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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作者:刘德贵

刘德贵(清)
嘉庆皇帝
内容介绍
  白绫半匹灭和珅
  不愧清龙汉民根。
  盛世康乾手底去,
  未知何处觅余荫。
  ——引自富察·鹤年先生《清帝杂咏十二首之七·嘉庆》
  爱新觉罗·顒琰,初名永琰,1760年生,其生母魏佳氏,祖上属汉军旗,后被抬入满洲旗。所以,后人称顒琰是“清龙汉凤”所生。顒琰的父亲乾隆,做了六十年皇帝后仍很健康,只是因为不愿超过其祖父康熙的在位时间,才立他的第十五皇子顒琰为皇太子,并将帝位内禅给顒琰,改元为嘉庆。于是,大清朝便空前绝后地出了一位太上皇,和一位在太上皇余荫下登极的嘉庆皇帝。
  嘉庆真正掌握国政,是在嘉庆四年太上皇驾崩之后。这时的大清,已不是史家称道的“康乾盛世”那般光景了。白莲教、天理教纷纷举义,一些外藩也屡示不恭,而最令嘉庆头疼的,则是贪官污吏横行,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可以说,嘉庆执政的二十五年,也正是他为整顿吏治伤透脑筋的二十五年。他首先拿天下第一贪官和珅开刀,没收其家产以充实国库,继而又铲除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可惜的是,嘉庆长期在乾隆的耀眼光环下生活,养成了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因此,对弊政多是惩而不杀、戒而不绝,直到他死前,吏治也没有得到真正有效的整饬。这不能不说是嘉庆一生最大的遗憾。
  嘉庆死于1820年,谥号为“受天兴运敷化绥猷崇文经武孝恭勤俭端敏英哲睿皇帝”,庙号仁宗,葬于昌陵。
  《嘉庆皇帝》一书,生动地刻画了顒琰的内心世界和嘉庆一朝的风风雨雨,文笔流畅、情节曲折、语言犀利,读后令人感慨万千、掩卷长叹……
嘉庆皇帝--01
01
  云收雨住,风流天子乾隆揽着魏雪香的小蛮腰,意犹未尽地慨叹道:“汉家女儿的风韵,当真令朕耳目一新呢!”……博学多识的乾隆不会不知道,他为皇十五子命名“永琰”的“琰”,是征讨不善诸侯的带锋芒的玉圭。难道这时他就预感到,他和雪香生下的这个皇子,将来会对贪官污吏来一番大清扫么……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们常用它形容苏杭人文昌盛,山水明媚,物产富饶;其实,苏杭的山水所孕育的秀丽的女儿,也绝胜过天下任何地方,她们如苏杭的山、苏杭的水、苏杭的天空,妩媚、明丽、清纯。
  然而,苏杭最漂亮的女儿却不出在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西子湖畔,也不在“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姑苏城内,而是在苏州西南七十多里处的——香雪海。
  香雪海实际上是一道山岭,岭上枝木葱郁,有如堆秀;岭下溪水澄澈,如同白练。这里户户种梅,人人爱梅,每到深冬,满岭满壑,全是梅花,成了花的海洋。此时雪花又漫天飘落而下,在梅花的芬芳中飏飏荡荡,——这个地方叫做“香雪海”,是再恰当也不过的了。
  香雪海的女儿,有雪与梅的肌肤容颜,又有雪与梅的气质神韵。
  有三间小屋,轻灵地架在香雪海的坡岭上。冬天,檐角与梅枝交结;春夏,墙根旁摇动着旱芙蓉;金秋,遍绕篱笆的则是傲雪的梅花。
  三间小屋,在香雪海中,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以花为伴,与花为友。
  小屋里住着三口人:父亲、母亲和女儿。父亲,是个瞎子;母亲,也是个瞎子;可是女儿的眸子,则明澈如岭下的溪水,清清亮亮。
  康熙末年,一位落榜的举子,经过苏州,爱上了从香雪海上走下来的一位唱评弹的女伶,女伶是个瞎子。有人说这举子看中了那女伶的美貌——虽然她双目失明,但却玉骨冰肌;又有人说这举子落榜以后心灰意冷,于是便沉沦堕落;又有人说这举子本来就是疯子。举子的行为当然遭到家庭的反对;但是,也许这举子真的疯了,他竟然刺瞎了双眼,毅然地、坚定地走上了香雪海。
  两个瞎子,生下个女儿,叫雪香。雪香是香雪海最漂亮的女儿。
  三口之家,以评弹说书为生,日子过得虽贫寒,却也逍遥快乐。
  乾隆九年,雪香已经十七岁,老两口不免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忧愁,可是思来想去,女儿纵然是艳丽绝伦,温柔贤淑,但出身如此卑贱,怎能寻个像样的人家?
  一天,老两口又说起女儿的婚事,雪香道:“爸爸妈妈不要为这事焦心,女儿自有女儿的打算。”父亲道:“难道你已经有了意中人?”女儿的脸羞得如早晨晴空中的雯霞,嗔道:“哪有的事。”母亲说道:“看来女儿自有主见,但终身大事,也不能再耽搁了。”雪香道:“如果爸爸妈妈同意,我们一块到苏州去,如何?”父亲马上反对:“这万万不可,我们这里的乡下人厚道,你四处说书,可以无事;但是苏州地面上尽是些什么人,你怎能到那种地方去?”母亲也道:“那种地方,你万万不能去。”女儿却道:“爸爸妈妈不就是在苏州认识的吗?”
