绅士的外表下隐
约可见的邪性。这一定不是个普通人物。他会用种种手段把鲁冰缠到一个可怕的
蛛网中去。
所以他在一生中第一次果断地作出决定,他回身取了几束花,想用这笔金钱
查出唐世龙的下落。至于这个举动会使鲁冰怎样鄙视自己,还有自己是否会涉临
危险,他根本没去想它。
他终于发现了行人的怪异目光,便脱下风衣,把几束花包起来。在三丘田码
头他坐上轮渡渡过海峡,又唤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往狮头山方向开。前几天,
他在小报上偶然见到狄明侦探事务所的广告,知道这这家私人侦探所刚从上海迁
来,有一点名气,好象地址就在文园路附近。他向警察打听了几次,在一道小巷
内找到了它。事务所还没开门,铜制的新铭牌闪闪发光,门上的油漆尚未干透。
他坚决地敲响房门,一个穿睡衣的小个子中年人打开门,疑惑地看着来人,随即
发现了风衣中包着的花束,笑道:“来送花?时间太早了吧。噢,不是普通的花,
是金钱之花。请进,性急的送花人。”
他领着客人绕过地上的装饰材料,走到卧室,随手拉过一把藤椅,说:“办
公室正在装修,请委曲一下。喝点什么?”
姚云其摇摇头:“随便,你不必张罗,说正事吧。”
狄明端来一杯红葡萄酒,放在他面前。姚云其一饮而尽,然后简略地叙述了
事情的经过,沉重地说:“我并不是嫉妒一个情敌。我觉得这个神通广大的神秘
人物实在令人不放心。而且,凭我的直觉,我担心鲁冰一旦陷身进去就不能自拨,
因为她身上也有一种奇怪的、随时想炸毁自己的天性。我委托你调查一下,这是
我提供的经费,我只有这些了,不知道够不够。”
狄明老练地估量一下:“大概有7 -8 万美元,我想只要1 /4 就够了,当
然还要看调查工作的难易程度。你可以预付一些,其它的事成后结算。”
姚云其不耐烦地摆摆手:“都是你的了,请你立即开始吧。”
送走客人,狄明立即叫醒了所有助手。昨晚他们一直在装修房间,干到凌晨
两点,这会儿个个困得摇头晃脑的。狄明宣布停止房屋装修,立即开始侦察。
“这笔业务是一个好兆头,”狄明笑着说,“你们想,事务所还没有正式开
张,生意就送上门了,而且利润相当丰厚,这一定预示着咱们迁到厦门后会大展
宏图。从今天起,所有力量全部集中到这桩业务上,一定要干好。”
从心底里,他对姚云其很有好感,那种“受伤的痴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
尽致。即使撇开生意上的利益不谈,狄明也很想对他有所帮助。他向助手警告:
“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从姚先生提供的迹象看,那个唐世龙有很大的势力,
也可能是黑道人物。务必小心行事,我可不想谁的耳朵被装在信封里给寄回来。”
第二天,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敲开鲁冰的房门,满脸堆笑地硬挤进来,她是
来做仙尼雷德药品的传销,口舌如簧地宣传着这种花粉保健品的神奇功用,不仅
能使女人的皮肤更加娇嫩,而且几乎是包治百病:“小姐,你有上天垂赐的美貌,
你比别人更该珍惜它,仙尼雷德会使你更漂亮的!小姐,请买10盒试试吧,我按
最优惠的价格给你。”
鲁冰打着哈欠,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好啦,不用再费口舌了。以后要想
做成生意,拣我睡足觉心情好的时候再来。”
那个女人尴尬地走了,临走时难为情地说:“小姐,能让我用一下电话吗?
我女儿病了,我不知道丈夫是否记着为她打针。”
鲁冰不耐烦地说:“你干嘛不让她服用你的仙丹妙药呢?去打吧,快点。”
女人打过电话,再三道谢后走了。鲁冰没有发现,她的电话机下已粘了一块
小小的窃听器。
狄明的监视站设在一幢小楼的第三层,离鲁冰的寓所不远。小玉风风火火地
推门进来,问:“我已经安好了,效果怎么样?”狄明开玩笑地说:“嗯,不错。
听了你刚才的宣传,我也想买几盒仙尼雷德试试。”
戴着耳机的小田嘘了一声:“唐世龙的电话。”
耳机中唐世龙的声音十分清晰:“我的女神,今天到哪儿去玩?我的直升机
已经停在楼顶了。”
听见鲁冰笑着说:“我还没有考虑好呢。”
“要不,咱们到公海的赌船上去玩几把,怎么样?我知道有一艘‘威廉王子
号’就在12海里的海岸线之外,中国政府的法律管不着它,凡是上船的都是豪赌
之客。去不去?有你在身边,我的手气一定会特别好。”
“不,我不去,我哥哥特别恨赌博。”
“那你说吧,今天到哪儿?到香港看跑马?到泰国看人妖?到唐古拉雪山去
打雪鸡?”
