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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作者:刘德贵

_8 刘德贵(清)
  吴熊光的一席话刚刚说完,忽报安徽巡抚朱珪奏折送达。
  听到朱珪的名字,皇上激动得热血沸腾,差一点掉下眼泪,急忙把奏折接到手里,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臣闻太上皇驾崩,肝胆俱裂,号呼上天,俯首撞地,悲痛难抑;转念太上皇十全武功,五福俱享,禅位传器,功德圆满,太上皇在天之灵,也可告慰了,希望皇上节哀保重。
  臣听说皇上要守三年之孝,这虽然是超迈千古、垂范万世的义举,但天子之孝,最主要的是继承祖上的遗志,发扬光大祖上开辟的事业。臣以为皇上应当立即投身政务,不可拘小节而失大体。
  亲政伊始,皇上当远听近瞻,运筹乾坤于心胸之中,一旦有重大决策,要像滂论大雨倾天而下,要像霹雳震响在九天。刚毅果敢之雄风,要如太阳喷射它的光芒;同情恻隐之心,则不应轻易有所流露。修养身心要严格区分欺诈和真诚的界限,判断一个人,要辨明他是君子还是小人。君主若果自己心地中正,礼义廉耻就会昭然于天下;朝廷清明,则天下整肃,皇上应自己首先节俭,崇尚奖励清正廉明的人,若真能做到以上这些,则自然盗贼可平,财用丰富。
  面临表奏,泪如泉涌。臣昔日侍奉皇上读书,十年离别,今又奉诏返京,怎敢不勉励自己,竭尽心力,任皇上驱使?
  只愿皇上以上天之心为心,以祖宗之志为志。臣朱珪顿首。”
  正月十七日,天已向晚,经过二天的思索,嘉庆帝决定判决和珅自尽,赐他一个全尸。福长安判斩监侯,秋后处决,并提福长安至和珅狱中,跪视和珅自尽。大学士苏凌阿,年迈昏聩,令其退休,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侍卿李光云,俱降黜治罪。和珅已故的弟弟和琳也被追回爵位,撤出贤良祠。
  和珅看着嘉庆赐给他的白练,五内俱焚,不由感慨万千。片刻之间由朝廷第一权臣而沦为阶下囚,马上就要用眼前的这条白练结束自己的生命,和珅心有不甘。
嘉庆皇帝--03
03
  自童年起,我与弟弟和琳发奋努力,在穷苦困厄中不坠青云之志,学得满腹经纶,铸就文武全才。后来,自己凭着艰苦卓绝的努力,勤勉奋争,由侍卫而升至都院大臣,军机首席和内阁大学士,而弟弟和琳也一步步直升到封疆大吏,统兵将帅。二十年来,我兄弟二人为大清竭尽心力,弟弟死在疆场,而我的归宿就是眼前的这根白练。
  是我空负一身才华,还是才华误了我?
  牢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是福长安戴着锁镣进来了。福长安扑向和珅,和珅紧紧拥住福长安,泪流满面道:“是我连累了你,误了你。”
  福长安紧紧地抱着和珅,不愿松开。衙役把他俩扯开,令福长安跪倒在地上。
  和珅拿起白练,把它措于梁上,微笑着对福长安道:“你望着我,要微笑,不要悲戚。”
  和珅站在那里,虽已五十整岁,但面如美玉,光洁白皙,二目炯炯,神采奕奕,欣长的身躯笔立亭亭,如玉树临风。
  福长安哭道:“我生前追随你,死后也一定不离你的左右。”
  猛然间,和珅拿过纸笔,作诗一首道:
  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
  他时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
  写罢,引颈套上白练。
  嘉庆帝从殡殿回到上书房,太阳已经给紫禁城里的城楼及大大小小的宫殿镀上一层金色。天空蓝蓝的,犹如深山幽谷中的湖水,澄明清亮。
  嘉庆帝的心情如澄明的天空一样,亮堂了许多,他像朱珪说的那样,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政务之中。他又回想起朱珪在来京途中遣快马送来的奏折上的话,做君主的要内心中正,身先节俭。是的,必须首先从自己做起,他也已经这样做了,几天前,他已经发了不准呈进宝物的谕诏,现在他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想起去年五月都尔嘉曾就叶尔羌采玉的事上折和珅,而被和珅压在军机处的事来。他命军机处立即刻寻出原折送到彻前,见奏折中写道:
  “叶尔羌之玉或是采自大泽,每过秋分,采玉人需浸入冰冷的水中用脚去探;或是采自大山,采玉人需骑牦牛身背大铁钉及巨绳攀援上山,纳钉悬绳,然后将玉一块块凿下,再用悬绳徐徐吊下。这些玉石,大者重逾万斤,次者重八千斤,又次者重三千斤。和田玉的开采略容易些。但这些地方距京师十分遥远,每搬运一块玉石,要动用几百匹马,沿途或泥沙或丘陵,每日仅行数里,且这些浩浩荡荡的队伍招摇而过……”
  嘉庆帝看到采玉搬运如此辛苦,即刻通令军机大臣道:“这事全怪和珅,朕若早知此事,断不会劳役回众。你等速谕运解玉石的大臣,无论到何处,都要把玉石抛弃路旁,只是采玉及运送玉石的回民伯客,酌情赏赐。”
  董诰曰:“皇上圣明。但是,据臣所知,从乾隆四十三年起,朝廷规定玉石由官方开采,不准当地人私开,更不准其售卖,朝廷还在那里派兵设卡,日夜守护监视。售卖玉石本是当地人的一项丰厚收入,这样,玉石全被朝廷所有,百姓岂不心存埋怨?”
