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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太阳

_5 王晋康(现代)
他把随从抛在后边,领迈克悠闲地踱步。海边的的树林中,红杉树根裸露着,
盘根错节,树丛中有一条不太明显但维护良好的小路。很快他们进入落叶雨林,
各种热带树木郁郁葱葱,枝桠纠结,有粗壮的橡皮树和恩卡奴树,也有结着美味
果实的菠箩蜜树。往上看,安弟斯秃鹫展翅滑过天空,林中不时有一只鼯鼠在树
杈间滑翔。一只吼猴穿过小路,用它们那种奇怪的步伐蹦跳着,消失在茂密的枝
叶中。有时,卡拜勒鲁为他指出一只三趾树獭,它正抱着枝干酣睡。
卡拜勒鲁介绍说,这是距哥伦比亚海岸500 公里处的马尔佩洛岛,是他的私
人花园。“我愿在自己家里接待尊贵的迈克先生。”他意味深长地说。
漫步了近半个小时后,看见前边有了公路,一辆米黄色的罗尔斯。罗伊斯Coriche
X型轿车正在守候。卡拜勒鲁邀他上车,汽车很快到达海边。从方位看,这应是
小岛的另一侧。沙滩上竖着一把凉伞,摆着白色的茶几和两把木躺椅,几名身材
剽悍的保镖脸朝外远远地撒成一个圆形,两名一丝不挂的绝色女子媚笑着迎过来,
一边一个挽住迈克的胳臂。两人入座后卡拜勒鲁说:“我想可以进入正题吧。”
两名女子腻在迈克身上,迈克微笑着向主人示意:“先请两位小姐自便吧,
她们缠得我透不过气。”
卡拜勒鲁笑道:“看来我们的客人不喜欢这个情调。你们走吧。”
两个女子佯嗔地撅着嘴唇,扭动着腰肢离开了。卡拜勒鲁回头说:“迈克先
生,听说你有一笔大生意?”
迈克迟疑地说:“先生,我已经不怀疑你是卡拜勒鲁本人了。但鉴于这笔生
意的重要,我还想请你给出一个可信的证明,我们曾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
界,”他强调道,有意无意地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我不知道两者之间如
何沟通,有什么双方都信服的办法。”
卡拜勒鲁有些不耐烦:“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是为你在哥伦比
亚布置一场为期三天的全国性狂欢,还是在美国东部电网中造成一场停电事故?
我都可以办到。不过我想有更直接的办法。”他略带揶揄地说:“迈克先生主动
提出这笔交易,我不排除有信仰方面的原因,比如精神上的巨大失落感等等,不
过我们暂且假定金钱也是原因之一。你想在这100 亿美元中分到多少羹?200 万?
500 万?我们可以事先敲定。然后我会立即兑付,你想要珠宝,或是不连号的、
没有任何暗记的现金都可以。你也可以把钱事先送给旧金山的女儿女婿和两个外
孙,我们不担心迈克先生不守信用。”
迈克从他的笑容中读到了残忍,也知道神通广大的贩毒集团已完全把女儿一
家握在手中了。他点点头:“好吧。我不要珠宝或现金。你们要用最合法的借口
把钱交给我女儿,象慈善机构捐赠啦,彩票中的头奖啦,务必不会在事件之后影
响我女儿对这笔钱的支配权。另外,即使因某些不可抗因素造成生意失败,也只
能把报复局限在我一人身上。”
卡拜勒鲁盯着他说:“谢谢你的坦率。请相信,我是通情达理的,我答应,
如果生意失败仅仅是不可抗因素而不是其它原因,我们不会对你的亲属报复。”
“至于金额,我只要求100 万,多了对我无用。”他的话中微现伤感。
卡拜勒鲁对这样低的要求略有些吃惊,他笑道:“这样吧,100 万算做预付。
我再为你保留100 万的索取权,无论你本人还是你指定的继承人都可以。你看,
我们一见如故,相信这次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迈克并未在情绪上有同样的回应,他冷漠地说:“好,我们进入正题吧。”
他在凉椅上把自己安顿好,呷了一口咖啡说:“2022年,由于国际社会逐渐
理智化,或者不如说出于两败俱伤的恐惧,美国、中国、俄罗斯等均按联合国决
议销毁了全部核武器,但这个全部仅仅是字面上的。据我所知,至少美国还保留
了2000多件核弹,大部分是小型的,象核地雷,用步枪发射的核枪榴弹,核动力
的电磁脉冲枪和核动力次声武器等等。也有大块头的,象干净的中子弹,多弹头