  听了女儿的话,虽然都是双目失明,老夫妻俩仍对望了许久许久,老两口淡泊为人,犹如这岭上缭绕的白云,来去从容,没想到女儿的心性却极高。是啊,在家里,在这深山里,便永远没有机会,而要创造机遇,就要冒很大的风险。
  虎丘在两座山崖的中间,那里有一方池水,清凉冷冽。相传吴王阖闾曾在这儿试剑。因此,这个池子就叫作“试剑池”。
  试剑池旁围着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人人都静立在那里,并无一丝儿的嘈杂,他们都被场内悦耳的琴声及美妙婉转的歌喉陶醉了。
  已是春天,碧蓝的天空中不时地划过几只黄鹏,几只紫燕,空谷中,深树里,不时地回响着清脆的鸟鸣。
  江苏布政使、苏州织造、苏州知府等,陪同北京来的内务府总管兼乐部尚书舒赫德、宦官宫殿监督领侍福安来到这里。他们也为歌声与琴声所吸引,大家都不约而同驻足在那里静听,没有说一句话。许久,歌声随琴声细弱下来,像春天早晨里绽放新绿的枝条上挂着的一根蛛丝,飘飘扬扬,飘飘扬扬……
  剑池碧水幽幽,山崖俯首静默。
  舒赫德和福安是皇上的近臣,这次到苏州是为宫中挑选乐师而来的。待人群散去,二人看到歌女绝世的姿容,绝世的意态风神,惊异非常,随即内心里又狂喜不已,一个念头同时在二人脑海中闪出,二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
  舒赫德对苏州知府道:“不妨暂且将这三位唱评弹的留下。”知府早已会意,忙道:“当然,当然。”于是走上前去向三位艺人道:“三位的运气,被宫中的总管看上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众人进了一个院落,这里本是晋朝司徒王珣的别墅,院子里古木峰嵘,绿苔满地,雅洁而又清爽。
  走到一间雅室,舒赫德道:“各位大人如果有别的事不妨自去办理,不必在这里陪同了。”众人退去,福安道:“总管大人,这个女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才艺又如此高超,若带到宫中,不怕皇上不喜欢。”舒赫德道:“《大清律》云:‘以女色诱皇上者斩’。何况有清以来,哪准汉女入宫?”福安道:“当年康熙帝南巡,也曾纳过汉女,至于入宫不入宫,奴才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子,绝对盖过六宫粉黛,若带到宫中,难道乾隆爷不效法康熙帝?”舒赫德道:“这事若办不好,你我一人小命休矣。”福安道:“但是若办好了,我乃刑余之人没有什么,可对大人您,却是前程无量啊。”说到这里,福安定定地看了舒赫德好久,才又道:“人生就是如此,凡事都要有个‘敢’字,不敢作敢为,终是一生庸庸碌碌。”舒赫德道:“此事定要想得周全,你我荣辱,在此一举。”福安道:“我乃刑余之人,不讲什么‘荣辱’,只是在我看来,此事成算,总在十之八九。”
  另一间房内,雪香和她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老举人道:“我和你母亲,是一片梅花,终究要烂在香雪海的泥土中,是一片雪,总要融化在香雪海的怀抱里。而你,雪香,香雪海的女儿,更应知道人要顺从自然。”雪香道:“女儿若是个男子,便要娶一香雪海的女儿,永世生活在香雪海的云雾中;但我是个女儿,我又是你们的女儿,香雪海孕育了我,却不拥抱我,这里没有我合适的位子,我要走了,我只有到山外去寻找能埋葬我的泥土。”
  屋外的树梢上,风在低吟。
  母亲道:“宫中,和香雪海是两个世界,是两个世界的极端。那里,一年到头,风霜刀剑,是最没有人情的地方。何况,你本是汉家女伶,到那里,又是做太监们的师傅,一生难道……”
  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让她去吧,她已经创造出机遇,她还会再创造出来的。”
  已是夏天,北京骤然间变得异常暑热。养心殿内放了许多大冰块,殿内一片清凉。福安正给乾隆打着扇子,见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说道:“皇上这几天特别辛苦,奴才以为皇上不妨到南府听听曲子,何况自我们挑选乐师歌手以来,皇上还从来没有临幸过。”
  恰好,乾隆今天略感闲暇,心情也比较舒畅,于是道:“摆驾南府。”
  南府,就是南长街南口的南花园,是太监们习乐排戏的地方。乾隆和他的祖父康熙、母亲钮祜禄氏,都极喜欢听戏,所以宫里有许多小太监学习戏曲,宫中也经常派人到各地雇用或买些乐师名伶来这里教练、表演。
  舒赫德早已在那里恭候,福安早派小太监把乾隆幸临南府的事告诉了他,待乾隆南面坐定,几个太监急忙给乾隆把扇。舒赫德巴掌一拍,九架古琴顷刻间呈月牙形摆好,随后,转出九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在古琴旁坐定后,边抚琴边齐声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琴声与歌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荡气回肠。美妙的音乐烘托出万里月光下潋滟无垠的江湖,乾隆感到宇宙是如此广阔,如此浩渺,神思在月光下的长江湖海上飞越……
  突然,乐曲戛然而止,歌队的齐唱变为一人在幕后清唱: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银光闪耀的月亮照耀着绵延万里的长江,洒在树上雕出如霜的花儿,大千世界成为一片银白色的梦……
  待唱到“但见长江送流水”,歌者从幕后转出,乾隆定睛看时,惊讶得差点跳起来,世上竟有这样清纯绝色的女子!乾隆在内心惊叹道:“她不就是‘皎皎空中孤月轮’吗?”