  不待董诰说完,嘉庆帝道:“君上所贵者人心,玉不能吃不能穿,朕怎能喜欢这无用之物。那些官员禁止民间售卖开采,表面上是要禁偷漏,暗地里肯定是借此营私肥己,此等事情,只能养贪败性,现即撤去官兵哨卡,令百姓各自采摘。朕所贵者,是回民生活幸福,边疆宁静,那些玉石粪土不如!”
  嘉庆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人无不激动振奋,乾隆崇尚奢华的风气,有希望扭转过来了。正月十五皇上刚刚下谕禁呈宝物,十八日杀过和珅后,这十九日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弃大玉,看来皇上改换奢靡风气的决心是坚定的。
  但是,成亲王永瑆的心内,像被猫抓的一样,这么大的一块玉抛在路旁,太可惜了!于是道:“皇上,以后这大玉不采不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已经运到陕甘,可谓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抛弃岂不可惜,况且那块大玉不运就算了,那块小的,不妨运回。”
  嘉庆帝问内务府大臣道:“小的那块玉有多重?”
  缊布道:“七八千斤。”
  嘉庆帝道:“运回七八千斤的大玉,要动用几百匹马,沿途扰扰攘攘,运回这么个无用之物,劳民伤财,运它干吗——”嘉庆帝深知十一兄贪财的性格,便说道:“十一兄如果想运也可以,但是路上的一切费用都由你自己开销,若动用朝廷或地方一文,即以违制抗旨论处,决不宽贷。”
  永瑆忙道:“我只是觉得扔了可惜,哪里是贪那块玉,不运也罢。”
  嘉庆帝有关抛玉及撤除哨卡等等的谕旨发下去之后,北京的珠玉之价,骤降十之七八。
  刚刚处理完玉石的事情,嘉庆帝问道:“审理王三槐的事有没有进展?”
  王杰道:“回皇上,这王三槐自来京至今,对审问他的话只回答四个字:‘官逼民反’。”
  嘉庆帝心想:此语不无道理。于是道:“把王三槐提到军机处,朕要亲审。”
  王三槐是由勒保诱捕而解送至京的。
  勒保字宜轩,费莫氏,满州镶红旗人,大学士缊福的儿子,永保的哥哥。乾隆六十年,勒保任云贵总督时,苗疆不靖,福康安往讨,勒保赴军安抚。嘉庆二年,贵州南垅洞洒寨王囊仙与当丈寨韦匕绺须,一起反叛清朝,勒保前往镇压并且平定了叛乱,被封为威勒侯。
  嘉庆二年,宜绵继永保及惠龄而做了第三任征剿义军的统帅,总统诸路军马,干了将近一年,没有什么起色。于是朝廷四易剿匪统帅,任命勒保做第四任总统并任四川总督。
  勒保上任时,白莲教义军中力量最强大的一支队伍襄阳义军已经基本上被歼灭,王聪儿、姚之富已跳崖牺牲。襄阳义军覆没后,白莲教义军集中于四川,而诸路起义军中,数白号王三槐。青号徐天德的力量最为强大。于是朝廷今勒保率中军征剿王三槐和徐天德,令额勒登保、明亮专剿张汉潮和刘成栋,令德楞泰专剿高均德、李全,并会同惠龄、恒瑞、专剿罗其清、冉天俦。宜绵专守陕境,毋使川寇人陕,景安专守楚境,不使川寇人楚。
  勒保急于立功,请来罗思举和桂涵,他俩曾夜袭襄阳义军而削下王聪儿的一只“莲勾”。他二人本是江洋大盗,如今做了乡勇头目。勒保把他二人招来后,打仗时让乡勇在前,满州军在后,一开始一连打了几个胜仗,可是勒保奏捷朝廷时,都冒为己功;罗思举和桂涵见自己伤亡惨重,又没有功名,不免懈起气来。于是勒保对义军便一筹莫展,只是跟在王三槐等人的屁股后面转悠。嘉庆三年七月,乾隆帝连责勒保劳师养寇,勒保焦虑之极,日日和心腹商议,希望寻出一个法子。
  一天,一个幕僚叫作刘芝田的说道:“大帅若是捉住了王三槐,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勒保道:“这个自然,我追了几个月,不就是想把他捉住吗?”
