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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_13 蔡骏(现代)
  我伸出了手,把玛雅收入怀中,我轻声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在一起。”
  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抓住了我,嘴里喃喃自语地说:“不要走,不要走。”我看到她的眼泪从闭着的眼角缓缓地滑落。
  然而,这是我在伊甸园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当天色渐渐明亮的时候,玛雅依然静静地熟睡着,我把她轻轻地放在干苇草上,并盖上了两条厚厚的羊毛毯。我悄悄地离开了她,看了她最后一眼,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她,她是那样美,她的美是独一无二的,我终将要失去她。我绕过芦苇丛和胡杨林,在绿洲的边上,骆驼队已经整装待发了。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他们用山鹰般的眼睛对我闪烁着。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由骆驼队把我带出荒漠,回到县城。我骑上了他们的骆驼,又回头看了一眼绿洲,然后我把头扭了回来,我不愿意再看了。也许此刻,我的玛雅已经醒了过来,她发现我不见了,她会向这里追来,不,我不愿看见她伤心的样子。我催促着骆驼队快点动身。随着骆驼队队长一声令下,骆驼们载着我们离开了这里,踏上了黄沙滚滚的旅途。
  迎面正是漫漫的荒原。
  别了,我的伊甸园。
  别了,我的玛雅。
  我现在滴着泪水,在颠簸的骆驼峰上写下日记。
  接下来父亲的日记,已经跳到了一年以后,白璧静静地看着这些泛黄的字迹,心中似乎已经和窗外的雨点融化在了一起。
  1979年10月18日
  天气:晴气温:摄氏19度到12度地点:罗布泊联合考古大本营
  时隔一年,我又回到了这里,想起这一年来我的内心所承受的痛苦,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我们参加完了对楼兰古城的考古,这已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下午,我们回到了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其实这里是位于罗布泊边缘的一个部队农场。我和芬就住在一间简易的帐篷房里。原本芬是不能来的,这里的条件太艰苦,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实在不适合她。但是她一直对我一年前在这里失踪的事件有很大的兴趣,想跟着我一起来看一看,而且还给上级打了许多报告,我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她的要求。我的日记一直被自己珍藏着,虽然我从不把日记上锁,但是我相信我的芬,她答应过我,绝不看我的日记。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一直相信着我的谎言,虽然我把自己遭遇沙暴而与大部队失散,到进入绿洲生活一个多月都告诉了她,但是略过了玛雅。我根本就没有提到玛雅,他们谁也不知道玛雅的存在,包括我的芬。我不敢把真相告诉芬,我怕她受不了我拥有另一个女子的事实,我只想把这一切尽早地遗忘掉,和芬一起,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可是,将近一年来,我无法遗忘掉我的伊甸园,每当夜晚,尽管芬就睡在我的身边,我却会梦到玛雅,难道我和芬真的是同床异梦了吗?我的精神总是不断恍惚,有时耳边居然会隐隐地会出现几个古老的音节,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精神衰弱。每日每夜都有一种负罪感压在自己的心头,我既对不起芬,更对不起玛雅,我罪孽深重,我需要忏悔。
今晚,芬单独与我在一起,她其实早已看出了我的不正常,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眼睛,我无法再忍受了,我不能再继续伤害她,惟有把事实真相告诉她,我的灵魂才能得到安宁。终于,在瞬间我决定了,我把我和玛雅之间的一切告诉了芬。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述说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总之我把我所隐瞒掉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吐露了出来,没有半点保留,包括我的内心。芬知道这一切以后,很痛苦,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出乎我的意料,她原谅了我。她要求我带着她去看一看玛雅,她想看看那个让我如此神魂颠倒的女人,也想让我有机会去做一下补偿。起初,我不同意,可最后,也许是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使我决定了去找玛雅。我要带着芬一块儿去,把一切都对玛雅说清楚,虽然这会很痛苦,但这是我无法逃脱的责任。
  今晚,我看见了芬的眼泪。
  1979年10月22日至10月23日
  天气:晴。气温:摄氏16度到11度。地点:罗布泊的边缘。
  我正和芬一起骑在骆驼上,跟着上次把我带出绿洲的同一支骆驼队,缓缓地穿过荒原。