  那女子的歌声渐渐地沉静下去,犹如一轮明月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沉在澄澈的湖底。停了片刻,又是小太监们的齐唱: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待唱到最后两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又是那女子的清唱。乾隆恍恍惚惚,仿佛自己变成了江边的一株披着银色月光的树。
  福安道:“皇上,唱得还好吗?”
  乾隆并不回答,只是长时间地望着福安和舒赫德,神情古怪,高深莫测,望得二人心惊肉跳,冷汗淋漓。好久,乾隆道:“让那女子再弹唱一曲。”福安和舒赫德此时才敢喘口大气。
  这清唱的女子,便是雪香。
  雪香高挽着发髻,微微低着头,把眸子向皇上盼了两盼。就这两眼,使得乾隆帝似乎来到一个万年绝谷之中,见到一池荡心涤肺的深潭,顿时洗去一身俗气。
  雪香唱道: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乾隆内心惊动,让她近前,细细看她,真如月里嫦娥下凡。于是问道:“你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奴婢姓魏,叫雪香,是内务府管领清泰的女儿。”
  “你回去吧。”乾隆说道。
  望着那雪香走远,乾隆对舒赫德和福安道:“随朕来。”
  乾隆又回到养心殿,福安、舒赫德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乾隆坐定后,一声震喝道:“你二人不仅欺君罔上,而且随意带汉女入宫,迷惑皇上,罪在凌迟灭族!”
  舒赫德、福安魂飞胆丧,急忙跪倒,五体投地。舒赫德道:“皇上圣明,奴才罪该万死。但我二人实在是看她技艺超绝,埋没民间,实在可惜,这才雇到南府,做几天教习,马上就要放她回去,不想被皇上撞见。”
  乾隆一拍案子道:“还敢强词夺理,这一切分明是你二人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安排。那女子方才说她是什么‘清泰’的女儿,分明是你二人的教导——实在胆大包天,你二人还不从实招来。”
  福安道:“这事多是奴才的主意,要杀只杀奴才一人。当初是我怂恿总管大人雇来这女子,来京的路上,觉得她不便教习小太监,于是奴才想,清泰一生老实勤谨,膝下只有一女,不想在去年腊月里病死,清泰夫妇痛不欲生,不如把这个女子过继给他做个女儿,聊以抚平他们内心的创痛,到了京城,一问清泰夫妇,恰好他女儿病死的事知道的人极少,户口上也没有销去她女儿的名字,况且清泰夫妇见了这雪香,和他们过去的女儿模样儿一般,满心愿意认这个义女。过了一段时光,见这个雪香又极孝顺,老夫妇俩对她倍加疼爱。现在,已真真正正地成了不可拆开的一家三口儿。”
  舒赫德道:“此事虽然是福安出点儿主意,但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是总管,决定做这件事的是我,皇上要杀只杀奴才,福安实是胁从。”
  乾隆道:“你二人似乎挺够义气——站起来吧。”
  二人哪敢站起,五体投地,一动不动。
  “朕叫你二人站起来!”声音员不大,却透着阴冷和威严。
  二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乾隆道:“有多少人知道这清泰的女儿死了?清泰认这苏州女子做女儿又有多少人知道?”
  舒赫德回道:“皇上圣明,已看出她是苏州女子——清泰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口讷少言,职位又低,平时很少与人来往,他女儿殒伤,实在没有什么人知道。这苏州女子在南府做教习,一些人反向清泰道贺,说他有这么个漂亮的女儿,前次选秀女怎没被选上;还说迟早她会被选中的,定会让皇上看上,日后若是腾达,别忘了身边的同事。”
  福安道:“众人没有哪一个怀疑这女子的来历。清泰只是内务府的包衣(奴才),众人哪能想到他敢认汉女作女儿,且是冒充女儿;恰因为这清泰憨直,不然再疼爱这女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他实在是不敢。”
  乾隆道:“虽然你们是出于一片忠心,事做得也周密,但你们毕竟对朕不恭,尔等也只不过想借此事邀宠请功乃至进身,本该定你们‘大不敬’罪,但朕暂且饶你们一次,若再做出藐告,若再做出藐视朕的事,定斩不饶!”
  二人被乾隆点破心机,战战兢兢,原先那美丽的梦想,早已化为泡影,只想现在能够全身保职,实在已是侥幸。
  舒赫德道:“皇上,那女子该如何处置?”
  乾隆道:“你们把这个女子的来历身世等一切情况,详细地说一遍。”
  舒赫德从那举子刺瞎双目说起,乾隆听罢,也摇首感叹。
  福安道:“要找到那举人夫妇吗?”