  刘芝田道:“署理广元县知县刘清,极得民心,四川百姓称他为‘刘青天’,贼匪为百姓时,知道他的名声,作乱后若遇到刘清都是尽量避而不击。二年春天,徐天德的舅舅王学礼被擒,声言徐天德与王三槐都有归顺朝廷的意向,当时总督宜绵派刘清前往招抚王三槐,遍历诸贼垒,贼匪对刘清酒食相待,迎送恭谨。刘清宣示招抚的意思,王三槐随刘清到了宜绵的大营,不料众官员都对其不恭。王三槐机警过人,连夜逃出大营。后来王三槐、徐天德等人再也不肯出降。现在,总统派刘清前往招抚,着王三槐再到大营……”
  勒保道:“让我再筹划周全些。”
  刘清奉命带着随员刘星渠来到勒保大营。
  勒保道:“朝廷剿匪已经三年,损兵折将,耗费军响,至今仍没成功,若能招抚其头目,贼势自然衰减,也可免动干戈,残害生灵。老兄大名鼎鼎,连贼人也敬惧你的名声,现在请你代我去王三槐处走一趟,传达朝廷招抚的意思。如果王三槐肯归顺,我决不会亏待他。”
  刘清道:“下官前次去招抚,宜帅言王三槐实是想探视我军形势,前后态度不一,致使王三槐等绝了投顺的念头。今番我再前往,恐怕只是徒劳。”
  勒保道:“我是真心实意招安,请你把我的意思,朝廷的意思传达给他们,若此事成功,实在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也。”
  刘清再也不好推托,于是带刘星渠来到安乐坪王三槐的驻地。王三槐忙到寨外迎接,奉刘清上座。刘清道:“我知道王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但正因王兄是人中俊杰,当知道凭恃轻军弱旅与朝廷对抗,势难久立;何况你争我斗之中,生灵涂炭,百姓苦甚。现在,朝廷诚意招抚,勒大人为人忠厚,王兄正可弃歧路而赴康庄大道。况且此举即使不为自己,也是为百姓、为四川父老也。”
  王三槐动容道:“去岁我曾随刘大人到清军大营,真心实意想归顺朝廷,可是却被慢待。小人看那样子,必是有诈,忙偷跑出来。今番前去,这勒保大人若像旧总统宜绵,我不是生生送死吗?”
  刘清道:“你尽可放心,勒大人心诚意恳,亲口向在下说,若你归顺,必厚待于你;况且有我担保,你还不相信我吗?”
  王三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那些做大人的。”
  刘清道:“若你信不过我,请你前去大营,我在这里做人质,如何?”
  王三槐道:“小人怎敢如此?我愿随青天大老爷前往,但若是您肯留下随员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冷天禄慌忙对王三槐道:“大哥不要听他胡说,相信谁也不能相信官府、相信朝廷啊!官府与朝廷,那是猪狗不如,哪有真话,他们向来是最无信义的。”
  王三槐道:“以刘青天的声名信誉,他还能诱我不成?况且,若我见到事有不测,会相机行事的。”
  冷天禄笑道:“大哥,此番他们必定作了周密打算,何能如前次那样轻易脱身,大哥——官府中人的话是连放屁也不如的呀!”
  王三槐竟不听冷天禄的话,与冷天禄挥泪而别。
  王三槐随刘清刚过军门,即被拿下。任刘清如何苦苦哀求,勒保这只久饿的恶狼,岂能吐出口中的肥羊,更不管刘清的随员还在做着人质。
  刘清仰天长叹道:“服天者,唯信义二字,如此无信无义,玩弄小人伎俩,能让天下臣服乎?”
  勒保既得王三槐,急忙向朝廷报捷,哪里提到刘清的名字?
  太上皇闻报,欢喜非常,和珅也趁机邀功请封,太上皇授意嘉庆帝发下谕旨道:
  “据勒保奏,攻克安乐坪贼巢,生擒贼首王三槐,朕心深为喜悦,着晋封勒保为威勒公。伊弟永保前因剿匪不力,革职逮京,交刑部监禁,现并加恩释放,以示权衡功罪,推恩曲宥之意。”
  现在,和珅已被绞杀,嘉庆帝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处理军队的事情了。
  嘉庆帝望着跪在地上的王三槐道:“你个刁民贼寇,本是个生员,却不守本分,为何造反作乱?”
  王三槐道:“皇上此言差矣。自古官逼民反,我们小百姓,哪个不思安居乐业?可是那些官吏却如狼似虎,残害生灵;他们贪得无厌,敲骨吸髓,你们的一位亲王曾写过一首《南阳民苦》,想皇上必定是读过了。就如达州知州戴如煌,驱使前役五千,横行城乡,无钱就是‘教匪’,有钱他才放人。他不仅勒索无厌又强奸掠夺民妇,百姓朝不保夕,妻离子散,不造反就没有生路,这能是百姓不轨吗?至于湖北的常丹葵,与戴如煌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其余大小官吏,带兵将官也皆如此。你做皇上的,不责问你那些官吏,反倒捉拿我们这些受害的人,请问,国法何在?”
  嘉庆帝被他抢白得头脑发紧,硬着头皮又说道:“难道四川就没有一个好官吗?”
  “好官也是有的,就一个刘青天。”
  “哪个刘青天?”
  “就是四川人人都知道的广元知县刘清。”
  嘉庆帝头脑又是嗡地一声,心想,全四川的人都知道有个刘清,而朝廷知道的又有谁呢?
  嘉庆帝又问道:“刘清之外,就没有别的好官了?”
  王三槐道:“刘青天外,要算巴县老爷赵华、渠县老爷吴桂还是个好官,此外,再没有了。”
  嘉庆帝再也不能理直气壮,道:“纵然如此,你是读书之人,应懂大义,使下情上达,相信朝廷,怎能谋反作乱,甘当匪徒?”
  王三槐气愤已极,怒目视看嘉庆帝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朝野尽是背信弃义之人,哪一个有信?哪一个有义?——我们是匪徒,你们是什么?”
  嘉庆帝怒道:“大胆狂徒,怎能如此放肆无礼?”