  我们是从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出发了,先向上级请了假,然后向西步行了三个小时抵达一个沙漠公路边的小镇,在那里有一条公路穿过。我们在公路边搭上了一辆长途汽车,旅行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沙漠西南部一个小县城。然后又在那里等待了几天,直到一年一度的骆驼队带着我们出发去那个荒漠深处的绿洲。
  终于,我们可以远远地望见那一丛绿色了,我的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我的伊甸园,依旧静静地坐落在那里,而我的玛雅呢?我回头看了一眼芬,她的神情是如此迷茫。
  我们进入了绿洲,古老的罗布人就像去年我所见到的那样,热情地欢迎着骆驼队。但是,他们很快就认出了我,我忽然发现他们对我是那样冷淡,特别是他们的眼神,似乎对我充满了失望。芬紧紧地站在我身边,于是他们对芬也很冷淡。他们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赶我走,还是给了我们食物和水,但是,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看到我就远远地离开。我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没有信义的负心人,我是有罪的。
  此刻,芬在我的身边说:“去看看你的玛雅吧。”
  我有些感动,我拉着她的手说:“芬,我对不起你。”
  我带着她走到了玛雅家的门口,我看着这间小小的泥屋,这里曾是我和玛雅的快乐天堂。芬忽然说:“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不,你也进去,我要把话说清楚。”
  “但这是你和玛雅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你是受害者。”我抓着芬的手。
  “她也是。”
  我无言以对了,我只能一个人走进了屋子。屋子里一切都还是原样,就和我走之前一模一样。在土床上,玛雅静静地躺着,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子,身边有个婴儿的襁褓,我看见一个大约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躺在里面。
  我仿佛一下子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所酿下的苦果。玛雅正看着我,她的目光依旧是如此诱惑人,让我不敢再看她。但我不能不看她,她的脸色已经不如以往了,苍白苍白的,看上去有些贫血,她躺在羊毛毯子下,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终于说话了:“你来了。”她的嗓音居然是如此沙哑,以往那诱人悦耳的声音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呆呆地站在她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玛雅,对不起。”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说:“先看看你的女儿吧。”
  “这是我的女儿?”
  玛雅点了点头。我轻轻地伏下身子看着我的孩子,她安静地睡着了,现在还看不出她像谁,但我确信,她是我的女儿,从我见到她们的一刹起,就有这种感觉存在着,隐隐缠绕在我心间。我的眼眶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眼泪了,我不愿意再看,于是回过了头去,轻声地说:“玛雅,我有罪。”
  “让她进来吧,别这么站在门外,让别人以为我很小气。”
  “你说谁?”
  “刚才我已经听到了你们在门口说的话,那是你的妻子,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妻子,我想你绝对不会离开我的。让她进来吧,我想见见她。”她说话的声音几乎全是用气声,而且越来越轻了。
  我终于点了点头,出去硬是把芬拉了进来。
  我的玛雅与我的芬第一次见面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玛雅的眼里并没有我所担忧的仇恨,她很平和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你好,欢迎你来我们绿洲做客。”
  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怔怔地说:“你好。我是白正秋的妻子。”
  玛雅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目光又软了下来,猛地咳嗽了几下。
  芬忽然走到了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生病了?”
  玛雅对芬苦笑着说:“我快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说。
  “自从我生下你的女儿以后,我就生了重病,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撑不住了。”
  “玛雅,我是有罪的。”
  然后,玛雅又对芬说:“我死了以后,请你帮我把孩子带大,好吗?”
  芬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玛雅又把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我:“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能不能吻一吻我?”