  乾隆道:“你们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他们肯定到了那些云深不知处的地方,那山坡上的三间小屋里,再也不会有他们的身影——恐怕他们的女儿刚已离开苏州,他们就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一席话说得舒赫德和福安面面相觑,而后又连连点头,啼嘘感叹。
  乾隆十年,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活动照例举行,内管领清泰的女儿入选。
  清朝选秀女限于满州八旗,清泰祖先本是汉军旗,姓魏,早在清军入关前即抬入满州旗,成为满人。
  清泰的女儿入宫后,即称作魏氏。嘉庆二十三年正月,颙琰帝命令宗人府改写玉碟,将满州单姓改为复姓,魏、高、金、刘、年等姓氏之后,加一“佳”字,以别于汉姓。于是魏氏便成了魏佳氏,这魏佳氏,便是苏州香雪海的女儿雪香。
  乾隆寝宫内红烛高烧,春意盎然。帐内,乾隆看着雪香娇艳如花的面庞,莹洁如玉的肌肤,早已神魂迨荡,不由地赞道:“今天我才知道雪是香的。”雪香嘤嘤地道:“雪本来就是清香的。”乾隆帝轻轻地把雪香紧紧地拥在怀里……
  香雪海的小溪在岭间溢荡流淌,满坡的梅花蓓蕾绽放在雪的浸润下吐露芬芳,一阵风摇树动,花红点点随流水而去,风欲静而树不止。
  乾隆对雪香怜惜异常,说道:“你真是香雪海的女儿,朕决不负你。”
  雪香道:“春天过后,雪融花残,香雪海便只剩下了她的名字,再无什么魅力。”
  乾隆道:“香雪海的魅力,在于她梅的精神,雪的风骨,那是永远长存的。”
  乾隆对刚入宫的贵人魏氏宠爱非常,不久,魏氏晋封为令嫔。
  人生是一个奇妙的过程,虽说只包括两个因素——愿望和现实。但是,这两个看起来极简单的因素,是那样的难以融合。正是这愿望和现实把人生编织得像梦一样绚丽多姿,又像梦一样阴森可怖。同时,愿望与现实的矛盾又为人创造了“烦恼”这一终生摆脱不掉的情感。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满怀着人生的愿望而却总是生活在无限的烦恼之中。
  圆明园里的重重殿阁、层层楼台,都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桔红的颜色,这座西山脚下的皇家花园处处沐浴在一片温馨和喜悦之中。
  这一天,乾隆奉太后游览圆明园,并下旨自后妃令嫔以下,凡公主、命妇、格格以及椒房眷属等,准令入园游玩。
  魏氏随着众妃嫔们簇拥着皇太后和皇后的銮驾,款款到了园内的长春仙馆。魏氏细看皇后,端庄俊秀,举止大方,全身并没有佩戴任何珠翠饰物,唯一的修饰,是头上插着通草编绒花。魏氏心道:“真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长春仙馆内,众人向两宫磕头行礼,乾隆帝一瞧,许多是熟悉的面庞,都装扮的犹如天仙,虽个个美貌,但瞧来看去,兴致减了许多。突然间见到一个少妇,顿时长了百般的精神。但见她长得鹅蛋似的脸儿,两道细细弯弯的眉毛,丰润的鼻子,特别是粉颊上的两点酒涡儿,似乎蕴蓄着无限的柔情蜜意。乾隆不由地多看她几眼,而她似乎是在无意中对乾隆回眸一笑,这一笑,真是灿然若花,娇娇滴滴。乾隆见此,不觉魂灵儿飞出腔于,飘飘忽忽地不知道怎样才好。
  这几个眼神,被远处的魏氏雪香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人们所朝思暮想的,往往是自己得不到的,已到手的东西远远没有那没有得到的东西有魅力。魏氏想:人生的成功在于因势利导,把坏事变成好事。她深深地懂得,对于乾隆这样的帝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顺从,对女人来说,还要柔情似水。任何争宠吃醋都将会落得悲剧的结局。魏氏想,至于自己,现在只有顺其自然,等待另外的时机了。
  当下,乾隆的眼睛只“长”在那位丰腴艳丽的少妇身上,不一会儿,见皇后起立,与那丽人握手道:“嫂嫂来得好早。”丽人却娇滴滴地道:“应该恭候圣驾。”乾隆此时才知道这位丽人原来竟然是皇后的亲嫂嫂、内务府大臣傅恒的夫人。
  太后下懿旨道:“今日来此游览,大家不必拘礼!”众人一齐谢恩。太后又谕示道:“游览时不如徐步而行,坐了舆,反而没什么趣味了。”乾隆帝恰恰是没有听见圣母的话,还是皇后答道:“恐劳圣驾。”太后道:“我虽年老,徐步数里,想也不怎么吃力。”乾隆帝此时才听清了母亲的话,忙道:“圣母要步行就步行……步行,叫辇驾跟着便是。要徐步便徐步,要乘舆便乘舆。”太后道:“这倒很好。”
  宫监献茶,太后以下,统已饮毕,于是众人随大后皇上及皇后出来游览。
  刚出长春仙馆走不多远,迎面走来几位一品命妇,几人急向太后皇上行礼,而唯独漏掉了皇后。当她们转身要走时,太监喝道:“皇后在此,还不快行礼叩拜!”几位命妇慌作一团,竟不知哪位是皇后。太监朝着那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人喊了一声:“皇后在此,快快叩拜!”几人心内大惊:原来她就是皇后。
  这一幕被魏氏看得清清楚楚,皇后仍是一脸的笑意,一脸的安祥。魏氏心道:“这几个人把皇后当成普通宫女,皇后竟也没有怪罪。”