  侍卫们刚要掌嘴,嘉庆帝道:“不要打他,看他的样子还有话说,让他说完。”
  王三槐道:“前年,刘清到我们营中招抚,说是朝廷旨意,宜绵总督的差遣,我和徐天德以礼相待,把刘清当成贵宾。我亲自随刘清到宜绵大营,但营内官员都慢怠无礼,甚至诬我偷袭大营。我视他们毫无诚意,得间逃出。这一次,又是刘清到了安乐坪,我们对他没有丝毫责怪,诚心诚意欢迎他。他又陈说了朝廷招安的意旨,同时说勒保不同于宜绵,为人宽厚。于是我又亲自随刘清到了清军大营。可是,我刚一踏进营门,就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兵士捉住。试问,你们的信义何在?”王三槐看了嘉庆帝许久,见嘉庆帝坐在那里脸色煞白,一句话也没有。许久,王三槐又道:“听说徐天德已被大炮轰毙,罗其清、冉文俦都不愿再继续与清军为敌,早有悔意,因畏惧王法,不敢出来,他们都在观望我能否顺顺当当地在清军中来去而决定他们是否出降。可是,现在我被诱骗拘押,这不仅绝了他们向朝廷归顺的念头,也绝了百姓对官府的信任,我们白莲义军必将因此而更加强大,百姓必定弃无信无义之官府而归顺我们,即使他们死在我们的队伍中。”
  嘉庆帝眼前一阵阵发黑,挥手让侍卫把王三槐带走。
  嘉庆帝虽然实现了通过审王三槐掌握前方第一手材料的目的,但是已气得七窍生烟。王三槐的无礼固然让他痛恨,但勒保等人的无耻之极,更让他气愤填膺。勒保靠刘清的声誉诱来王三槐,竟扯下弥天大谎,说是自己攻下安乐坪,阵前生擒王三槐——天下竟有这样无耻胆大之徒!而宜绵,反反复复,毫无信义,这种人,除危害国家外,更有何用?也难怪教匪越剿越多。
  嘉庆帝越想越气,决意立即逮捕勒保、宜绵。于是立即起草谕诏。可是刚刚写了一半,又犹豫起来。军队中的将官几乎全是和珅党徒,昨天刚绞杀了和珅,若今天发旨逮捕两将,军中人人自危,会不会引起祸乱?况且,逮了勒保,又用何人为帅?
  思考了一天多的时间,嘉庆帝觉得,每事都要稳妥——“稳”是第一位的。嘉庆帝决定,对勒保谎报在阵前擒获王三槐的事不予揭穿,佯装不知,而以别的事敲打勒保。同时,提高勒保在军中的威望,增加他的权力使他能做到令行禁止,当然,这也是给勒保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这样,嘉庆帝便以诏令的形式发出圣谕:
  “改总统军务为经略大臣,赐勒保以印信,各路带兵大臣及总督宜绵、景安,巡抚倭什布、秦承恩、高杞等悉受勒保节制,明亮、额勒登保为副都统、参赞大臣。勒保接旨后,应带领重兵,或于川省、或于陕省,成中调度,统摄各路,若有不遵军令、贻误军情者,准勒保一面拿究,一面奏闻。”
  写好诏令,恰好案头摆放着勒保慰问皇上的奏折,嘉庆帝又通过书信的形式向勒保训谕道:“太上皇武功十全,开疆拓土,从没有似此次用兵迟延三年仍没蒇功者。太上皇弥留之际执朕之手,频望西南,满腔遗憾。你等满州世家,上志父祖旧勋,不思尽忠报国,只知迁延岁月。更有甚者,终日于军中宴乐,对剿匪却总不尽心。朕若不继承先志,则大不孝矣,使朕有不孝之名,尔等当罪乎?”
  嘉庆帝觉得将帅的问题已处理完毕,于是决定逮捕常丹葵和戴如煌以遂民愿。贼遇刘清而不击,被刘清杀而不加仇视怨恨,被招抚失信而不怪罪,此等百姓,皆性情中人,渴望清官,呼唤清官,敬畏清官,把清官奉作神灵,可见清官是少之又少。这样看来,王三槐所说的官逼民反是有道理的,对教匪,应剿抚并用,对投降者,应妥善安置处理。嘉庆帝谕曰:
嘉庆皇帝--04
04
  “教匪滋事,以官逼民反为词。昨冬贼首王三槐解京,讯供京屡此语,闻之恻然。是以暂停正法。我国家百数十年厚泽深仁,皇考临六十年痌癏在抱,普免钱粮漕粮,以及蠲缓赈贷,不啻亿万万,百姓安土乐业,焉肯挺而走险?缘亲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激变至此。然州县剥削小民,不尽自肥己橐,半奉上司;而督抚之勒索属员,不尽安心贪默,无非交结和珅。是层层朘削,皆为和珅一人,而无穷之苦累,百姓当之。见在大憝已去,各省官吏,自当大法小廉,溯湔除积习,民无扰累,可遂其生。”
  嘉庆一连作出许多重大的举措后,不久,朱珪抵达北京,直奔永忠殿哭临。皇上拉着朱珪的手痛哭失声,几年来,他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终于有了倾诉心声的人;虽然亲政,他仍战战兢兢,百废待兴,如何做起,他焦虑不安。如今老师来了,他最可信任的人来了,他能不痛哭失声吗?