  我把目光投向了芬,芬淡淡地说:“正秋,满足玛雅的所有要求吧。”
  我感激地看了芬一眼,然后伏下了身体,把我的嘴唇靠近了玛雅,她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时光的影子。终于,我吻了她的嘴唇,玛雅的嘴唇冰凉冰凉的,这凉意立刻渗透进了我的体内,我的眼睛距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似乎能看到,有一些泪水正涌出她干涩的眼睛。这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长的时间,我无法控制自己,尽管我当着芬的面,玛雅的嘴唇在这十几分钟里似乎已经与我融为了一体。当我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芬的眼睛。
  芬紧张地说:“她的颈动脉已经没有反应了。”
  我的脑子里立刻一片空白,我摸了摸玛雅的脉搏,已经没有了,我又把耳朵伏到了她的心口,玛雅的心脏已经停止了心跳。她死了,我的玛雅已经死了,就在我吻她的时候,转瞬间,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我热热的眼泪再一次滴落到了玛雅的脸上,缓缓地滚动着。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呆呆地望着芬。
  “她已经去了,我们埋葬了她吧。”芬似乎也有些感动,她原谅了我和玛雅。
  后来,村民们帮着我们把玛雅收拾干净,然后他们帮助我们把玛雅抬到了那个布满古老坟墓的山谷。在离山谷入口不远的地方,村民们为玛雅挖好了坟墓,然后我们埋葬了玛雅。在葬礼的过程中,这些罗布人又唱起了古老的歌谣,也许是古楼兰人所唱过的哀歌。终于,我的玛雅永远地埋葬在了荒原之中。村民们在出发前就做好了一块木制的墓碑,我用骆驼队所带来的毛笔墨水在墓碑上写下了一行汉字——爱妻玛雅之墓,落款是——夫白正秋所立。
  墓碑上的这些字,是征得了芬的同意以后,我才写上去的。我们把这块木制墓碑立在了玛雅的墓前,但愿这块碑与碑后的墓能够与这荒原一样长久。
  然后,赶在天黑之前,我们和村民们匆匆地离开了坟墓谷。
  过了一夜以后,在天色刚明亮的时候,骆驼队离开了绿洲,我们带上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跟随着骆驼队一同离开了这里。这一次,我和我的伊甸园永别了。
  我和芬,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骆驼上。这是我的女儿。我用一些羊奶喂着她,这可怜的孩子。
  举目望去,满眼都是漫漫的黄沙。
  父亲的日记到此为止,足足用了十几页。白璧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还剩下最后一页,她翻了开来。这还是父亲写给自己的信——
  我的宝贝:
  相信你已经看完了刚才我所保留下来的全部的日记,我只留下这十几页,其余部分的日记,都已经被我付之一炬了。
  宝贝,我想告诉你,你有一个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玛雅生下的那个孩子。我和你妈妈带着那个孩子回到家以后只有半年,你妈妈就生下了你。
  那时候,你和你姐姐还小,我和你妈妈的工资也很少,家里还有老人,我和你妈妈经常要到外地参加考古,我们的生活非常困难。而你的姐姐经常得各种奇怪的病,她似乎天生就不适合我们城市里的气候和饮食。
  最后,我和你妈妈郑重决定,把你姐姐送到儿童福利院去。这是我们被迫做出的决定,因为我们担心你姐姐在我们手中会养不活。最后,我们把你姐姐送走了,谎称是捡到的孩子。
  但是很快我们就后悔了,我们不该这么对你姐姐,她是无辜的,她应该和你一样得到父爱和母爱。于是,不久以后,我们又去了儿童福利院想要把你姐姐领回来,但她已经被一户人家领养去了。我悄悄地去看过那户人家,他们的条件很好,待你姐姐也不错,我想,你姐姐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好了,我的宝贝,我的信就写到这里。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请原谅爸爸和你妈妈所做的一切。爸爸永远都在为当年犯下的错误而忏悔,所有的罪责,都由爸爸一人承担。
  但愿,今后你们姐妹有机会相聚。
  宝贝,请相信,爸爸永远爱你。
  祝我的宝贝永远快乐。
  吻你。
  爸爸
  1988年7月15日
  整封信,终于全部看完了。白璧看着这叠十几张的厚厚的信纸,眼角缓缓地流下了眼泪,她自言自语地说:“爸爸,我也永远爱你。”
  她又小心地把这些信纸塞回到了信封里,然后把信放进了自己床头的抽屉里面。白璧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跑到另一间房间,在书橱里那些当年父亲留下的考古资料里找到了一叠老照片。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就是玛雅,这就是父亲当年所拍下的惟一的一张玛雅的照片。
  白璧现在才注意到,照片里的玛雅与蓝月(聂小青)长得一模一样。
  她终于明白了。
  她轻轻地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又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夜雨。她用手摸着窗玻璃,冰凉冰凉的感觉,房里的灯光发射在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脸。忽然之间,白璧觉得玻璃里出现的不是她的脸,而是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玛雅,或者说是蓝月。
  雨夜茫茫。
第二节 一脸的茫然
  “叶萧。”
  叶萧在电脑面前,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原来是他的女同事。他摇摇头说:“拜托你下次不要像这样突然地从背后叫我的名字好吗?好了,说吧,什么事?”