  众人走来转去,来到丁香堤。丁香堤是个极幽静的地方,筑于碧波粼粼的湖中,像弯弯的小道曲径通幽。堤上如茵的绿草中杂着各色的花儿:一片嫣红,一片姹紫,一片鹅黄,一片粉绿;两边的湖水如刚擦过的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明亮耀眼,湖面上不时游过戏嬉的雁儿和鸳鸯,荡起轮轮的涟漪。
  皇帝皇后紧紧跟着太后,皇后的后面便是傅夫人;皇帝频频回首向傅夫人闪着眼光,傅夫人颇有些觉得,也有意无意地瞻仰御容……
  到一处歇一处,日中,在离宫午膳。直到傍晚,太后方尽兴回宫。皇帝皇后一同随返。
  从此,乾隆时时把傅夫人搁在心里,眼前不断闪现出美人儿的那副娇羞妩媚的面貌来。终日想着,有时痴痴呆呆,大家也不知道皇上竟是害上了这样严重的相思病。
  也就是从这以后,皇上再也没有召令嫔魏氏侍寝,而是日日到坤宁宫中与皇后相伴。
  乾隆与皇后的话题到最后总是转弯抹角地说到傅夫人身上。皇后富察氏心地仁厚,向来和丈夫恩爱无比,怎么也不会想到乾隆帝还恋着她的亲嫂嫂,而且对她嫂嫂竟至魂牵梦萦。
  这一天,正是皇后的千秋节,由太后预颁懿旨,令妃嫔开筵祝寿。乾隆帝兴高采烈,忙到慈宁宫谢恩,皇后更不必说。乾隆回到坤宁宫,对皇后说:“明日是你的生日,你何不召你嫂嫂入宫,畅饮一天?”皇后道:“她明日一定会来的,何必去召?”乾隆帝道:“总是去召她稳当。前日去游圆明园,我见你两人非常亲热,这次她来宫里,又是你的生日,你留她盘桓数日,与你解闷。”说罢差宫监前去召傅夫人明日入宫宴赏。
  次日视朝以后,乾隆帝率文武百官至宫门外祝皇后千秋,祝毕,大众散去。乾隆帝来到坤宁宫,众妃嫔已齐集宫中,令嫔魏氏虽也在其中,但皇上哪里还能看到她,那双眼睛只顾寻找傅夫人,以致众人向他行礼,他慌于应付道:“一切蠲兔,一切蠲免。”便令大家换了礼服。
  傅夫人换了常服,越加娇艳。头上梳就旗式的髻子,光亮可鉴,珠彩横生;身上穿一件桃红洒花京缎长袄,衬托出女人优美的线条,也映衬得那杏脸桃腮,娇滴滴越发红白;袄下露出蓝缎镶边的裤子,一双尖足,穿着满帮绣花的京式旗鞋。乾隆帝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眼光哪里还能离开半分。
  魏氏雪香心想:“这天下最靠不住、最短暂的东西,大概就是君王的宠爱了。听说皇上和皇后自结发以来一直恩爱,看来,今后二人之间的裂隙会越来越大。”
  傅夫人连饮了几杯酒,酡颜半晕,星眼溢波,把个皇帝弄得心痒难搔,看那傅夫人一举一动,飘飘欲仙,越看越爱,恨不得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啃她一口,把她吞下肚去,——可惜,哪里有下手的机会。
  当日散了酒席,傅夫人谢恩辞去。皇帝从此以后更是常常怂恿着皇后去把嫂嫂接进宫来。从来女人爱和娘家人接近,只是皇后已看出皇上那点心思,有时召博夫人进宫,把她藏在密室里,两人谈心,并不给皇帝面见。乾隆好久不见傅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痒难熬,寝食不安。看看到了夏天,乾隆再也等待不下去,于是找来福安道:“你去接博夫人,让她来和皇后饮酒。”
  福安哪能不懂皇上的心思?随即接来傅夫人,酒撰摆上,福安使出本事,把皇后和傅夫人劝得多饮了数杯,二人大醉。此时皇帝正好从外面进来,当下福安和宫女忙将皇后扶进寝宫。傅夫人醉意中刚一转身,猛然间见皇上正在眼前瞪着眼睛直直地看自己,一颗心突突地跳着,差点蹦出嗓子眼儿,忙跪倒行礼:“皇……皇上,我……”乾隆不待她说完,忙将她扶起,摸那身上,柔柔软软。
  福安早让宫女们退去,此时只剩下乾隆和傅夫人在此。乾隆见室内已没有人,一把摸向博夫人那挺挺颤动的胸际,傅夫人垂泪道:“万岁爷……”三个字一出声,真是风情万种,娇羞中又引人无限怜惜,越发逗人疼爱。乾隆此时哪还能把握自己,卟嗵一声跪倒于地道:“嫂嫂,我为你形容消瘦,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嫂嫂今日一定要依了我,若是不依,我就碰死在嫂嫂面前。”傅夫人吓得索索乱抖,皇上紧紧地抓住那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苦苦哀求,傅夫人瘫软下来,乾隆趁势把她抱进怀里。傅夫人在乾隆耳边细细柔柔地道:“皇上真害人呢!”乾隆一挺身把傅夫人抱起,奔到榻边,熟练地解下傅夫人的衣服,咬着傅夫人的耳朵道:“嫂嫂……”乾隆逞尽他真龙天子的神威,傅夫人双臂紧紧缠绕着皇上的颈脖,不住地扭摆着腰肢,星眼微闭,香口大张……
  天色已晚,皇后酒醒,问宫女道:“傅夫人呢?”宫女道:“傅夫人在前宫的榻上正睡着呢。”“皇上呢?”皇后问道。“皇上……皇上,奴婢实在不知。”宫女结结巴巴地回答。
  皇后也不再问。
  自此,皇后见了乾隆帝,不似往日温柔。乾隆帝虽暗暗抱愧,但和傅夫人打得正火热,哪能就此罢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丈夫傅恒的官连升三级,打发他到外地。然后经常以皇后想念嫂嫂的名义,把傅夫人接进宫里,偷偷地与她寻欢作乐。
  皇后顾着面子,又因傅夫人是她的亲嫂子,不好声张,只是隐忍在肚里,郁郁不乐。
  乾隆正在温柔乡里做着他的风流韵事,不料,皇后富察氏所生的儿子——皇七子永琮——夭折了,死时刚刚两岁,正是乾隆十二年的除夕。
  乾隆骤然间听到噩耗,犹如晴空中打了个霹雳,他被震呆了。他的灵魂在惊恐中颤栗——这难道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难道是祖宗对我的惩罚?