弹道导弹的核弹头,甚至还有2 枚1亿吨当量级的大家伙。”他解释道:“就是
赫鲁晓夫曾吹牛说一次试验能把全世界的玻璃窗震碎的那种,这种吨位的氢弹,
宣传效应多于实用,不过美国政府也不事声张地制造了几枚。”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秘密保留这些核弹是为了对付铁幕或前铁幕国家
的狡诈,对付一些疯子国家的威胁。当然这在国际舆论上是很犯忌的,所以保密
非常严格。只有当时的总统、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一个叫‘C’委员会的七人
小组才知道。实际上,这个C委员会才是真正的决策人。他们可以决定是否把这
个秘密通知后任总统。据我所知,至少现任总统,那个35岁的年轻人惠特姆肯
定尚未了解这一秘密。”
卡拜勒鲁说:“对C委员会我们略知一二,他们都是政界的元老级人物,如
卸任的大法官、参谋长会议主席、银行家、报业托辣斯总裁等。每三年改选一次,
更换2人,新入选者要经过极为复杂的甄选程序。实际上,C委员会是美利坚合
众国这条大船的真正舵手。”他笑道:“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个极度崇尚新
闻自由的国家里,很多人并不了解或不想了解这个秘密。上个世纪70年代尼克松
因水门事件下台,世界都认为这是民主制度的胜利。其实呢,真正原因是固执的
尼克松让这几个老人生气了。于是一次秘会之后,水门窃听的祥情被不露声色地
捅出来,各种民主机器立即狂热地运转。狡黠的基辛格国务卿比总统早一步看到
了内幕,立即同总统拉大距离,在一次接见外国使节时竟不顾礼仪抢占镜头,令
尼克松大为恼怒和不解。事后,一些目光犀利的记者曾撰文披露,我印象最深的
是资深华人记者梁厚甫的一篇专栏文章。”
他声调平淡地说着,并不是夸耀自己的知识。迈克点头说:“对。但洪水引
发的新地震暴露了这个秘密,”他简要介绍了此后的发展,“从这时起,我已被
排除在知情人范围了。从他们的行事推断,这次他们是下了决心,想扔掉这个烫
手而毫无用处的山芋。我不知道他们想如何处理,但据我的经验,他们必定将核
弹投放在半废弃的拉格朗日墓场,那个酷寒遥远的外太空地狱,使这件令人脸红
的秘密在人世间永远消失。”他停顿一会儿说:“至于运输力量,现在美国航天
力量已急剧衰落,而且让本国运输,一旦泄密容易陷于尴尬境地。我估计他们极
有可能去找鲁氏太空运输公司,他们有世界仅存的一艘鲁斯式飞船。这件事情不
会拖太久,估计在一两个月内就要实施。”
他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说:“我的介绍完了,此后怎么做,由你决定吧。如
果能揪住美国政府的尾巴,把达摩克里斯剑高悬在他们头顶,我想他们会忍痛掏
出100 亿或者50亿美元的。如果仍需要我的配合,我会做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两人非常冷静地互相打量着,卡拜勒鲁站起身笑道:“非常感谢迈克先生的
情报。”他打一个响榧,一个助手立即从远处趋步过来。他吩咐道:“把迈克先
生安顿在最好的旅馆里,并安排好他的起居饮食,尽可能让他感到舒适。让玛尔
塔她们两个仍跟着迈克先生,如果这次仍然不能讨得迈克先生的欢心,我就把她
们的耳朵割下来。另外,100 万酬金的事情立即去办。”
他同迈克紧紧握手:“再见。”
他送迈克上了直升机,沉思有项,回头走进丛林。丛林中有一间守林人的简
陋小屋,随行保镖按了一个暗钮,地板无声地分开,下面是一个宽敞整洁的地下
室。几个人正在屋里看着墙上的大屏幕,在镜头中,那架隼式直升机正迅速在兰
天中消失。他们是卡利卡特尔集团的主要成员,有格拉瓦蒂、桑佩斯、卡迈里、
米切尔和何塞。这几个人中间,只有那个华人青年的资格够不上与会,他能来这
儿是因为他第一个接待了迈克。卡拜勒鲁笑着说:“怎么样?我认为他的话是可
信的,这是个一言千金的至诚君子,也是我所见过的天字第一号恶棍。你看他,
把足以毁灭几亿生灵的核弹交给我们时,是何等镇静和坦然。”
他的律师穆佩尔平静地说:“不奇怪。搞核弹的人早就知道这些玩艺儿并不
是节日的爆仗,是用来杀人的。他们肯定在心中预演过千百遍核爆的血腥场面,
这是他们的职业特点。”
“怎么样,他的话可靠吗?这桩生意我们是否接过来?”