女同事笑了笑:“对不起啊,刚才儿童福利院来电话了。”
  “儿童福利院?”叶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忘了吗?前些天你让我查一查二十年前儿童福利院关于聂小青的记录。”
  叶萧这才想起来了:“哦,对,我都快忘了,看我这脑子,这些天实在太累了。”他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福利院已经查到了当年聂小青的记录,是1980年9月,由一对叫白正秋、于芬的夫妻送来的。”
  叶萧大吃一惊问:“什么?”女同事又看了看一张纸说:“当时的记录上就是这么写的,那对夫妇的工作单位一栏上写的是考古研究所。”
  叶萧一脸的茫然。
第十二章
第一节 我妈妈去世了
  咖啡馆里的人很少,音乐放得几乎听不见,而收拾台子时的声音却十分清晰。白璧是在七点钟准时抵达的,叶萧已经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她了。她缓缓地走过来,坐在了叶萧的面前,目光却看着窗外的马路。
“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叶萧轻声地问她。
  白璧说:“我妈妈去世了。”
  叶萧有些吃惊,他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也许我现在请你出来不是时候。”
  “没关系,其实这对我妈妈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她平静地说,“我妈妈是服安眠药自杀的,就在几天之前。在我妈妈死之前的一天,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来看过她。”
  “是她?”叶萧忽然有些紧张。
  白璧点了点头,然后怔怔地看着叶萧的眼睛,叶萧的目光有些乱,他说:“你能肯定吗?”
  “从我妈妈的病友的描述来看,我肯定。”她的口气很坚定。
  “对不起,你妈妈的病友?不也是精神病人吗?”
  “你在怀疑?反正我相信她们的话。”
  “不,我一点都不怀疑,蓝月,不,应该说聂小青来看你妈妈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查到了儿童福利院的档案记录,当年就是你的父母把她送到儿童福利院去的,然后被那户姓聂的人家领养去了。”
  白璧忽然一阵颤抖,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叶萧,其实——”
  叶萧忙问:“其实什么?”
  白璧猛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叶萧看着白璧的飘忽不定的目光,感到有些古怪:“白璧,你怎么了?你难道不感到惊讶吗?聂小青就是你的父母送到儿童福利院里去的,这是确凿无疑的,当然,你是不可能知道的,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他们也一定与聂小青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关系。”
  “别说了,我求求你。”她显得非常痛苦。
  “对不起,我知道你无法承认这个事实。”
  白璧忽然抬起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说:“叶萧,你一定要找到她吗?”
  “当然,因为,一切都是她干的。现在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是她从古尸上提取并复制了病毒,是她利用病毒杀死了江河、萧瑟还有罗周,到目前为止,总共是七个人。”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萧摇摇头,说:“我现在也不知道。”
  白璧不再和他争论了,她看了看表,然后轻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坐在这里了。”
  叶萧点了点头,他们走出了咖啡馆。
  白璧和叶萧来到了大街上,虽然现在寒风阵阵,但是大街上灯红酒绿,该快乐的人依旧快乐着,谁也没顾着这两个人心头的阴霾。白璧茫然地看着匆匆而过的车流,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现在时间还早,你去哪儿?”叶萧问她。
  她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去我家坐坐吧,离这里很近的。”叶萧轻声地说。
  霓虹灯下白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别的东西,她怔怔地看着叶萧,这让他有些尴尬,于是他的目光转到了天上。然后白璧点了点头说:“好吧。”
  很快,他们就到了叶萧的家里。
  白璧跟着叶萧走了进来,她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房子并不大,刚够一个人独自生活。
  白璧问:“你一个人住吗?”
  叶萧说:“是的,我的父母都在新疆。”
  白璧又看了看房间简单的摆设说:“亲人远离身边,一个人住不觉得孤独吗?”
  “那你孤独吗?”叶萧反问了她一句。
  白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叶萧长出一口气说:“白璧,其实我比你幸运得多。我从小就是寄居在这里的亲戚家的,过去每年暑假都会回到父母身边,现在每个星期还和他们通一次电话。可是你呢?从你爸爸出事一直到江河,现在又是你妈妈,说实话,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我坚强吗?”白璧摇摇头。她忽然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江河的脸,她的心里隐隐有了某种感觉。
  白璧不再说话了,她的目光扫视着叶萧的房间,在写字台上,她看到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照片,照片里那个女孩子不算漂亮,但却看得出她很温柔。白璧看着这张照片轻声地问叶萧:“她是谁?”
  “她?”叶萧看着这张照片,表情忽然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非常轻声地说:“她是我过去的女朋友。”
  “你们分手了?”