  乾隆的祖父康熙帝的母亲佟氏,出身八旗汉军世家,并不受顺治帝的宠爱,顺治帝并不喜欢康熙,而要立皇贵妃董鄂氏所生的儿子为皇太子。康熙帝在回忆他幼年时的境遇时曾经说过:“世祖章皇帝因朕年幼时未曾出痘,令保姆护视于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这是朕六十年来的抱歉之处。”康熙帝被立为帝,全在于祖母孝庄皇太后的提携呵护。由于自己深深地体味了作为庶子的难堪的处境,康熙帝在其嫡长子胤礽刚满周岁时,即毅然将他立为太子。可是后来,英明绝伦的康熙帝在处理儿子的事情上被弄得焦头烂额,太子立而复废,废而复立,立又废之,最后皇四子登基,即为雍正帝。
  乾隆的母亲钮祜禄氏出身寒微,本住在承德,家里十分贫穷。十三岁那年,来到京师,恰逢宫中挑选秀女,被选中分到雍亲王府邸,只是一般的宫女。一年夏天,雍亲王患了疮病,王妃多不乐往,钮祜禄氏奉王妃之命,从早到晚服侍着雍亲王,对雍亲王万分恭谨,关怀得无微不至,一连五六十天。雍亲王病好后,钮祜禄氏留侍雍亲王,于是生下弘历。乾隆也充分体味到了祖父康熙作庶皇子时的那种种辛酸,所以他亲政登基后,即于登基当年七月二日,郑重宣布他已立下皇储,其名字遵循皇父雍正创下的家法,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这个密立的太子,就是皇后富察氏所生的皇二子永琏。谁知乾隆三年十月,永琏罹疾而亡。乾隆撤出“正大光明”匾后密立太子的谕旨,并当众宣布,元年七月所立的皇储,就是已慕的皇二子永琏。
  自富察氏生下皇七子永琮后,乾隆帝仍要立嫡子为皇储,他给皇七子起名叫“永琮”,即和皇二子“永琏”一样,名字中已含有让他修承继祖宗社稷的意思,可是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亲书密旨,永琼竟然在大年除夕因患痘夭折,年仅二岁。
  难道是我有负皇后富察氏的恩情而受皇天的惩罚?难道是我执意立嫡,违背祖法,得罪了祖宗?乾隆思前念后,忍痛下了一道谕旨:
  “念朕即位以来,敬天勤民,心殷继述,未敢稍有得罪天地祖宗,而嫡嗣再殇,椎求其故,得非本朝自世祖章皇帝以来以至朕躬,皆未有以无后正嫡绍承大统者,岂心有所不愿,遭遇使然耳,似竟成家法。乃朕立意私庆,必欲以嫡子承统,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邀先人所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
  福安正在和令嫔魏氏说着皇后的事情。福安道:“皇后恨上加恨,痛上加痛,悲愤欲绝。是啊,皇上忘恩负义,幼子又不幸夭折,这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女人身上也难以承受得了。如今皇上对她虽百般抚慰,也化解不了皇后娘娘的半分哀痛。看来皇后心灵的创伤是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魏氏道:“皇上还会和傅夫人来往吗?”
嘉庆皇帝--02
02
  “不可能的了。皇上现在内心充满了负罪感,连失二子,皇上已觉得是上天及祖宗对他的惩罚,更何况皇上内心总执着于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立嫡。”
  “皇上不是明明归罪自己,说立嫡得罪了祖宗吗?”
  福安道:“皇上虽然下谕归罪自己,说自己立嫡得罪了祖宗,但其灵魂深处,立嫡的想法,仍然没有半分的减弱。这不仅是因为皇上受汉文化的影响极深,更是由于他幼年作为庶子的坎坷的遭遇。”
  “那么皇上会和皇后重归于好了?”
  “这只是皇上的一厢情愿。”
  “这是为什么?”魏氏明知故问道。
  “实际上,皇上虽和傅夫人来往密切,但对皇后的爱并没有什么减弱,在这个世界上——恕奴才直言——皇上一生似乎只会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皇后富察氏,别人是永远无法取代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永远不能。”
  魏氏似乎有些疑惑,问道:“皇上对皇后竟这样情深意厚?!”