桑佩斯是他们中资格最老的,须发已经发白,但身体仍壮得象一只大猩猩。
他说:“据我看这个情报是可靠的,迈克是在向他过去的老板复仇。”
几个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是卡拜勒鲁的惯例。在每次重大的行动之前,
都要在权力集团内进行最民主的讨论,但一旦形成一致意见,他就把权力全部收
回了。在讨论中,那个华人青年一直没有发言。这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决策圈
内的人。但卡拜勒鲁不久发现,自己的教子一直在笑嘻嘻地盯着他,笑容中有很
奇怪的东西,他微笑问道:“孩子,你有什么见解吗?既然你今天来了,就尽管
讲吧。”
唐世龙笑了:“教父,我没有什么可讲的,我还是演好我自己的角色就行了。
但我发现这个世界真小,太小了!你知道吗?我刚在台湾南部一个小礁岛上意外
地发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神,我决心把她追到手。在你急电召我回来之后,我
还命手下继续为她送鲜花,不许间断。”他含意深长地说:“这个女神有一个粗
野强悍却对妹妹言听计从的哥哥,你们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鲁氏太空运输公司的
老板,兼挪亚方舟号空天飞机的船长,那位未来的送货人。哈哈。”
奔向太阳:5爱情的阴谋
鲁冰从石宝寨下来,回到自己包租的豪华游轮上。回头望去,石宝寨孤峰拔
地,四壁如削,九层亭阁叠连而上,直到山巅。山上云烟缭绕,绝壁中嵌着翠绿
的松树。鲁冰意犹未尽,站在船头,江风翻卷着她的长发。她意态飞扬,兴奋地
说:“太美了!这儿的景色太美了!下一个景点是哪儿?”
站在船首的屈原号船长说:“我们可以去逛陆游洞,晚上10点可到。”
他们乘坐的屈原号是最新式的磁流体动力快艇,机身光滑,呈漂亮的流线型,
行驶起来半浮半飞,异常平稳安静。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船长、鲁冰和姚云其。
本来还有一位漂亮的导游小姐,让鲁冰不客气地赶下去了:“小姐请便吧,我不
需要你。我来是观赏江山美景的,最讨厌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这块钟乳石象
乌龟,那个山峰象香案,真真烦死人!只要‘耳得之为声,目观之成色’,赏心
悦目,心旷神怡,便是不虚此行了,我管它象啥不象啥?”