耳机里沉默了一会儿,鲁冰半真半假地说:“唐先生,你是否只打算只同我
玩几天就要分手?我看你这么急切。”
唐世龙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尖口利舌的姑娘。对,我当然急切,我巴不得
你明天就能睡在我的婚床上。好吧,我听你的意见。”
“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狮头山公园呆一天,你陪我说说话。”
“遵命就是。”
此后几天,唐世龙一直和鲁冰泡在一起。他的表现完全是一个热恋中的情人,
还相当循规蹈矩呢。早上,他捧着一束鲜花匆匆赶到,带着鲁冰天南海北地到处
玩耍,晚上送回鲁冰,在门口吻别。半个小时后还要打来电话问一声晚安。不过
他从不在鲁冰房中过夜。
狄明查到,唐世龙在厦门万寿路包租了一间不大的二层小楼,院内停着一辆
雪鸥,一辆丰田小面包和一架隼式直升机。狄明通过派出所的朋友调阅了房屋合
约,签约人是一个叫李十逊的中国人,他是巴西BKW 公司的中方经理。这是一家
中等规模的公司,经营被淹没地区的企业搬迁和重建,业务上比较成功,信誉良
好。但唐世龙与这家BKW 分公司的关系不大清楚。李经理只对手下说唐世龙是一
位贵人,必须满足他的所有要求,而唐和他的两个手下也一直独来独往。
第四天晚上,狄明在电话中窃听到唐世龙的声音:“冰儿,明天咱们去澳大
利亚汤斯维尔吧。这次我们一定玩个痛快。那儿的大堡礁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地方!”
这次鲁冰没有犹豫,高兴地答应了:“汤斯维尔?我早就想到那儿玩玩。我
们怎么去?”
“乘我的直升机去台北,我义父的公司在那儿有一架波音737 专机,我们乘
专机去。”
“好的,我等你,晚安。”
狄明也迅速预定了第二天去悉尼的机票。
奔向太阳:6 鲁斯式飞船
哈马黑拉岛空天发射场是最接近赤道的发射场,30多年前投入使用,是一些
实力雄厚的私人财团合资兴建的,以便同美、俄、日、乌克兰等国兴建的马绍尔
群岛空天发射场抗衡。那时世界宇航业正是巅峰时期,空天飞机在月亮和地球间
来往穿梭,数目众多的太空巴士载着观光的游客,没有人想到仅仅10年后它的景
况就会一落千丈。后来,马绍尔空天发射场被洪水淹没了,哈马黑拉发射场惨淡
经营,勉强维持下来,但也几乎停止运转了。现在发射场中只停着一架空天飞机,
就是挪亚方舟号。偌大的发射场人影寥寥,水泥地面的缝隙里长出了青草,几只
白色的海鸟在兰天下掠过。
这头庞大的怪兽静静地趴在那里。后掠机翼,垂直尾翼,外形与美国早期的
航天飞机差不多。但它是使用可变矢量喷管,在水平位置下垂直起升,水平落地。
这与垂直起升、水平回落的航天飞机以及水平起升、水平回落的老式空天飞机都
不同。
鲁刚和平托正领着两位客人参观,巨大的机身映着兰天,衬得他们小如蝼蚁,
鲁刚怜爱地仰望着机腹,又一次感到人类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想起20年来航天
业无可挽回的衰落,也不免滋生出苍凉之感。衣冠整洁的弗罗斯特登上舷梯,笑
容慈祥地说:“鲁斯式飞船,好样的。”他亲昵地评论道。“一般来说,技术的
发展没有奇迹,新技术是对各种固有矛盾的又一次排列,当你侧重于某一方面时,
总要牺牲其它一些特性。所以任何一点微小的技术进步都必须经过一步步艰苦的
努力,是渐变而不是突变。但这种新式空天飞机简直是科幻般的成就,它是上个
世纪九十年代乌克兰宇宙科研推广设计总局尼古拉。拉祖姆内的杰作。近地载重
量1000吨,使用混合金属燃料,几乎能以任何速度飞行,甚至悬停在空中,这就
使极为困难的飞船再入大气层过程变成了小孩的游戏。2012年西安航天公司制成
第一艘样机,你们这艘是世界上第八艘,也是目前服役的唯一一艘,如果……人
类文明自此不能复苏,那么你的飞船就会成为航天技术的顶峰。千百年后,人类
愚昧化了的后代将把它作为圣物顶礼膜拜。”他笑着回头说:“我在20世纪科幻
作家拉里。尼文的小说中看到过类似描述,在文明衰亡后,残留的‘工程师’将
成为那个愚昧时代的神圣,他们手中的残留的技术也成了那个时代的神迹。上帝
保佑,不要让这个预言变成现实。”
鲁刚笑道:“弗罗斯特先生,你对航天技术十分内行,尤其对技术的评价有
局外人绝对达不到的深度。我想你一定是个航天专家,在此之前,看到你们的神
秘举止,我还以为你是个恐怖分子呢。”
他的话中隐含讥刺,但弗罗斯特一笑置之。他们参观了巨大的指挥舱,服务
舱、生活舱以及更为巨大的货舱。鲁刚敲敲十英寸厚的货舱防护板,骄傲地说:
“只有鲁斯式飞船有能力装这样的防护板,它一开始就是为运送核废料设计的,
对于浓度较低的核废料,这些防护板足以防御它们的幅射。你知道吗?相当多的