  “皇上虽是个风流天子,但这只是他的表面,他决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个耽于女色的昏庸君王,他重视人的品德,珍视人的感情。皇上和皇后自结婚后就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皇后不仅端庄秀丽,心地更是仁厚。为人质朴,对上孝顺,对下谦和。成亲后,她在每岁的岁首,都要送给皇上一件她亲手制作的小荷包。荷包制作的异常精美,它不像宫中一般的荷包多由金钱银丝绣制而成,而是模仿满族先人在关外的习惯,用鹿羔绒毛缉成,以示永不忘本,砥砺皇上。皇上也总是把皇后绣制的荷包带在身边。那年皇上背上生了一个大疮,御医叮嘱皇上必须静养百日才能恢复元气,皇后就在乾隆爷的寝宫外面住下,每日都要亲手服侍皇上吃药用膳,真是无微不至,乾隆帝多次让她回去,她总是不肯,并说:‘皇上这时正需要人侍候,旁人在皇上身边总不会像我这般体贴,何况换了别人,我总是放心不下。’就这样,皇后连续侍候皇上一百天,待皇上身体完全康复,皇后才搬回坤宁宫。皇上和傅夫人刚一来往时,就已愧疚,只是色迷心窍,才一时陷入其中。现在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也已夭折,想皇上不再会和傅夫人来往了。即使如此,皇后连失二子,皇上和她的亲嫂嫂做下那样对不起她的事,可以想见皇后从此以后不再可能与皇上和好如初了——这个心灵的创伤,怎能愈合?!”
  令嫔魏氏的眸子凝视着远方,吁嘘长叹,道:“我以后全仰赖公公了。”
  福安道:“这句话应该我说,奴才以后全仰赖娘娘了。”
  “娘娘……”魏氏雪香似是自言自语,转过头来,福安的目光迎上去,二人的心绪交织在一起。
  正像福安所说的那样,皇后失去了儿子,痛上加痛,恨上加恨,觉得生活似乎已无意趣。乾隆的内心也充满愧疚。
  皇太后见儿媳日日悄悄寡欢,渐渐憔悴,内心也特别忧急,对乾隆道:“我们不妨东巡一次。”
  乾隆帝深知母后疼爱这个儿媳,现在提出东巡,无非是借此为皇后解闷、消遣。于是说道:“感谢母亲一片苦心,儿谨遵母命。”
  皇太后道:“把皇后的哥哥和嫂嫂也带上,路上有个伴儿,皇后会更开心的。”
  “这”
  “就这样吧——但愿皇后的身体能早日康复。”
  十三年三月,乾隆奉皇太后率皇后等启跸东巡。一路上心情无比沉重的富察氏总是尽心尽意地照顾着太后的饮食起居,而太后又总是召傅夫人与她二人一起。皇后见了博夫人虽强颜欢笑,但内心里总是痛苦万分,太后哪里知道皇后内心的隐秘!皇后越是闷闷不乐,太后就越是召博夫人与皇后谈笑解闷。
  一路之上,至曲阜谒孔林,至泰安拜岱岳庙,登泰山。三月驻跸济南,幸趵突泉,游大明湖。游览了这些名胜山水,总以为皇后会心清爽朗欢愉,哪知反更增添了皇后的愁恻。这时又冒了一些风寒发起高烧,乾隆急令御医探看,之后即命回銮北京,在德州合陆登舟。
  乾隆眼见皇后病体严重,深责这一切都是自己和傅夫人来往所为。这一天夜里,明月徘徊于东南,皇上在舟中仰天长叹,陡然间增了许多烦闷,于是执酒邀月,借酒浇愁。酒到酣处,竟捶胸顿足,呜咽起来。
  另一个舟中,傅夫人在船中从窗口望见乾隆如此,也是心如刀绞。傅夫人想,皇上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因为与傅夫人虽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犹如牵牛与织女隔着天河而无法相会。待见到皇上对看那一轮明月举酒呜咽,似有所祈祷时,她真被皇上的真情打动了,她虽然对自己的小姑子抱着万分的愧疚,但见到皇上如此地挚爱自己,便不顾一切,从舱中出去,来到皇上眼前,跪倒在地道:“皇上,你不能再喝了,千万别伤了身子。”
  恍惚中乾隆还以为是皇后来到,忙转身把她拥入怀中,待感到异样,细细一看是傅夫人,急忙把她推开,道:“你……你……快走开。”
  傅夫人也是挚着于情感的人,见皇上深爱自己,因为不能与自己长期厮守而痛苦到如此地步,她怎能离开?于是说道:“皇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皇上要千万珍重,别伤了自己身体。”
  刚在这时,船上站着另一个女人——富察氏,这几句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皇后听福安说皇上对她愧疚已极,借酒浇愁,亦哭亦笑,向月神祈祷保佑皇后康复,于是皇后想:“皇上对我还是没有忘记旧情。借酒浇愁,定会伤了身子,不为我自己为了社稷国家,也应去劝他一劝。”谁知来到乾隆船中,竟看到乾隆拥着嫂嫂并和她说着情话活儿,顿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一头栽倒,恰恰这一栽竟然摔进河里。太监们大惊,福安急忙跳进河里,忙将皇后抱起,跟着又有几个跳下来把皇后救上船,忙唤太医。
  乾隆闻讯,如五雷轰顶,酒意早化为一身冷汗。
  半天,皇后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皇上的泪眼,心里恼恨异常,竟把脸别在一边。一会儿,皇太后赶来探视,皇后深情地望着太后道:“母后保重,若我死去,给我‘孝贤’二字。”说罢闭上双眼。
  皇后薨逝,乾隆帝泪如雨下,太后更是悲恸,令皇帝先回北京,自己与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缓程回去。乾隆帝遵从母训,带回大行皇后梓宫,兼程回京。到京后,命允礽等总理丧事,奉安皇后梓宫于长寿宫,诸王大臣照例哭临,宫中妃嫔及福晋、命妇,统为皇后服丧。
  傅夫人是皇后亲嫂子,自然格外尽礼。但是在她和乾隆几次目光相接之后,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结束了。但是傅夫人那颗火热的心却没有因为皇后的死而冷却下来,反而变得更加狂热,因为她的腹内已有了乾隆种下的龙种。
  傅夫人日日伴灵,这一天夜里,她终于找到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说道:“皇上对皇后情深意重,这,贱妾是知道的;但人死不能复生,今后生活的道路还很长很长,皇上应节哀珍重自己才是。”
  “是我害了她,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乾隆帝痛苦地说。
  “皇上不要过于自责,皇后的仁孝天下无人可比,可皇上对她的恩情也可比泰山沧海。皇上总不能一辈子只守住一个女人吧。”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女人。”
  傅夫人流下清泪,硬咽道:“皇上过去和贱妾说的话,贱妾至死都不会忘记。现在皇上的心里,难道就一点也没有贱妾了?”