导游小姐讪讪地笑着,看着船长。船长忙说:“小姐已经吩咐了,你还不下
去?去吧,你的工资我照开。”
导游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一点意见,喜孜孜地走了。身后的姚云其暗暗点头,
虽然鲁冰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姑娘,言语尖刻,但她的尖刻有时确实能剌中要害。
比如,对大陆上这些烦琐考证式的导游,他也是相当厌烦的,不过只有鲁冰敢把
导游赶走。鲁冰穿着一件蛋青色的风衣,黑亮的长发随风飘舞,眉飞色扬,脸上
的笑容十分生动。看着她,真的能让人无酒自醉,她正是从爱琴海米洛斯岛上走
下来的维纳斯——在她心情没有变坏的时候。
姚云其身材颀长,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相貌平常。他是厦门大学中文系
的,比鲁冰高一届。两年前他在学校的一个晚会上认识了鲁冰,从此就成了鲁冰
的忠实臣仆。只要鲁冰脸上有笑意,他情愿把心剜出来。可惜,这个被失忆证折
磨的姑娘至今仍生活在梦魇中,常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几天前,她到鹅銮鼻见
了哥哥,回来后心情很好,每天拉着姚云其陪她野游、作头发、跳舞。姚云其自
然乐颠颠地跑前跑后。厦门大学是在思明路,鲁冰却住在鼓浪屿的康泰路。几天
来姚云其一直在她的寓所里陪她。前天晚上鲁冰忽然心血来潮,要逛逛长江三峡。
她立刻给哥哥拨通了电话,鲁刚问需要多少钱,她轻松地笑道:“国内旅游不会
有多大花费,十万元大概够了吧。”
从屏幕上看鲁刚略有难色,鲁冰立即沉下脸,尖刻地说:“当然还要看你是
否同意。谁让爸妈把我那份遗产放在你的监护之下呢。”
姚云其很为这位哥哥难过,几乎不敢正视屏幕上的鲁刚。他知道鲁刚十分疼
爱妹妹,但这位公主未免难伺候了些。鲁刚没有生气,犹豫片刻后说:“好吧,
祝你玩得痛快。姚云其也去吗?最好让他陪着你,路上注意安全。”
挂上电话,鲁冰格格地笑个不停:“守财奴!”姚云其想劝劝她,但嘴巴张
几张,没敢说出来。
夜幕已落下,江面上灯火点点,两侧的航标灯闪着黄光,群山溶于苍茫暮色。
少顷,一轮圆月从山凹处升起,月色清幽,流波泻地,令人回忆起苏东波笔下的
意境。江面上船流如梭,有大小货轮,更多的是游轮。那些豪华游轮灯火辉煌,
远远看去,似乎船体是通身透明的。姚云其轻轻把鲁冰揽在怀里,任她的发丝在
自己脸上摩娑着,真想就这样揽着自己的女神,直到地老天荒。
夜里10点,游艇停泊在陆游洞下。浑身银光闪闪的屈原号停在一堆廉价的普
通游轮之外,就象灰鸭群中一只天鹅。岸边峭壁千尺,只在临江处有一条很窄的
平台,但这块小小的平地上挤满了做生意的小贩,七嘴八舌地叫卖着烤包谷、糍
粑、健力宝、可口可乐,也有人兜售山石、竹编、显然是伪造的青铜器等。在音
节铿锵的湖北话四川话中,时时夹杂着吴侬软语。自从沿海平原被海水淹没,不
少江浙难民顺流而上,在本来已经人烟稠密的长江上游沿岸艰难地挤占着立脚之
地。屈原号的船长小心地驾着船,从游船缝隙穿过去,停靠在岸边。立即有人在
岸上高喊道:“鲁冰小姐是在这条船上吗?是屈原号吗?”
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声音清脆,说的是略带吴语韵味的普通话,听来十
分悦耳。他打着赤脚,但皮肤白嫩,衣服整洁,显然是从沿海流落至此的学生。
船长惊奇地回头看看鲁冰,粗声粗气地问:“什么事?”
小孩笑得象一朵鲜花:“鲁冰阿姨,一位先生让我向你献花。他说务必请你
收下,如果你收下,他会重重地赏我。”
他举着那束鲜花,不及等踏板搭好,便涉水过来。鲁冰多少觉得败兴。自从
在七星岩见过姓唐的一面,十几天来,他一直死皮赖脸派人送花,早晚一次,即
使她跑到三峡也躲不掉。而且那人极聪明地从不露面,不然鲁冰说不定会把花束
掼到他脸上。
当然,这种不屈不挠的劲头儿也叫人感动,而且让姚云其看着也是一件趣事。
姚云其当然不敢说什么,但他自然十分气怒,已经形之于色了。再说,送花的小
孩也十分惹人喜爱,那束花很大,满满的一棒,看来那个姓唐的是把前两天未送
的花一起补来了。花束中有红色的玫瑰,紫色的山茶,洁白的玉兰,鲜黄色的月
季,花香浓郁,鲜嫩腴腻,使人心情为之一畅。鲁冰格格一笑,吩咐船员把小孩
拉上船。小孩的赤脚在滑润的地板上淌下一块水渍,他不安地笑着,两只小脚搓
来搓去。鲁冰低下头逗他:“我不要那个坏蛋的花。”
小孩怔住了,泪水立即在眼眶中打转。鲁冰接着说:“不过你要亲我一下,
我就留下。”
男孩止住泪水,难为情地笑着,忽然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鲁冰笑嘻嘻
地问:“还有一个要求,我要收你作干儿子,你愿意吗?”