  嘉庆帝命朱珪值南书房,任户部尚书。朱珪走马上任,奏曰:“数年来百姓苦甚,当减免赋税,平抑物价。至于军队粮响,臣以为军在精而不在多,故军中不可再加军饷;而且,军中将官克扣挪用者甚多,当下旨严词制止。”
  嘉庆曰:“所言甚是。朕想,若百姓安居乐业,赋人也就无藏身之地与衣食供给。”
  “是啊,若轻摇薄赋,百姓就可安居乐业。”
  嘉庆帝对朱珪言听计从,每每谈到深夜。一天,在上书房中,皇上道:“朕甚爱这味余书室,故现在并没让于皇子等作书房,仍为朕用。朕不忍离去此室,实在怀念与师傅相处的那段岁月。”
  朱珪道:“臣见皇上如今圣明灵聪,甚感欣慰,大清必又蒸蒸日上,繁荣昌盛。有一事,臣须奏皇上罢之。先朝于文章诗词一脉,搜索太苛,不惟遏止文治兴隆,而且使文人学子人人自危。写诗作文低毁本朝,就如桀犬吠尧。圣人大公无私,如日在中天,什么不能容纳得下?如果把那些诗文毁弃或借此造成大狱,那么私自藏匿者更多,这是堵塞治水的办法。何况更多的诗文并不是低毁本朝,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穿凿附会而已。”
  于是清朝文字狱至嘉庆亲政时结束。
  朝野上下见嘉庆帝亲近贤臣,崇尚节俭,勤政爱民,于是社会风气在渐渐地好转。
  一天,朱珪又向嘉庆帝奏道:“皇上,尹壮图以鲠直受到朝野的称赞,先皇也喜欢他的憨直,何不召他来京。”
  内阁学士尹壮图被召还京师,他本是在多年前奏劾和珅,批评时政,而被迫回家养母的。尹壮图刚到北京,见了嘉庆帝,马上就向皇上奏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荡清白莲教匪。但是,这还不是最根本的最急迫的,最急迫的事情,莫过于整顿吏治。现在各种陋习相沿,督抚司道经过所属州县,随从动辄百余人,公馆五六处。他们索取供应,以致州县借口向百姓摊派。京城出差的大员,经过下面各省,督抚司道迎送,每天跟随,不离左右,途中宴请不断,吃喝不断;每到一处,地方都送上许多礼物。督抚司道衙门的铺设器用,修缮房物的费用,乃至喂养马匹、乘坐的轿子、家中的凉棚煤炭等等,皆巧立名目由公款报销,或者由所在州县承办,摊派到百姓身上。府衙整日设宴征歌,蓄养优伶,每一次宴会犒赏,竟多达百金。这些风气,如果不扫除荡涤,那么最终就会使国家衰亡。风气日趋浮华,人心习成狡诈,属员以讨好巴结为能事,上司以下官逢迎为可喜,这种种事情,须要大刀阔斧。彻底整治。吏治日见澄清,贼匪自然消灭,贼匪不过是癣芥之疾,吏治实为腹心之患,决不能讳疾忌医,以致病人膏育。”
  嘉庆看罢尹壮图的奏折,虽觉是良心,但感到苦口。便对朱珪道:“尹壮图真乃骨鲠之士。”
  朱珪道:“壮图所言,句句要害,当行之。”
  嘉庆帝于是下诏号召朝野揭露弊政,讦劾贪污腐化之官吏。
  果然,一连串的大案一个个揭发出来。
  首先,罗国俊揭发出了仅次于王直望的清朝贪污大案——郑源璹贪污案。
  罗国俊,湖南湘乡人,任礼部左侍郎,他虽然不是专职言官,但为人尚气节,耻奔竞,性刚烈,遇事无所依违。嘉庆帝号召揭发贪污的诏书颁发后,即上书奏劾郑源璹道:“布政史郑源璹需索属员多金,方准到任,备员借书役为之干办,纵气吓诈浮收,苦累百姓。”
  嘉庆帝接奏后即革郑源璹职交姜晟审问,并谕令:“将郑源璹任所盗财,即行严密查抄,毋任隐寄。”
  案件很快查清,郑源璹在湖南任布政使期间,贪污府库银八万余两,署内眷属三百人,自蓄优伶,服官奢侈,其勒索属下银两不计其数。
  嘉庆帝命将郑源璹立即斩首并谕:
  “诸直省大吏,宴会酒食,率以属首县,首县复敛于诸州县,率皆朘小民之脂膏,供大吏之娱乐,展转前源,受害仍在吾民。通谕诸直省,须俊改积习,绝戒移靡。”
  常丹葵、郑源璹等被斩首后,天下官吏为之肃然。
  随即,嘉庆帝又开始调动各省大员,重新任命地方大吏,并说:“去一贪吏,万姓蒙福;进一贤臣,一方受惠。”他首先撤去山东巡抚伊江阿的职务,调陈大文为巡抚,又调岳起做江苏巡抚。阮元做浙江巡抚。这些省都是贪污大省,也是清朝国家财政收入最多、人才最集中的地方,诸大员到任后,清廉奉公,风气大变。
  陈大文刚到任,召来济南、济宁及几个县的县令到了任所,谈笑风生。县令州官们见上司如此平易近人,有时甚至低声下气,于是内心皆高兴异常,心想:我们山东初是刘国泰,后是伊江阿,知道能捞就捞,不捞反遭贫穷与滴斥的道理,甚至被人讥笑;如今这位大员到来,与我等说得如此投机,肯定与过去的几任巡抚没什么两样。于是这些为官县令也都放下了戒备,拿出谄媚伊江阿等人的本事来。当晚,陈大文道:“诸位,今晚我们就到大明湖畅饮一番吧——听说大明湖的曲子和妞儿都很可爱,怎么,不把这些东西献出来吗?”