  乾隆望着傅夫人,见她一身素服,又哀哀而泣,更显美丽动人,心中不由一动,但随即又深责自己:皇后刚亡,竟然又动心于另一个女人!真……鄙,于是说道:“现在是罗敷有夫,我们就此了结吧。”
  傅夫人泣道:“皇上心里纵然没有我,难道就不疼爱自己的骨肉?”
  乾隆一怔,不禁警觉起来,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上,我的腹中已结下你的种子。”
  乾隆浑身颤栗,震惊之余,说道:“此事万万要瞒着傅恒。”
  “他很长时间不在京城,前次召我们东巡,他才从前方回来,可是……皇上,真的,我自从和皇上亲近,从来就没有与他同房。此事如何是好?”
  “你快快回去,快快回去,”乾隆道:“一定不要让他起疑心。”
  “实际上他早已起了疑心。”
  “只是这孩子的事,一定要瞒过他。你明日立刻回府,与他同房。”
  “贱妾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皇上?”
  傅夫人见乾隆沉默许久,并不说话,于是泣道:“只望皇上日后好好看待这个孩儿。”说罢已泣不成声。
  乾隆道:“我一定会对得起傅家。”
  八个月后,傅夫人产下一子,到了满月,傅夫人把孩儿抱进宫去,求皇上赏个名字,乾隆望着傅夫人,再看看这个酷肖自己的娃娃,喜不自禁,于是给他起名叫“福康安”,说道:“人的一生,若占尽这三个字,也就是最完美的一生了。”傅夫人道:“谢谢皇上挂怀。”
  乾隆帝望着掌中的婴儿,不觉又悲从中来。他不由地想起富察氏,想起富察氏所生的两个儿子永琏和永琮。多年来,他执意立嫡子为皇太子,不料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已死去。乾隆帝的内心,正如福安所说,他虽然认为失去二子是上天和祖上对他的惩罚,可事实上仍想立嫡,如今皇七子夭折一年多,富察氏也崩逝近一年,立嫡的念头彻底绝望了。想到这里,乾隆帝的眼中满含着泪花。
  傅夫人见乾隆脸上复杂的表情和目中噙着的泪花,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皇上的心里还是有我哇,他的心里满装着他怀抱中的儿子啊,只是我已是有夫之妇,况又是皇后的嫂嫂,皇上虽钟情于我,疼爱他的儿子,但又奈之何!
  乾隆送走频频回望的傅夫人,送走他的儿子,心里又想起立太子的事来,想着想着,一种浑浊的暗流搅扰了他的内心。他想起康熙帝在康熙四十七年七月第一次废太子时,把太子幽禁在威安宫;太子被幽禁后,皇长子胤祖禔和八阿哥胤禩不是蠢蠢欲动互相谋害皇长子而欲自立吗?他又不由想起雍正年间那场皇室内部手足相残,“血滴子”横行的事。如今,皇储位虚,我的儿子们难道就不蠢蠢欲动?我难道能让那历史上的一幕幕,历史上的那刀光血影在我朝的宫中重演?如今大阿哥开办璜永已二十二岁,三阿哥永璋也已十五岁,难道心中就不窥想神器?
  大阿哥永璜很清楚,他的母亲虽也姓富察氏,却又怎能比得上皇后富察氏?他深知母亲作为庶妃的地位卑微,因此绝没有心存神器的意思,处事做人也格外小心恭谨。他又是天生忠厚老实的人,身为皇长子,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处处为兄弟们做着表率。实在的因为他是皇长子,又为乾隆生下皇长孙,所以特别惹太后和皇上的喜爱。虽然如此,他从来都把做皇太子当成是他的非份之想,也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父皇现在却经常旁敲侧击,寻衅找碴儿,颠倒黑白,责骂于他,他实在想不通,终日忧惧郁闷。
  不久,大阿哥一病不起,形容渐渐地憔悴枯槁,竟至无药可治。弥留之际,乾隆来到永璜的病榻前道:“儿啊!是父皇错怪了你,冤枉了你,你不能往心里去——那也是父皇太爱你们而怕你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的缘故啊!”永璜微笑道:“父皇,儿明白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儿无福短寿,命该如此,只是儿不能送父皇了,儿不能送父皇了……”话没说完,撒手而别了这世上的一切。
  发引那天,皇帝手抚灵枢,心如刀绞,父亲为儿子送葬,已为人间惨事,更那堪人将老而丧长子,而况长子又是含冤郁闷忧惧而疾,无药可治而早逝。乾隆泪往心里流:自己实为催命鬼。乾隆痛惜、悔恨,良心受煎熬着,望着渐渐远去的柜车,老泪纵横,沉痛地低吟着哀悼长子的挽歌:
  灵施悠扬发引行,举循人似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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