孩子愣住了,他显然不想回答“是”,但是一口拒绝也不礼貌。他忽然灵机
一动,说:“小姐这么年轻,只能作我的姐姐!”
这下轮到鲁冰发愣了,片刻后放声大笑:“你也知道女人爱听别人夸她年轻?
真是个机灵的小马屁精。好了,你走吧。”她吩咐船长接过花,找一个花瓶插上。
又让姚云其掏出100 元塞到小孩衣兜里。小孩脸庞放光,跳下水一溜烟跑了。
在陆游洞前,船长为他们找了一个导游,便回船上去了。两人在导游的带领
下踏进陆游洞,立即由衷地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是一座极其巨大的穹窿似
的山洞,整个山腹全被千万年来的涓涓滴水淘空。一串细细的彩灯从上面垂下,
几乎望不见顶端,活象来自虚空,更衬出山洞的高峨。细细的铁梯沿着山壁盘旋
而上,安全灯也随之嵌成螺旋形。游人缓缓地缘梯爬上去,仰面看时,洞顶的游
人已小如蚁米。鲁冰喜笑颜开,举起相机四处乱拍,即使身在危梯中也是如此。
姚云其其实已经胆战心惊,往下望时两腿打颤,还得装出一副骑士风度,一再敦
促鲁冰靠里走,抓紧铁链。鲁冰微嘲道:“行啦,骑士,照顾好你自己吧。”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山顶的洞口。凉风拂面,波光流银,从高处俯瞰,
夜色中的江面十分宽阔寂寥。导游领他们顺着峭壁上凿出的石阶回到游船,鲁冰
兴致勃勃地说:“立即动身往小三峡。”
制服雪白的船长走过来,小心地说:“鲁小姐,是否等到天亮?今天我发现
有一只快艇似乎一直在盯着我们。”
“这里不安全吗?”
“一般是安全的,从未发现过船匪。但小心为上,我总觉得不大对头。”
鲁冰蛮横地说:“不管它,马上开船。”
船长为难地看看姚云其,姚云其凑过来劝道:“冰儿,船长是好意……”
鲁冰立即沉下脸,怒声道:“不要坏了我的兴致!”
船长望望姚云其,耸耸肩,开船去了。
屈原号顺着江面飞驰,很快进了大宁河。三峡大坝建成后,这里的水面宽阔
多了,河水也格外清彻。两岸峭壁仍保持着自然风貌,竹林深处透出几片暗淡的
灯光。过了龙门峡,船长紧张地把着舵轮,在曲折的水道中穿行,一边还为鲁冰
指点着峭壁上古栈道的遗迹。探照灯扫过峭壁时,隐约能看见古栈道方形的石孔
贴着水面向后延续,时而隐入水中。前边是更为曲折的巴雾峡,船长告诉她,马
上就到棘人悬棺处了,只是夜里怕看不清楚。
鲁冰立在船头高兴地观赏着,意态飞扬,她忽然注意到姚云其不在身边,他
正在船的后舱,从舷窗中探出身,向后凝神观望着。她喊:“姚云其,你在看什
么?”