防护板并不是铅板,而是作燃料的那种混合金属,这样,在核废料已卸下的情况
下,可以逐步抽掉这些防护板作回程燃料。”
弗罗斯特点点头:“我知道,十分巧妙的设计。”
他们浏览一遍,返回生活舱,这里也相当宽敞。他们在椅子中把自己安顿好,
饶有兴趣地用固定带把自己拴住。弗罗斯特笑着说:“我好象已经到了太空,你
看,我马上就要飘浮起来了。”
平托也凑趣道:“欢迎两位这次随着鲁斯式飞船到太空观光,我们不会对二
位额外收费的。”
“谢谢平托先生的慷慨。”弗罗斯特笑道,自得地说:“太空我已经去过多
次了,还与家人一块去太空度过假,是我亲自驾驶的‘太空巴士’,我真留恋那
个富裕的时代,梦幻的时代,数量众多的太空巴士几乎是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来
的。可惜这场梦为时太短了。好,我们开始正题吧。”他与罗杰斯交换一下眼神,
笑道:“报价单我们看过,你们的运费很合理,但要求我们支付60%的款项作为
保密费,未免太苛刻了吧。”
鲁刚接口道:“不多,弗罗斯特先生,你说的30%远远不够。我们心照不宣,
我知道你代表哪个国家。这次,你要求绝对保密,要求自己装货,加铅封……如
此等等,我当然不相信那会是普通核废料,我想也不会是曼哈顿岛上的自由女神
象,或者拉什莫尔山上的四总统巨型石象这类东西吧。但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
人。我不管装运的是玛雅人的财宝,还是印弟安人的尸骨,我只要求一个合理的
价钱,能补偿给我带来的额外风险。谁知道呢,可能我会为此陷入一场马拉松官
司,或被某个恐怖组织追杀。”
罗杰斯先生显然很恼怒,用目光催促弗罗斯特与对方争论,但后者用目光制
止了他。平托已经准备对付一场艰苦的讨价还价,鲁刚则冷着脸,摆出一付决不
退让的派头。停了一会儿,弗罗斯特笑道:“鲁刚先生是一个过于强硬的对手,
你让我很为难。这样吧,我提一个反建议:运费不变,保密费加至50%。坦率地
讲,我十分愿意谈成这笔生意,也愿意尽快把那批货物处理妥当,但这是我能作
出的最大让步了。”
平托示意鲁刚接受,鲁刚沉吟片刻,勉强点点头。弗罗斯特接口道:“但有
一点困难,离飞船启航只有两个星期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无法通过秘密走账
筹到那笔额外的款子。这一点务必请你理解,你知道,即使在我们政府内,我们
也不能过于公开地行事。”
鲁刚不快地说:“你的意见……”
“我想先把1 亿美元的运费付讫,其余5千万我会在两个月内转入你的户头。”
鲁刚看看平托,勉强答应:“好吧,我相信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不会在付讫
全部费用这方面让我为难。”
弗罗斯特轻松地笑道:“那当然,我们都是有诺必信的绅士。另外,你我都
有让对方守信的杀手锏。如果我们在付款上捣鬼,你尽可让平托先生公布这次秘
密交易的内情;反之,如果在我们付款后,你未遵守保密的条款,我们会派上一
打杀手去寻你们的晦气。当然啦,我相信不会出现这些不愉快。现在,我们可以
捺下指印了吧。”
鲁刚笑着点头:“好,现在请回台北,到我的办公室里签立正式的合约。”
两个小时后,他们包租的波音737 在台湾桃园机场降落。又两个小时后,弗
罗斯特两人夹着装有合约的皮包坐上自己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罗杰斯升起司
机后面的隔音板,不快地说:“弗罗斯特先生,我想你答应鲁刚的价码太快了一
点,我们很可以再砍上一刀的。”
弗罗斯特把头枕在澳大利亚小牛皮精制的座椅上,神色平和地说:“夜长梦
多,最重要的是尽快促成这件事,这是布朗先生一再交待的。”他冷笑一声:
“再说,那5千万他们拿不到的,我们将交给上帝。从现在起要派人昼夜监视鲁
氏公司,验证他们的保密承诺,同时掌握老平托一天24小时的行踪规律。”
罗杰斯猜到了他的话意,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弗罗斯特神态落寞地看着窗
外的岛国风光,很久才低声自语道:“这些暴发户。他们连怎样在餐桌上使用刀
叉还没学会呢,和我们斗心眼,他们还嫩了一点。”
汤姆逊已经把自己的行装打点好,装在他的菲亚特轿车中。堆放场的职员已
经全部遣散,秘书小姐是昨天离开的。上午10点,接替他的吉维特先生按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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