  “不,她死了。”叶萧淡淡地说。
  “对不起。”
  叶萧轻轻地说:“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叫雪儿,是我在警校的同学,和我同一个专业的,后来我们在实习的时候,执行一次缉毒的任务。当时出现了意外,她被贩毒分子扣留了,他们给她注射了许多毒品,最后她在痛苦中死了。后来,我——”他说不下去了,他的话语里有了一些哽咽的鼻音,他抬起头看着屋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白璧点了点头说,“叶萧,你不要再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白璧,不瞒你说,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自从雪儿死了以后,我的内心就充满了恐惧,一直到现在。”
  白璧静静地看着他的述说,没有说话。
  叶萧忽然打开了CD和音响,房间里传出了一首歌——
  风雨带走黑夜
    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来称赞
    生活多么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
    总是相违背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条水
  在音乐声中,两个人都沉默着,静静地听着歌。叶萧似乎沉浸在那悲伤的歌声中,渐渐地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音乐终于结束了。
  白璧突然把手伸到了叶萧的头上,抚摸着他的头说:“你为什么那么像他。”
  叶萧说:“不,我不是江河,我就是我。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条水。”
  白璧沉默了。
  她继续抚着他的头,许久之后,才轻声说:“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呢?我常常产生错觉,把你当成了他。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将错就错呢?其实,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个错误组成的。”
  叶萧静静地坐着,任由着白璧的摆布,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下来。
  然而,白璧还是转过了身去说:“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叶萧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差点就要说出那句犯禁的话了,然而,理智还是征服了他,他呼出一口长气说:“是啊,时间是不早了,我送你走吧。”
  他们不再说话了,似乎相互间有了某种默契,缓缓地走了出去。
第二节 恨你们所有人
  叶萧的车子停到了白璧家的楼下,他们下了车,叶萧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上楼去吧。”
  白璧有些犹豫,她的目光在黑夜里闪烁着,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叶萧和白璧走上了昏暗的楼道,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似乎能够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路上去,他们互不说话,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完所有的楼梯,来到了顶楼白璧的家门口,这里有一盏昏暗的灯彻夜亮着。
  “谢谢你叶萧,你快回去吧。”白璧转过身来对他说。
  叶萧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他不能再进去了。他点了点头说:“好的,不过你一定要当心,最近出了这些事,我一直很担心你。”
  “担心我出事?”白璧的脸在昏暗的灯下时隐时现。
  “但愿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叶萧的语气很严肃。
  “谢谢。”
  “那好,我走了。”
  “再见。”
  叶萧转身走下了楼梯,他的脚步声再一次回响在陈旧的楼道里。白璧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的楼道尽头消失,然后她深呼吸了一口,回想着刚才与叶萧的对话,她的心里忽然湿润了起来。但她现在不愿意多想,她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房门,就有一股冷风直扑到白璧的脸上,让她打了一个冷战,她记不清自己出门前是否关紧了窗户。但是,在这股从窗外吹来的冷风里,她闻到某种奇怪的气息,那气息是如此诱人,却又让她隐隐有些不安。眼前一片黑暗,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但隐隐约约间,似乎在客厅里,有一个影子在晃动着。她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手指在墙上摸到了开关,她把灯打开了。
  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在房间的中央,站着一个女人,白璧看清了她的脸——蓝月,或者应该说,是聂小青。
  白璧立刻后退了一步,她退到了墙边,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正当白璧犹豫不决的时候,蓝月(聂小青)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叶萧走到了楼下,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他在车前徘徊了许久,然后坐进了车子。
  他没有开车,而是坐在车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坐着。
  白璧问:“这是我的家,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认为这个问题重要吗?”蓝月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已经把白璧的身体整个穿透了。
  白璧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终于放弃了。
  她低下了头,不敢看蓝月的眼睛,又一阵冷风吹来,她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肩膀说:“对不起,麻烦你能不能把窗户关上。”
  蓝月微微地笑了笑说:“你那么怕冷吗?你看,这些来自西北的风,其实也夹带着来自那个遥远地方的尘埃。”她走到窗前,伸出手,就像抓什么东西似的在空气中抓了一把,然后又把手心摊开在眼前,再轻轻地一吹。但她随后还是把窗户关上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她们对视着,蓝月渐渐地靠近了她。
  “聂小青。”白璧忽然高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蓝月点了点头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白璧问:“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江河,萧瑟,还有许多人?”
  蓝月沉默着,不回答。
  白璧继续问:“你去找过我妈妈是不是?她现在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蓝月轻声地说,“其实,她能见到我,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白璧说:“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你妈妈说她对不起我。她说现在见到我活得好好的,她也就能安心地去找你爸爸了。”她轻叹了一口气说,“她太爱你爸爸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白璧尽量掩饰自己的慌张。 蓝月不管这些,她继续说:“现在,她都已经去了,你应该可以知道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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