姚云其扶着舱壁走过来,满脸忧虑之色,他低声说:“冰儿,我觉得不对劲,
后边真的有一艘船,一直紧紧地跟着咱们。从陆游洞过来就跟上了,我一直在注
意着。”
船长听到了他的话,向后张了一眼,虽然微有忧色,仍然安慰他们:“莫担
心,不要紧的,就算真的是黑船也不怕,长江上没有能追上屈原号的船。”
鲁冰没有参加谈论,眼睛里闪着古怪的光芒。姚云其担心地想,这个玩世不
恭的公主仍把这事看成一件虚拟游戏,一旦遇上什么绕不过去的危险,那就退出
游戏重来。没准儿她还巴不得发生什么事,好为这次旅程增加点剌激。船长不时
向后张望着,加快了船速,两岸的峭壁和村舍飞速后掠。忽然游艇猛然右斜,象
一匹急驰中人立而停的奔马,船内未固定的器具忽拉拉滚翻一地,姚云其重重地
摔在甲板上。他看见鲁冰摔到茶几上,立刻挣扎着爬起来,把鲁冰揽在怀里。
“血!”他惊叫道。
鲁冰的额角有一道伤口,细小的血球慢慢渗出来。她推开姚云其,向前舱望
去。刚才,水道转弯处埋伏着一艘没有灯光的航船,屈原号驶来时,它忽然一声
不吭地凶恶地对撞过来,船长急忙猛打方向,搁浅在河岸的沙州上。向后看,那
只盯梢的汽艇也快速逼上来,撞在屈原号上。
屈原号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三个人都扶着舱壁,踉踉跄跄地,总算没有再
次跌倒。这时,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已经带着两个打手跳上屈原号,三只枪口对准
他们的胸膛。他狞恶地笑道:“哈哈,漂亮的鲁小姐,让你受惊了。我们从重庆
就跟在后边啦,千辛万苦,总算逮住你这张肥票。痛快说吧,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怕不怕你的漂亮脸蛋上划几道口子?”
船员和姚云其惊恐地看着他们,鲁冰倒是十分镇静,冷嘲地说:“当然是要
命啦。你们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当然知道我哥哥手里有几个臭钱,说吧,要多少?”
劫匪似乎也没料到这张“票”如此痛快。他犹豫一下,伸出一支手:“50万,
一个子也不能少。”
鲁冰笑吟吟地说:“不多不多,鲁冰小姐其实还不止这个价码呢。知不知道
我哥哥的电话号码?我想既然费尽心机巴巴地跟踪过来,你们应该知道吧。为我
接通,我向哥哥要钱。”
这会儿那个绑匪倒傻了,不知道这个镇静得反常的漂亮妞儿在打什么主意。
迟疑片刻,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电话中一个小姐的声音说:“鲁氏公司,
请问是哪一位?”
绑匪厉声道:“立即转给鲁刚董事长,他的妹妹有急事!”
少项,电话中鲁刚问道:“是冰儿吗?你这会儿在哪儿?有什么事?”
鲁冰微笑着从绑匪手里接过电话,稍稍酝酿情绪,忽然换成凄厉的哭嚎:
“哥哥,我被绑票了!他们要你在明晚之前送来50万现金,否则就要割下我的耳
朵和舌头。你快点送来啊!”
最后一句被抽噎打断了。鲁刚在电话中焦急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大宁河小三峡,那艘最漂亮的屈原号上。”她突然福至心灵地加了一句
:“千万不能报警!他们说如果报警就撕票!”
手机里传来鲁刚焦灼的喊声:“冰儿,叫绑票的接电话!喂,我明天一定把
钱送去,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我妹妹!”
鲁冰对着大哥大凄惨地惊叫一声,随之摁断了电话,她笑着把大哥大递给绑
匪:“怎么样?演技一流,效果肯定棒极了。不到明晚,我哥哥就会捧着50万现
金亲自送来。下面该怎样进行?要用黑布蒙住眼睛吗?”