  下属们兴高采烈,马上张罗起来,当晚,陈大文等和诸人嫖妓听曲,一晚上下来,花了一万多两白银。
  第二日,陈大文坐于衙门的堂上,众官来见。突然,他惊堂木一拍,道:“你等有何话说,贪挪公款,吃喝玩乐,被我亲见;且尔等事迹全已在我掌握之中,还不速速下跪交待罪行,难道让我把你们的罪行揭露出来而罪加一等吗?”
  诸官员初时认为是开玩笑,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陈大文怒道:“左右衙役,把他们打倒跪下,绳之枷上!”
  衙役们的棍棒打来,此时他们方知道这陈大文昨天戏弄了他们。
  一时间,陈大文弹劾了山东三十多名官员,山东历来废驰的吏治得以改观。
  岳起到了江苏后,时刻以“清介”二字要求自己。其夫人有一次见其饮酒致醉,即斥之日:“你平日痛恨的就是奢靡,可现在竟饮酒饮醉,饮酒事情虽小,但是奢侈却是从小事情上染成的。你若不从小事做起,从自己做起,如何能服属下而正官风?”岳起惭愧,自此,一生不再饮酒。
  岳起到了江宁后,立即变卖府衙的马匹和彩舆等,官行中只有寥寥几个重仆,出门时只几匹瘦马,衣装简朴。同时,他又贴出布告,禁止开妓院,无论官民,无事不准演戏。因此,吴下奢靡之风因岳起的到来而为之一变,吴民称颂其为“岳青天”。
  阮元,仪征人,乾隆时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编修,督山东学政。一次酒宴上,嘉庆帝道:“你学问高深,朕出一联,你对下联,如何?”
  阮元道:“皇上请赐联。”
  嘉庆道:“上联即‘阮元’。”
  阮元脱口而出道:“臣对‘伊尹’。”
  嘉庆帝奇其才,擢其为浙江巡抚。阮元一生清廉,埋首著书,勤于政事。他的前任十分贪婪残酷,阮元到任后,下属都有重见天日之感。
  浙江不仅有阮元一个好官,闽浙总督长麟,被从云贵调来,惩治严重的贪污腐败现象。长麟与阮不同,他好微服私访。上任不久,来到浙江仁和县,听说仁和县贪污腐化,便微服察访。
  一天晚上,长麟见县令仪仗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便直冲过去,被行役喝令退避。长麟不退,被行役拘住推到县令轿前,县令掀开轿帘,大吃一惊,急忙出来跪倒道:“不知总督大人到此,小人罪该万死。”
  长麟道:“如此半夜,你欲往何?”
  县令道:“夜间巡逻。”
  长麟笑道:“此时仅二更,出巡恐怕太早了吧?且夜间巡逻,是为查究奸人,你这么大的排场,好人贼盗早已藏匿,能巡察什么?你干脆退回去吧!”
  长麟并不让县令回府,而是让其屏退左右,着便装与他单独到一酒家,县令哪敢不从?
  到了酒家坐定,长麟向掌柜的道:“近来生意如何?”
  掌柜的道:“回爷的话,小店得利甚微,且官府科派严苛,索捐婪贿,连老本都亏了。”
  长麟道:“你这一小小酒店,能科派到你头上?婪索到你头上?”
  掌柜的道:“父母官视财如命,不论茶坊酒肆,他都要搜刮的。每月他都派人来收,县衙又从中加一层勒索,小民真是无法活下去了。客官如若不信,且看这些底帐。”说着拿出科派的种种名目来。
  长麟道:“我看你也知足了,我们那个地方的县官,不只是苛捐杂税多,其他的坏事也都做尽,还是你们这个地方好呀!”
  掌柜的忙道:“我们的父母官,不只贪财如命,其它也是坏事做绝,让我说与客官听听……”
  他竟一口气说出县令做过的十件坏事。
  一旁的县令,早已面色如土。
  长麟道:“你们的县令如此枉法,你们何不上告?上面又为何不察?”
  掌柜的道:“以前的巡抚州官,与这县令都是吃在一个锅里,怎能管他?如今来了清廉的巡抚,但这阮抚台总以学问为重,虽为人清廉公正,但对下面的事情也不全知道。至于我们百姓,那是不敢告官的,从古到今,告官的哪有好结果?”