她这一番哭哭笑笑,完全成了舞台上的主角,姚云其和船长傻呆着,连绑匪
也愣住了。愣了许久,他似乎才想起下边的台词儿,狞笑道:“鲁小姐真是个痛
快人。不过等钱拿来还有一整天时间,这样漂亮的美人儿,不能让你寂寞呀。”
他朝手下努努嘴,“喂,把小姐带到我的船上。”
两个手下立刻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姚云其脸色苍白,腿肚子打颤,仍勇敢地
冲上去:“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不讲黑道规矩!”一个身体粗壮的打手立刻
把他掼倒在地,一脚踩到他的胸脯上,嘴里骂着:“讲你妈的×规矩哟。”姚云
其苦着脸,嘴角淌出一绺血迹,仍挣扎着扭头看鲁冰。鲁冰看看他,摔脱打手的
挟持,喝道:“不就是想干那档子事么?不用拉,我自己去。”
她拉拉衣襟,平静地走到匪首面前,微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匪首真的发傻了,
迟迟疑疑地伸出左手挽上她。鲁冰忽然凌厉地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胯下。匪首
惨叫一声,用双手捂住阴部,鲁冰非常利落地劈手夺过他的手枪,回手扔给姚云
其,喊道:“快,叫他们举起手!”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惜最后这一步实在是个昏着。
仍趴在地上的姚云其机械地接过手枪,还没楞过神,已被侧边的打手夺过去,用
枪指着他的脑袋。另一个打手摆动着枪口,逼住鲁冰和船长,厉声喝道:“不许
动!谁他妈动一下我就打碎他脑袋!”
鲁冰在枪口下只好站住了,她鄙夷地骂姚云其:“真是笨蛋!”匪首从剧痛
中清醒过来,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暴怒地骂道:“操你妈的小婊子,老
子今天非叫你开膛!”
他拔出匕首冲过来,但在下手前显然犹豫了,可能是想到了未到手的赎金?
他犹豫片刻,刷拉一声撕下鲁冰的外衣,露出淡红色半透明的文胸,淫邪地笑道
:“一刀宰了你太便宜了,老子要把你剥光,玩够了,再一刀刀片了你!”
鲁冰显然也开始惊慌了,她盯着寒光闪闪的刀尖,强自镇静道:“你敢动我
一指头,我哥哥一定饶不了你,还有你的50万也要泡汤了!”
听到妹妹一声惨叫,电话里卡登一声,对方把线挂断了。鲁刚仍呆呆地举着
话筒,耳边回响着那声凄厉的尖叫。这是在台北成都路的公司办公楼的大厅里,
平托先生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大办公桌上忙碌地准备着有关这次业务的文件。鲁
刚打电话时,平托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时走过来,压低声音说:“是冰儿的电
话?她被绑架了?”
他不想让工作人员听见,所以声音压得很低。鲁刚点点头,拉着他走到隔壁
的密室,关上房门,他的脸色阴得能拧下水:“是的,绑匪要明天送去50万人民
币。你赶快凑齐这笔现金,并通知咱们的‘云雀’直升机带足油料,随时待命。
我想亲自把钱送去。”他安慰老平托,“不要担心,冰儿不会出事的,你看绑匪
的胃口并不大,可以肯定,他们是想弄到一笔横财,又不想把事情闹僵。不要担
心,冰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平托怜悯地看看他,鲁刚是在对他说宽心话,其实他本人更需要安慰,他的
乐观估计实际上只是他的祈祷。平托迅速打了几个电话,把该办的事交待清楚,
回过头说:“最多三个小时就能办妥,鲁刚,我和你一块儿去。”
鲁刚摇摇头:“不,你不要去,我还要作好动武的准备,万一……我带着班
克斯去吧,你去不方便。”
平托温和地说:“鲁刚,你不要劝了,冰儿也差不多是我的女儿。让一个老
家伙跟着你,事情可能办得更稳妥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起动武的念头——
真要动刀动枪的话,老平托也不会含糊的。”
鲁刚看看他,没有再劝。在其后的几个小时中,两人在这间密室里默然相对。
鲁刚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从灼亮的目光和偶尔牵动的嘴角,可以看出他内心的
焦灼。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屋里的空气好象点根火柴就会爆炸。鲁刚忽然说:
“老鲁船长已经去世整10年了。对吧。”
平托看看他:“嗯,再过一个月。”
“万一……我咋有脸去见爸爸妈妈?都怪我,我不该让她去三峡。”
平托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鲁刚,不要过于自责,这是一桩偶发事件,不是
人力能控制的。不要胡思乱想了,上帝保佑,冰儿一定会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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