  长麟连连让县令喝酒,县令哪里还能喝下去。长麟道:“我们走吧。”便付钱走了出去。到了门外,长麟道:“酒家多嘴多舌,本督并不轻信,你也不要生气。此时正好巡夜,就此告辞吧。”县令请总督到馆中歇息,长麟不肯,县令也不好强求,便跪别而去。
  长麟马上又回到酒家,啊门求宿,酒家掌柜道:“这又不是客店,客人还是到别处去吧。”
  长麟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客店,我是特来保护你的。”酒家掌柜虽很疑惑,还是把他留下了。
  到了半夜,敲门声大作,原来是县衙门吏来拘捕掌柜,长麟出门应曰:“我是掌柜店东……”话未说完,即被捆个结实带走了。掌柜的浑身颤抖,心道:“反添了乱子,还说保护我……”
  到了大堂,长麟被推到县令面前,县令大惊,免冠叩头。长麟即刻登座,夺其印,罢其官。
  次日,长麟惩治仁和县令的事马上轰传开来。
  地方上廉吏日多,京城中也风气大变。嘉庆帝发现京城中戏馆日多,八旗子弟征逐歌场,习俗日流于浮荡,生计日见拮据,遂下诏禁在北京城中演戏,若非特许或一定节日,见有演戏及观戏者,必定严惩。
  一天,嘉庆帝偕侍卫微服出宫,行至正阳门外琉璃厂。时吏部侍郎周兴岱乘轿而过,见皇上在街上漫步,急忙下轿叩头,皇上摆手让他离去,自己则转身从胡同小路避开。周兴岱望着胡同中皇上的身影,身上冷汗淋漓。
  从此,达官贵人生怕撞见皇上无端冒犯,便另择他处寻欢,前门之外的酒楼饭庄无人再敢问津,门可罗雀。
  嘉庆初政,国家出现转机。
嘉庆皇帝--01
01
  嘉庆揭开大清史治的疮疤一看,脓血横溢、痈疽丛生,真正是惨不忍睹!他惊出一身冷汗:“别挖了!再挖下去,大清还能剩下几个配穿官衣的?”……抛开那些挠头的事,嘉庆也没闲着,他还有选看秀云这样的头等大事要干呢!当八旗秀女们扭扭捏捏香气朴异地在他面前展示腰肢的时候,嘉庆这才知道什么叫当皇上……
  嘉庆四年三月,嘉庆帝已经亲政三个月,朝野一片赞扬之声,嘉庆帝特别得意,但仍勤俭不辍,一如既往。他每日批阅着奏章,渐渐地,奏折弹劾的矛头指向军界。首先,他决定查处湖广总督景安,命他解职来京候旨,可是没过几天却另发一旨道:
  “景安在督抚任内,畏葸无能,本应治罪。但念伊平日操守尚属谨饬,现在川省军需转输甚关紧要,著景安于倭什布到楚接印后,以伯爵前赴川省,更换明兴,接办军需事务。此系朕格外施恩,予以自新之路。”
  王杰看罢奏折后,直入乾清宫,跪倒道:“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道:“朕刚发谕旨不久,臣下绝不单独面君,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臣知罪,但臣以为此事须与皇上单独长谈。”
  皇上道:“不可,朕刚立的规矩岂能破了,不要以为你是首席军机,就可有此殊遇。当年和珅乱政,多是单独面对父皇,以至父皇对和珅不免偏听,故如今所有大小臣工,绝不可单独面朕。”
  王杰退出,不一会儿与董诰和朱珪进见,皇上道:“王杰有何话说,现在奏来吧。”
  王杰道:“臣以为皇上对景安的处置太过手软。景安为和珅族孙,无德无能。在山西时只知婪索属下,借征剿白莲而肥己;其于军事更是懈怠疲玩,终日只知听曲观戏,敌来则跑,贼走则追,人送外号‘迎送伯’。此等人,皇上犹下旨曰其‘平日操守尚属谨饬’,不对其严惩,反而调其到川省置办军需,臣认这样做实在不妥。”
  皇上道:“朕正因为他是和珅族孙,所以才法外开恩,示天下以‘仁’,并借此希望和冲余党能接受教训,儆戒将来,决不追究既往。让所有大小臣工,都不必因此而心存疑惧。”
  王杰道:“既要‘儆戒将来’,而又不‘追究既往’,将来能做戒乎?臣以为,必要严究既往,方可儆戒将来。”
  皇上道:“朕以为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剿除白莲教匪,如果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岂不使局势变得更加动荡?”
  “皇上,宁受剧痛而剜除腐败之毒瘤,不可留疥疖不治而变为脓疮。”
  “朕岂是怕痛怕担风险之人——你休要再说,朕意已决。如今百废待兴,安定第一,王爱卿要深深领会朕的意图。——朱爱卿以为如何?”
  朱珪道:“天子当以宽大为民,怀柔天下,以仁治国。如今,贪黩之风被刹,不肖之徒遭退。天子当乘以清廉风范化育之,使人正轨。但惩贪也不可手软,对景安之辈,当德威并重,不可过于宽容。”
  皇上道:“师傅所言即是,若景安再有劣迹,定斩不饶。”
  董浩王杰相视默然,跪拜而退。
  不几日,嘉庆帝诏逮秦承恩。秦承恩为和珅一手提拔,任陕西巡抚,在任期间,负责陕省“匪事”,可是有一次在城墙上看到义军的一位首领直奔城墙而来,而且听他说道:若遇到秦承恩,活捉了他,剥他的皮,他竟在我们的水中下毒,留下毒面给我们饥饿的兄弟。秦承恩当即吓得瘫软下去,回到中军帐内,蒙住头,只顾啼哭,直到援军来,义军之围解而去。
  嘉庆帝闻知秦承恩虽负有堵剿之责,却任由“教匪”在川陕、楚陕、晋陕来往,因循畏葸,对难民亦未能加意抚恤,非常震怒。嘉庆帝降旨将秦承恩革职逮京治罪,并查抄家产,交军机大臣论处。军机处理按玩忽军机律定斩监候。嘉庆帝看到军机处的奏折后批示道:
  “秦承恩畏葸读职,不能安抚百姓反骚扰之,团应按律斩杀;但念秦承恩本系书生,未娴军旅,若以未能堵剿窜匪定拟重辟,则满门大臣中若惠龄、景安、宜绵又当如何?今惠龄尚未加严惩,仍准在家守制,若独秦承恩治罪,转似朕宽待满门而苛待汉人,同罪异罚,非所以示平允。秦承恩业经革职,著加思释放,令其国籍守制,闭门思过。俟服阙后,由本籍督臣咨送吏部带领引见,候朕另行局用,所有查抄秦承恩房产田地,即行赏还。”
  早朝,王杰奏道:“皇上,惩治奖掖,历来以法为依据。似秦承恩,按法当斩则斩,按法当敬则敬;皇谕令宽赦秦承恩,且赏还其家产,此乃施仁爱于国法之上,窃以为不妥,请皇上三思。”
  嘉庆帝道:“朕已说得透彻,你不要再多说了。”
  王杰想:自古有“莫须有”的罪名,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说法,现在则有“莫须有”的宽宥,“欲敖其罪何患无辞”了;这样看来,吏治腐败难已杜绝了。
  四年三月底,湖北布政使奏劾湖北安襄郧道员胡齐崙经手军饷,克扣肥已,浮冒报销,私自馈赠。嘉庆帝按奏后立即谕示新任胡广总督倭什布,察访胡齐崙,并将胡齐崙即刻押解到京。胡齐崙到京后,在审讯时闭口不说实话,嘉庆帝又谕新任总督倭什布:“胡齐崙经手荆襄安郧四府军需银四百一十九万余两,为数甚多。只因景安、祖之望在查办之初,未将底帐封提,致使胡齐崙得以弥补抽放,无暇可摘。倭什布则由豫抚升援湖广总督,应另派自豫带来能干弁员,密行体访,庶不致为属员欺蒙,毋得稍有徇庇,倘仍复颟预了事,一经发觉,惟倭什布是问。”
  不久,倭什布覆奏:“胡齐崙经手湖北襄阳郧军需四百一十九万两,并不按例支发,私自克扣白银二万九千余两,任情馈送。永保接受胡齐崙送银六千两,毕玩受银两千两,庆成接受送银后,已置房地产,而且贷借出一万多两,鄂辉收馈银四千两。”
  嘉庆帝大惊,没想到此案后面牵涉到这么多的封疆大吏和军中将帅。毕沉、鄂辉已死,也就算了。永保、庆成等如何处理?嘉庆传谕将永保、庆成家产查抄。交钦差大臣那彦成、松筠严讯。那彦成、松筠奏胡齐崙当绞杀,庆成、永保等当斩监,其余如原湖广总督毕沅,原云贵总督鄂辉应追赃抄家;祖之望流放。
  嘉庆帝览奏后,下旨曰:“朕本欲对祖之望徇私失职降调三级,但惟念祖之望在湖北藩司任内,于军需总局支发各项,尚无染指情弊。且闻其名声尚好,著加恩以按察使降补。”
  人们都非常惊讶:这不是平级调动吗?更令人惊讶的是对庆成等人的处理。嘉庆帝谕者曰:“庆成本应按罪流放,抄查家产本应照例入宫,但念庆成之曾祖孙恩克,曾于国初著有勋绩,又有公主下嫁伊家,其祖王福,亦曾任御前侍卫。今庆成虽因带兵不力,得受馈送得罪,但念伊从前打仗,曾经得伤,朕法外施恩,将所抄财产,赏还其家,著令庆成仍在军中效力,若今后吏部奏闻其有所改变,仍可升援,但观其今后所做所为耳。”
  对永保的处理也大体如此,先是“该”如何如何,后是“但”如何如何。
  朱珪的客厅里来了几位学生和贵客,真是高朋满座,盛客如云。来的有他的得意门生洪亮吉、张惠言;他的朋友、同事刘权之、王杰、董浩等朝廷几位重臣。这些人中,数洪亮吉和诸人的关系最特殊。洪亮吉是乾隆时期刘权之、朱珪和王杰三人的门生,又做过刘权之和王杰的幕僚,乾隆时中进士后,受王杰推荐,在翰林院任编修,以后辞官回家。和珅被诛后,受朱珪推荐充实录馆纂修官,不久又奉旨教习已未科庶专士。洪亮吉于嘉庆三年在翰詹诸员的考试中,以一篇《征邪教(丕(士灬))》而备受乾隆帝的赏识,同时受嘉庆的盛赞,他也因此而名扬天下。现在,他的几位老师都是皇上的亲臣近臣权臣,那前途是无可限量的。
  可是,与以往不同,洪亮吉在今天对其几位恩师却并不怎么特别的恭敬。谈话没有多久,洪亮吉道:“几位恩师都是朝中重臣,可谓一言九鼎,皇上对几位恩师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可是却为什么见皇上倒退踏步而无动于衷呢?”
  王杰道:“亮吉不要如此无礼,说话要有根据。”
  洪亮吉道:“很明显,皇上失于过仁,对最近的几个大案,处理的过于宽容,这不是纵容枉法贪污,又回到先皇的老路上去了吗?”
  朱珪道:“天子当以宽大得民。”
  洪亮吉道:“老师仁爱宽大之说,学生也很赞同,但却不能因宽而懈怠了国法,特别是吏治腐败积重难返的形势下。当年康熙帝失之过宽,以致贪吏横行,雍正帝则雷厉风行,该杀就杀,该杀多少就杀多少,官场上一度弥散的种种歪风邪气真的给‘杀’住了,震摄住了。乾隆帝早年宽严并用,刚柔相济也很得体,但晚年和珅擅专,遂使世风日下,腐败公行。如今,世风刚有好转,皇上又无端无原则地宽宥,学生以为,贪污腐败之风不久就会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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